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廚房我才發現,昨晚我作的飯菜還完好如初地擺在餐桌上,看那情形,他顯然根本沒動過。我不由得眉一皺,猜想他八成是專注得過了頭,連飯也忘了吃,實在太不知愛惜自己的身體了。
煮好了粥,盛了一碗端進房裡,我坐在床邊,忍不住叨念:「季先生,你昨晚為什麼沒吃飯?再怎麼忙也不能忘了吃飯呀!這樣很容易把身體搞壞的。」這是我母親大人常掛在嘴上的教訓,奉行不-的我不覺向他說起教來。
季恩揚只是看著我,沒說什麼。
這倒是稀奇了,他竟然沒回嘴,而且也沒擺臭臉。隨即我心想,他大概是生病,身體太虛弱了,所以沒力氣給我臉色看。
「喏,吃粥吧。」我將湯匙和粥遞至他面前。
他垂頭看了一眼,旋即抬起頭望著我,說:「我沒力氣,你餵我。」口氣很是理所當然。
我一愣,無法相信他會提出這種要求。可瞧他一副大爺等著人伺候的樣子,我再不懷疑自己的耳朵。
接下來呢,病人都開口了,我還能說什麼?只得好人做到底,將稀飯一湯匙一湯匙送進他嘴裡。
只是,我不免在心裡暗自唉歎了聲。活了二十一個年頭,繼我第一次為了一個男人下廚後,我竟又首無先例地喂一個男人吃東西。
唉,這情形要是讓旁人看到了,說有多曖昧就有多曖昧,我的一世「閨名」都毀在他手上了。
這也就算了,偏偏他一邊吃著稀飯,一邊仍是拿眼直瞅著我,好像今天才認識我似的。
拜託!就算我再怎麼大方不介意,被人這麼一直盯著看,多少也會覺得不自在好不好?他到底是哪條神經搭錯了線,還是燒過了頭,行為這麼反常。
不過,我還是很有良心的,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我就當他是一時失常,不跟他計較。
好不容易餵他吃完了稀飯,我如獲大赦般暗自鬆了一口氣,說:「季先生,你躺下來好好休息吧,我去幫你整理琴房。」終於能遠離他怪異黏人的視線,趕緊走人。
「等等……」季恩揚叫住了我,我一頓,肩一垂,無奈地掉頭走回去。
「還有什麼事嗎?」老實說,我真不習慣他這個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生病的緣故,他的表情與眼神都異於平常,尤其那雙眼,幽幽沉沉的,瞧得人心裡怪不自在又毛毛的。
「現在是晚上了吧?」他問。
我點點頭。「已經十點多了,你趕快睡吧,明早一覺醒來,身體肯定會好多了。」聽聽我的口氣,還真像在哄小孩。
「我睡不著。」他突地又開口道。
睡不著?不會吧?!他還在生病不是嗎?可別告訴我,即使是這種情況他還會失眠。
「我其實是病得昏昏沉沉,並沒有真的睡著。」
才這麼想,他接下來說的話立即解了我的疑惑,卻也給我帶來了困擾。
那……現在是怎樣?大爺你睡不著我有什麼辦法?!
沒轍的我,也只能耐心地哄他:「生病的人最需要的就是睡眠,怎麼可能會睡不著呢?你試著放鬆身體,什麼都不要想,一定睡得著。」
「沒有用的。」他搖搖頭,神情顯得很疲憊。「我已經失眠了兩個多月,自從——」說著,驀然停頓下來,一臉欲言又止地。
哈!他不說,我也知道是怎麼回事。老實說,我真有點同情他,還差點說出他的寶貝泰迪熊就在我手上的事。
「呃……季先生,要不,我幫你按摩按摩,也許能幫助你入眠。」我一時同情心氾濫,話說出口才想到他並不喜與人太過親近,更何況是肢體上的接觸。
可沒想到他竟然點頭了,還很乾脆地翻過身趴在床上。
「那就麻煩你了。」
我訝異地瞪著他寬廣的背,好一會才回過神來,而後脫掉鞋子爬上床,開始幫他按摩。我想,我又為自己開了另一個先例,唉!
「季先生,你睡著了嗎?」四十分鐘後,我氣喘吁吁地問,真是累死我了!
