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煦衡的動機令班夢飛無法捉摸。
坐在後座,耳邊刮過一陣陣的冷風,她卻不覺得寒冷;他並沒有再說話,所以她有足夠的時間好好思考。
第一,就是他吻她!他不是對她毫無興趣嗎?為什麼始終在無意間給與她措手不及的親暱?
第二,他對她似乎與眾不同,從女秘書與日俱增的敵意可見一斑。
呵!她暗暗的笑了,不是只有女秘書,仔細想想在今天她的工作中,所有進出的員工無不對她投以奇怪的目光,雖無比女秘書嚴重的敵視,但絕對有百分之百的好奇。
這種好似那些愛慕哥哥們的人所投射的目光,她當然見識過。
她也終於瞭解當初巫凡凡企圖拒絕二哥的心情了!巫凡凡自從和二哥同班以來,一直倍受二哥迷的迫害,巫凡凡只能以一味的閃避來躲開二哥的追求。
班夢飛仰望著無月無星的夜空,感慨不已;現在換成她了嗎?她居然也必須面對她始終認定荒謬的場面。
直視他的背,藉由擁抱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他的體溫。溫暖又寬厚的胸膛一直以來是她夢寐以求的依靠,呼嘯而過的風聲和車聲她幾乎聽不見了,一時之間她被他完全吸引,情不自禁的緊緊抱住他,滿足自己的貪婪。
從小她就在尋找這樣的依靠,她以為除了她的三哥,再也沒有人會包容她所有的任性和胡鬧……
可笑的是,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她找到了!
「小夢飛,-想把我的內臟挖出來嗎?」他調侃的笑著。
她猛地抬頭,才發現車子已然停下,而他選擇的地方是一個位在巷內毫不起眼的小吃攤,驚人的是裡頭座無虛席,將原本清冷的地方擠得熱呼呼。
「這裡是……」
「宗先生!」正忙著下面的中年人一見到宗煦衡,二話不說地放下手邊的工作奔到他面前招呼:「等你好久了,裡面坐、裡面坐。」
她瞄了眼大紅圈圈裡有個「陳」字的招牌,還有中年人熱情款待的模樣,最特別的是宗煦衡有別以往的露出了真誠的微笑。
真誠?她冷不防暗諷自己真的是眼花了,他怎麼可能會有如此善意的笑容?
「小夢飛,-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宗煦衡親密的朝她招手。
店內的客人紛紛投以注目禮,使得她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他居然在大庭廣眾這樣喊她!
「我……我說過不要這樣喊我!」不得已,她趕緊衝向他小小聲的抗議著。
「什麼?我聽不見!」
「少過分了,宗煦衡!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什麼?」他誇張的搔了搔耳朵,對她的問題置之不理。
她忘形的拍案叫道:「王八蛋!你不是要請我吃飯?本小姐吃慣了鮑魚燕窩,你別想用路邊攤打發我!」
忽然問店內的喧嘩聲全部消失了,充滿疑問的目光也全部集中在她身上;當她發現自己說的蠢話時,有股衝動想抓起桌上的小刀子切腹自殺!
「這裡的東西和鮑魚燕窩可有得比了,小姐。」
中年人連忙笑——的過來打圓場,店內也立刻恢復先前的嘈雜。
班夢飛瞪了宗煦衡一眼,這才緩緩的坐下來。
中年人馬上端來一盤盤的家常小菜,桌子中央則放了一個麻辣鴛鴦鍋。
「小姐是宗先生第一個帶來的女客,本店特別招待鴛鴦鍋,希望你們的感情愈來愈好。」
中年人字句裡的曖昧令班夢飛尷尬一笑,直到他離去之後,她才鬆了口氣發問:「他是誰?跟你很熟嗎?」
「他叫陳叔,如-所見是這間店的老闆。」他一邊將食材往鍋裡送,一邊為她添了碗飯。
「他是你什麼人?還有,他說我是你第一個帶來的女客是什麼意思?」
「怎麼?-不信?」
「我是不相信沒錯!」她承認,美食在前她的火氣也跟著被食慾搶走了,忍不住嘴饞的瞪著鍋中的料理。
他打量她被食物吸引的樣子,覺得有趣。她看起來就像餓很久的流浪者般完全不顧形象,氤氳的霧氣已在她的鏡片上產生了白霧她也不管,只顧著吃喝喊燙,甚至嘴邊沾染了一些油漬,她連擦也不擦一下。
「小夢飛,-的吃相很難看哦!」他打趣的說。
「吃東西幹嘛還要看什麼相?」她不以為然地用筷子指著他追問:「你少岔開話題了!你跟他很熟嗎?」
「這很重要嗎?」他反問。
「當然,我從沒見你那樣笑過。」她嘴沒閒著的繼續吃他遞來的食物。
他卻對她的說法感到意外極了!
