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與皇上下棋,不能贏棋,可又不能輸得太過明目張膽,這說起來是一門學問,還好,玄禎從來不用為這種事傷腦筋,從小,他們兩兄弟的興趣就不太一樣,後來當今的皇上被冊封為太子,他更是有意避開太子喜歡的事物,所以不管多認真下,輸家必定是他。
「真是的,跟你下棋一點兒意思也沒有,還是一樣不長進!」當今皇上祥麟惱怒的一手打亂對弈一半的棋局。
看樣子,皇上已經按捺不住想採取行動了!玄禎不疾不徐的一笑,「皇上是出了名的棋王,臣弟就是有所長進也是遠遠不及。」
冷冷一笑,祥麟似乎打定主意跟他過不去,「朕以為你是故意遠遠不及,你是怕贏了朕,朕面子掛不住是不是?」
「皇上此言有失公允,皇上也知道臣弟從小就不愛下棋,想贏皇上恐怕一輩子都辦不到。」玄禎還是穩穩的沉住氣。
歎了一聲氣,他顯得很無奈,「這倒是。」
「皇上一向容忍臣弟的棋藝,怎麼今兒個卻惹得皇上如此心煩?」
又是一歎,祥麟抱怨似的道:「還不是為了老五,他在城裡縱馬奔馳,撞傷了赴京科考的舉子,此人正好是右丞相的門生,一狀告到朕這兒來,真是氣死朕了,簡直把皇家的顏面丟盡!」
「皇上請息怒,五弟向來孩子心性,縱馬擾民亦非第一次,臣弟以為他絕非惡意逞兇。」
「絕非惡意逞兇?」哼了一聲,祥麟這會兒揚起一個冷笑,「朕倒覺得,他是認定朕不敢治他,可是朕再不治他,如何治國?」
沉默了下來,玄禎很清楚皇上是藉題發揮。他幫著老五不好,不幫著老五也是不智之舉,表面上皇上是氣五弟,但皇上真正的心結是他,五弟充其量只是個被先皇寵壞的王爺,想亂也沒那個腦子,然而若是他要亂,恐怕京城為之震動,皇上當然深知這其中的道理。
「三弟,你倒是告訴朕,朕應該拿他怎麼辦?」雖然摸不透玄禎片刻之間飛轉的思緒,祥麟可也不容許他逃避問題。
「臣弟以為五弟心性單純,除了貪玩,倒也不敢胡作非為,可惜耳根子軟,容易讓小人有機可趁,皇上不妨為他尋個好師傅。」
「朕為他尋個好師傅並不難,不過,就怕他糟蹋朕給他請的師傅,三弟還會不清楚嗎?老五根本不是一塊讀書的料,一板一眼的教導他,到頭來是白費心思,你就不能再想想其它法子嗎?」
沉吟了好一會兒,玄禎慢條斯理再度提出自己的見解,「臣弟以為,皇上還可以對五弟恩威並用。」
「恩威並用?」
「做好事,皇上可以賞賜,犯了錯,皇上可以圈禁,嘗盡了甜頭和苦頭,五弟自然會明白即使貴為皇上的弟弟,也當知法守法。」
點了點頭,皇上滿意的笑道:「這倒是一計。」
「皇上以公義治國,賞罰分明,誰還會敢行兇不為善?」
「賞罰分明是嗎?三弟,你應該常常待在朕的身邊給朕出主意。」
「皇上身邊有很多股肱大臣,他們都是賢能之士,有他們輔佐皇上,皇上哪用得著臣弟?臣弟原本就是一個不愛受束縛的人,若是皇上不嫌棄臣弟棋藝不精,可以讓臣弟偶爾進宮陪皇上對弈。」
「那些股肱大臣哪能比得上你?」
「皇上太偏袒臣弟了。」
手一擺,祥麟語重心長的道:「朕知道你的心。」
頓了半晌,玄禎別有含意的響應,「若是皇上真懂臣弟的心,那就請皇上讓臣弟當個清閒的王爺。」
每次皇上單獨召見他,他總覺得像是上戰場打了一場苦戰──彈盡力竭,外人羨慕他貴為王爺,他倒寧可當個平凡的小老百姓,不必算計,人生一樂。
「三爺,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從宮裡回王府這一路上,鐵漢看主子一臉陰沉,好像有什麼心事,不過,他也知道在外頭不可以亂說話,總要等到進了書房關起門來,他才敢上前關心。
