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厲呈韞風塵僕僕地回到台灣,第一件事就是搭計程車直奔『茉莉會館』,他在大廳接待處撥了手機給向彤,但她卻關機。
    他走到櫃檯直接詢問服務人員,才曉得她請了長假,目前不在台灣,飯店的事務全交由副理代為處理。
    他帶著滿腹疑問盯著手機,明明自己上飛機前還收到向彤寄來的mail,她在信裡並沒有談到休假出國的事。
    她和誰出國了?難不成是和向柔去國外散心?
    在美國唸書的這幾年,向彤飛來找他的次數屈指可數,他還笑她是工作狂,乾脆跟飯店結婚算了,以她負責任的態度,不可能找個職務代理人就請長假出國。
    厲呈韞沉思了會兒,決定撥打向柔的電話看看有沒有人接,沒想到才響沒幾聲,向柔就接起電話,兩人約好在『茉莉會館』一樓的庭院咖啡廳見面。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一盞盞暈黃的燈泡亮了起來,他點了一杯咖啡,靜靜地坐在窗邊等著向柔。
    半個小時後,向柔拎著手提包走進咖啡廳,乍見厲呈韞的那一刻,心裡微微刺痛,覺得對不起他,還有點厭惡自己。
    明明知道他喜歡的人是姊姊,也曾是姊姊的男朋友,但她還是忍不住動了情。
    「向柔——」厲呈韞抬起頭,見她愣在門口,便出聲喚道。
    「厲大哥。」她漾出一抹淺淺的笑容,怯怯地走過去。
    「好久不見。」厲呈韞斯文的臉上寫滿疲憊。
    「你怎麼回來了?」當她接到厲呈韞的電話時,整個人嚇傻了,因為自己並沒有接獲他要回國的消息。
    「我想給向彤一個驚喜,但好像回來得不是時候……飯店的人說她出國去了?我怎麼沒聽她提起……」厲呈韞眼底寫滿疑惑。
    「姊姊……她……去了日本。」她拉開椅子入座,雙手不安地扭絞著,不曉得該如何開口。
    「日本?」厲呈韞盯著她,不解地重複道。
    望著他澄澈的眼神,向柔再也忍不住了,她垂下頭說道:「對不起。」
    「什麼意思?」
    「其實跟你用電腦互傳mail的人不是姊姊,是我……」向柔自責到快哭出來了。
    在父親病逝的這段期間,她們姊妹倆一樣悲傷痛苦,可是姊姊有韓克仰照顧她、呵護她、安慰她,自己卻孤零零的,每次下課回到家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心中總是盈滿對父親的濃濃思念。
    她不怪姊姊忽略她的感受,身為紀家的長女,姊姊從小就承擔了許多責任和義務,甚至為了守住飯店而選擇嫁給韓克仰。
    她只能把滿腔的傷痛與無助化成文字,一字字敲打在鍵盤上,傳送到服務器的另一端,卑微地假裝成姊姊,向他博取一點點的溫暖與安慰。
    「向柔,你在說什麼?什麼叫跟我通信的人是你?」厲呈韞的心底浮現一連串問號。
    向彤呢?她人去哪裡了?
    那個在信紙上寫滿無止盡思念與纏綿情意的向彤去哪了?
    那個說好要守著甜蜜誓言,等他回來的小女人去哪了?
    「其實姊姊早在今年三月就嫁給別人了……」她抬起臉,眼眶紅紅的,努力壓抑住想哭的衝動。
    「怎麼可能?向柔,這個玩笑不好笑。」厲呈韞愣怔了下,僵笑道。
    向彤結婚了?這太荒謬了,他拒絕相信。
    「是真的。」向柔用力點點頭,臉色沉重地解釋道:「飯店因為擴建工程而發生財務危機,姊姊為了要守住飯店,答應嫁給姊夫……」
    聞言,厲呈韞覺得自己彷彿狠狠地被斧頭劈了一下,痛苦到幾乎不能呼吸,他千山萬水趕回來,沒想到竟得到這麼悲傷荒謬的答案!
