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已然步入三分之一,顏佳辛百無聊賴的盯著電視,這才驚覺自己不知有多久沒看連續劇了。僅觀察一個早上的節目播出,她分析著連戲劇的趨勢早已不再流行港劇及日劇,反而喜歡情感細膩的韓劇了。因為她握著遙控器轉來轉去,幾乎都是韓劇,然而男女主角之間的情感糾葛卻不由自主的牽動著她,令她煩躁的關上電視,懶洋洋的躺在地板上。凝視著天花板,她計算著來到關宅的日子,幽幽的歎息。雖然關立遠理直氣壯且公式化的表示兩人「必須開始交往」,也許她潛意識中也有所期待;但自從那天之後,他依然忙碌於工作之中,她和他見面的日子也一如往常的稀少。突然,她的眼前出現一支電話。關家的傭人朝她頷首道:「顏小姐,您的電話。」「我?」顏佳辛下意識再次確認,因為知道她住在這裡的只有關宅大大小小以及畢加等人而已。「是的,對方說是您以前的房東。」傭人回答。房東?顏佳辛狐疑的接過電話之後,傭人隨即離開房間。電話彼端傳來熟悉的問候聲:(顏小姐嗎?是你嗎?)「是……」顏佳辛懷著滿腹的疑問。房東太太則大呼了口氣,用似乎終於放心的口吻道:(還好,你真的在。)「你知道我在這裡?」(是啊!)房東太太的語氣聽起來很開心,(當時賴女士用高價跟我買那間房子的時候,我實在嚇了一大跳,要我馬上相房客解約的舉動,真的讓我感到為難,好在她說是為了安排你住在她家,怕你不答應所以才這麼做,我才肯配合呢。)「你說……」顏佳辛愈聽愈覺得不對勁,一股隱藏許久的熱火從她內心深處急速的上升。(賴女士說你一直不肯答應和她兒子結婚,才出此下策,我雖然配合著做了,但還是感到良心不安,所以想確定你是不是真的住在這裡。)房東太太笑呵呵地補充道:(現在,我終於安心了!最近還好嗎?你結婚了嗎?)「還沒。」顏佳辛淡然的應了句,禮貌的閒聊兩句後收線,因為她的心思已經被憤怒的情緒擾亂了。難怪……她有些氣悶自己居然會上當!當時匆忙的狀態實在詭異不已,她居然沒有察覺;那麼關立遠是否和她一樣被蒙在鼓裡?還是冷眼旁觀的幫兇?無論如何,她只想問明白這件荒唐的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在她身上!顏佳辛隨手抓了件外套,悶著氣來到BTV大樓的時候,她突然想到上次來到這個地方時的情景——果不其然,關立遠的秘書這次好似吃了炸藥,不客氣的給她一個白眼。「你又來幹嘛?」唉……顏佳辛在心中長歎,一股氣怒也因此消弭了不少,因為她實在不擅於應付這類人物;可是既然人都來了,她還是得執行來此的「任務」才行。「關立遠先生還在開會嗎?」「當然,他很忙,接下來還有一連串的會議要進行,你沒有預約的話,請回吧!」很明顯的逐客令!顏佳辛對秘書變臉的速度感到佩服不已。「你沒必要對我有這麼重的敵意。」顏佳辛解釋著:「我已經離開JTV電視台了,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當然知道,但是這裡還是不歡迎你,因為我不知道你離職是不是真的?又或者想當問諜才這麼做?」秘書說。「你連續劇看太多了。」顏佳辛腦中聯想到的是早上看到的電視劇情。不過,秘書瞪著眼想反駁的時候,顏佳辛再次看到秘書瞬息萬變的臉色,不用細問,就可以知道她見著了誰。「你來這裡做什麼?」關立遠冷然的聲音一出現,似乎集中了大家的目光股,教顏佳辛一陣手足無措。關立遠看著手中的文件,不待她說話,只道:「進來我辦公室再說。」顏佳辛順從的跟在關立遠背後,不禁凝視著他的背影發愣,在她的記憶裡,他就是一如這般的冷情,就算他承認喜歡她的事實,可是她依然感受不到真切的熱情。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在想什麼?」他皺著眉宇,面無表情的睇著她站在門口文風不動的身影。