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來到曲家還不到十天,唐吉寧已經認識百草屋的藥材至少一半,這歸功於她對花草植物的偏愛,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找到它們的特色,而且她每每天亮未明就背著行囊上這兒,看著它們,畫著它們,這一待就是一天。
「你這丫頭怎麼到哪兒都是一個樣?你就不能像個女兒家,多為自個兒的終身大事想想嗎,」話落,長長的歎息隨後附和。
用不著抬頭,唐吉寧也知道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你改變主意來這兒告訴我青青的下落嗎?」
「你非要找我麻煩嗎?」福神一副可憐兮兮的道。
「你不說就算了,我不想為難你。」
「哎唷!你這丫頭怎麼突然想通了?」
「你是神仙,我又不能拿你如何,不想通行嗎?」
「我瞧不是這麼回事吧!」福神擠眉弄眼的戲謔道,「你毋需擔心,反正你有那個小伙子幫忙找人,唐青青遲早會出現嘛!」
提到曲昌隆,唐吉寧像在生氣似的閉上嘴巴,來這兒的前三天還瞧見他的人,可接下來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她不在乎,她本來就喜歡獨來獨往,隨心所欲的做自個兒想做的事,她連珠兒都不許跟著,當然也不希罕他,她此刻惟一關心的是青青的下落究竟有沒有眉目了?
「你們小倆口鬧脾氣?」
「誰是小倆口?」
「還不就是你和曲昌隆……」
「你別胡說八道,我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前些天我還瞧見你們兩個手牽著手,怎麼幾天不見就變了樣?」福神好無辜的摸著鬍子,-好可憐,堂堂一個福神怎麼老被她瞧得扁扁的?
「-偷看我。」冷若冰霜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連神仙也不能倖免。
瑟縮了一下,福神小小聲的,好像真做錯事的為自個兒辯護,」我是神仙,哪用得著偷看?」
「誰知道神仙有沒有見不得人的嗜好?」
張著嘴,支支吾吾了牛晌,福神就是找不到任何言語回應,-偶爾會挖鼻孔,鼻子癢,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這……算見不得人的嗜好嗎?
「我要幹活,你別老在我身邊打轉。」
「沒良心的丫頭,就會嫌棄我,若是換成那個小伙子,你還捨得嘀咕嗎?」
「誰都是一個樣。」
似乎想說什麼,最後又作罷,可是下一刻-又改變主意了,「他來了。」
頓了一下,唐吉寧故作不在乎的一問:「誰?」
「你這會兒心裡最想誰就是誰嘍!」-哂笑道。
「我……我誰也不想。」她為何要想一個悄悄佔據她的心,卻好些天不見蹤跡的討厭鬼?他不負責任,他自以為是,他就愛挑剔她的不是,他……反正他就是一個只會惹她生氣的人!
「口是心非。」
「你……你還持在這兒幹什麼,你不走嗎?」唐吉寧嬌嗔的斜睨了-一眼,每一次有人出現,-不是溜得很快嗎?
「走走走,當然走,你別再鬧彆扭了,我過些日子再來。」
「-……」話剛要出口,福神的身形已經化為摸不著的空氣,唐吉寧只能轉為一聲歎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跟他一樣不負責任!
此時,曲昌隆已經來到百草屋的門口,他明明瞧見一個紅光滿面,身材福態的老翁,怎麼一個眨眼就不見了?
顯然注意到他了,唐吉寧孩子氣的轉了一個方向,刻意背對著他。
撇下心裡的疑惑,他無聲無息的走近唐吉寧,將他帶來的披風為她套上,「你穿得如此單薄,也不怕著涼。」
「我生來就不怕冷。」雖然口氣淡淡的不領情,唐吉寧並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她歸咎於披風是自個兒的,不能任性的隨手一扔,很顯然他是先去雅築找她。
「天氣愈來愈冷,你還是得當心點。」這些天,他在藥鋪忙得焦頭爛額,因為最近許多人染上風寒,求診的人絡繹不絕,他這個一向只管藥材買賣的大少爺也不得不幫忙。
「我會照顧自己,不勞你來費心。」這會兒才想到關心她,不覺得太遲嗎?
