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只是她還不懂,退讓的底限在哪裡呢?
    「好。」關馳開口說道。
    「我好想你……好想……」
    綺薰從身後抱住關馳,將臉熨貼在他的背脊,低柔的嗓音帶著破碎的哽咽,淚水不爭氣地溢出眼眶,愈流愈多,怎麼也止不住,彷彿要把連月來的委屈與孤單,一併發洩出來。
    「我也很想你。」關馳說。
    她的淚水把他整顆心都擰痛了。
    這一個月在異地奔波,白天的忙碌可以沖淡他的苦悶與思念,當黑夜來龔,他躺睡在飯店的大床上時:心卻懸在她的身邊。
    常常想,她過得好嗎?吃飯沒?還在跟他嘔氣嗎?還是無法諒解他的處境嗎?
    每回拿起手機想撥給她時,又猶豫地掛斷,改用簡訊交代自己的近況。
    關馳轉過身,將她拽進懷裡,輕撫著她的發心,安慰道:「小傻瓜,不要哭了,我們沒事。」
    她將臉埋入他的肩窩,心裡為他那句「小傻瓜」起了一股悸動。人家說,女人總要為男人傻一次。
    她傻對人了嗎?
    「我怕你不理我……」
    綺薰使盡全身的力氣環抱住關馳,彷彿一鬆開手,他就會消失在她的面前。
    她的人生只剩下關馳而已,如果失去他,她的人生就一無所有了,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繫也斷了,孑然一身……
    「我怎麼可能不理你呢?」他稍稍推開她的身軀,捧住她淚痕斑駁的小臉。「我還擔心你一直在生我的氣呢。不要再胡思亂想好嗎?我跟可雁絕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把她當作妹妹。」
    「好。」她點點頭,哽咽地說:「我相信你。」
    如果要保住他們的婚姻,綺薰只能選擇相信關馳。也許關馳只是把唐可雁當作妹妹,若他真的喜歡唐可雁,兩人早就在一起了,又何必和她結婚呢?
    「你最近瘦了好多,我不在身邊,就沒好好吃飯?沒好好照顧自己嗎?」
    關馳溫柔地拭去她蒼白臉頰亡的淚痕,意識到她整個人瘦了一圈,原本身上就沒幾兩肉,如今更是瘦到快見骨了。
    「就……沒什麼胃口。」她實話實說。
    「還是等著要我回家餵你?」關馳揶揄道。
    她搖搖頭,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沒有……就突然變得很不愛吃東西,偶爾看到食物還會想吐……整個人懶洋洋的,提不起勁。」
    「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呢?」
    關馳擔心她是心理影響生理,導致食慾不振,遂提議帶她去看醫生。
    「你會有空嗎?」
    她眨了眨眼,一臉期待。
    「明天是星期五,我要把開會記錄帶回公司……這週末我帶你去宜蘭走走,星期一再陪你去看醫生。」
    關馳思忖了一會兒,快速安排好行程。
    「好。」她漾出久違的笑容。
    「很晚了,快去睡吧。」關馳摟著她,走到床沿,主動替她掀起被毯。
    「陪我一起睡。」她撒嬌地說,像個孩子般摟著他不肯鬆手。
    「我還沒洗澡。」
    「沒關係,我不介意。」她甜甜一笑。關馳拿她沒轍,只好陪她上床。
    兩人躺睡在大床上,她猶如一隻無尾熊般緊緊摟住他,貪戀起冷戰復合後的親密擁抱……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
    關馳和綺薰和好之後,兩人又恢復以往甜甜蜜蜜的生活,他趁著週末休息的空檔,開車帶她到宜蘭走了一趟,一起到礁溪泡溫泉、逛羅東夜市,一路上吃吃喝喝、打情罵俏,甜滋滋的模樣羨煞不少人。
    但綺薰的胃口還是沒有恢復多少,大部分的食物都進了關馳的肚子裡。
    關馳擔心她的食慾不振是心因性的,不管綺薰多麼不願意,依然決定帶她到醫院做一番檢查和治療。
    星期一早上,兩人換好衣服後,用過簡單的早餐,關馳便開車送她來醫院,陪同她在掛號櫃檯填妥資料後,兩人一起在候診區等待。
    「我們先掛家醫科,讓醫師評估一下,看需不需要再轉診。」關馳叮嚀道。
    「好。」她馴順地點點頭。
    只要關馳願意挪出時間陪她、關心她,就算病了,她也不覺得苦。
    她握住關馳溫厚的大掌,朝他漾出一抹輕淺的笑容,柔柔地將頭倚在他的肩膀上,享受著親密的幸福威。
    究竟是愛情讓她變卑微了,抑或是她愛得太過阜微呢?