    他伸手摸到外套裡那枚閃著小光輝的戒指,忽然覺得可笑極了。
    「這間飯店比我們的感情更重要嗎?」厲呈韞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環視著這座精緻溫馨的溫泉飯店。
    同樣的夕陽,同樣的山景,同樣和煦的微風,不同的是他的心情。
    「姊姊她沒得選擇,這間飯店是我們紀家的產業,對我和姊姊來說很重要……爸爸那時候住院接受化療,需要支付很龐大的醫藥費……總之,姊姊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嫁給姊夫的……」向柔十分不捨他難過的表情。
    「那她為什麼不跟我說清楚,要讓我癡癡地等呢?」他臉色黯然。
    此刻,他覺得自己成為全世界最悲哀、可笑的男人,女朋友嫁給別人了,他卻還像個傻瓜一樣編織著無數美夢,甚至還婉拒美國『硅谷科技公司』的高薪職缺,只為了回到她身邊。
    「……姊姊本來想在結婚前跟你說清楚的,但你當時在寫論文,我怕你承受不住打擊,所以才和姊姊提議由我假扮她,繼續跟你通信……」她歉疚地望著他。
    她從手提袋裡拿出一封信和一條項煉,輕輕推到他面前。
    厲呈韞垂眸,瞟了桌上的銀煉一眼,那是他送給向彤的生日禮物,而她也是在那天許下要嫁給他的願望。
    「這是姊姊要交給你的信和項煉。」她眼中飽含著苦澀的情感。
    望著他疲憊憔悴的俊臉,她的心難受地揪緊,彷彿兩人之間不是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而是兩個世界。
    她多想告訴厲呈韞,姊姊不能給的感情,她願意給啊!
    她對他的愛,一點也不會少於任何人。
    「所以向彤跟那個男人去了日本?」他艱澀地開口,實在說不出丈夫兩個字。
    「嗯。」向柔點點頭。
    「什麼時候去的?」
    「他們搭今天下午的班機。」向柔擔憂地瞅著他。
    厲呈韞的心倏地一沉,照時間推算起來,他在機場大廳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並非錯覺,那的確是向彤。
    他的腦海掠過兩人在機場忘情擁吻的畫面,忽地覺得有隻手探入胸臆間揪住心臟,讓他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厲大哥,你還好嗎?」他臉上絕望痛苦的表情,令向柔心疼不已。
    「我沒事。」他低啞的嗓音飽含著痛楚。
    「厲大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騙你,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不關你的事。」他垂眸,攤開信,粗略地讀了一下。
    信裡簡短的陳述她因為財務危機,必須透過商業聯姻來保住飯店,請他原諒。
    七年的感情,兩千多個日子,只換來一封信。
    「厲大哥……」
    「我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他沉靜地折起信,放回信封裡。
    夜幕低垂,他哀傷的側臉,與黑夜幾乎融為一色。
    ※※※
    韓克仰與向彤結束十天的日本溫泉之旅搭機返台,兩人回家放好行李後,就拎著紀念品到紀家位於『茉莉會館』附近的公寓大廈。
    向彤按下電鈴,等妹妹開門,一趟日本溫泉之旅讓兩人更加甜蜜,清雅秀麗的臉上不見昔日的憔悴神傷,而是洋溢著幸福光采。