「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你親自跑來?」他冷淡的語氣就像潑了一桶冰水在她身上一樣,將她拉回現實,也澆熄了殘存在心中微乎其微的怒火。「沒什麼。」她懶得發問了,卻見他的眉間瞬間擠出三道凹痕。「你明明有事才會來到這裡,為什麼又不問了?還有,我的手機號碼呢?你丟到哪裡去了?」他怒氣騰騰的質問逼得她怒目以對。「你沒事發什麼脾氣?」「你自己說不方便來到這裡,我才會給你手機號碼!結果呢?」「我洗手的時候洗掉啦!誰教你要寫在我手上?」她瞪著他。他益發憤怒地反問:「你沒記起來?」「我幹嘛記?我連自己的號碼都忘了。」顏佳辛沒來由的被他牽引著怒氣,她根本忘了自己已經好久都沒有發火了。關立遠似乎也吃了炸彈,怒不可遏的瞪著她,強忍著怒意低聲問:「你到底有什麼事?可以說了嗎?我只剩十分鐘的休息時間。」唉……顏佳辛重重的歎了口氣,聽聽兩人的對話,哪裡像正在交往的男女呢?也罷,她快速的將房東太太的話轉述一遍。聽完,關立遠的眉毛全扭在一塊兒。可惡!他重重的丟下手中的文件,對母親的行為感到氣急敗壞。看到他這樣的反應,顏佳辛也明白了大半。「你……不知情?」「廢話!」他的氣憤借由怒吼全數發洩,一種憤怒卻又無可奈何的複雜情緒讓他無從說起。凝視著他,顏佳辛的失落感愈來愈大。也許,賴星雅是兩人感情上的推手,但若是一切回歸原點,他和她之間根本沒有發展的可能性,不是嗎?他真的喜歡她嗎?除了不真切的感受之外,油然而生的憧憬又該如何解決?她對生活、人生始終未曾眷戀,但是僅僅「喜歡」二字已輕易的挑起她對婚姻的期待,讓她對一再失去的安全感充滿期盼。「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她沒頭沒腦的將心緒轉換成問句。「什麼?」他煩躁地反問。「我已經快三十歲了。」她緩緩地走向他,正視他嚴厲的神情,輕聲問著。他又是皺眉,「那又如何?」「當你跟我說喜歡我的時候,沒有想過要負什麼責任嗎?」她依然輕聲細語,口氣卻益發冰冷。「我也說過,叫你不要喜歡我,是你挑撥我原本平靜的心,你不認為你應該表示些什麼嗎?」一股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教關立遠一陣慌亂,他不喜歡這種陌生的情緒反應,更不能理解她為何會提出這些疑問?「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來到這裡,就是想問這些有的沒的?」她忽地拉遠兩人的距離,靜靜地交叉著手臂,問道:「你想娶我嗎?」關立遠凝視著她,認定她正在無理取鬧,低首看了一眼手錶,不打算理會她的問題。「沒回答我,不准離開這間辦公室!」顏佳辛難得的發出命令,教他一陣不快。「我不認為這件事嚴重到你必須跑來這裡問我。」「總之,你必須回答這個問題。」她冷聲冷調的命令,著實惹惱了他。「從來沒有一個……」「沒有一個人敢違抗你?我才不會做一個敢怒不敢言的人!」她接下他想說的話,冷冷的瞪著他。「你最好搞清楚,我不喜歡被耍著玩的感覺。關立遠先生,你以為我還有多少個三十歲可以等你?若你……」「我很後悔。」關立遠的低吼打斷了顏佳辛想說的話,被激發的怒氣令他幾乎無法控制,而她的咄咄逼人也教他難堪得必須尋求自保的言詞來維護自尊。「我很後悔說出那句話。」他僵硬地重申,「如果知道你會變成這副模樣,我寧可從來沒說過。」顏佳辛感到一股心被撕裂的痛楚,果然……她還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儘管只是幾句話而已。