    居然是因為病了,才能擁有他的陪伴和關心。
    「累了嗎?」關馳低聲地問道。
    「沒。」她輕聲地說,整個人懶懶地倚在他的臂膀上。「我只想這樣靠著你……」
    綺薰完全不在乎外人投來的異樣目光,只想就這樣賴著他、擁著他。若能十指交扣,相依相偎到老該有多好呢?
    人生在世,不就是求一個伴,陪自己到老嗎?
    鈐—
    驀地,關馳的口袋裡傳出一陣鈐聲,打破了靜謐的氛圍。
    「我接個電話。」
    關馳說道,由口袋裡掏出手機,綺薰不得已只好坐直身體,讓他方便接聽電話。
    關馳看了來電者的名稱一眼,又睞向綺薰,猶豫了幾秒鐘後才決定接聽。
    「可雁,有事嗎?」
    關馳握著話機,低聲問道。
    他不大不小的談話音量傳入綺薰的耳裡,當他說出「可雁」那兩個字時,令她的心又往下沉了幾分。
    關馳瞥了綺薰一眼,又對著話筒說道:「可雁,我現在沒空……我陪綺薰到醫院看診……」
    「關大哥,今天是媽媽的忌日,你能陪我去給媽媽上炷香嗎?我只想帶束花給她,告訴她……別擔心我……我很好……」
    唐可雁在話筒的另一端,低聲地懇求著。
    「但是綺薰身體不舒服,我答應陪她看診……」。
    關馳左右為難,一邊是他最疼愛的妻子,一邊是對父親的承諾。
    「關大哥,可是我好想媽媽……那天,媽媽和乾爹出門,我連再見都來不及對她說,連她最後一面都來不及見到,她就走了……今天是她的忌日……」
    唐可雁的聲音哽咽了起來,愈說愈可憐,狡猾地拿那場車禍的不幸來勃索他的同情心。
    關馳握住話筒,難受地閉上眼睛。
    那場車禍造成了兩個家庭的破碎,事發當時,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唐姨當場身亡,而父親則在加護病房拖了半個多月才過世。他一直忘不了父親逝世前,眼角那滴愧疚的淚水,以及他老人家的囑咐。
    「好,我陪你去給唐姨上香。」
    關馳說道,於情於理,是該給唐姨上炷香。
    關馳收線後,轉過身,凝望著一臉心碎的綺薰,蹲下身,握住她的手,柔聲地叮嚀道:「今天是唐姨的忌日,我陪可雁去上個香,你乖乖留在這裡等候叫號。」
    「不要走。」
    綺薰垂下眼,盯視著他的鞋尖,低聲地哀求著。
    「金山那裡不好叫車,她一個女生去太危險了,我只是陪她去上香而已,不要胡思亂想……好嗎?」
    關馳摸了摸她的發心,彷彿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動物。
    「我需要你……不要撇下我……」綺薰顧不得外人的目光,摟住他的腰際,硬是不肯鬆手。「別孩子氣了,我下午就回來了,你乖乖看病喔。」關馳抽開她的手,邁開步伐,走向停車場。
    她望著關馳偉岸挺拔的背影,諷刺地想著,原來心與心之間最遙遠的距離,並不是對方不愛你,而是你們之間隔著一個女人。
    唐可雁的存在猶如一根刺,橫梗在他們的婚姻之中,成為她心頭最痛的芥蒂。
    儘管關馳再三保證,他們兩人只有兄妹情誼,但有多少女人能忍受自己的婚姻受到威脅呢?