「你在生我的氣。」曲昌隆繞到她面前蹲下。
「我為何要生你的氣?」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心有怨言。」他不曾猜測姑娘家的心思,因為他不曾在意過誰,可如今,他是那麼渴望將她從內到外,仔仔細細瞧個透徹,他就不會老是忐忑不安,當他覺得她對自己並非無情,她似乎又離他好遠,他摸不透她。
「太少爺多慮了。」
「你喊我大少爺。」
「我不喊你大少爺,那我詼喊你什麼?」
沉吟了半晌,曲昌隆開玩笑似的道:「隆兒如何?」
「我怎麼喊你,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好,你說沒生氣就沒生氣,那你為何不看著我?」
抬起頭來,雖然她意圖佯裝若無其事,卻還是掩不住那股絲絲的惱怒,「你沒瞧見我忙得很嗎?」
彷彿沒瞧見她面有慍色,他討好的說:「別忙了,瞧瞧我給你帶來什麼。」
「我沒興趣。」
「難道你不想看看你爹娘托武三帶回來的信嗎?」
眼睛登時一亮,她急急的伸出手,「信給我。」
莞爾一笑,他取出信函交給她,然後抓住她的一隻腳。
「你,你幹什麼?」她心慌的看著他,這突如其來的親密令她感到無助。
「我想不明白,你為何如此討厭穿鞋?」曲昌隆說得好無奈,可是落入唐吉寧耳中,倒像在指責似的。
「這與你無關,你放開我!」
「我幫你穿鞋。」
「我就是不想穿鞋,誰要你多事?」唐吉寧羞得好像塗上胭脂似的,臉兒紅通通,她試著抽回只著羅襪的小腳,卻敵不過他的堅持。
「你不是急著看看你爹娘在信上說了些什麼?」趁著交談的同時,他已經幫她穿上一隻鞋,接著換另一隻腳,這下子她退也不是,由著他也不是,而就在猶豫不決當中,他又幫她穿好另一隻鞋。
「這不就好了嗎?」
「多事!」
「我瞧,你還是夜裡一個人慢慢看,你爹娘大概是在信上交代他們的近況,他們還另外講武三帶了話給我,要我好好照顧你,務必幫你找到二小姐。」
「胡說!爹娘不認識你,怎可能將我托付於你?」既羞又惱,唐吉寧不相信爹娘會如此迷糊,雖然這確實符合他們的行事風格。
「唐府每個人都認識我,他們也信得過我。」
這會兒她真況不出話來了,唐府的人確實一個個都臣服在他的腳下。
「別生氣,我帶你上街。」曲昌隆拉著她站起身。
「我不要上街。」嘴上這麼說,她卻沒有抽手的舉動,她氣他,更氣自己,見了才知道自個兒竟是如此牽掛著他。
她總是有法子逼出他深藏於內的蠻橫,歎了聲氣,他霸道的直接帶著她走出百草屋,「這事由不得你作主,今兒個你一定要跟我上街。」——
***——
「我為何要做新衣裳?」站在繡坊前面,唐吉寧堅持不肯踏進去。
拿她沒法子,曲昌隆不得不老實說了,「就知道你不會注意到,再一個月就過年了,過年當然得穿新衣。」
「你不必如此費心,我還是習慣穿珠兒做的衣裳,那些綾羅綢緞不適合我。」眼神一黯,她的口氣轉為淡淡的憂愁,「而且,我們一家人這會兒各在一方,恐怕是沒法子團圓過年,我哪有心情穿新衣?」
「你別急,我會盡可能在歲暮之前找到她的人,送你們回柳口鎮過年。」
「有消息了嗎?」
搖了搖頭,曲昌隆顯得有些無奈,「至今我還無法確定那位莫公子的身份。」
「不過是一個人,真有那麼難找嗎?」
「皇天不負苦心人,你就放寬心靜候消息,別再自尋苦惱。」
一笑,唐吉寧的神情卻顯得無比沉重。
抬頭一瞧,前頭正好有一家金銀珠子鋪,曲昌隆沒有細想便道:「想不想瞧瞧姑娘家的珠花首飾?」
「我沒興趣。」她不喜歡那些麻煩的玩意兒,它們只會礙手礙腳。
「姑娘家愛美不是天性嗎?」他狀似驚訝的眉一挑,「朱慶余的《近試上張籍水部》不是這麼說著——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你不是也說過,我一點姑娘家的樣子也沒有嗎?」
撫著下巴,他邊打量著她,邊點頭道:「一個不像姑娘家的姑娘,再怎麼妝扮也不過是畫蛇添足,你說是嗎?」
撇開頭,唐吉寧懶得與他爭辯。
「生氣了?」他戲謔的傾身靠向她的耳際。
「我可不像你這麼小心眼。」
「是是是,小心眼的人是我,我若有得罪之處,還望寧兒姑娘大人大量,給我贖罪的機會。」曲昌隆恭恭敬敬的拱手一拜。
「這不是太委屈公子嗎?」
「若能博得寧兒姑娘一笑,就是再委屈也值得。」
