第八章

    他去買了一條新的面紗給她?
    接過那明顯是上好絲網製成的面紗,她不禁低下頭,研究著上頭那雖簡單卻細膩的繡圖……「是迎春花?」她低問。
    沒由來地,她的心跳快得亂七八糟,連她也控制不了;迎春花,是她最喜歡的花!
    剛才尹進買的時候,一瞧見了這面紗,沒有多想地就買了下來,「屬下沒有留意。」但是,他沒有說出理由,那太過了。
    聞言,晶亮的眸兒,蒙上一層黯淡。
    兩人旁若無人似地密密細語,讓備受冷落的陳大勝火氣四溢,「小小一個護衛竟敢妨礙著大爺我,你想當英雄是嗎?大爺我就成全你!你們給我好好地教訓他!」
    幾個嘍囉磨拳擦掌,尤其是剛剛挨了一巴掌的嘍囉,只想將所受的氣,轉嫁於這個替死鬼身上。
    可尹進是何許人也?幾個小小的嘍囉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三、兩下動作,就將那幾人打得哭爹喊娘,倒地不起。
    就是這人企圖輕薄小姐!他看向陳大勝的目光,彷彿嗜血地要將對方碎屍萬段似的!
    陳大勝不禁退後數步,可嘴上猶逞強地放話:「我可是縣老爺的大舅子,傷了我,你們也別想走出這個城門!」
    一個小小的縣老爺,同樣地,尹進並不放在眼裡,所以置若罔聞地繼續走向陳大勝,打算給他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等等。」可出乎意料地,柳應兒卻阻止了他。
    「小姐?」
    「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他們走吧」以她的性格,若不好好地讓這幾人吃吃苦頭,她可不會放人走;可這會兒,她卻無心去教訓這幾人,她的心思,還停留在手中的面紗上。
    他只是想替她買回一條遮住丑顏的面紗而已,並沒有其他的意思,所以她不必想太多;他只是不想看到她花了的臉而已……她黯然地想著,轉身回到自己的房裡,並上了鎖。她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只因為她敏銳地感到自己的不尋常源自尹進。
    聘婷的身影隱藏在門板之後,尹進收回自己的視線,卻發現陳大勝跟他的嘍囉早已不知所蹤。
    「尹公子?」店小二覺得這客人怪怪地,只好小小聲地輕喚他。
    尹進回頭,見他臉上有些傷,想必他方才有盡力阻止過陳大勝,「謝謝你!這裡有點銀子,你去買點藥來擦吧。」他給了店小二一錠銀寶。
    店小二歡天喜地接過銀寶,想了想後道:「尹公子,那個陳大勝不是什麼好人,公子您得小心一點。」
    「我知道了,謝謝。」尹進點了點頭,示意店小二可以離開了。
    店小二握住手心的銀寶,樂滋滋地離開,只是回頭時卻見到這大方但怪怪的客人,竟然靜靜地佇立在那個凶姑娘的門前;罷了、罷了,他這個做店小二的還是別管太多,省得待會兒被掌櫃的怒罵一頓。
    陳大勝狼狽不堪地跟著幾個嘍囉連滾帶爬地衝出客棧,連回個頭也不敢,生怕尹進會跟著出來打他一頓。
    「該死的!小小一個奴才,竟然敢恐嚇本大爺!」雖然心有餘悸,但在幾個手下面前,他猶裝硬漢地說。
    「對啊少爺,那女人也真不上道!難得少爺您看上她,她居然不給面子!」
    「想咱們少爺可是縣老爺的大舅子,他們居然不將少爺放在眼內!少爺,您不如就叫大人將這兩個刁民關進牢裡吧!」
    「混蛋!」陳大勝一掌巴向嘍囉的肥臉,怒不可遍地罵道:「最近我妹婿已經在暗示我,如果我再闖禍,他就要讓我嘗嘗坐牢的滋味!若我真的要他將那兩人關進牢裡,不等於告訴他,我在闖禍嗎?」
