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晴做了一個美夢。
    夢境是什麼她已經不記得了,但那夢的感覺很溫柔、很輕飄飄,像是躺在棉花糖般的雲絮上,被滿滿的幸福籠罩著。宛如沒有誕生前,被水擁抱、養育的美好感受。也許是太幸福了,她覺得自己的眼眶熱熱的,唇也燙燙的……
    啾的一聲,讓她睜開迷濛的眼,哇——為什麼錢雨的臉貼得這麼近,近得她都可以數出他眼瞳裡摻著幾條黑褐色的絲?接著,自己的唇又再度被輕啄了一下。
    原、原來自己的唇會發燙,是因為他一直親著她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呃……呃……她只記得自己安慰著失去爺爺而傷心的他,抱著他、陪他一起掉淚……「天晴……」
    唔,不要在人家耳邊用那種聲音說話,想叫她骨頭都化成酥嗎?「我喜歡你。」
    啊!!天晴瞪大眼睛。
    「如果你討厭我,現在就推開我吧!」
    低低柔柔的耳語是狡猾的,明知道她在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思考、無法判斷嘛!喜歡?討厭?她如果討厭他,就不會抱著他一起哭、一起睡……對,她想起來了!自己承諾會整晚一直陪著他,結果兩人就一杯又一杯地喝著酒。他聽她說著失去父母之後的空虛與孤單,她也聽他談論著過往被嚴格訓練的甘與苦。兩人就像在互拼誰的遭遇最淒慘似的,像要把那些往事全都一吐為快,然後全都拋開似的,喝著、談著、笑著、哭著……最後是怎麼睡著的,天晴也記不清了。太危險了!天晴覺得自己正在乘虛而入。
    失去爺爺而悲傷的錢雨,並不是普通時候的他,他的寂寞全在酒精的助力下發酵而出,所以才會想……不行,她不能讓他在心靈空虛的時候,允許他做出他會在事後後悔不已的事!他不是喜歡她,他只是太寂寞、太空虛、太需要一個擁抱了!渴望讓他失去理智,本能並不意味著本性,他現在正是「灑後亂性」的狀態!「天晴……」錢雨又低下頭,輕舔著她的唇。「我要吻你嘍!」
    不可以的——然而天晴還找不到拒絕的聲音,他的唇就已經熱熱地覆住了她。起初的試探像是在確認著她的唇瓣有多柔軟似地輕壓細輾著,一等天晴意志鬆動,迷糊地開啟櫻唇後,他熱燙的舌立刻長驅直人。「啊……唔……」
    天晴沒有嘗過這麼火熱且具挑逗性的吻。
    她屈指可數的幾任男友中,即使是親吻也是笨拙的,頂多是以嘴唇壓著她的唇,她也一直以為親吻就是這麼回事……說什麼心頭小鹿會亂撞,那根本是愛情小說誇張的形容詞。可是……
    她快溺死了!溺死在他的雙唇與靈舌下!被輾壓的唇畔為他的氣息佔有,被捲動的舌端為他的滋味侵蝕,而她……她的意識就快被這人搗成一攤軟泥了!當他結束這一吻時,天晴的雙頰已經滾燙地紅著,胸部也悸痛地渴望空氣。「哈啊」、「哈啊」地,她不住喘息之際,錢雨的手在兩人緊貼著的身軀間遊走著。「你……在摸……哪裡啊?!」
    邊喘,邊羞著臉,天晴扭動著身子,卻益發感受到他強硬的男性曲線,如何熨貼在自己身上。「你說呢?」
    他的手掌心隔著她的牛仔褲不住磨蹭著。
    天晴實在很想高喊:那是我的腿,不是給你練爪子用的磨爪板!但深恐自己一出聲會走調,她只好死命地往後縮,並且閃躲著他意欲再次親吻的唇。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親吻不到她的唇,索性親吻她的頸項。他每舔一下,天晴就覺得自己的骨頭一根根地融成了水。「你再繼續蹭下去,我可不保證自己能維持理智到最後,小不點。」