    綺薰看診結束後,獨自搭乘計程車返家,木然地枯坐在沙發前,等待著關馳回來。
    起風了,未掩上的窗吹動茶几的報刊,發出啪啪的聲響,她站起身,走到窗台前,眺向窗外的景色,夕陽的餘暉映瀉在市街上,她不禁想著,再美麗的風景,要是無人分享,也是可惜了……
    她的愛,要是沒有他珍惜,豈不是浪費了?
    她記得自己曾讀過這麼一段文章——
    也許每一個男子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
    是不是關馳也跟很多男人一樣,同樣的貪心,同樣的不知足呢?
    既想愛她,又想要照顧唐可雁呢?
    是不是她的未來都要忍受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永遠在為另一個女人奔波、在關心另一個女人的情緒呢?
    今天在醫院診間時,她由家醫科轉診到婦產科,經過驗尿和超音波檢查之後,確定她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
    她下意識地撫摸著平坦的小腹,原來這裡已經有了她和關馳的孩子……
    一個見證他們愛情的小孩,但問題是,他們的愛還存在嗎?
    天色漸暗,綺薰在窗邊呆站了好一會兒之後,掩上窗,摁開燈,也不想主動打電話催關馳了,只是默默地坐在沙發上等他。
    關馳開車送唐可雁上金山給唐姨上炷香後,拗不過唐可雁的央求,他只好又帶她到附近的觀光老街晃了一圈,直到傍晚六點多,才回到家。
    一進門,他見到綺薰枯坐在沙發上,心裡的愧疚感立即湧了上來。
    「要我還是要她?」
    綺薰沒頭沒尾地丟來一句話,把關馳弄糊塗了。
    「什麼意思?」他聽得一頭霧水。
    「你是想當我童綺薰的丈夫,還是唐可雁的關大哥?這兩個身份,你自己選一個吧!」
    如此冷靜決絕的口吻,連綺薰自己也感到訝異。
    「這兩個身份有衝突嗎?」關馳不懂,為什麼每回自己和唐可雁聯絡,都要忍受她的冷言冷語,彷彿自己是偷了腥的丈夫,明明他和可雁之間光明磊落。「我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只是帶可雁去給她母親上香——」
    「所以唐可雁對你來說比我重要嘍?」綺薰激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失控地拔尖聲音喊道:「所以我這個當妻子的,沒有資格要求做丈夫的對我絕對忠誠?」
    當關馳在醫院撇下她,選擇去陪唐可雁的那一刻,已經徹底傷透了她的心。
    「這不是忠誠與否的問題,我從頭到尾都沒有背叛你,我要求的僅是一點自由,就算我們已經結婚了,我也有自己的社交圈、有交朋友的權利!」關馳厲聲重申。
    他只是想勻出一點時間照顧唐可雁,完成父親的遺願罷了。
    「你所謂的自由就是要讓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自己的丈夫去關心別的女人?很抱歉,我沒有那麼寬容……」綺薰微瞇起美眸,漾出一抹苦澀的笑,說道:「也許在你眼中,我只是一個心胸狹窄的女人,但我必須保護我的家庭不受到一絲的侵犯。」
    她的家,不單只有關馳和她,還有未出生的「關寶寶」啊……
    「從來就沒有人要介入我們的家庭,為什麼你要把可雁當作是假想敵呢?」關馳疲累地扒了扒前額的髮絲,口氣澀澀地說:「小薰,你這樣是在質疑我的人格,對我沒有信任威。」
    「如果你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我有必要這樣嗎?」她不答反問。
    「小薰,你變了,我們交往的時候,你並不是這樣無理取鬧的人。」

《無敵驕夫下堂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