    「少爺,奴才有一個計劃,既可以讓少爺得到那女人,同時也可以教那個奴才受點教訓,而且還保證不讓縣大人知道,少爺想不想聽聽?」被打得掉了顆門牙的嘍囉,硬是擠開同伴,臉上漾著淫笑地湊近主子耳邊,低聲道。
    「是啥計劃?」一聽到能夠得到美人兒,陳大勝雙眼一亮,「快講來聽聽!」
    「是、是、是!少爺,奴才的計劃是在兩人的晚膳中下迷藥,男的就讓奴才們拖出去好生教訓一頓,女的嘛……就任由少爺處置;在那之後,小人再將他們送到縣外,要人好好守著城門,不讓兩人進城,如此一來,縣大人不就不會知道了?」
    「好、好、好!好一個妙計!」陳大勝用力地拍著掌,「事成之後,本少爺必定會重重地獎勵你!」
    「謝謝少爺!」嘍囉樂滋滋地說著。
    「本少爺已經等不及了!今晚就行動吧。」一想到美人兒的曼妙身子,陳大勝就精蟲上腦似地迫不及待。
    「請少爺放心,奴才一定會辦得妥妥當當,不會讓少爺失望的。」
    「好!太好了!美人兒,你等著,本少爺很快就來品嚐你了。」陳大勝淫笑地帶著幾個嘍囉回府,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後,再做晚上那種費力氣的「運動」。
    食不知味地吃著店小二不久前才送進來的晚膳,柳應兒微皺著眉頭,有些不甘心似地重重放下碗。
    不可能的!
    她怎麼可能會對尹進有意?
    從兩人一見面開始,她可以感覺到他對她的厭惡;還有、還有,那男人從不將她放在眼內,還目中無人地命令她用膳,甚至以下犯上地動手打了她的臀兒……思及他的大掌曾經擱在她的臀兒上頭,她的臉就忍不住地一熱,紅暈徐徐地佔據她整張小臉。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
    她甩了甩腦袋,將多餘的事情甩出腦海;想她柳應兒一向被人捧在手心上好生呵護,怎麼可能會做出用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那種有損自己面子的事來?
    所以不可能!根本連一丁點兒的可能性都沒有。
    對!所以她壓根兒就不必再煩惱些什麼,只要尹進替她找到了雪狐跟珍珠,她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她的美人閣,回她的東築小樓,繼續原來的生活。
    「很好、很好,現在快點用膳,用膳後早一點休息,明早早一點上路,早一點找到雪狐跟珍珠,早一點擺脫那個一點都小可愛的男人……」
    重新端起碗,將碟中的食物挾進口中吃掉;自從上一回被尹進打了臀兒後,她下意識地,都會將所有食物吃光,不浪費一點點的食物。
    囫圇吞棗似地清光所有的食物,她站起身想回到床上休息,眸光在毫無預警下,迎上那條被她惡意遺棄的面紗;繡著迎春花兒的面紗,讓她避如蛇蠍似地扔到床上。
    她是不喜歡那個男人的。
    可是,為什麼當她知道他買那條面紗的原因,是為了讓她遮去這張丑顏時,她的心卻會隱隱作痛,像被小針頭刺到了似的?就連現在她只是看著床上的面紗,胸口也會傳來一陣緊揪?而且,腦袋還昏沉沉的……
    不對!為什麼她會覺得昏眩?
    渾身無力地跪坐在地上,她雖不懂武功,但這種刻骨銘心的滋味,她絕不會忘記!
    是軟筋散!這些飯菜裡,該死的被下了藥!而她居然大意地將那些藥通通吃下了肚子裡!
    該死的!她太大意了!
    被下藥,也就是代表她正處於危險當中。
    不可能的!
    除了被義父充軍塞外的苦力人外,壓根兒就沒外人會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甚至連尹進也不知道;但不論是誰也好,她還不能死,對義父、義母的恩情,她還沒有還清、還夠,所以她不能死在這裡!