搖了搖頭,玄禎隨即閉目養神。
看到這種情形,飛天已經猜到七八分,他巧妙的支開鐵漢,「三爺乏了,你去膳房讓下人準備一碗-茶和一些糕點。」
「喔!」沒有多想,鐵漢為了主子趕緊領命辦事去。
「我看三爺氣色不佳,是不是皇上給三爺找難題?」
「皇上拿五弟做了一篇文章考我。」
「皇上這篇文章如何著手?」
玄禎把御書房的情況說了一遍。
一笑,飛天沉思的道來,「五爺能有多大的本事,皇上難道還會摸不清嗎?誰都知道五爺和六爺成天黏在一塊,六爺倒也是個聰明人,就是怕事了點,五爺擺脫不了六爺的牽制,即使有野心也難成氣候。」
神情轉為凝重,玄禎悶聲道:「這一點我倒是沒想到。」
「我看六爺這個人遲早會替三爺惹來麻煩。」
「怎麼說?」
「依常理來看,六爺應該巴結皇上,皇上才是最好的靠山,可是六爺從小就跟皇上處不來,而且伴君如伴虎,怕事的他最好是離危險遠一點,因此我猜,他一定認為唯有睿智的三爺有能力保護他和五爺。」
眼神一沉,玄禎難掩一絲絲的懊惱,「我請皇上對五弟恩威並用,這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皇上若真懂得恩威並用,那倒也未必,就怕皇上不擅長施恩,專於使威。」事實上,皇上不是不擅長施恩,而是更專於使威,畢竟皇上沒有三爺的胸襟。
他知道飛天這話說得含蓄,皇上若真懂得施恩,當今的局勢又豈會草木皆兵?
「三爺也不必太過憂心,六爺這個人出不了什麼大主意。」
「這一點我也明白,六弟格局太小了,最善於在小事上計較,出不了什麼大難題,不過對皇上來說,小難題也可以做一篇文章。」
「見招拆招,三爺沒有異心,倒也不怕皇上出招。」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皇上真要想除掉他,想求個自保也會變成有異心。「我喜歡過太平日子。」
若有所思的笑了,飛天搖了搖頭,「過太平日子太委屈三爺了。」
「怎麼會委屈?」
「三爺是何等聰明之人,平凡無奇的日子對三爺來說一點意思也沒有,我以為三爺應該更想試試看,能否置身風雨之中而屹立不搖。」
「你又在耍嘴皮子了。」
「三爺明鑒。」
「平凡無奇的日子或許枯燥了些,可是大風大浪未免悲壯。」確實,他又怎麼會甘於當個清閒的王爺?可惜當今之勢由不得他,他想進,還得先想好後路,人生至此,何苦來哉?
「三爺所言極是,這人生還真是兩難。」
「人世間若是什麼事都可以兩全,何來的紛擾?」
「三爺有此參透,那麼何妨放寬心,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大的難事也困不住三爺。」
他從來沒有懷疑自己可以全身而退,反正就是落個清閒無事的王爺,可是最近老覺得心頭沉甸甸的,他這個「王爺」還能不能保得住,他忽然心生一種不確定的感覺,這是因為「她」嗎?
不該如此,怎麼可以教一個繡女擾亂了心神思緒?他應該謹記,他的天地容不下她。
雖然她有什麼需要,李總管都會幫她辦得妥妥當當,可是今兒個天朗氣清,最適合出外走走,她想自個兒上街挑選絲線,順道欣賞京城的風光。
進京的時候,她因為坐在馬車上,沒有機會欣賞這個富裕繁華的京畿之地,來了近一個月,她是該出來瞧瞧。
「秦姑娘,我們去那兒瞧瞧好不好?」小喜一見到姑娘家的珠飾髮簪,一顆心就飛走了。
溫馴的點點頭,秦綢兒隨著她來到小攤子前面,不過,她實在對那些琳琅滿目的飾品沒什麼興趣,於是東張西望打量起街上的一景一物,突然,她的目光被前方的騷動給攫住了。那不是蘭兒郡主嗎?