她一直有做好心理準備,以為這一次絕對傷不了她,但感覺無從欺瞞,他只消一個字就可以教她遍體鱗傷,因為早在她先愛上他時,她就注定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受傷……關立遠刻意忽略她震驚及受傷的神情,選擇門外催促開會的聲音。顏佳辛望著那扇已然緊閉的門,黯然地倚在牆邊,失落的為自己的悲哀感到可笑。果然他們倆真的不適合,這也是早在學生時期就確定的事實了,她到現在居然還想強求!算了,她輕輕地搖頭,感情的事太麻煩,雖然他比她預料中的期限多了一天,但也得到相同的結果,他果然厭倦了……隨著跨年的結束,緊接在後的農曆春節延續著未消退的熱情,一般上班族的心思全都飛到緊接在後的春節假期,可是關宅並沒有感染到這股熱烈的氣氛,反而籠罩著濃重的陰鬱氛圍;不僅如此,這股陰寒之氣如烏雲罩頂般的降臨在BTV電視台內,凝重得教人無法喘息。關子娟尚未進入電視台前,已感受到一股壓迫感,整個人一陣心慌,開始猶豫著該不該進去?因為這情形的始作俑者——關立遠正處於情緒極端不穩之中。她抬頭望著天空,重重地歎了口長氣。糟糕的是,另一名「肇事者」又不知去向。她不清楚關立遠和顏佳辛之間爭吵的內容,但顏佳辛卻選擇在當天離開關宅,連隨身行李都沒帶走,猶如在人間蒸發一般。第一天,關立遠三更半夜回來,根本沒有察覺顏佳辛已然不在關宅;直到第二天早上,傭人前來報訊,他才驚覺事態嚴重,找遍了她所有可能會去的地方,卻怎麼也找不到她。他又氣又怒,原以為顏佳辛只是一時的賭氣,更認為她是無理取鬧,可是當一個月過去後,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懼敦他亂了頭緒,暴躁易怒的他令週遭的人敬而遠之。關子娟垂頭喪氣又認命的走入電視台,她其實也是萬股不願意前來面對此時此刻的關立遠,但她還是必須來,因為她即將回紐約,她想來向他道別,順便看看好幾天沒回家的弟弟。仔細聆聽厚重的木門內沒有任何的聲音,她小心翼翼的扭開門把,只見關立遠埋首於桌前,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硬神態。儘管如此,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不修邊幅的關立遠,原本乾淨的下巴殘留著隨意整理卻不整齊的鬍渣,西裝雖然看似整潔,-他亂七八糟的頭髮和黑眼圈正透露著他無法安眠的狀態。瞭解他真正愛上一個人的事實,在關家人眼裡絕對是好事,但關子娟著實對他此刻糟糕的狀況感到於心不忍。「立遠,你吃過飯了嗎?」關子娟望著時間,注意到他桌面上的咖啡,轉而說道:「你要學佳辛不好好吃飯,是不是?」驀地,關立遠目光凝滯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什麼時候來的?」關子娟歎著氣,搖頭。「你看你是怎麼回事?」他攤攤手,指著桌上的文件。「我很忙,你應該有看到吧?」她瞇起眼,凝神想了許久,深吸了口氣,鼓足勇氣開口道:「立遠,我要回紐約了,看在這件事的份上,你可以告訴我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嗎?」彷彿被撕開尚未癒合的傷口,關立遠終於放下手中的筆,疲憊不堪的躺入椅背。直視著天花板上的日光燈,他緩緩地告訴關子娟。他一生聰穎,卻對感情的事情笨拙不已,他很清楚那些話很傷人,他也準備在隔天好好的向顏佳辛道歉,可是她卻沒有給他機會。「你真的很傷人!」關子娟忿然地瞪著他,「你怎麼可以說那種話呢?就算再怎麼笨的人,也很清楚那句話的嚴重性,你以為女人要的是什麼?更何況是一個從大學開始就喜歡你的人?」他沒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著天花板的燈光,腦中快速閃過和顏佳辛重遇和發生的事情,雖然沒有浪漫的回憶,兩人也始終在衝突中結束交談;可不知從何時開始,他要命的喜歡這個影響他情緒、思想的女人了。