笑意終於爬上臉龐,她不發一語,似嗔卻嬌的斜睨了他一眼。
「不知寧兒姑娘可否賞個臉,讓在下請你喝碗熱茶?」
狀似猶豫不決的沉吟了半晌,她懶洋洋的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
這時,曲昌隆瞧見金銀珠子鋪走出尋尋覓覓的面孔,他微微一怔。
「怎麼了?」見他遲遲沒有行動,唐吉寧奇怪的問。
「你在這兒等我。」曲昌隆隨即快步的轉入金銀珠子鋪。
「公子,您要些什麼?」夥計笑容滿面的迎向前。
「小哥,在下有一事請教,你知道剛剛從這兒走出的那兩位公子是何許人?」
既然不是生意上門,夥計自然變得意興闌珊,「這兒的人來來去去那麼多,我怎麼會知道?」
「請小哥幫個忙吧!」曲昌隆拿出銀子塞入夥計的手中。
「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他們是山西幫的人。」見錢眼開是自古不變的道理。
「你確定?」
「你不信的話可以上寶祥樓問,寶祥樓真正的當家是山西幫的人。」
拱手謝過,曲昌隆輕快走出鋪子,回到唐吉寧身邊,他興奮的握住她的手道:「我有二小姐的下落了。」
「你說……她在哪兒?」
「她在山西幫。」
「山西幫?」
「山西幫是濟南最大的客幫,你也可以稱為『車幫』,他們專門運貨往來關外諸地,在這兒勢力很大,就連官老爺都得買他們的賬。」
「那可怎麼辦?」
「事在人為,我自有法子。」——
***——
眾苦搖落獨喧妍,佔盡風情向小園;
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
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
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須檀板共金樽。
瞧著枝頭的梅花,那冷傲的風骨令人動容,唐吉寧真想伸手攀折,將它小心翼翼珍藏,可是美麗的花兒應當屬於大自然,那才是它生命的所在。
「小姐心情很好。」珠兒緊緊的挨在唐吉寧身邊。
「怎麼說?」
不姐今日沒去百草屋。」
「你不是要我別老往那兒跑嗎?」
「我是怕小姐累壞了身子,我可沒叫小姐這麼冷的天氣跑到花園賞花。」珠兒忍不住趁機抱怨,這種時候應該窩在暖呼呼的炕上品茗。
「來,閉上眼睛,你聞聞梅花沁人心脾的幽香,你感覺到了嗎?寒氣不再,惟有生生不息的大地在向你呼喚。」唐吉寧閉著眼睛敞開雙手,她彷彿要飛了起來。
「是嗎?」
「你別心浮氣躁,靜下心來。」
「我只感覺到寒氣逼人,我可能會因此染上風寒。」珠兒說得可憐兮兮。
好笑的搖了搖頭,唐吉寧睜開眼睛道:「你若覺得冷就先回雅築吧!」
「不不不,我寧可陪著小姐,也不要一個入悶在房裡。」
聞言,唐吉寧不由得心生愧疚,「你在這兒一定很無聊吧!」
珠兒好委屈的點點頭,「我好想念柳口鎮,想念以前的日子,雖然二小姐貪玩了點,我老是跟不上她的腳步,可是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不管何時何地,她總會令你覺得生活好有趣。」
「珠兒,我們很快就會找到青青了。」
「二小姐有下落了?」
「嗯,我們已經確定青青就在濟南。」
「那真是太好了。」
「我想找到青肯以後,你就隨她回柳口鎮。」
「小姐想趕我走?」
「你跟著我太辛苦了。」
「我遲早會習慣這兒的生活。」
腦海閃過一道念頭,唐吉寧興匆匆的抓起珠兒的手,「走,我帶你上街,我們去買幾塊布,我還是喜歡你為我做的衣裳,而且你自個兒也應該做幾件新衣裳。」
「好啊!」珠兒很高興找到事情忙碌。
這時,一張充滿孩子氣的笑臉從假山後頭冒了出來,他熱情的打著招呼,「唐姑娘,你還記得我嗎?」
頓了一下,唐吉寧率直的問:「我們見過?」
雖然有點小小的失望,不過來得快,去得也快,轉眼間他又是那張燦爛稚氣的笑靨,「我們當然見過,我是曲家二少爺曲昌燁。」
「二少爺!」
「你直接叫我燁哥哥就可以了,我喚你寧兒妹妹好嗎?」
世俗禮教之於她向來沒有任何意義,唐吉寧無所謂的聳聳肩。
「寧兒妹妹在這兒住得還習慣嗎?」
「這兒很好。」