    啾地在她粉頸上製造出一朵紅花,他執拗地吮吻著,直到那粉櫻色的花盛開為紫紅的艷痕。受到他恐嚇,一動也不敢動的天晴,迎撞上他滿是逗弄意味的邪惡黑眸,立刻曉得自己被騙了。可是在她能抗議之前,他的大手一握住她的雙腕,將它們扣在一手中,壓過她的頭頂。哇哇!這態勢越來越不妙了!「停、停、暫停!」不能隨波逐流,不然事後他和她都會後悔的!他黑眸牢牢地盯著她。「我不會停下來的,小不點。我喜歡你、想要你,如果你不願意被我佔有,現在就把我踢倒,離開這裡,不然我是不會停止的。」不行啊……她現在哪有力氣踢他?被他的唇吻到渾身乏力,現在她的身子還在發熱呢!「你的唇是這麼甜、你的身體是這麼溫暖,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是不是?」是……但不行……天晴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犯錯!不然又會有第二個悲劇產生的。
    「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都交給我吧。」他緩緩地拉扯著她的薄T恤,以牙齒咬著T恤下方露出的粉嫩幼膚說:「你只要負責感覺就好……」「啊……」她弓起輕顫的腰,眼眶熱熱的,莫名地想哭。
    他繼而舔著她平坦小腹上的小巧肚臍,沿著逐漸揭高的衣料,碰觸到樸素的白色胸衣邊。她清楚地感覺到他的牙齒,正拉扯著前方的拴扣……她真後悔!早知道該買那種超級難解開的內衣,而不是這種方便穿脫的!扣子終於被解開來,天晴腦中的「什麼」也跟著繃斷!「不要……」她掉下淚宋。
    被她的淚水給嚇了一跳,錢雨愕然停下親吻愛撫的動作,鬆開她的雙手,坐直了上半身說:「抱歉,你別哭,我不曉得你竟如此地討厭我。你放心,我不會繼續做了。」「不……不是的。」天晴覺得自己好沒用,這張臉此刻一定哭得很醜,於是用雙手遮掩住自己哭泣的小臉。「你別哭嘛,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手足無措的同時,天晴心中正進行著一場天人交戰。
    ……真的可以嗎?我可以乘人之危嗎?如果我不阻止他,我就可以得到他了?你這傻瓜,即使這麼做他也不會是你的!清醒之後留下的,是他的愧疚,和你的無顏以對吧!……但是我不想拒絕他,我的身體、我的心都拒絕不了啊!你這可恥的色女,快點把他推開,要不然你們會後悔一輩子的!我、我……
    她忽然發現自己真的愛上了他。
    無論良心怎麼樣的苛責,她都不能否認自己也想要他、也沒有抗拒他所給予的愛撫,不是嗎?豈止如此,她甚至在他吻她的時候,感覺到天旋地轉的喜悅!他的撫觸在她的身軀勾出另一個潛藏的自我慾望,她卑鄙地想要他,想要佔有他的一切!如果,他真的後侮了,也沒關係。
    天晴咬著唇,下定了決心。
    只要我不後悔就行了!一次。她允許自己起碼能做一次,短短一夜的美夢。
    「天晴……」
    他再次躊躇地呼喚,回應地,她抬起了身子,以雙手繞住他的脖子,以自己的唇迎上他的唇。什麼都給你,這一夜,我只想要你。
    言語無法表白的,她傾訴在這一吻之中。彷彿得知她允諾的心意,這次他沒有片刻的猶豫,狂熱地親吻著她。他的大手攫握住一邊的盈盈柔峰,以兩指夾住粉蕾輕捻細弄。
    「啊嗯……」
    略帶點粗糙的指端,搓揉細嫩敏感突起的同時,一把烈烈之火由雙腿的中心往四肢擴散。天晴在他的唇舌下輕聲地嚶嚀著,十指不住地在他精實的背脊上扒抓、央求。「……脫掉……你也要脫……」
    這不公平,她也想要碰觸他的一切。
    「慢點來,我們有一整晚的時間。」揚起極其魅惑的笑,他親著、吻著,從她的下顎一路到她的雙峰低凹處。「現在,讓我好好地品嚐你的滋味,晴天娃娃。」「啊……」
