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綺幽站在庭院外,看著齊定浚的座車消失在路口,依戀不捨地收回視線,然後緩緩地踏上石階,穿過綠意盎然的花園,回到齊家裝潢雅致的客廳裡,見到何莉俐端坐在沙發上,正逗弄著愛犬娃娃。
她回到三樓的房間裡,拿出一份預先準備好的禮貌,又泡了一盅人參菜,端到客廳的茶几上。
「媽,我幫您泡了一杯人參茶,請您嘗嘗看。」綺幽的態度畢恭畢敬,謹慎地覷著她的反應。
「你叫我這一聲『媽』,可讓我無福消受,我都不曉得自己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兒媳婦。」何燕俐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繼續逗著懷裡的小狗。
「對不起,請您原諒我們的任性。」綺幽低聲道歉,何燕俐銳利的言詞讓她如坐針氈。
為了消弭彼此的隔閡,她拿出一條價值不菲的HERMES絲巾,漾出清淺的笑容,討好地說道:「這是我在關島買的絲巾,感覺很襯您的氣質,希望您會喜歡。」
「湯嫂——」何燕俐看也不看她一眼,揚聲朝廚房喊道。
湯嫂聽見女主人的叫喚聲,小碎步地由廚房跑出來,腰上還繫著圍裙,恭謹地問:「夫人,有什麼事嗎?」
「這東西你拿去用吧!」何燕俐將茶几上的名牌絲巾塞進湯嫂的懷裡,擺明不接受她的好意。
「這……」湯嫂為難地看了綺幽一眼,見她臉低低的不說話,又礙於夫人的威勢,連忙說道:「謝謝夫人、少奶奶的好意,那我先收下了。」
綺幽不安地站在一旁,緊張地詢問:「不曉得您有什麼什麼事需要我幫忙,如果沒有的話,我想去畫室……」
「畫室?」何燕俐不悅地揚高音量,睨了她一眼。
「我在市區開了一間兒童畫室,主要招收國小的學童教授西洋美術,因為先前休了半個月的長假,所以想聯絡學生和家長,討論補課事宜。」綺幽小心地交代行程。
「你的意思是,結婚後你還要在外面教畫?」何燕俐尖銳地拔高音量,冷冷地嘲諷:「要是讓外人知道,還以為我們齊家在刻薄媳婦,家大業大的,竟然還讓媳婦外出開畫室營生。」
「不是的……」綺幽慌亂地搖頭,緊張地澄清:「事情不是這樣的……教畫是我的興趣,是定浚說我可以維持過去的生活習慣和工作,所以才——」
何燕俐打斷她的話,冷冷地諷刺。「原來現在的媳婦這麼好當,可以為所欲為,想出門就出門,想幹麼就幹麼?你當我們齊家是尋常家庭嗎?可以讓你隨便在外面拋頭露臉?」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會把畫室關起來,停收學生。」綺幽被她訓斥得十分難堪,眼眶裡泛起委屈的淚光。
何燕俐紆尊降貴地端起人參茶喝了一口,隔著杯緣盯著她小媳婦似的柔弱姿態,愈看心火燒得愈旺。
「我看你是自小沒有爸媽教育,所以才會一點家教都沒有。」何燕俐一想到她破壞了齊、魏聯姻的計劃,嘴巴就不留情地尖酸起來。
綺幽揪著裙角,隱忍著心痛想哭的衝動,何燕俐這番話不只羞辱了她的自尊,更殘忍地將她過往的悲慘傷痕掀開來,提醒她的卑微與不堪。
「我以後會謹言慎行,努力做好齊家的媳婦,希望您能多教我一點規矩,我會努力學習。」她柔聲地說,姿態低到不能再低。
何燕俐揚起眼睫,流露出得意之色。「既然你都開口說要學了,那我就大方地教你一些當齊家媳婦的守則。」
「謝謝。」綺幽始終維持著恭謹的態度。
「以後用完早餐,你就跟湯嫂進廚房學習怎麼做菜,我會叫她好好地教你。」何燕俐一邊說,一邊撫弄著愛犬身上鬈曲柔順的狗毛。
紅棕色的貴賓狗安分地趴俯在女主人的大腿上,舒服地閉上眼睛。
「好的,我會努力向湯嫂學習。」
「你說你是學美術的?」何燕俐好奇地挑了挑柳眉。
「我是藝術大學美術系畢業,主修西洋畫。」
「那你的審美觀應該很好嘍,以後庭院裡的花花草草就由你負責澆水、修剪。」何燕俐刁難地說。
綺幽實在不懂學美術擁有審美觀,和修剪花草有什麼直接關係,但為了不惹惱她,只好馴順地應允。「好的。」