摸了摸頭,他欲言又止,終於,他還是說出口,卻支支吾吾,「我……我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嗎?你……哪時開始學版畫?」
「打從我還是個只會爬的小娃兒,我就跟著爺爺學版畫。」
嚥了口口水,曲昌燁一臉驚異的瞪著她,「你說,一出生嗎?」
「我對小娃兒的記憶沒印象,這是爹娘後來告訴我的。」爹娘說,她是個奇怪的孩子,任何事物都吸引不了她的注意力,惟有瞧見爺爺製作版畫時,她會專注的像個拜師習藝的徒兒,若有誰將她從爺爺身邊抱走,她就失常的大哭大鬧,所以從她呱呱落地,她就賴著爺爺不放,直到爺爺病逝。
「若是出生時錯失良機,長大了再拜師學藝,這行嗎?」
「事在人為。」
「這麼說……」曲昌燁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傻呼呼的咧著嘴笑。
「不知道二少爺還有問題嗎?」
「你怎麼又叫我二少爺?燁哥哥,這不難吧!」
「我會記得,燁哥哥。」
「這就對了。」
「二少爺,我終於找到你了,你在這兒幹什麼?」李杏紅——曲府大總管的女兒,她氣喘吁吁走了過來,顯然找過了許多地方。
「我和寧兒妹妹正在閒話家常,你找我幹什麼?」李杏紅的出現無疑壞了他的興致,曲昌燁鬱悶的皺起眉頭。
狀似無意的瞥了唐吉寧一眼,李杏紅的口氣明顯的不悅,「老爺找你。」
「爹這會兒不是在藥鋪嗎?」
「我怎麼知道?」李杏紅愈來愈咄咄逼人,「二少爺是去還是不去?」
「我……我沒說不去啊!」曲昌燁意興闌珊的轉身離去。
揚起勝利的笑容,李杏紅高傲的挺起胸膛快步跟過去。
「奇怪,曲府怎麼會有如此囂張的丫頭?」珠兒忍不住嘀咕道。
一笑置之,唐吉寧從來不管閒事。
「這個二少爺更是奇怪,幹什麼怕一個丫頭?」
噗哧一笑,唐吉寧調侃道:「我不也很怕你嗎?」
噘起了嘴巴,珠兒不以為然的道:「這可差得遠,小姐是怕我嘮叨,二少爺倒像是見到了惡妻。」
「你也知道自個兒嘮叨,」
「小姐,我是說那個丫頭,你怎麼扯到我頭上來?」
「好,不說了不說了,我們上街吧!」
就這樣,兩個人開開心心的出門,殊不知在另一頭的兩個人已經吵翻天了——
「杏紅,你不是說我爹找我嗎?」當李杏紅將他拉回房裡,曲昌燁就知道耳根子有罪受了。
「你不是知道我在騙你嗎?」
「你……你在搞什麼鬼?」
「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姓唐的女人?」
「你在胡說什麼」曲昌燁不耐煩的翻著白眼,他怎可能搶大哥喜歡的女人?
「不是看上她,你會拉著她閒話家常嗎?」
「見了面,彼此聊上幾句本是人之常情啊!」
「借口!」
「杏紅,你最近愈來愈無理取鬧,我快受不了了!」
「你已經達到目的,佔有我的身子,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她真正愛慕的人是大少爺,可是大少爺一直不習正眼瞧她,他們身份懸殊,大少爺當然不會注意到她,所以她並沒有因此放棄,心想,憑她的姿色,她若是常常在大少爺身邊打轉,大少爺終究會看上她,不過,她的計劃全叫他破壞了,他成天纏著她不放,想法子討她歡心,她終於投降了,把自個兒給了他,這也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
「我們一起長大,你難道還不瞭解我嗎?我是真心喜歡你。」
「那你為何還不趕緊向曲爺爺提我們的親事?」
「你知道爺爺還當我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我怎麼敢向他提成親的事?」
「那是因為你對曲家的生意一竅不通。」
「我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
「你……」
將她摟進懷裡,曲昌燁軟言軟語的道:「杏紅,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讓你風風光光的當曲家二少奶奶。」
「真的嗎?」
「相信我,我從小就告訴自己,長大之後一定要娶你為妻。」
情人的甜言蜜語終於消除心中的不安,李杏紅又變回原來的小女人,滿足的依偎在他的懷抱——