    吮吸的濕漉聲從自己的胸口處傳來,天晴難以自抑地發出嬌鳴。一個連她都不曾見過的「她」,被他勾引出來,那陌生的、興奮而顫抖的另一個自己。明天的我,絕對會和今天的我不一樣……
    令人感到害怕的盲目激情,是真的存在這世上的。她以為不會有誰能改變她,除非她自己想改變,但是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都將她轉變為另一個截然不同的自己。我好害怕……
    天晴在他熱情的擁抱中,昏眩不已地想著。
    萬一我莽撞的決定:是來自我的天真與無知,那麼等這一夜結束之後,從天堂墜地的衝擊,我真的能承受得了嗎?我真的可以裝作若無其事,變回原來的我嗎?如果做不到的話,那……不,我沒有自信,一點兒也沒有。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天晴……」
    男人呼喚著她,稍稍退離,解開自己身上已成為累贅的衣褲,裸露出他每一寸剽悍的筋肉,以及那遮掩也掩飾不住的雄性慾望。狂野而美麗,她的男人。
    「你真的願意?」他再。次地確認著。
    她沒有自信,天晴朝他伸長了雙臂。但他需要她,他想要她,這就夠了。「我願意,錢雨,讓我成為你的。」他以一記狠狠的強吻,封住她的雙唇。
    從現在起到未來的數小時之間,言浯將被遺忘,唯有愛與被愛的飢渴,存在。☆☆☆織☆☆☆夢☆☆☆方☆☆☆舟☆☆☆OCR☆☆☆隔天睡醒的時候,天晴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孤單地睡在床上。
    怎麼辦?她裹著床單呆坐著,身上殘剩的酸疼、處處可見的殷紅吻痕,還有微腫的唇畔餘溫,是再明顯不過的證據。自己昨晚真的一時衝動,允了錢雨……他,是不是已經後悔了?所以留下她一個人?咬著唇,天晴告訴自己不能哭,可是眼睛就是不由得泛著水。傻瓜!昨晚不是已經下定決心,不會後悔的?有什麼好哭的呢?不是早就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會後悔的!昨晚真的很美、很棒,我會永遠記得的……錢雨忘了也沒關係,我不在乎!罵她頑固、罵她逞強,都沒有關係,天晴就是不想以肉體的關係,去束縛一個男人的心。是她的,就是她的;不是她的,強求也求不到什麼好結局。喀噠!房門不帶半點警告就被推開,天晴連忙擦去眼角的淚水。走進來的,正是錢雨。他一見到她醒著,立刻上前關心地問道:「你……還好吧?」天晴低下頭,臉紅到耳根。「我沒、沒事。」
    「那就好。昨夜我一時沒注意到,沒有採取任何的保護措施,如果事後你的月事沒來的話……」他輕快的話語,斷在疑問句之前,也讓天晴的心直往下落。原來他是擔心這件事,自己還期待什麼呢?強打起笑顏,天晴故作鎮定地看著他說:「不會有問題的,我平常就有吃避孕藥的習慣,你不必擔心。」「是嗎?」他露出小小的訝異,旋即笑了笑。
    「那真是得救了。還有,我知道原本應該是我自己開車送你回去的,不過因為爺爺的喪禮有許多事等待我去處理,因此我恐怕無法送你回去。你的工作也不能再請假了,是吧?所以我另外找了個也要下山送木材的夥計,他會送你回台北的。」聽在天晴的耳中,彷彿是他迫不及待地要自己遠離他的視線一樣。難道他以為自己會對他死纏爛打嗎?真悲哀。「謝謝你的好意,我也正擔心著趕不趕得上回去工作呢!那,我就厚著臉皮接受你的安排啦!」天晴轉開臉,邊假裝在尋找著自己的衣服,邊說:「等我換好衣服,馬上就下去,你請那位夥計等我一會兒。」「不急,吃過早餐再走。」
    懷疑自己肚子裡會裝得進任何食物,但天晴還是微笑地說:「哇,還能再嘗嘗伯母的手藝,真是幸福啊!噯,錢雨,你快點出去吧,不然我都不能換衣服。難道你連這點隱私都不懂得留給淑女嗎?」「咦,從剛剛開始就披著條床單晃來晃去的人,講什麼淑女、說什麼害羞啊?小辣椒。」他瞇細眼取笑說:「你的底細早被我看光了!」「去!」撿起枕頭,天晴往他飛砸過去。