「我沒有在-面前這樣笑過?」
「那算是笑嗎?」她質問他。印象裡他總是挑釁輕蔑的看著她,她也從不把他那充滿諷刺的笑容當回事!至少,他剛才的笑容讓她震撼心動。
他淡淡的哼了一聲,才開口解釋:
「他以前是我爸的手下大將,現在改了行,大家都叫他大陳。」
「手下?」她口中的豆皮差點落地,連忙再仔細的瞧瞧那位大陳先生骨瘦如柴又單薄的身子。這人怎麼看都不可能和幫派扯上邊,更何況他曾經還是幫派老大哥的愛將!
「-不信?」
「可……可是……」她是不太相信。
「黑道裡的人物形形色色,並不是每個人都得是彪形大漢;他的廚藝很好,相對的很會使用刀子。」他耐心而低聲的說:「這樣,-該明白了吧?」
她瞪著手中的食物,頓時沒了胃口。
「他曾經殺人嗎?」
他似乎覺得她的問題很天真,反問:
「黑道是所有曾經犯錯或繼續犯錯的人聚集的地方,殺人與否已經不是這麼重要了。」
她怔忡的注視著他,他的眼神如此清澈,有時可以銳不可當、咄咄逼人,有時卻溫柔得救人迷醉,她無法置信的是他亦曾犯罪的事實。
「你……你也曾經……曾經……」
「曾經作奸犯科?」他接口,為她的吞吞吐吐做解答:「倒也不是!小錯所有的人都會犯,但我不需要自己動手!」
「什麼意思?」她的喉嚨忽然發乾,他的意思是--借刀殺人嗎?
天啊!她不禁胡思亂想起來,她怎麼會喜歡上這個罪人?光想到打打殺殺的場面就夠讓她心驚膽戰了,他居然還參與其中?
他遞了杯飲料給她,藉此轉移話題:
「-不需要知道太多,最重要的是這個地方對我、對-而言將是最安全的地方,-要記得。」
「我?」她不懂,這裡只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小吃攤,不是嗎?
他抽了張面紙,輕輕的擦拭她的唇邊,溫柔輕勸的口吻前所未有,神情卻相當嚴肅。
「就是-!小夢飛!這段日子我得先去處理一些事情而無法待在-身邊,-要是有事,公司裡有羅叔,這個我們兩家中間位置的地方有大陳,都可以幫。」
她皺起眉頭拂去他的手,腦袋裡依然是一團漿糊。
「幫什麼?好像我會發生什麼……」
「是!」不待她說完,他堅定的接了口,疑慮和憂心自他幽幽的星眸中可以窺探。危險的警訊不斷提醒他,尤其在他強烈的想將她留在身邊開始,他已無法安枕。
做任何事他一向都有慎密的計畫,可是面對她,他亂了方寸,他已無法守株待兔,只求這一次的主動出擊能順利揪出冒犯他的人。
只是……他好擔心她會出事!
***
夜裡,宗家的警戒依然嚴密,除了大宅內有幾盞微弱的燈光透出來之外,寧靜佔據了這個地方,直到一陣機車聲滑入大門之後,才替這沉寂的空間帶來一些生氣。
宗煦衡小心翼翼的移動著,捨不得放棄背後的溫暖。
他並沒有將沉睡中的班夢飛喊醒,只是將她攬進懷裡,藉由月光及四周微弱的燈光,仔細的凝視她。
可想而知班夢飛的生活始終是安逸和簡單的,她居然連坐在機車上也可以放心的睡著,這一點他絕對佩服。
他伸手摘去了她的眼鏡,一張脫俗的美顏完全呈現在他眼前,他不在乎她以怪模怪樣的打扮示人,是因為她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將會是屬於他一個人。
他對她蠻橫、霸道並且自私,因為這是他的小夢飛,他不可能讓其它人有機會共享,即使只是瞄一眼,他都不准!
然而這個美人兒的睡相似乎不怎麼好看,微啟的唇似邀請著他來品嚐,於是他俯身親住她櫻紅的嫩唇,肆意的吻著,四唇交集中熱烈的氣流一發不可收拾。
他汲取著她的馨香,激烈的渴望也再次被引發……
班夢飛睡得極沉,得用三個鬧鐘才能將她叫醒,可是當一股燥熱忽然在她體內狂燒,熾烈的火侵擾著她時,她漸漸恢復意識,甚而被自己逸出口的嚶嚀聲嚇住!