    韓克仰的大手貼在她的腰際,不曉得低頭說了什麼,惹來她一陣輕笑,索性掄起拳頭,象徵性地輕捶他的胸膛以示抗議。
    她噘起的嘴唇散發出無止境的引誘,令他情不自禁地吻住她的唇,舌頭放肆地滑入檀口,品嚐、撫觸她的每一寸,讓兩人的唇舌親匿地交纏著。
    她忘情地陷溺在熱情的擁吻中,雙手像有意識般攀住他的頸項,偎向寬闊結實的胸膛,完全沒注意到緊閉的鐵門已經被打開了。
    向柔聽到門鈴聲,拉開鐵門,見到兩人親吻的畫面,尷尬地不曉得該把視線放在哪裡。
    她甜蜜熱切的反應令他心滿意足,良久,韓克仰才依戀不捨地離開粉唇。
    向柔望著兩人親吻的畫面,再對照厲呈韞痛苦沉默的神情,她表情複雜,一抹酸澀難解的情緒匯聚在心口。
    「汪!」寄居在向柔家的威士忌一見到主人回來,興奮地搖著尾巴,到兩人腳邊磨蹭。
    向彤回頭見到敞開的大門,羞窘的紅潮撲上臉頰,嘴角僵著笑,伸手捏了捏韓克仰的臂肌,懲罰他太過大膽的舉止。
    「向柔。」韓克仰率先回神,跟向柔打聲招呼後,便將放在地上的兩袋紀念品拎進屋內。
    「嗨,姊夫、姊姊。」向柔欠身,讓兩人進屋。
    「威士忌,有沒有想媽咪啊?」向彤彎下腰,把威士忌摟在懷裡,輕笑道:「哇,向柔阿姨好像把你養胖了,都快變成一隻小肥豬了。」
    威士忌眨眨圓滾滾的眼睛,可愛地吐著舌頭。
    韓克仰把手裡的禮盒放在桌上,湊過來拍拍它的頭。
    「向柔,你姊夫在日本替你買了新上市的i-Mac,你以後要做3C繪圖會更方便喔!」向彤柔柔地笑道。
    她就是喜歡韓克仰細膩的心思,很多她沒注意到的小細節,他全都想到了。
    兩人在日本逛街時正猶豫該買什麼禮物給向柔時,他立刻想到向柔念的是設計系,送她新上市的i-Mac是個不錯的選擇。
    「如果安裝上有任何問題,再打電話給我。」韓克仰將裝著電腦的箱子放在桌上,愛屋及烏地把向柔當作自己的妹妹寵愛。
    「謝謝姊夫。」向柔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見到姊姊和姊夫感情這麼好,她的神情略顯複雜,當然希望姊姊能夠得到幸福,可也不希望厲呈韞那麼痛苦。
    「姊,有個東西我不知道放在哪裡,你可以進來房間幫我找一下嗎?」向柔隨便掰了個理由,想帶開向彤。
    「什麼東西?」向彤偎在韓克仰身邊,一邊逗著小狗,一邊問道。
    「就……嗯……就……爸爸送的項煉……」向柔努力朝她使使眼色。
    「喔!」向彤會意過來。
    向柔投給韓克仰一個僵硬的微笑,然後急急地把她拉進房間,關上房門。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向彤困惑地盯著妹妹。
    「厲大哥回來了。」向柔臉色一沉。
    「他……回來了?」向彤愣怔了一下,不自覺蹙起眉心。
    再想起厲呈韞,她還是有滿腹的歉疚,一直以為向柔已經代她說得很清楚了,但從向柔的語氣和表情看來,她或許還沒跟他解釋來龍去脈吧!
    「他拿到博士學位了,還為你放棄美國高薪的工作,特地為你回來……」向柔低低地說。
    這幾天,她一直找各種理由待在厲呈韞身邊,幫他搬家、打掃房子、整理家務、煮飯,就是想對他好一些,多靠近他一點。
    「喔……」向彤咬著下唇,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聽到他順利取得博士學位,還優秀到被大公司挖角,應該過得還不錯吧?