    「尹、尹進……」拚命地用盡全身的力氣,她發出細若蚊納的呼喊聲,期待那個男人會在下一刻出現在她的眼前。
    可她等了一會,那男人卻還沒有來到。
    難不成尹進他也中了迷藥?她心慌地試了又試,喚了一聲又一聲,可那男人始終沒有出現。
    該死!這下她可以肯定自己逃不了了!
    可她柳應兒絕不會待在這裡等死!
    她離開美人閣前,琉璃妹妹還塞了點從尉遲彥身上偷來的毒,可以暫時保住她的命。
    「碰」地一聲,她的房門被人從外用力推開,撞上了牆壁。
    走進來的人,是令她厭惡至極的陳大勝。
    「他娘的!怎麼是個醜女人?」原本興沖沖地走進來的陳大勝,以為可以一睹美人在面紗下的絕色麗容,卻看到了柳應兒左頰上的猙獰疤痕,「該死的女人,居然敢騙我!」
    花了一大堆的心力與物力,就為了可以得到美人,哪知道美人原來是醜女一名,惱羞成怒的陳大勝走上前,用力地將她從地上拉扯起來。
    「啊!」手臂上傳來的疼痛,教柳應兒不禁痛呼出聲,只是渾身無力,無法掙扎開來。
    「叫什麼叫?待會本大爺會讓你在床上叫個夠。」陳大勝將她甩到床上,而後吹熄了燭,頓時房中黑漆漆的一片,啥都看不見,「這下我就不怕因為看見你這醜女的醜臉,而倒盡胃口了。」
    倒盡胃口是嗎?她就要他胃口盡失!困難地從袖中暗暗取出琉璃給她的毒,她要這男人死得很難看!
    「你最好現在就滾,不然我一定會要你生不如死!」
    「哼哼,生不如死?我說現在生不如死的應該是你那個護衛,他現在可是被我幾個手下在教訓著呢。」陳大勝嘿嘿笑著,「充什麼硬漢呢?被下了迷藥還不是軟趴趴的任人魚肉?」
    「你說什麼!」不可能的,尹進怎麼可能會……縱使她再怎麼不敢置信,但她方才一再喚他時,他都沒有出現,尹進他真的……
    一陣的心慌,教她很想衝至他身邊,想要去救他;可手腳無力,甚至連想要握好手中的毒也非得用盡她全身的力氣。
    這樣的她,自身都快要難保了,還能救他嗎?
    自我厭惡的心情油然而生,她再一次痛恨自己為何不好好地練好武功,不,她不應該抱著一線的希望離開美人閣,到外尋找治臉的藥,否則,尹進就不會牽連其中……
    「有心情去擔心下人,不如擔心一下自己好了。」陳大勝露出一個淫笑,想像那具曼妙的女體有多誘人。
    柳應兒咬牙,只要他一靠近,她就將毒灑向他。
    驀地,不遠處發出些微的聲響,她無法辨清發生什麼事,只知道在一片的黑暗中,有人正一步步地靠近她。
    當那人來到她的床畔時,她咬著牙,順手一抬,正想將毒灑向他時,對方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擄住她的手,逼使她放手任毒灑落在地上。
    男性的氣息噴灑在她的臉上,炙熱而急速。
    她敏銳地察覺到,這男人並非陳大勝。
    他,是誰?
    「你……」
    「快走!」沙啞的男性嗓音,徐徐地響起,那只緊握她手腕的大掌,也鬆開了對她的節制。
    是尹進!那把嗓子雖然沙啞,但她還能認出那是尹進的聲音。
    他沒有事!
    他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方纔的驚慌與對他的擔憂,在確定他的安全後,全數化為憤怒。
    「你這混蛋,你不是我的護衛嗎?怎麼每一次我有事的時候,你都不先來救我?」她仍待在床上,一張小嘴不饒人地數落他。
    「快走!」尹進重複著這兩字。
    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會覺得他的嗓比方才更加沙啞、他的呼吸比方才更加急速,近乎喘息?

《處女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