他老兄搖了搖頭。「你的按摩很舒服,但我還是睡不著。」
哇咧!我臉上頓時冒出數條黑線,要不是本姑娘很有耐心的話,肯定一棒敲昏他算了。
不過,我畢竟心慈手軟,沒敢使用那麼殘忍的手段。既然單靠按摩無法奏效,那索性多管齊下。我乾脆搜出自己送給他的薰衣草精油,替他抹在太陽穴上;又找出舒眠音樂CD,放給他聽;接著泡了一杯寧神花茶讓他-,再配合按摩猛下功夫。教人意外的是,他竟也完全任由我擺佈。
又過了四十分鐘後,我攤在床上筋疲力竭地問:「季先生,你睡著了嗎?」
這回他翻過身來,黑髮散亂地覆在額前,看著我說:「你瞧我這樣子,像是睡著了嗎?」
聽了他的回答,我連哀號的力氣都沒有。能做的、該做的,我都做了。他老兄睡不著,我的眼皮可快要不支合上了,周公正頻頻召喚著我呢!何況他的床又軟又暖,我實在捨不得爬起來,也不想爬起來。
天可憐見,從傍晚進了他的公寓後,我就開始勞碌不斷,一滴水也沒-、一口飯也沒吃,真的是累到無力、不想動彈。
我想,就算他現在把我踢下床,我大概也沒有力氣喊一聲痛。
無可奈何地,我只好投降、放棄——
「那……我……我也……沒……沒辦法了……」勉強說完這一句話,我不再抗拒地閉上了眼,任自己墜入柔暖的睡眠中。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彷彿有一團熱氣向我靠了過來,感覺好像有人緊緊抱住了我,把我裹入一個溫暖的胸懷裡;夢裡,柑橘混合著茉莉與薰衣草的味道瀰漫了我的嗅覺,依稀還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說:
「那就試試這個吧……嗯,這種感覺……我一定是瘋了才會這麼做……」
那聲音滿足中夾著懊惱的歎息。是季恩揚嗎?唔……應該不是他,印象中他從不曾用這樣的口氣說話。我在睡夢裡這麼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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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溫暖好舒服……
還沒睜開眼,我便感覺到陽光輕灑在我眼瞼上的輕柔明亮。
從深沉、甜美的睡眠中醒來,我臉上不自禁綻現出一個滿足的笑容。我一向好吃好睡,但像昨晚那樣睡得格外香甜倒是頭一回,感覺好似在溫暖的海洋中緩緩蕩漾,讓人身體鬆軟得幾乎不想動彈。
然而,當我像隻貓似地伸展著身體時,才發覺自己的腰間被一股力量罕豐箍纏住,背後也彷彿有什麼東西緊緊貼靠著。
我不覺皺了皺眉,隱約感覺有些不對勁;猛地睜開眼後,整個人瞬間呆傻住。
這……這不是季恩揚的房間嗎?!我怎麼會睡在這裡?
腦子裡一片轟然亂響中,我的視線緩緩往下移,赫然瞧見一雙大手大刺刺地纏住我的腰,心一凜,忙轉頭瞥向身後,這一瞧,我的眼睛瞬間瞪凸,接著,喉嚨控制不住地驚喊出聲——
「啊!」
請別以為我突然患了歇斯底里症,我只是被嚇壞了。
從小到大,我可以說是那種天塌下來會當棉被蓋的人,少有什麼事能讓我嚇得花容失色、大呼小叫;但眼前的景象卻是有生以來教我最驚駭的,沒想到我竟然和季恩揚睡在同一張床上,而且……他、他、他……還、還像只八爪章魚似地纏抱住我!
瞧,他的一條腿竟還擱到我大腿上來了,我的媽呀!
許是我的尖叫聲發生作用了,身後的銅牆鐵壁動了下,而後傳來一聲粗啞的低咒:「搞什麼啊!?」
纏在我腰間的手瞬即鬆了開去,接著床一動,季恩揚坐起身來皺眉瞪視著我。「一大早你就在鬼吼鬼叫個什麼勁!」
一擺脫他的鉗制,我立即彈躍而起,退到床角與他對峙著。
「我、我……我為什麼會睡在你床上?!」真是見鬼了,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他依舊扭著眉,臉色難看地瞪著我,像是非常不爽睡眠被人打斷。
「是你自己賴在我床上睡覺的,你該不會不記得了吧?」
「我?」我瞪大眼,不敢置信。「怎麼——」可能兩字即將脫口之際,腦海裡倏地閃過幾個畫面,我猛然想起昨晚的情況。
是了,昨晚他生病發高燒,我好心照顧他,還為了幫他入眠,把自己累攤了,然後……然後就……就睡死在他床上了。
只是,我不明白,依他的個性,怎會願意忍受?他大可直接把我踢下床去;就算踢不動我,也應該與我保持距離,可他竟然……竟然還抱著我?!
