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年間,黑道上凡是有耳朵的人,都聽說過一個名字——「斷情」,這是一把刀,也是一個人。
據說此人身材面貌俱是絕美,玉肌雪膚,身懷異術,以色侍人,要的不是錢財,而是武學上的絕技。只要去找他,一律來者不拒;他的身體比任何美女還令人銷魂,一夕風流過後卻要拿走你平生最厲害的不傳之密,若有人膽敢毀約賴帳,又或者你的絕學他看不上眼,被拿走的便是你的性命,而且死狀極慘。其手段之辣,連那些闖蕩了數十年的老江湖也暗自心驚。
可儘管如此,還是不斷有高手趨之若騖——帶著劇毒的花,向來比平常美色更能吸引人們的注意,挑起征服之念,何況在江湖,何況在黑道中。
此人踏足武林不過半年,已習得數門以陰毒狠辣聞名的絕招,他天資甚高,無論練什麼功夫都是進境極快,偶而有不知輕重上前口出穢言調戲、侮辱的,瞬時就成了他拿來試招的靶子,就算敢略微多看他幾眼的,說不定也會被他隨手發出一招——偏偏他殺人很少用第二招。他那把薄如蟬翼、卻飲血無數的斷情刀近來已出手得越來越少。
他平日裡總是穿一身全黑的衣裳,輕紗覆面,久而久之,功夫稍差些、膽兒稍小些的,看見全身黑衣的人便躲得遠遠的。
這個人此時正在對面前的屍體微笑,可惜死人已經看不見他的臉。
江南的採花蜂,黑道裡很有些聲名的淫盜,只為看一看他的臉,便在一招間倒於他傾囊而出的暗器之下,本來尚算英俊的臉一片烏黑,眼睛如死魚般翻白,人也確實變成一條死魚。
他將覆面的黑紗取下,竟對那條死魚說著話:「很想看的話就看吧……我今天很高興呢……我的漫天花雨終於練成了,真的很厲害,連我都沒想到……唐凌,你真好……比誰都好……」
這個人,從前的名字叫伍雲晨,現在叫什麼都無所謂,他唯一在意的事,就是去殺一個很難殺的人——正氣盟的盟主嚴巨。
那個老賊不但有深厚的內力,還有狐狸的狡詐、狼的凶狠、獅子的殘暴,憑伍雲晨是殺不了的,若一擊不中,他答應無優的話便要食言——那個老賊一定不會讓他有喘息的機會。
所以,他要學盡天下毒辣工夫。
他自知思謀智計比不過嚴巨,若要勝他只能從武功入手,你有陰險老辣,我有陰毒絕招,每多學一樣就多添一分勝算。
至於身體,早就不算什麼了,他慶幸自己的身體居然可以做為交換武學秘籍的資本,這半年來所學的,全部是各家各派,尤以黑道門派為甚的絕技,就連唐門最艱深的暗器手法也在今天練成,他怎能不高興?
更高興的是另一件事。
從前一直不勝煩擾的寒毒纏身之苦,從無優傳功之後雖次次都能將之壓下,但並未根除,近來卻不知怎的,發作得越來越少,他起初不明所以,百思難解,直到發現與練了陽剛真力的男子交合後,隔天運功必會更覺舒暢,才隱約知道,原來他身上的陰寒之氣竟可如此化解。仔細一想,不由得仰天大笑,這可不是天也助他嗎?無優犧牲性命都不能徹底挽救的沉痾,卻用這種淫邪的法子輕易治癒。
想必他絕心門中「不可妄動情念」的門規,防的竟是這個,怕門下弟子以此秘術淫亂江湖。只可惜無優不知,若不然必在數年前就已報得大仇;也幸虧他不知,否則就算是死也不能見到家人吧,死後要下阿鼻地獄的,只有一個叫伍雲晨的便夠了,反正此人無父無母、無兄無弟、無牽無袢、無情無愛,有的只是一幅早已髒亂不堪的身軀。
今天是二月初六,離無優的生辰還有整整三個月,也罷,還讓那老賊多苟活些日子,到了那一天再去取他首級,在這之前,他要先去了結一些事,一些該由伍雲晨去做的事。
他再也沒看地上的屍體一眼,背轉身緩緩而行。
那些被他像殺狗一樣殺掉的人,一定在下面等著他,但已經沒關係了,等我做完了該做的事,到下面以後,隨便你們怎樣,吃了我都可以,現在沒空理你們,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並不很遠的地方。
那個地方,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裡有一座山,山上有我曾經很喜歡的人,有我曾經住過十幾年的屋子,有我曾經的父親和師傅,師兄和師弟。
那個地方,叫短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