「你……你幹什麼……」她用盡力氣要推開他,氣惱他的乘虛而入。
一個翻身,失去重心的她被他牢牢抱著,她的驚呼聲埋入他的胸膛,也讓她感覺到他和她一樣激動的心跳。
「我不懂……」她真的不明白,他的反覆無常幾乎快讓她精神錯亂了。「你如果對我沒有興趣,你吻我的用意是什麼?」
「如果-願意等,我會告訴。」他是回答,卻也是徵詢。
她更茫然了。等?他要她等什麼?
「愛或不愛只憑感覺,不需要說等或不等!」她偏執的推開他,不想再讓他有侵犯她的機會。「你有什麼事就明說,我不喜歡這樣!」
「現在我不能對-有所承諾。」他坦言。
他的環境太複雜,如果太快讓她參與,他相信只會嚇壞她。
「什麼?」她瞪著他,「我已經說過了,我不是白癡,你有絕對的可能是喜歡我,為什麼你不明說?現在不能以後就能嗎?如果你現在不說清楚,我以後也不會想聽!」
他輕輕地倚著機車看她倔強的發脾氣,咀嚼她的話意,他感到欣喜若狂,因為她間接的透露了她的感情歸屬是他--在他一貫的自信中,也不曾懷疑過。
她急欲得到答案的心情與他極力隱瞞的心態,何嘗不是相同?
「小夢飛,-是聰明的,我的決定一向對-只有好處,-別逼我做出後果不堪設想的事。」
「坦誠感情怎麼會扯出什麼不堪設想的事?」她無奈的歎了口氣,「算了!我不想像個求愛不成的女人,你必須給我一個正確的答案,否則以後別再隨隨便便碰我!」
「我想要的人不可能得不到。」他不容許她的威脅,語氣陰冷的道。
她一點兒也不畏懼的挺起胸膛,惡狠狠的反駁:
「本小姐今天要是得不到答案,就會永永遠遠的拒絕你!」
他冷睇著她堅定的眼眸,瞭解她說到做到的個性,心裡開始掙扎。
「-要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我不喜歡玩拖拖拉拉的遊戲!」她指著他,將所有的煩擾一併豁出去似的說道:「我告訴你,要不是你是奪走我初吻的男人,我也不會被你吸引。從我開始注意你,我就知道自己是愛上你了!我當然希望你和我一樣,可是你呢?對我的態度總是反反覆覆的,我不喜歡這樣!」
「-想怎麼做?」他冷靜的詢問只會讓她的心情更加沮喪。
「我知道你的女人很多,我也只是名列在內的其中一個而已,對不對?」
「-在貶低-自己!」出乎他的意料,她居然如此自卑。
在他面前,她的確很容易貶低自己。
「沒錯!我想親吻擁抱只是你玩弄女人的手法,我明明知道卻還是掉入你設下的陷阱裡!我只求一個答案,至少讓我可以死心。」
「我現在無法給-答案!」他明確的告訴她。朦-的月光下,他很清楚的看見了她受傷的眼神,在那瞬間,他幾乎心軟了。
「好!我懂了!」她愈是想振作,心情愈是低落。
一股熱淚沾濕了她的眼睛,望著掌心裡滴落的淚水,她苦笑道:
「原來……原來我也會為情所傷啊……」
「小夢飛……」他低嗄的喊她。他是為了她的安全啊!只消幾天,他只要她等待幾天而已。
「我警告你!別再讓我聽見這個稱呼!」他自私,她同樣自私。
睜著淚水未乾的雙眸,儘管眼前模糊了,她還是可以看得見他,她奮力的將脖子上的項鏈扔回給他,繼而冷聲警告:「還有,你只是我的老闆,別再干涉我的私生活,否則我會做出什麼反抗的行為,我自己也不知道!」
語畢,她頭也不回地奔出了宗家大宅,除了她無法撫平傷痛的心情讓她不能面對他,還有被拒絕的尷尬和羞慚逼得她腳步愈行愈快。
抓著手中的項鏈,他藉由它感受著她的體溫,熱度未散,他的心緒更是複雜。凝視著依然沉寂的宗家大宅,他的心更冷了!
她無法等待,他亦然!情勢所逼,看來他得盡速去找出為他身上帶來傷口的始作俑者,了結這一件棘手的事情。
正當他思考著計策時,一個微弱的叫聲讓他的心立刻被狠狠的揪住……
***
走在回家的路上,班夢飛第一次覺得這個距離好漫長。
他居然拒絕了她,而且是再次的拒絕!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自討苦吃,模稜兩可是他慣用的伎倆,也是她早就知道的事實,她為什麼還要自掘墳墓的往下跳?