「最近我的狗女兒娃娃的身體不太好,獸醫說不能讓它吃太鹹的飼料,以免造成腎臟的負擔,你幫我試一下旁邊那三包飼料的味道和鹹度。」何燕俐刻薄地命令,故意愛憐地抱高懷裡的小狗。
「汪!汪!」小狗像是在回應主人的寵愛,輕吠了兩聲。
綺幽為難地咬著下唇,沒想過何燕俐會如此惡意地刁難她。
「怎麼,不願意?」何燕俐瞟了她一眼,冷冷地諷刺。「現在媳婦的架子愈來愈大了,叫她做一件事都叫不動,還說要我好好地教導她。」
「……好,我去。」綺幽擠出一絲笑容,站起身,看到矮櫃上擺放了幾包不同品牌的狗飼料,在何燕俐的嚴厲的目光下,各取出一些,勉強地塞入口中。
刺鼻的腥味在口腔裡化開來,令綺幽噁心到想吐出來,但為了要討好何燕俐,化解彼此之間的歧見,也不想齊定浚為難地夾在她與家人之間,只能將委屈與苦楚往腹裡吞。
她卑微地祈求著,希望所有的委曲求全能得到他們的諒解,成全她與定浚對愛情的渴望。
遙遠的夜空,繁星熠熠。
床頭一盞小夜燈映出綺幽纖弱的身形,齊定浚走向床鋪,拉起被毯的一角,躺在旁邊,摟住她纖細的腰,覷著她睏倦的小臉。
他愛憐地親吻著她的臉頰,低聲問道:「你睡著了?」
「沒有,只是有點累……」她勉強打起精神,漾出一抹笑意。
「累?」齊定浚一臉納悶,自從他銷假上班的這半個月以來,每晚梳洗完畢,躺在床上想要跟她說幾句體己話,卻老是發現她已經沉沉睡去。
「嗯。」她懶懶地打個呵欠。
「你在家一整天都在做什麼?我母親她有刁難你嗎?」齊定浚的指尖畫過她細緻的臉龐,關心地問。
他的話讓綺幽心裡一陣刺痛,睜開眼睛迎向他憂心的眼神,想起他母親的所作所為,忍不住鑽進他的懷裡,摟住他的腰。
這一切叫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呢?
每天早上送他去上班後,她就忙著和湯嫂上市集採買、進廚房工作、打掃家裡,甚至還要修剪近百坪庭院的花木。
身體上的勞累,加上何燕俐刻薄的語言,令她身心俱疲。
若不是能夠依偎著他溫暖的擁抱,她不知道是否還有勇氣再忍受下去?
她忽然透徹感悟,因為她不是齊家人所期待的媳婦人選,所以在這個家她卑微到一點尊嚴都沒有。
她無意破壞任何人的計劃,只是單純地希望能和他在一起,每天在他的身畔安睡和醒來,盼望會有個像他的孩子,見證兩人的愛情,延續這份幸福。
她的願望一直都很小、很平凡,但在何燕俐刻薄的詞鋒下,她的出現壞了兩大家族的利益,也讓她明白自己為什麼不受歡迎,加上從小承受喪親之痛,造就了逆來順受的溫懦性情,所以只能將苦楚化成淚水,躲在無人的角落默默垂淚。
「怎麼了?」齊定浚輕撫著她的背。
「沒什麼……」她稍稍整頓好心情,抬起臉看著他。「你母親對我就像你看見的那樣……不算好也不算壞。」
「那你要不要再回畫室工作,減少跟她接觸的機會?」他放柔聲音說道。
「不用了。」她垂下濃密的眼睫,將所有的澀楚和委屈全都掩藏在心中。
「為什麼?教畫不是你的興趣嗎?這樣你的生活也會比較有重心。」
她偎進他的懷裡,撒嬌地將臉貼靠在他的胸膛前。「我的生活重心就是你,而且我已經是你的妻子,每天照顧你的生活,就已經讓我忙得團團轉。」
「小傻瓜……」他俯下臉,親吻她愁悒的眉心,呼吸著她柔細髮絲上淡淡的梔子花味道。
「你呢?工作還順利嗎?」她輕聲問道。
綺幽發現婚前他總是忙得團團轉,被一堆繁雜的公事絆住,想一起用餐約會,都必須在緊湊密集的行程裡騰出時間來。
而婚後,他幾乎天天準時下班回家吃晚飯,也從不在家審閱公文,還可以陪她一起看影集,反而是她每次都在沙發上睡著。
「我已經搬出『齊飛電通』的辦公大樓……」齊定浚面對她探詢的眼神,避重就輕地帶過。
「為什麼?」她納悶地反問。
「因為我現在是『齊亞科技』的資訊長,要負責整個資訊系統和研發計劃,所以辦公室改搬到內湖的科學園區。」
由『齊飛電通』的辦公大樓搬遷到內湖科學園區的『齊亞科技』,不僅是職務上的更動,最大的代表意義是暗喻他被驅逐在權力核心之外。
過去五年來,他盡心負責地為『齊飛電通』打天下,犧牲個人時間,全以公司的利益為優先考量,非但沒有得到肯定,反而被抹殺了努力,令他無法忍受。
難道在父親的眼裡,他除了是一顆拓展權勢的棋子之外,沒有其他的存在意義嗎?