再多瞧一眼,那確實是蘭兒郡主,有三個看似惡棍的大漢困住她,依照情勢研判,他們是想邀請郡主,可是郡主不肯乖乖就範。
扯著小喜的衣袖,她連忙吩咐道:「別看了,-馬上回睿王府一趟。」
「什麼事?」小喜還依依不捨的盯著美麗的珠花打轉。
「郡主有麻煩了。」
聽到郡主有難,小喜總算有反應了,她慌慌張張的問:「怎麼辦?」
「別慌,-立刻回府裡搬救兵,我待在這兒拖住他們。」
「好,我這就回府裡求救。」小喜飛奔而去。
雙手合十,默默祈求上蒼保佑,秦綢兒快步走過去。
「你們再不讓開,我一狀告到皇上那兒,你們這幾個狗奴才就有苦頭吃了!」經過一段擺脫不成的糾纏之後,蘭兒終於惱火了。
「郡主,我們王爺只是想請您進去喝碗茶,-何必生那麼大的氣?」為首的大漢一臉討好的說。
「你們是耳聾了嗎?我說不想跟他喝茶,你們沒聽懂嗎?」蘭兒真後悔支使小月去買什麼雪花糕,害她這會兒少了一個幫手。
「我們奉了王爺之命,也是沒法子的事,還是請郡主賞個臉唄!」
「你們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難道不覺得羞恥嗎?」秦綢兒正氣凜然的現身眾人面前。
這是哪來的冒失鬼?為首的大漢打量著她。真是好大的膽子,想必是從外地來的。
「丫頭,-最好滾一邊去,這是怡王府的事,-少管閒事!」
「怡王府又如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是哪來的臭丫頭?」
「我只是路見不平,看不慣你們的作為。」
為首的大漢對左邊的小嘍-道:「你去把那個臭丫頭給我攆走……」
像是見到救星似的看著三個大漢身後,秦綢兒大喊了一聲,「睿王爺!」
嚇了一跳,三個大漢戰戰兢兢的轉過身,蘭兒也急著尋找三哥哥的身影,秦綢兒卻趁這個機會抓著她往另一邊狂跑,沒一會兒,三個大漢就發現上當了,趕緊回頭提起腳步追過去。
也許體力和速度屈於劣勢,不過秦綢兒很鎮定的往著睿王府的方向奔跑,她相信小喜很快就會帶救兵前來解圍。
「我不行了。」蘭兒首先受不了的停下腳步,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郡主,-再撐著點。」
「我……」看著那張殷殷期盼的臉孔,蘭兒終於點點頭,可惜走不到幾步路,三個大漢已經追上來擋住她們的去路。
「臭丫頭,-竟然敢誆本大爺!」為首的大漢齜牙咧嘴的摩拳擦掌。
將蘭兒推到身後,秦綢兒深深吸了一口氣,不慌不忙的跟他周旋,以便爭取時間,「睿王爺很快就會派人過來,你們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本大爺要是信了-的話,就是龜孫子。」
「這位大哥何苦跟自個兒過不去?我真的派人去睿王府通風報信了。」
一陣陰冷的大笑,他沒好氣的啐了一聲,「-這個臭丫頭死到臨頭還敢作怪,看本大爺怎麼修理。」
危急之際,秦綢兒看到救兵出現,鬆了口氣道:「這位大哥,我勸你們還是趕緊走人,睿王府的人到了。」
「-真當本大爺是龜孫子……」紛亂的馬蹄聲傳來,為首的大漢不由得回首瞧個究竟,沒想到真的是睿王府的侍衛,當下不得不當龜孫子。「-這個臭丫頭最好別再讓本大爺遇到,我們走!」
看著三個狼狽而去的大男人,兩位姑娘忍俊不住的笑出聲。