如果不是非常清楚他的性格及自己的斤兩,我幾乎要以為他是存心吃我豆腐、佔我便宜。
「你……你為什麼不叫醒我?」我忍不住問,他的行為實在令我大感困惑。
他眉一挑,露出嘲諷的神情。「你睡得像只死豬,怎麼叫得醒?何況我還是個虛弱的病人。」
我登時臉一紅。「那、那你幹嘛抱著我睡覺?」可惡,竟然說我像一隻豬!
我只是一時惱羞成怒才這麼問,沒想到他的臉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眼神也微微閃爍著;更詭異的是,他的兩頰竟然隱隱浮上一層紅暈。
我一愣,接著猛揉了幾下眼,再對著他直瞧,就怕是自己一時眼花看錯了。然而,那抹紅暈依然存在,而且還有愈來愈明顯的趨勢。
怪怪!他沒事臉紅個什麼勁?莫非……
我登時瞠大眼,伸出食指猛指著他抖抖抖地說:「你你你……老實說,你還對我做了什麼事情?」不是我高估自己,實在是他的神情太可疑了。況且,防人之心不可無,我有必要問清楚。
他惱火地回道:「你想到哪裡去了!我是病人,能對你怎麼樣?我們不過是同睡在一張床上而已。」說完,像是在迴避什麼事情似,匆匆撇過臉,逕自下床。
他的舉動更加讓我起疑,我也立即下床,一個箭步擋住他的去路。
「如果沒有的話,那你為什麼臉紅?還一副心虛的樣子!」我雙手擦腰,氣勢凌人地逼問著,完全忘了他是我的BOSS。
「臉紅?一定是你看錯了。」面無表情地回了句,他接著開口命令道:「還不快去把床鋪整理好。」話說完,繞過我,走進浴室裡。
我怔了下,他倒是變臉得很快,又恢復一臉傲慢冷漠的模樣,只是……真的是我看錯了嗎?我明明看到他臉紅的呀。
呆愣了片刻,我納悶地搔著頭,回到床邊開始折疊棉被、整理床鋪。也在這時候,我才頭一次看清楚季恩揚房間的全貌。
無疑地,他是一個很有品味又講究質感的人,房內的擺設佈置雖然非常簡潔俐落,但使用的家飾寢具都是高檔貨;淡藍色系的房間整潔明亮,卻也帶著點主人冷淡優雅的氣息。
視線移回眼前的席夢思大床,腦子裡旋又浮現方才醒來的「駭人情況」。說出去誰會相信,我竟然和季恩揚在同一張床上睡了一晚!
唉,真不知道是該感到榮幸還是難過,我搖搖頭歎了一口氣。就在這當下,一個認知忽然竄進我的意識裡,我赫然瞠大了眼,愣愣地發著呆。
失眠了兩個多月,昨晚季恩揚他……他竟然睡著了!是什麼原因讓他擺脫了對泰迪熊的依賴?實在太神奇了!莫非是因為生病的緣故?
「你站在那裡發什麼呆?」冷不防,季恩揚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
轉頭望去,他已經梳洗完畢走出浴室,身上只穿了件浴袍,手上還拿著毛巾擦拭著濕發。
「我肚子餓了,既然你在這裡,就順道幫我做早餐吧。」他接著說,表情很理所當然,一點也不客氣。
「是,大爺。」低聲嘀咕了句,我心想,他的身體狀況顯然好多了,才有力氣對我發號施令。
「等等。」才要走出房間,他又叫住我。「你不用刷牙洗臉嗎?」
這是哪門子問題?「當然——」話說到一半,我猛然想起自己並沒有攜帶牙刷和毛巾,事出突然,我哪知道自己會在這裡過夜!