他沉鬱的眼眸裡掠過一絲不甘,他會向所有人證明他的能力與實力,過去他絕非是因為齊家的血脈才登上副總經理的位置。
綺幽不解地望向他,關心地問道:「那你在新職務上適應得還順利嗎?」
齊定浚用手肘撐起寬偉的身體,壓覆在她的身上,柔緩的吻落在她的眉心,撫慰她憂悒的心情。
「我可是齊定浚,你覺得有什麼事可以難倒我嗎?」他輕聲低喃道。
「我只是擔心……婚前大家都反對我們的婚事,而你的職務又有了更動,我怕你的家人是因為我的關係而為難你……」她的眼神閃動著隱隱約約的不安,細緻的指尖輕輕撫過他的臉龐。
他的眼神變得專注,指節輕觸著她粉嫩的玉頰。「就算我和父親之間有歧見,也是在你出現之前就存在的問題,與你並沒有直接的關係,不要做過度的聯想。」
「我懂……」她馴順地點點頭。
「我們之前不是約法三章,在家絕對不談嚴肅複雜的公事嗎?現在好像有人違規嘍。」
「人家是關心你嘛……」她撒嬌的語氣裡揉合著鼻音與童音,性感中帶著幾分純真的孩子氣。
他低首吻住她芳馥的紅唇,結束這個令兩人沉悶不開心的話題。
綺幽輕輕地閉上眼眸,承受著他需索的吻。
齊定浚熾熱的吻由她的唇移到細緻的頸側,留下一圈圈屬於他的印記,隔著輕薄的衣衫親密地摩挲著她的身體。
他輕柔的吻就像一道溫煦的風拂過她的肌膚,加上白天勞動的疲憊,令她睏倦地合上沉重的眼皮,逸出輕輕的酣聲。
「綺幽……」齊定浚挺起身,覷著她嬌酣的睡臉,無奈地歎息。
他翻過身,體貼地替她將鈕扣一一扣好,隱忍著被慾望煎熬的感覺,薄唇逸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她嚶嚀一聲,鑽進他的懷裡找了個舒適的姿勢,沉沉地睡去。
齊定浚感覺到她的體溫熨貼著他的胸膛,那麼親密卻又溫暖,看著她側身熟睡的模樣,觸動了他心底深處的柔軟,彷彿自己被她深深地需要著、依賴著。
『齊飛電通』辦公大樓的會議室內,正在召開高階主管會議,齊元博的雙手交握在桌面上,冷肅的唇角緊緊抿住,認真地聆聽各部門主管的報告。
「這一季『齊飛電通』的營業額完全反應在股價上,顯示我們在台灣資訊科技產業還是有一定的影響力……」齊定傑手持著麥克風主持會議,炯亮的目光環視會議室一眼,繼續說:「……現在發下去的是這一季『齊飛電通』的財務報表,有問題隨時可以提問。」
齊定傑看了一眼父親沉凝的表情,見他翻閱捲來,意味深長地點點頭,指示他可以進入下一個議題。
「接下來我們要討論的是子公司『齊亞科技』這一季的財務狀況,請資訊長齊定浚為我們報告。」齊定傑將麥克風交給齊定浚。
齊定浚起身,吩咐秘書將資料發給在座的每一位主管。
「『齊亞科技』連續兩、三季受到大環境衝擊的影響,在國內液晶面板廠商過多的狀態下,供給大於需求,導致惡性削價競爭,整體的營業與股價反應皆不理想。」齊定浚提出分析。
「資訊長,針對這兩季的虧損,您個人有擬出應對的方案嗎?」新任副總經理齊定傑首先提問。
齊定浚指著身後PowerPoint上的簡報圖表,繼續說道:「螢幕上列出的是全台六家液晶面板廠商,還有南韓與日本共十家廠商,這三季財務報表公佈出來的數據,顯示在IT科技產業上,液晶面板廠正面臨嚴苛的獲利瓶頸與挑戰,所以我認為應該與各家廠商進攻不同的市場領域,減少正面衝突。」