    「他知道你嫁給姊夫的事,我已經替你把信和項煉還給他了。」向柔凝視著向彤沉思的表情說道。
    「連你假扮我,跟他通信的事也知道嗎?」向彤緊張地追問,深怕他遷怒向柔。
    「知道。」
    「那他有沒有責怪你?」
    「沒有。」向柔抬眸望著向彤說:「但是他想見你一面……」
    「我已經沒有再見他的理由了。」向彤坦白道。
    她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身份去見厲呈韞,以朋友的身份嗎?這好像有點諷刺,畢竟自己背叛了他。
    「他真的很痛苦,雖然你在信上說得很清楚,他也明白你的處境,可是你們交往了那麼久,見他一面應該不過分吧?」向柔忍不住替厲呈韞求情了起來。
    向柔知道要求姊姊去見厲呈韞對姊夫來說很不公平,但想到厲呈韞沉鬱的表情……她還是心軟了。
    向彤猶豫地咬著下唇,並非她太過冷情,而是必須顧及韓克仰的感受,畢竟她現在的身份和以前不一樣。
    她要怎麼面對厲呈韞呢?要怎麼告訴他,自己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傻氣又純真的紀向彤了?
    他們的愛情就像時間沙漏,一但流失,就再也追不回來。
    她是韓克仰的妻子,不管當初嫁給他的動機為何,都已經真真切切地愛上這個男人了。
    「姊……」向柔再度懇求。
    「好吧!」向彤點點頭,這是她和厲呈韞的感情,終究還是得由自己結束。
    雖然親口向他坦誠自己愛上別人很殘忍,但他有權利知道真相。
    ※※※
    她拍拍向柔憂慮的臉,轉身走出房間。
    客廳裡,韓克仰坐在沙發上,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訓練著威士忌。
    向彤望著他們,一個大男人和一隻小狗玩得不亦樂乎,令她心底漾起一股甜蜜又溫暖的暖流。
    她在韓克仰身邊找到家的感覺,也很開心自己能跟他生活在一起,早上在他嬉鬧的親吻中醒來,晚上則在他厚實的懷裡睡去。
    向彤熟悉他每一寸鬍渣的分佈、熟悉他身上哪裡敏感、熟悉他的愛好與厭惡,這全都是共同生活累積出來的甜蜜默契。
    她對他全心全意的依賴,他讓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有個人分擔自己的恐懼與痛苦,無須害怕。
    她對他的依賴愈深,感情也下得愈重。
    當然,這更加讓她釐清了兩段愛情的不同。
    她和厲呈韞那段青澀的愛戀雖然像耀眼的橘子汽水,但擱置太久,少了氣泡,就算色澤再鮮艷,也激不起想喝它的渴望。
    她收回迷離的目光,朝著坐在沙發上的韓克仰走去。
    「坐下、坐下……」韓克仰嚴肅地發號施令,但威士忌還是一臉熱情地搖擺著短短小小的尾巴,在他腳邊兜著圈子。
    「笨笨的,連坐下都聽不懂。」他索性按下小狗的屁股,讓它坐在地上。
    向彤走了過去,柔柔地挨在他身邊,圈住他的手臂,輕訓道:「它那麼小,你不要罵它啦!」
    威士忌宛若聽得懂人話,馬上偎到女主人身邊,完全不管男主人發怒的目光。
    「真是的,也不想想是誰把你領養回家的,這麼小就見色忘友,小色狼!」韓克仰瞪著窩在向彤懷裡的威士忌嚷道。
    「你很無聊耶!威士忌再過幾個月就會變大狗,到時候我想抱它都抱不動啦,當然得趁現在還迷你可愛時多抱一下嘛~~」她嬌嗔。
    韓克仰癟癟嘴,話題一轉。「對了,向柔的項煉找到了嗎?」
    「啊?嗯,找到了……」她有點心虛地道。
    「那我們該回去了。」韓克仰拉起向彤的手站起身。
    「小柔,姊姊先回去了喔!」向彤抱著威士忌,朝妹妹說道。
    「開車小心點喔!」向柔站在玄關,送他們出門。
    向彤親匿地抱著威士忌,韓克仰則牽著她的手,一起搭電梯下樓。