像是看出我的難題,季恩揚伸手指了指浴室,說:「置物架上我已經擺上新的牙刷和乾淨的毛巾,你拿去用吧。」
我愣了下。真難得,他幾時變得這麼好心又細心了?而且,還讓我使用他的浴室。隨即,我將之歸因於昨晚自己對他的照顧,也就不客氣地領受他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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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洗完畢,剛走出房間,一股濃郁的咖啡香立即迎面撲來。
循著香味走至廚房,季恩揚正坐在餐桌旁啜飲著咖啡。
我眉一皺,有些不以為然地說:「季先生,你的病還沒完全好,最好不要喝咖啡。」
他抬頭看看我,又看了手邊的咖啡一眼,微微皺了下眉,似是在掙扎猶豫著,半晌後,他竟聽話地推開咖啡杯。
我微感驚訝地圓睜著眼,方才說那句話我心裡其實並不抱持他會採納的希望,可沒想到他真的照做了。
怪怪!今天的季恩揚還真有點不一樣。
因為時間已近中午,我沒費事再做早餐,索性拿出冰箱裡的食材,準備做一頓豐盛的午餐。
「需不需要我幫忙?」季恩揚突然開口道。
我一訝,登時停下手邊的工作。他、他說要幫我?我沒聽錯吧?
平常,我烹煮時,他從不到廚房裡來,每回總要我叫他吃飯他才會出現;而現在,他竟然開口說要幫忙?這是怎麼回事?
「季先生,你還在發燒嗎?」我下意識脫口這麼問。他看起來很正經,還有些嚴肅,不像在開玩笑;事實上,他也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
似是不明白我怎麼會接上這句問話,他微戚困惑地看著我,我立即改口道:「我的意思是……季先生,你是病人,應該要好好休息,我自己來就行了。」
「我已經好很多了。」他的語氣很堅持。
「那……那你幫我洗菜好了。」我只好派給他一個簡單的工作。
怪,真的好怪!我一邊在心裡嘀咕著,一邊烹煮午餐。整個過程中,我總感覺到他的目光老是停留在我身上,幾次轉過頭去,他又若無其事地-開視線。
這種怪異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下午五點,我結束這裡的工作準備到樂器行上課的時候。
「季先生,我要走了。」我將手邊整理成冊的手寫曲譜交給他,心裡有一種終於解脫了的輕鬆感。老實說,我從來不知道被一個人盯著看的感覺是這麼的令人喘不過氣來。我知道我這麼說,一定有人會罵我不知好歹,能被一個英俊迷人的帥哥注目是一件多麼令人稱羨的事。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要知道,我和季恩揚的關係實在談不上和諧,他也從不費事跟我多說一句話,更別說像今天這樣對我特別注目。而且那種注視的眼光不是平常慣有的冷漠、傲慢,也不是情緒不滿的陰鬱、沉怒,而是一種奇異得像是……像是……嗯,該怎麼說呢?我實在無法形容。
總而言之,就是讓我心裡覺得毛毛、怪怪的,很無法適應。
「你等會還有別的打工嗎?」他接過曲譜後問道。
我點點頭。「五點半樂器行有一堂課要上,晚餐我恐怕沒辦法幫你準備了。」平時,星期六我只需待到中午,今天情況比較特別,要不是因為他生病,我現在也不會還在這裡。
「你在客廳等我一下。」朝我吩咐了句,他隨即轉身走出琴房。
我有些納悶。他要我等他幹什麼?該不會又要叫我幫他送洗衣服吧?他可真會挑時間。
令我意外的是,他原來是進房間裡換衣服,手上還拿了件外套,一副也準備外出的模樣。
「走吧,我送你到樂器行。」他走到我身旁,一手輕搭著我的肩背。
我瞬即一呆,像被人定住身子般。「季、季先生,你也有事要出門嗎?」這是我唯一想得到的可能。只是,他放在我肩背上的大手又是怎麼回事?