齊元博銳利的目光盯視著螢幕上的簡報,倒想看看他如何帶著『齊亞科技』走出困境。
「我認為『齊亞科技』未來的主力市場應該放在大尺寸的液晶面板上,例如液晶電視等,可與工研院合作串先進入軟電技術研發和專利佈局,既可以走出現今的窘境,又能佔有未來液晶電視的市場率。」齊定浚持著麥克風,報告近日研擬出的合作企劃案。
齊定傑忍不住流露出激賞的表情,佩服他的遠見與領導力,在座的高階主管們也紛紛交頭接耳,討論合作計劃的可能性。
「董事長,針對資訊長提議與工研院的合作計劃案,您的意見如何?」齊定傑起身,接過麥克風問道。
「依我之見,資訊長把整個液晶面板的市場看得太過樂觀,還是得再觀望一季,評估整體市場反應之後再作決策。」齊元博毫不留情面地駁回研發提案。
齊元博威厲嚴肅地合上卷宗,令在場的其他人都不敢表達意見,以免捲入他們父子倆的冷戰之中。
齊定浚的俊臉微微一抽,看著父親罔顧『齊亞科技』的前景與利益,故意否定他研擬的案子,冷冽的瞳眸洩漏出內心憤怒的情緒。
齊元博挑起灰黑的眉毛,睥睨的高傲姿態恍若戲鼠的惡貓,彷彿要將齊定浚逼到絕境,讓他屈服在他的威勢下。
事業是男人展現尊嚴與價值的一部分,斷了他的事業線,等於是讓他失去展現自我能力的機會,齊元博倒要看看他能在『資訊長』的位置上,維持多久的困獸之鬥。
「如果沒有其他的事項要報告,今天的會議到此結束。」齊元博冷厲低沉的聲音響起,率先合上卷宗,離開會議室。
其他的高階主管也紛紛離開座位,偌大的會議室僅剩下齊定浚和齊定傑。
「你和爸的冷戰究竟還要維持多久?我對於副總經理的職務根本就不上手。」齊定傑疲憊地癱坐在皮椅上,不滿地發難。
「我不是已經叫修亞留下來擔任你的助理,帶你熟悉整個職務內容?」齊定浚也感到十分無奈。
齊定傑揉揉太陽穴,繼續抱怨:「自從接了副總經理的職務後,我天天加班到晚上十點,假日也要到桃園巡廠視察,根本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我一定會過勞死,爆肚而亡。」
「能者多勞。」齊定浚苦笑地安慰。
「大哥,你就向爸媽低頭認錯,請他們原諒你,然後回來接副總經理的職位,順勢推動『齊亞科技』與工研院的研發案,這樣不是兩全其美、皆大歡喜嗎?」齊定傑不死心地勸說,希望能有一方摒棄成見。
「這根本不是認不認錯的問題,而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認可我的能力,我會用自己的方式證明我的價值與實力。」齊定浚堅毅地不肯屈服。
「以你現在的處境與權職,提什麼研發案都會被駁回,還能有什麼展現能力的機會?」齊定傑站起身,語氣微慍。「我實在不懂藍綺幽有什麼魅力,值得你這樣跟爸媽作對?」
「這是我跟父親之間的問題,與綺幽無關,不要把她扯進來。」齊定浚冷峻地沉下臉,厲聲警告道:「還有,綺幽是我的妻子、你的大嫂,最好對她尊重一點。」
話甫落,齊定浚收起桌上的資料,帶著一身的怒氣與傲氣,悻悻然地離開會議室。
齊定傑惱怒地瞪視著被甩上的門板,只有大哥一個人看不清楚局勢,齊家裡根本沒有人願意接納藍綺幽,所有的一切作為與手段都在逼迫他向現實妥協,為什麼他還要執迷不悟呢?