    光潔的鏡面映出一家三口的身影,那宛若一幅溫馨家庭的輪廓,讓她不禁漾出幸福的笑容。
    雖然,她曾在無數個夜裡埋怨自己的命運佈滿荊棘,但如今卻好感謝那些曲曲折折,這反倒讓她找到生命中的真愛。
    望著韓克仰的側臉,她忽然想起詩經裡的一句話——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好想就這樣牽著他的手,一起扶持到老……
    ※※※
    『西爾飯店』附設的鋼琴酒吧裡播放著爵士樂,黑人歌手沙啞低沉的嗓音伴著鋼琴獨奏,聽起來有幾分滄桑。
    厲呈韞獨坐在吧檯前,一連喝了好幾杯伏特加,手中把玩著一枚銀戒,上頭鑲綴著一顆毫不起的小碎鑽。
    「嗨!」向彤緩緩朝他走近。
    厲呈韞回過頭,微微瞇起黑眸,望著眼前嬌纖美麗的女人,一身香奈兒軟呢套裝,小巧的耳朵上戴著一副珍珠耳環,拎著名牌包的手指上有顆閃亮的鑽戒……
    相形之下,他手中這枚戒指顯得寒酸極了。
    「嗨!」厲呈韞過了幾秒鐘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因為飯店突然有事,走不開……」向彤歉然地道,舉手投足間多了分客套的生疏。
    她向酒保要了杯萊姆酒,拉開椅子入座,朝他微微一笑。
    乍見厲呈韞,她比想像中還要冷靜,就像看到一位好久不見的朋友,內心沒有一絲悸動,只有滿滿的歉意。
    「沒關係。」厲呈韞凝視著向彤清雅的臉龐,覺得她雖然和以前一樣迷人,但卻多了點幸福的感覺。
    驀地,他的腦海又浮現她和那個男人在機場大廳擁吻的畫面,心,再次揪痛。
    「新工作還好嗎?」向彤牽了牽嘴角,趕緊找了個話題說道。
    她努力回想著,他們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沒話講,記得他剛出國的前一、兩年,兩人還常常抱著電話熱線,或者徹夜不睡用視訊聊天。
    但隨著飯店業務繁忙,加上生活圈不同,漸漸地,兩人的話題幾乎沒有交集,只剩下單純的問候關心,藉由信裡的文字相互扶持,支撐著彼此的信念往前邁進,殊不知,距離早已稀釋了愛情的濃度。
    「還可以。」厲呈韞擠出一抹薄薄的微笑,忍不住問道:「你呢?過得怎麼樣?」
    「我很好……」她捧著沁涼的杯緣,眼眶一熱,愧疚地說:「對不起……我應該在第一時間跟你坦白的……可是我說不出口……」
    她的視線變得迷濛,鼻端匯聚酸楚,強忍著淚意。
    「我明白,向柔都告訴我了,飯店發生財務危機,你沒得選擇……」厲呈韞苦澀地道,他有必須出人頭地的壓力,而她則肩負著繼承飯店的使命,他們各有各的命運。
    「我真的很抱歉,辜負了你這麼多年的感情,還用了最糟的方式分手。」她望著他,眼底閃爍著淚光。
    不是她不愛厲呈韞,而是愛情先一步離開了。
    遇上韓克仰,她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守著的只是一個承諾,並非一份愛。
    厲呈韞對她來說,只是一個成長的過程、青春歲月的逗點,並非最終的結局。
    「我找你來,並不是要聽你說抱歉,而是想知道你過得好不好?」厲呈韞凝視著她,從那雙閃著淚光的晶眸裡找不到一絲絲依戀,而是滿滿的愧疚。
    他難受地仰頭喝光杯子裡的酒,又向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
    「我過得很好。」她啞聲地道。
    「那個男人對你好不好?」厲呈韞仰頭又喝掉一杯伏特加,才有勇氣問出口。
    「他對我很好。」思及韓克仰,她的目光變得柔和,嘴角隱約浮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你愛他嗎?」他又喝掉一杯伏特加,試圖用辛辣的酒液麻痺苦澀的心。