勒住韁繩停馬,鐵漢利落的翻下馬背,快步上前行禮,「郡主,小的來遲,害您受驚了。」
「我沒事了,我們回府唄!」
書房靜得連喘氣的聲音都清晰可聞,玄禎的目光在秦綢兒身上兜了一圈落向蘭兒,「-的貼身丫頭呢?」
「我、我讓小月去幫我買點東西。」蘭兒越說越小聲。
「-想買東西,難道府裡找不到一個幫手嗎?-應該知道,小月的責任就是把-伺候好,必要的時候以生命護全。」
咬了咬下唇,她一臉無辜的樣子,「我是臨時起意,再回府裡找人幫忙,這豈不是捨近求遠嗎?」
「-好像忘了自個兒是郡主,若是出了什麼事,我如何向太后交代?」
「我怎麼知道如此巧合,每次都遇上怡王府的人。」她好委屈的噘著嘴。他太過份了,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就知道指責她的不是。
「若事事都計算得了,天底下還會有新鮮事嗎?」
張著嘴半晌,蘭兒還是把話嚥回腹中。最近她不知道走了什麼霉運,才會老是跟怡王府的人冤家路窄。
「以後沒有侍衛跟著,不准私自出門。」
「三哥哥,這不公平。」
「我有責任照顧。」
「可是,也沒有必要如此嚴厲啊!」
「今兒個若是出了事,-還可以站在這兒討價還價嗎?」
「我……」
「-是金枝玉葉,若出了事,-的丫頭就得受罪,難道-希望禍及無辜嗎?」
這一點,她真的沒有想到,否則她也不敢任意支開小月。
「-應該感到慶幸,今兒個-遇見的是怡王府的人,而不是強盜惡徒,否則,-還想毫髮無傷全身而退嗎?」
雖然想反駁,可是蘭兒知道他並非危言聳聽,怡王府的人清楚她的身份,他們頂多害她耳根沒辦法安寧,根本不敢傷她一根寒毛。
「-回去自個兒好好反省。」玄禎朝鐵漢手一擺,「送郡主回房。」
「是,郡主請。」
自知理虧,蘭兒不敢有任何異議,乖乖的告退回房。
嚴厲的眼神直直瞅住秦綢兒,玄禎淡漠的口氣帶了那麼點質問的含意,「-知道自個兒的行為有多麼莽撞嗎?」
微微怔了一下,她不敢妄想得到他的讚許,但是也沒想到會得到責難,「當時見到郡主有難,奴婢只想著如何替郡主解圍,並未深思自個兒的舉動是否不妥。」
「這兒每個人都比-還清楚京城的兇惡可怕,-只要照顧好自個兒就夠了。」
不可否認,她是個外地人,根本不屬於這裡。
「以後沒有侍衛跟著,-也不准擅自出門。」
「我只是個奴婢……」
「-這次多管閒事,-還以為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嗎?」
想起那位大漢臨走前的要挾,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最好記住自個兒的身份,認清楚自個兒有多大的本事,別惹是非,否則沾上麻煩,我也不會保。」
她只是個卑微的奴婢,他當然可以不管她的死活,可是,他冷酷的言詞還是深深傷了她的心。「奴婢但求問心無愧,若因此遭逢不幸,奴婢也心無怨言。」
頓了頓,玄禎像在規勸似的道:「-太過剛毅了,遲早會吃大虧。」
「奴婢謹記王爺的教訓。」
對她恭敬的態度,他冷然的眉一挑,「是嗎?我還以為-會左耳進右耳出。」
沉默不予響應,她覺得自己老是觸犯他,而這並非她的本意。
「-最好真的把我的話擱在心上,-可以回房裡歇著了。」
「是。」秦綢兒立刻行禮告退。
玄禎眼神一沉。自從意識到她的存在很可能危及他,他的心頭就隱隱浮動著一股不安的風暴,她會是他的劫難嗎?