***——
等了三天,遲遲不見曲昌隆傳回來消息,唐吉寧乾脆自個兒找上他。
風軒一如雅築般清幽寧靜,惟一的差別是大上許多。
虛掩的房門似乎不介意人家登堂入室,唐吉寧很自然的直接闖入,前廳整整齊齊的一塵不染,好像沒人住在這兒似的,房內相當暖和,她脫下披風放在椅子上,向左側走去,那兒有一道雕花拱門,甬道直抵內房,甬道上的右側有一座黃花梨木大插屏,插屏後頭傳來水聲,吸引入好奇的一探究竟。
走進插屏後頭的世界,水氣氤氳迷漫,玉石鋪成的浴池雖然不大,卻不失高雅氣派,兩邊各立了一座燈架,不遠之處還有一座曲屏風,上頭垂掛著衣裳。
看著看著,唐吉寧毫不自覺的走上浴池的台階,雖然她不怕冷,不過這樣的天候若能泡個熱呼呼的澡,還是令人舒暢無比。
忽地,有人從水中冒了出來,她嚇了一跳,腳一滑,整個人向前一栽,所幸浴池裡的人及時抱住她,否則她已經成了落水雞。
還以為自己逃過一劫,唐吉寧大大喘了口氣,不過,當曲昌隆的聲音在她的頭頂響起,她週身一顫,隨即一僵。
「你怎麼會在這兒?」笑意多於訝異,佳人自個兒投懷送抱,他求之不得。
兩眼只能直瞪著前方裸露的胸膛,唐吉寧動也不敢動一下,她口乾舌燥,心跳得好快……許久,她終於擠出聲音,「你……你沒穿……」
「我正在沐浴淨身,你闖了進來。」他很樂意再一次提醒她此刻的情勢,說起來他還是無辜的「受害者」。
「我……我不知道……我……」老天爺,她究竟在說什麼?
「可是,你已經瞧見了。」
「我……那……你要如何?」
「你說,我能如何?」忍著笑意,他的目光深情纏綿的落在她的頭上,他敢說,她從來沒有嘗過這種「見不得人」的滋味。
「我……我出去……就當我沒瞧見。」
「不成不成,瞧見了就是瞧見了,怎能當沒這回事?」他說得正氣凜然,叫人看不出來他心懷不軌。
「那……你的意思呢?」
「你得對我負責。」
怔了半晌,唐吉寧好似嚇傻的貶著眼睛,「你,說了什麼?」
「你已經看到我的身體,除了以身相許,我還能如何?」曲昌隆一臉的無奈。
「你……可是……我……」結結巴巴,唐吉寧完全亂了分寸。
「你想逃避責任?」
「不是……我……」
「你果然不是一般的姑娘,敢做敢當,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這會兒已經說不出話來,她是為了青青而來,事情何以轉變至此!
見她六神無主的模樣,他不忍心的鬆了口,「我是逗著你玩,你別當真。」
嗄?還來不及從慌亂中回過神,又來一個大轉變,唐吉寧根本反應不過來。
「當然,若是你想當真也行。」
一股無由來的惱怒,她伸手一灘,他在毫無預警之下,又栽回水裡。
原本想轉身走人,可是水面不見他的身影,她的腳步猶豫了起來,他總不會沉在水裡浮不上來吧!
「曲昌隆……你在哪兒……」她愈喊愈心慌,他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念頭才閃過,他便從她前頭的水面冒了出來,她一時沒留神,雙腳一滑,步上他的後塵栽入水裡,水花四濺……
「你沒事吧?」見唐吉寧吃了好幾口水,嗆個不停,曲昌隆連忙扶住她,他沒想到一時心血來潮的惡作劇會害她落水。
「你……你……可惡!」呼吸終於順暢,唐吉寧氣呼呼的鼓著腮幫子。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目光突然呆住了,他望著無意間進入眼中的那片雪白,玉乳像是快蹦出肚兜似的……呼吸愈來愈紊亂,一股來勢洶洶的騷動從下腹一路直衝腦門。
隨著他的視線落向胸前,臉兒登時紅得像只熟透的蝦子,她又羞又氣的拉緊敞開的衣襟,「你……無恥!」
這真是哭笑不得,他何其無辜!她闖進來招惹他,害他全身熱烘烘,想不顧一切撲倒她,將她吃干抹淨……想著想著,蠢蠢欲動的身體已經控制理智,他攫住她的嘴,唇舌極盡狂野的訴說他的情慾,他已經多久沒有嘗到她的甜美?
她彷彿一直期待這一刻的到來,渾身酥軟的癱在他的懷裡,不知道笨重的衣袍何時離了身,只感覺到他的手正親密的觸摸她的嬌軀,不久之後唇舌取代了手,她嘴巴呢喃著自個兒也不明白的嬌吟,她不想追究這是怎麼回事,因為驚濤駭浪的快感已經帶走她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