藍綺幽的出現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破壞了他們的計劃與盤算,阻礙了『齊飛電通』集團邁向利益的坦途。
淒白的街燈下,夜雨撲簌簌地落下來,在玻璃帷幕上留下一道道婉蜓的水痕,齊定浚換上睡袍,看著妻子一整晚不曉得在忙什麼,一直窩在三樓的起居室裡,而現在則躲在浴室裡。
「綺幽,你在浴室裡忙什麼?該上床睡覺了。」齊定浚放下手中的財經雜誌,揚聲呼喚。
「你先睡……不用等我……」綺幽心虛地被他的聲音給嚇了一跳,心跳漏了幾拍。
「你在做什麼?」齊定浚好奇地問道,總覺得她一整晚怪裡怪氣,好像在躲他似的。
「沒什麼。」綺幽隔著門板回應,一邊拿出醫藥箱裡的燙傷藥膏,很不俐落地塗抹在左手燙傷的手臂上,小臉因為吃痛而皺成一團。
齊定浚爬下床,敲著門板,繼續催促。「綺幽,開門,我要用浴室,你快點出來。」
「我……你去用樓下的洗手間,我還沒有好。」她慌亂地將藥膏收進醫藥箱裡。
齊定浚嗅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急拍著門板,要將她逼出來。「綺幽,你快開門,否則我要撞進去嘍……我數到三……」
綺幽拗不過他,小心地將左手臂藏於身後,拉開門板,一臉無辜的表情。「浴室給你用可以了吧!」
齊定浚看到洗手台上的醫藥箱,疑惑的問道:「這東西怎麼會在這裡?你受傷了嗎?」
「我……」她垂下眼睫,囁嚅地說:「……就不小心弄傷了……沒什麼大礙。」
「傷到哪裡?我看看。」齊定浚沉凝的目光困住她,令她無處遁逃,怯怯地伸出燙傷的左臂。
他看著她纖細白皙的手臂,被燙得發紅髮腫,起了一顆顆的水泡。
她抿緊唇,無言地接受他審問的目光,思忖著該如何編派謊言,才能避重就輕地一語帶過。
「怎麼會弄成這樣?為什麼要瞞著我呢?」齊定浚心疼地蹙起眉宇。
「我只是怕你會擔心……」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撫他的情緒。「我搽點藥就沒事了。」
「燙成這樣你還說搽藥就沒事?」他光看那紅腫的傷口都覺得疼了,怎麼可能沒事呢?若只是尋常的燙傷又何必瞞著他呢?
「真的不是很痛……」她緩緩地抽回手。
「這傷口怎麼來的,你一五一十地告訴我,要不然我下樓去問湯嫂。」齊定浚拿起醫藥箱,讓她安坐在床沿,認真地審問。
「就……我端雞湯時,小狗剛好衝過來……所以就打翻了……燙到手臂……是我自己弄傷的,不關其他人的事。」她極力撇清關係,怕他下樓去興師問罪。
「你沒事端雞湯做什麼?那些事湯嫂會做,你沒事端雞湯要去哪裡?」齊定浚愈想愈不對勁,總覺得她像是極力在隱瞞些什麼,怕他探究。
「我只是想端雞湯給你媽喝……乘機討好她而已……」她很小聲地說。
「就這樣?」他深邃的瞳眸緊迫地盯著她,隨著她心虛的目光往下移,才發現她的右手臂還有其他的擦傷。「這個傷口呢?怎麼弄的?」
「我……」她咬著下唇,想不出理由。
「看來我要下樓去問湯嫂,我老婆一整天都在家裡做些什麼事,怎麼會弄到兩隻手臂全都是傷口?」齊定浚作勢要走下樓,綺幽怕他把事情鬧大,惹惱何燕俐,急忙扣住他的手腕。
「你不要下樓去問湯嫂,我全部都告訴你……」她的眼底泛起一層薄薄的淚光,委屈地哀求道:「可是你要答應我,我說了之後,你不能發火,也不要下樓去質問其他人。」
「好。」他旋過身,坐在她的身邊,將紗布小心地覆在她的傷口上。
「你媽媽她要求我要每天幫湯嫂的忙,進廚房準備飯菜、打掃家裡、修剪花草,至於我手臂的傷口是我不小心被樹枝劃傷,不關其他的事。」她放軟聲音解釋。
原來平日她被這些繁瑣的家事折騰得萬分疲憊,怪不得每晚一躺上床就沉沉地睡去。
齊定浚聆聽她的陳述,看著她委曲求全的荏弱姿態,又想到父親將他逼出權力核心,一次又一次地駁回他的提案,誘逼他妥協,難道他退讓得不夠徹底,還要折磨她來出氣?!