真該死!她的淚水為什麼就是停不下來?她的思緒為什麼還是繞著他轉?為什麼……
忽然,一個急速竄出的黑影遮住了她的視線,一雙手熟練的掩住了她的嘴巴,警告聲隨即在她耳邊響起--
「閉嘴,否則要-的命!」
她訝異這個女音帶來的熟悉感,然而她愈想看清對方的臉孔,那人卻愈是拉著她往暗處走去,蠻力使得她毫無招架之力;倏地,四周多了幾個人將挾持她的人團團圍住,在這幾個人之後,她看見宗煦衡正不疾不徐的走近。
「杜鵑,-在做什麼?」宗煦衡冷漠地直視極力往暗處躲的女子。
當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班夢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居然是那位精明幹練的女秘書!
「我的行為很明顯,你該是看得出來!」杜鵑緩緩的走了出來,手上的刀仍然停留在班夢飛的麗顏上。
「沒用的,杜鵑!」宗煦衡輕輕的吐出口中的煙,面無表情地說:「-以為用她可以威脅我什麼嗎?」
「不行嗎?」杜鵑卻是為班夢飛此刻驚人的美貌咋舌,「我還不知道,原來她這麼美,也難怪你會對她特別。」
「我不會對任何一個女人特別!」他厲聲否認,對班夢飛受傷的眼神視若無睹。「我也不會接受這樣的威脅!」
「那麼,你還在這裡做什麼?」杜鵑以刀鋒輕緩的勾勒班夢飛細緻的臉龐,一邊漾著詭異的笑容道:「我想,只要在她臉上劃上一刀,她就會變成一個不折不扣的醜女,你認為如何?」
「她是不是醜與我無關!」宗煦衡聳了聳肩,不以為然地道:「因為我對她根本沒有興趣!」
突地,杜鵑的表情有些僵硬,刀鋒稍移幾寸,硬生生地在班夢飛的脖子上劃了一道痕。
班夢飛耳邊不斷重複著宗煦衡無情的話語,無力也無心去理會那股刺痛到底是什麼?滿眶的淚水讓她無法看清這片混亂,她只想回家。
「騙人!」杜鵑的情緒忽然激烈高昂,雙眼也在瞬間充滿了憤怒的血絲。「你騙人!你明明在乎她!這些年你到底擁有了多少女人,我一向最清楚,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你竟也對我逢場作戲!現在這個女人憑什麼在你身邊?憑什麼享有你?你說!」
宗煦衡憎惡的瞥了班夢飛一眼,歎道:
「杜鵑,-既然懂我,也就明白我從未給-或任何人承諾,更不會承認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連她也沒有?」杜鵑質問,手中的刀子鬆懈下來。
「當然!」宗煦衡星眸一亮,表情轉成了一派看好戲的樣子。「我來是想看看-想怎麼對待她,說真的,這女人太驕縱,是該吃些苦頭了!」
班夢飛的心就似玻璃硬生生被敲碎,萬念俱灰的軟下了身子。
他居然這麼說?居然……
杜鵑發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立刻將刀子一收,狠狠的推開班夢飛,飛快的往宗煦衡奔過去。
之前的失態不復見,隨即變成嬌滴滴的柔美模樣,杜鵑大膽的抱著宗煦衡的腰,嬌嗔的道:
「對不起哦!我誤會你了,你該不會為這點小事生氣吧?」
宗煦衡伸出手指朝杜鵑的唇瓣輕輕一畫,倏地狂妄的吻住了她的唇,直待杜鵑發出令人臉紅的呻吟聲,他才結束這旁若無人的親密舉動。
周圍的人不知在何時散去,班夢飛的心整個都碎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失戀可以讓人嘗到如此椎心刺骨的痛!
鬧劇結束了,杜鵑和宗煦衡的熱情舉動對她而言無疑是個打擊,也提醒她一個事實--
她不該愛上他這種人的!真的不該!
憤恨和氣怒在她體內狂猛的燃燒,她絕不允許自己被如此的玩弄!
望著家門上刻著的姓氏,她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般,認為這個姓氏對她而言是如此的重要!也許她給他的印象是閒散懶惰,但並不代表就該承受被諷笑捉弄的痛苦!
等著瞧吧!宗煦衡!明天以後,她絕對不會再為這段莫名其妙衍生的情感而傷心,她要把他忘了,同時也與他誓不兩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