「秦姑娘是個了不起的女子,三爺不應該苛責她。」飛天從裝飾的屏風後頭走了出來,他不著痕跡的打量主子,企圖窺探他面具下的心思意念。
「她不該認清楚自個兒的身份嗎?」
一笑,飛天反過來一問:「三爺好像很擔心她?」
「我有責任保護她直到她安然返鄉,不是嗎?」
「是。」但是飛天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事情絕非如此單純。難道三爺已經意識到秦姑娘將是他的致命傷嗎?若是如此,這就表示三爺已經對秦姑娘動了心……這下子真的越來越不好玩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因此折壽好幾年?
「秦姑娘,-還不快點過去用膳,午膳都快涼了。」三催四請,還是不見秦綢兒離開窗邊,小喜乾脆親自過來拉她。
「我吃不下。」自從昨兒個在王爺那兒得了一頓教訓,她就沒什麼胃口,也不知道打哪時候開始,她就變得很在乎他的態度……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好像她的心正在迷失方向。
微皺著眉,小喜關心的打量她的臉色,「秦姑娘是不是生病了?」
「-別瞎操心,我很好。」
「早膳吃不下,這會兒也吃不下,怎麼會好呢?」雙手合十,小喜擺出哀求的低姿態,「-多少吃一點,要不然病倒了,李總管會怪我沒把-照顧好。」
「好,我吃就是了。」像抹遊魂似的離開窗邊,她繞過屏風入座,拿起碗筷,悶悶的扒了幾口飯,又擱了下來。
「秦姑娘,-怎麼又不吃了?」
「我真的吃不下。」
「是不是今兒個的膳食不合秦姑娘的口味?」
「不是。」
傷腦筋的搔著頭,小喜實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在這同時,蘭兒帶著貼身丫頭小月走了進來,小月手上提著一個食盒。
嚇了一跳,秦綢兒忙不迭的起身準備行禮,蘭兒率性的伸手打斷她,「-就別忙了……小月,東西放在這兒。」
「是。」小月把食盒擺上桌,接著打開食盒,裡頭放的是桂糖糕。
「-們兩個先出去,我想跟秦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兩個丫頭應聲退了出去,蘭兒靦-的一笑,「我是特地來謝謝。」
「小事一件,郡主毋需掛念。」
「別站著,坐唄!」蘭兒率先落坐,等到秦綢兒也坐下,她指著食盒道:「這是我一點點小小的心意,請-收下。」
「奴婢怎麼承受得起?」
板起面孔,蘭兒故意惡聲惡氣的道:「-不收下,我可是會生氣哦!」
「奴婢謝謝郡主賞賜。」
「這就對了嘛!」她總算眉開眼笑,「-別以為我是個郡主,對膳房的事一竅不通,其實,我對這事還真有點興趣,尤其是做糕點,-趕快嘗嘗看。」
「是。」秦綢兒拿起一塊桂糖糕咬了一口,桂花的香味瞬間溢滿唇齒。
「好吃嗎?」
「又香又好吃。」
蘭兒鬆了一口氣的笑了,等她把手中的桂糖糕吃完,又羞答答的道出今天來這兒的另外一個目的,「對不起,我對-的態度一直不太友善。」
「奴婢不記得有這回事,也請郡主別擱在心上。」
頓了一下,蘭兒很真誠的道來,「我很喜歡三哥哥,從小,我就確定自個兒要當他的新娘子,我不能失去三哥哥,-可以明白我的心情嗎?」
「奴婢明白。」
咬著下唇,她沉思了半晌,怯怯的問:「我可以跟-當朋友嗎?」
秦綢兒的心微微一震。這是多珍貴的恩賜──友誼,在南京,她有過這樣的一份情誼,可惜時間太過匆促,她連感受一下那種幸福的機會都沒有,如今,上蒼再度眷顧她,可是……眼神黯淡了下來,她不可以忘了,她們之間隔著懸殊的距離。
「謝謝郡主的厚愛,奴婢不配。」
「-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是,郡主天真熱情,誰會不喜歡郡主?」
「-別討好我,我還會不清楚自個兒的性子嗎?我是個嬌貴的金枝玉葉,當我的朋友想必是一件苦差事。」貴為郡主,她理所當然擁有別人的喜愛,可是,她並非真的如此無知,她知道自個兒很嬌氣、很任性,大夥兒對她的遷就全是因為她的身份,就像三哥哥說的,她只要告個御狀就有辦法教人吃不完兜著走。
「郡主誤會奴婢了,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高攀郡主。」
「朋友是不分貴賤的,若是-認為我不值得當-的朋友,-再拒絕我。」
「這……奴婢有個主意,不如郡主回去再三思,三天後,若是郡主依然不嫌奴婢的出身,奴婢就當郡主的朋友。」
「好,我們一言為定!」
送走了郡主,秦綢兒還如夢似幻的看著食盒中的桂糖糕。她盼著朝夕共事的繡女們當她的朋友,她們的距離卻越來越遠,她看郡主如天邊的星辰,她們卻在轉眼之間跨越了天與地,人世間的事總是教人無法預料,她,真能得到這份友誼嗎?