從頭到尾,綺幽只是一個無辜的女人,與他們的家庭糾葛無關,為什麼要將她捲入其中呢?
他的胸臆間竄起一簇怒焰,熊熊地圍燒著他的心臟,痛得教他難以承受。
「跟我下樓——」齊定浚拉起她的手,跨出房門。
「定浚,你不要這樣……」她被動地跟著他下樓,小聲地哀求:「你會把事情鬧大的,求求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我只是要讓他們知道,你藍綺幽是我的妻子,不是齊家的傭人,誰都沒有權力苛待你、傷害你。」齊定浚站在二樓的樓梯口,頓住腳步,沉聲宣告。
他們拉扯爭論的聲音傳進二樓齊元博夫婦的房間,兩人披著睡袍,拉開房門,見到大兒子臉色陰鬱地站在房門口。
「三更半夜,你們夫妻倆不睡覺是在吵什麼?」齊元博厲聲質問。
「這要問問媽到底是什麼意思?問她對綺幽做了什麼?」齊定浚怒氣騰騰地將苗頭指向何燕俐。
何燕俐瞟了她委屈的神情一眼,冷嗤一聲。「連碗雞湯都端不好,怪誰啊?成事不足、挑撥離間的本領倒是挺厲害的。」
「媽!」齊定浚受不了母親尖酸的口吻,憤怒地說道:「綺幽她是我的妻子,不是齊家的傭人,你為什麼要怎樣對她?為什麼要把你們對我的不滿,發洩在她的身上?」
「好了……不要再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綺幽難堪地躲在他的身側,拉著他的手臂央求。
「這麼心疼她,處處護著她,怕她受委屈,那就不要把她留在這間屋子裡啊。」何燕俐拔高細嗓說道。
「好,我們明天一早就搬出去。」齊定浚怒聲宣告,然後拉著綺幽回到三樓,從衣櫃裡挑出一件風衣,套在她的身上。
「要去哪裡?」她不解地問道。
「你手上的燙傷太嚴重,我帶你去醫院掛急診。」齊定浚俐落地換下睡衣,套上襯衫和休閒褲,拿起車鑰匙,牽著她的手離開房間。
綺幽從沒有看過他發那麼大的脾氣,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在他的陪同之下,一起到醫院就診,包紮結束後,兩人再一起開車回去。
她坐在副駕駛座,覷了一眼他冷峻的側臉,無助地扭絞著衣角。
「對不起,你不要生氣嘛……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們起衝突……」她以為他是在生她的氣,委屈的淚水撲簌簌地落下,滴在淺藍色的衣袍上。
齊定浚將車子開往街邊,踩下煞車,寒星似的眼眸靜睇著車窗外的景況。
他的沉默讓綺幽好不安,無助地哀求道:「你不要不說話……你生我的氣,我向你說對不起……可是你這樣會讓我好害怕……」
他轉過身,小心地將她摟進懷裡,輕聲安撫:「我是在生你的氣沒錯,但不是在氣你讓我和爸媽起爭執,而是在氣你沒有把我當成是你的丈夫。」
「我有……」她抬起臉,認真地澄清,如果不是因為他是她的丈夫,她根本就不需要承受這些委屈和苦楚。
「如果你有把我當成是你的丈夫,會瞞著我這一切嗎?為什麼我媽刁難你的時候,你不跟我說呢?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和依靠嗎?」他心痛地逼問。
她搖搖頭,細細的嗓音裡含著濃濃的鼻音。「我不要讓你為難,在婚前他們就已經不贊同我們的婚事,如果我又告訴你這些,只是把事情鬧得更僵、更難收拾。」
他捧起她的臉,指腹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珠,低聲說道:「綺幽,我們在神的面前許下承諾,這輩子不管是好、是壞,都要互相扶持、相愛相依,你怎麼可以瞞著我,一個人受苦呢?」
「對不起……」她摟住他的頸項,親暱地將臉埋入他的頸窩。
「我們之間不該有秘密的……以後受了什麼委屈都要告訴我……」齊定浚緊緊地抱住她,撫著她細柔的長髮。
「好……」她用力地點點頭。
經過這次的爭執,雖然撕裂了他的親情,卻讓他們的愛情更加堅定,希望能衝破人生的惡浪,同枕共眠,相守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