    「曾經我以為自己不會愛上他……可是他真的對我很好……那種好並不是指金錢上的大方,而是對我身邊的每個人都很好……他在我最需要力量的時候出現在我生命裡,如果沒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挨過這一切……」她垂下眼,目光低低地看著融化在透明酒液裡的冰塊,覺得自己的心就好像那顆冰塊,在韓克仰熾熱的情感下漸漸融化。
    在她說話的同時,厲呈韞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不知不覺連喝了好幾杯伏特加,墨黑的眼裡帶著醺然的醉意。
    「聽到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他打了個酒嗝,悲澀地望著她,忍不住問:「我們……還是朋友嗎?」
    「呈韞,你永遠都是我的朋友,謝謝你給我一段美麗的初戀,我永遠不會忘記你。」向彤誠摯地說。
    但她和厲呈韞的記憶只會留在腦海,無法存在心底。
    她的心,已經有了更深的依戀。
    「嗯……」厲呈韞試著保持清醒,可惜伏特加的後勁太強,再加上他喝得太快,根本連站起身好好走路都有困難。
    他腳步踉蹌,差點跌倒,向彤見狀馬上扶住他。
    「小心一點,你喝醉了……」她環住他的臂膀。
    「我……我休……息一下……」厲呈韞才剛講完,整個人就癱坐在椅子上。
    「呈韞,你記得你家地址嗎?」她搖搖他的肩膀。
    「住……住……什麼地方……」他閉著眼睛,醉得一塌糊塗。
    向彤見問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先拿出鈔票付了酒錢,再拿起手機撥給向柔。
    但手機響了老半天都沒有人接,她看他這麼大一個人醉倒在吧檯前,整個人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不好意思,今晚我們飯店有活動,鋼琴酒吧只營業到晚上九點。」酒保一臉客氣地說。
    她急乎乎地又撥了一次向柔的手機,也打電話到家裡,但還是沒有人接。
    「可是我不曉得他住在哪裡……」她一臉為難,看見幾個服務生已經在收拾桌面,又搖了搖厲呈韞的肩膀。「呈韞……醒一醒……」
    「不如你送他到樓上的客房休息怎麼樣?」酒保提議道。
    向彤猶豫了會兒,心想也是,總不能把厲呈韞一個人丟在這裡吧,且帶他回向柔那裡也不太妥當。
    於是她先下樓,到一樓的櫃檯訂了房間,然後再回到鋼琴酒吧,扶著醉得七、八分的厲呈韞走到電梯口,搭電梯上樓,將他安置在客房。
    ※※※
    韓克仰和魏格非招待一批外賓到『西爾飯店』的翡翠廳享用道地的上海名菜,用餐結束後,一干人步出餐廳,準備搭電梯下樓。
    魏格非提議再到夜店續攤,想帶大家見識一下台北熱鬧的夜生活。
    「要續攤你們去就好了……」韓克仰婉拒。
    「克仰,一起來玩嘛!」其中一位老外熱絡地用流利的英語說道。
    「他是有家累的人,我們就不要勉強他啦~~」對魏格非來說,老婆的確是沉重的「累贅」,也是妨礙男人夜生活的絆腳石。
    一群人朗笑。
    噹一聲,電梯門驀地滑開,擁擠的電梯裡有對摟抱著的男女攫住了韓克仰的目光。
    男人半瞇起眼睛,長相有些面熟,卻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女的穿著一身香奈兒軟呢套裝,整張臉貼在男人的胸膛,看不清長相,但他覺得那身影與向彤很相似……
    很快地,電梯又關上門,韓克仰癟癟嘴,把這一切歸咎於自己太愛她,所以才會產生錯覺。
    大夥兒閒聊了幾句,電梯又來了,韓克仰與友人一起搭電梯下樓,和大家告別後直接開車回家。

《遊戲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