「我會找到她的。」他淡淡地吐出這幾個字,只是他這輩子最沒有把握的一件事,就是預測顏佳辛是否願意原諒他的愚蠢?他愛她!這是他花了一個月的時問體悟到的事實。「我知道你一向不是個擅於表達自己的人,你憑什麼有自信可以找到她?」關子娟氣呼呼地說:「爸媽縱使有不對的地方,但他們早就看出來她對你的意義不同,才會荒誕的利用手段來撮合你們,你再不積極一點,就會像佳辛說的一樣,一切回到原點。」「她說過?」他總算將視線移向二姐,驚愕地問。關子娟擦著腰,無可奈何的點頭。「她曾經要晴恩試著把你搶走!當她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後來我找到機會問她,她只說,若是沒有參加同學會,一切就會改觀了、所有事情的結果都由初時發生點來決定;又或者更早之前,她沒有遇到你,她根本沒有目標,也沒有堅持,她很可能早就結婚了。」關立遠再次沉默地凝視著電腦螢幕,打開一寺老朋友寄來的電子信件,稍稍讀了幾個字,他的嘴角漾開一抹微笑。關子娟見狀,忍不住斥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忽地,她閉上嘴,因為她看到他眼中閃耀著喜悅的光芒,難道……「全安養老院」位在半山腰的寧靜社區,居住者的年齡層約在六十五歲以上,院內有專屬的休閒設施及庭園,居住品質及環境高居全台優良評比十名以內,是許多老人理想中退休環境的首選。院長余青德每天早晨必巡視院內一遍,已屆七十高齡的他身子骨卻相當硬朗,而且精神百倍,所以一個月前入住頂樓的「異類」幾乎每日昏睡的情形令他著實看不慣。令他驚愕不已的是,那名「異類」今天居然出現在花園的涼亭內!他低頭確定一下時間——早上七點!怎麼可能?「佳辛,你哪根筋不對啦?」余青德緩緩地走向她。看見顏佳辛身上披了一件院內老婦贈送的毛大衣,他無奈地搖頭,憶起她初來乍到的光景簡直和流浪漢沒兩樣,兩手空空。等不到她回答,他猜這位異類八成又坐著睡著了。他走到她身邊,果然看到她倚著柱子、緊閉雙眼的熟睡著。「佳辛,今天有寒流來,你不要在這裡睡。」他忍不住將她搖醒。大概是剛入睡不久吧?顏佳辛半睜著眼,抹去嘴邊的口水,兩眼惺忪地看著院長,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回答的方式,她隨意的應了聲,依然倚著柱子與周公下棋。余青德俯瞰著山腰下的景色,提醒她道:「還記得上次護士給你做的健檢嗎?你的身體被你自己搞得亂七八糟,你再繼續待在這裡,很容易感冒喔。」顏佳辛吐了一口氣,總算睜開眼,指著涼亭桌上的文件說:「沒辦法呀!出版社昨天怪得很,說什麼一早要來拿我的翻譯稿,你也知道我一睡就沒完沒了,為了不讓出版社的人等,我只好先在這裡邊睡邊等。」「你可以請他們到你的房間啊!」余青德說。顏佳辛打了個呵欠,才繼續說:「你也知道我之前都是將稿子交給門口的警衛,他們根本不知道我住哪間房;再說,我會跑到這兒來,還不是程婆婆早上五點把我挖起來,說什麼要我陪她看日出,結果來到這裡,她說要上廁所,就一去不回;我懶得跑來跑去,就順便等出版社的人來啦。」「你怎麼連動都嫌麻煩呢?」余青德有感而發,「當年你雖然沒什麼衝勁,至少還不算懶散。你要知道,若不是你的報導,我們這間養老院也許在那年就結束營業了;現在有這個成績,我很感謝你,不過我實在不樂見你現在這樣。」「你讓我免費住在這裡就行了嘛。」說著,顏佳辛的聲音再次轉輕,明顯進入睡眠狀態。院長連忙拉著她,勸道:「佳辛,你要睡就回房間去,這樣會感冒咧……」想當然耳,顏佳辛依然故我的進入夢鄉。余青德無奈的放棄,根本拿她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