「有什麼差別嗎?」他反問我一句,而後微微地輕勾起一抹笑。
我登時驚嚇得目瞪口呆。季恩揚對、對我微笑?!天要下紅雨了是不?怎麼可能呢!可是,他確實笑了,而且還笑得挺溫柔、挺迷人的。
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猶處在一種震驚的狀態中,腦子裡一團迷霧,無法思考。
半晌,他的聲音再次在我耳邊響起:
「該走了,再不走,你可要遲到了。」攬著我的臂膀,沒將我「精采」的表情當作一回事,他逕自打開門,「挾」著我往外走。
而我,一直到坐進他的車子裡,都還無法自驚愕的狀態中回神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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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一個半小時的課,我上得心不在焉、亂七八糟的。
沒辦法,我無法不去想季恩揚突然「失常」的行為。
最後,勉強得到了一個結論,那就是:因為昨晚我照顧了生病中的他,所以他才回以友善的舉動。
心中的疑問獲得了一個滿意的解答後,我覺得舒爽多了。看了下手錶,我決定找個地方好好祭祭五臟廟,再前往鋼琴酒吧伴奏。昨天請了假,今天可不能再溜班。
才剛推開樂器行的玻璃門,我就愣住了。那倚著車門站立的修長身影不正是……季恩揚?!他來這裡做什麼?該不會是專程來接我下工的吧?
一看到我,他立即向我走來。「上了一個半小時的課,你一定餓了吧?走,我請你吃飯。」聲音平平淡淡的,彷彿說出口的不過是一件平常瑣事。
我卻足足愣了好一會才有辦法開口。「你……該不會一直在這裡等我吧?」如果不是這樣,他怎麼知道我上了多久的課?
他沒回答這個問題,臉繃著,有點不自在地說:「上車吧,外面天氣冷。」
我有些呆傻地任由他擺佈,上了車後,腦筋才又開始恢復正常運作。
等他一坐上駕駛座,我立即開口道:「季先生,你、你實在不必這麼做。昨晚你病成那樣,既然讓我碰上了,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你沒有必要為了要謝謝我,為我做這些事。」他突然變得這麼好心、友善,還真讓我好不習慣。
「你不喜歡我來接你嗎?」他轉過臉看著我,微皺著眉,黑稜的眸直盯住我的眼睛,瞧得我不自在了起來。
「呃……」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拜託!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好嗎?而是……而是他這樣做實在讓我覺得好奇怪。我和他之間的關係,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就算是感謝我昨晚對他的照顧,也有些過火了。依我對他的瞭解,他頂多說句謝謝就很了不得了,怎麼可能對我這麼好!
嘿,別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只是太困惑了。
「還是你討厭我?」他突然又丟出一句話來。
啊?!我又是一愣,這個問題更教人難以回答。
片刻,我才帶著乾笑,回應他:「沒、沒這回事,我怎麼會討厭你呢。」
這話我說得有點心虛。可再仔細想想,我真的討厭他嗎?其實我對他個人是沒什麼排斥、厭惡的,要說討厭,也只是針對他的態度罷了。
他看了我好半晌,而後轉過身去,淡淡地問:「你想吃什麼?」
「我不挑嘴,什麼都愛吃。」一邊回答,我一邊偷瞧著他。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聽了我的回答後,他感覺似是鬆了一口氣,表情也沒那麼緊繃了。
「我知道這附近有一家義大利餐館很不錯,飯後的甜點也很好吃,我們就到那裡用餐吧。」他將車子開上路,一邊說著。
我呆了瞬。那家義大利餐館我是知道的,遠近馳名,算得上是高級餐館。只是,我不明白,他幹嘛帶我到那麼昂貴的地方用餐?