敞開的門板上傳來一陣敲打,鐵漢恭敬的問:「我可以打擾一下秦姑娘嗎?」
收拾思緒,她轉身迎上前,「鐵漢大哥請進。」
走了進來,鐵漢將手中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秦姑娘,這是三爺感謝-的小小心意,-瞧瞧看,喜歡嗎?」
她對紫檀木盒裡面的東西一點興趣也沒有,倒是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鐵漢大哥,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三爺想謝謝秦姑娘昨兒個為郡主解圍。」
「我只做自個兒認為對的事,這個東西我不能收,請鐵漢大哥歸還給王爺。」
「秦姑娘……」
「有勞鐵漢大哥代我轉達心意。」
「我知道了,不打擾秦姑娘了。」
她真的不懂,昨兒個他還說她莽撞多管閒事,怎麼今兒個卻送禮致謝?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坐在院落園子裡的鞦韆上,秦綢兒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鞦韆。這是前兩天小喜請人扎的鞦韆,小喜見她累了就坐在門廊前的台階上吹風沉思,腦子一轉,便想到弄架鞦韆,有了這麼一架鞦韆,夜裡睡不著覺也可以坐在這兒賞月。
「我猜得沒錯,此時-絕不會安安份份的待在房裡。」玄禎像個幽靈似的無聲無息在她面前現身。
驚嚇的從鞦韆上站了起來,她一時忘了分寸的瞪著他,「難道王爺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微微揚起眉,他唇邊溢出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有這麼膽小嗎?」
「膽子再大也會有嚇破膽的時候。」
「-嚇破膽了嗎?」
「我……差一點。」
拱手一拜,他風度翩翩的道:「真是失禮了,請姑娘見諒。」
他又害她受了一次驚嚇,這回她連話都說不出來,今晚他似乎特別親切……親切?她沒想到他也會有這一面,不再冰冷的高高在上……
「怎麼變啞巴了?」
「王爺如此多禮,奴婢真不知如何是好。」
「-是轉個彎罵我,我是個很無禮的人嗎?」
「不是!」
「那-認為我是什麼樣的人?」
頓了半晌,她選擇回答自己唯一該有的念頭,「你是王爺。」
這四個字彷彿在提醒他的身份,還有他們之間存在的距離,原本輕鬆的氣氛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玄禎的神情轉為平日的淡漠,「為何不收謝禮?」
「王爺不是認為奴婢多管閒事嗎?又為何要送奴婢謝禮?」
「-是不應該多管閒事,可是-為蘭兒解圍是事實。」
「郡主已經謝過奴婢了,奴婢以為這就夠了。」
「我是我,蘭兒是蘭兒。」他不懂自個兒為何要強調他和蘭兒是不同的個體,誰都知道他和蘭兒遲早要拜堂成親,這會兒就等太后一道懿旨下來,可是……
「奴婢只做了一件事,怎麼可以收兩份謝禮?」
「既然-堅持拒收,我不勉強。」
「時候不早了,王爺是不是應該回房歇著?」
「-也早點歇著。」他隨即轉身離去,可是走了幾步路,又回過頭來,「夜裡風大,想欣賞夜色記得多添件衣裳。」
「奴婢記住了。」
頃刻,園子只剩下她孤孤單單的身影,秦綢兒突然覺得寒意襲人,打了一個哆嗦,她快步走回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