老實說,如果不是他說話的表情看來很平淡,如果不是太清楚他對我沒什麼好感,我幾乎要以為他是在追求我了。
我這麼說好像有點妄自菲薄,但事實就是如此。我的長相最多只能稱得上是中等美女,個性又不討好,率性、稜角多,又不溫馴,嫵媚溫柔的形容詞和我畫不上等號。依季恩揚歷任交往的對象看來,我是一點也構不上他的標準。
「季先生,不必那麼麻煩了,我趕時間,我們隨便找個小吃店填飽肚子就行了。」我忍不住出聲婉拒。他實在沒必要為了感謝我,請我吃這麼昂貴的一頓飯。
「趕時間?」季恩揚皺眉,看著前方的路況問:「趕什麼時間?你和別人有約嗎?」
我搖搖頭。「八點鐘我得趕到另一個打工的地方。」
聞言,他眉間打了個深褶,轉過臉看了我一眼,問:「你到底兼了幾份工作?」聲音聽來隱隱帶著絲怒惱。
「不多,三份而已,還忙得過來。」我皮皮地回答,不明白他幹嘛一臉看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
「三份?!」他又轉過臉瞪了我一眼。「你那麼缺錢用嗎?」
「不缺錢我幹嘛這麼勞碌?」他問得直接,我也回答得很直接。「食衣住行哪樣不花錢?何況台北物價又高。」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輕鬆點啊!我賺的錢扣掉生活費雖然還有剩,但是我想每個月都存一點錢,作為買琴基金。
「你自己租房子住嗎?」他又問。
「我住外面的學舍。」雖然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我還是回答了。
「學舍?」
「就是那種專門租給學生的公寓大樓。」雖說是學舍,也比一般套房公寓便宜了些,不過,包含水電一個月仍得要上五千元的租金呢。
接下來,他沒再多說什麼,只是沉默地開著車。最後,在一家簡餐店門口停下來。
這個時間店裡沒什麼人,我和季恩揚各點了一客套餐。等待餐點送來的空檔裡,我們兩人都沒開口說話,氣氛感覺有些奇怪。
老實說,我覺得很不自在。因為他雖然沒說話,可那雙黑眸卻不時朝我望著,濃眉攬得緊緊的,像在思考什麼事情,又像是對我很有意見似。
我無法猜測他在想些什麼,也沒興趣知道,只想著趕緊把飯吃完,和他說拜拜。他今天給我的驚嚇已經夠多了,我實在消受不起。
所以,當餐點一送上桌後,我不顧形象地開始狼吞虎嚥了起來。
「你吃這麼快做什麼?不怕消化不且鬧肚子疼嗎?」低沉的嗓音緊繃地自我頭頂前方響起。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又皺著眉,臉色不大好看。我朝他乾笑了下,說:「我肚子餓嘛。」
話說完,正準備埋頭繼續苦幹,冷不防一隻手向我伸來,輕輕地抹了下我的下巴。
「你的臉沾到醬料了。」他看著我的嘴巴說,眼神有些兒沉,手指移往我的唇畔,又輕揩了下,感覺若有似無地擦過我的唇辦。
這一瞬間,我像化石般動也無法動地,手裡拿著湯匙舉在半空中,完全僵傻住了。
意識到自己的呆樣後,我趕緊回神,低下頭,匆匆拿起紙巾擦拭嘴巴,不敢再抬頭與他對視。他剛剛的舉動,讓我今天受驚嚇的指數度達到百分百。我想,明天我需要找個時間去收收驚。
心裡這麼嘀咕著,我表面上裝作若無其事,繼續吃我的飯。(天曉得我怎麼還有胃口吃飯!)
「我沒看過胃口像你這麼好的女孩。」他又開口說話了,聲音聽起來很平常,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方纔的舉動很怪異。
「謝謝。」我頭也沒抬地回道:「我把這句話當作是一種讚美。」
他沒再說話,但我可以感覺到他正盯著我看,我有一種被當成奇異生物觀賞的感覺。下意識地,我更加專注於盤子裡的食物,躲避著他的目光。
解決盤裡的食物後,我才像只不甘不願的鴕鳥抬起頭來面對他。
而他,也正盯著我瞧。
我不自在地垂下眼,拿起果汁吸了一口,眼角餘光瞥到他盤裡的食物還剩下一大半,便順勢找話說:「季先生,難得今天不必吃我作的飯菜,你怎麼吃得這麼少?」
他看了一眼盤裡的食物,回道:「相較起來,我更喜歡吃你作的飯菜。」
「咳、咳……」沒料到他會這麼回答,我頓時被果汁猛嗆了下,咳得我滿臉通紅、淚花在眼眶裡亂轉。
「你是怎麼搞的!?」他的語氣又惱了起來,一邊急忙起身幫我拍背順氣。
我搖了搖頭,心裡卻暗罵道:還不都是你害的!先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現在又說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我自認不是那種自作多情的人,可再這麼被他惡搞下去,我一定會抓狂。
好不容易停止了咳嗽,我立即站起身道:「季先生,我該走了,時間快來不及了。」我等不及和他說拜拜,今天真是夠了!
誰知道,他竟然抓著我的手說:「我不介意再送你一趟。」
「啊?!」我倏地瞠大眼。他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有沒有人能告訴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