    「哈哈哈」地發出愉悅的笑聲,恢復往日囂張模樣的男人走到們邊說:「你可以慢慢換,看是要換幾套衣服都沒關係,頂多是搭不上車罷了。我看就算將你打包用宅急便寄回台北,也還綽綽有餘,小不點!」「還說!」
    第二顆枕頭飛出去時,門已經砰然關上。
    一等他的身影從自己眼前消失,瞬間,天晴就控制不住熱淚,她無聲地自嘲著:看吧,你這傻瓜!昨夜的錢雨不過是一時失常,你還期待他會在今早溫柔地抱著你,跟你求婚不成?幸好一切還來得及,沒讓他看出自己的愚蠢癡夢。天晴還可以保有些許微薄的基本自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地離開這裡。☆☆☆織☆☆☆夢☆☆☆方☆☆☆舟☆☆☆OCR☆☆☆錢雨離開房間後,笑意頓時從俊朗的臉上逝去,取而代之的是濃眉深鎖、下顎緊繃、一臉苦澀的模樣。和他所想的一樣!一拳擊在牆上,錢雨卻絲毫不覺痛楚。和此刻橫亙在胸口的悶氣相較,這點痛連屁都不如!她昨晚的行為,只是同情我而已!血液集中在下半身時,沒有餘力去思考的問題,一旦被清晨的空氣吹醒,就像是霧散雲開,顯得再清楚不過。仔細想想,昨夜他抱著她的時候,她的猶豫、遲疑、掉淚,不都說明了她是在勉強著自己接納他?一是因為同情他這可憐的傢伙失去了祖父;二是因為他們都有些許同病相憐之處,都瞭解失去至親的苦;三是因為他說了喜歡她,他不斷地訴說自己對她的愛,所以她才施捨一夜的懷抱給他。是這樣嗎?……她真的一點兒都不喜歡我嗎?她能因為同情就和一個男人上床嗎?難道不是嗎?……從頭到尾,她也沒說過半個字喜歡。方纔她也是一副昨晚沒什麼大不了的樣子,甚至就像是普通朋友一樣地和他說說笑笑。根據以往的經驗,女人在和他上過床之後,都會以「女朋友」自居,會對他要求這、要求那的,以各種方法提醒他不可忘記。她們將身體允諾給他的另一層意義,便是要將他牢牢地綁住。楊天晴不僅一點兒要鎖住他的跡象都沒有,還……大方地要他不必擔心她有懷孕的危險,反過來為他解套、要他釋懷,那樣子真不知道……誰才是加害者,誰才是被害者?!這算什麼?再一拳敲打在牆上,這到底算什麼?!是我被她安慰了一場而已嗎?她當自己是慰安婦嗎?既然不愛我、不喜歡我,那就不要接納我呀!還是以為她那聖母瑪利亞般的友愛,是如此大公無私,所以我該心存感激,不要再奢望她會給我更多?!不!錢雨阻止自己往自怨自艾的悲慘局面下墜,他不容許自信因此而降到零點。他在商場上不論賠得有多慘,也有自信能扭轉乾坤。那麼,對待楊天晴也一樣,他不會甘願就這樣認賠的!如果她沒有愛上他,那就努力讓她愛上。
    如果她只是出於一時同情,那就讓她忘記曾經可憐兮兮地在她懷中哭的自己,只要再讓她見識到自己出色的一面就成了。閉上眼睛,錢雨作一次深呼吸,找回向來冷靜自持、腦筋,靈活且深諳運用各種手腕以求達到自己所想達成目標的「錢雨」。先暫時讓彼此保持點距離。
    他心想,要讓天晴忘記昨夜的同情,分開一段時間是必要的。
    但我不會輕易地放你走的,天晴。你是我的,昨晚你已經許了我的。我不會讓你忘記……我們曾有過的天堂滋味,那絕對不是我一個人在做夢而已!「阿雨,你一個人站在樓梯上叨念什麼?快點下來,葬儀社的人打電話過來了,我實在處理不了。」錢母換上一身黑色的喪服,看著這從早上起床後就有點「怪怪」的兒子說。「我就來。」
    錢雨已經不再掛意自己與爺爺之間,那條永遠也彌補不了的鴻溝。生者有生者的世界,往者已矣,而活著的他們也只能努力地活出自己的一片天。☆☆☆織☆☆☆夢☆☆☆方☆☆☆舟☆☆☆OCR☆☆☆「雖然很想再多留你住兩天,天晴,」錢母依依不捨地握著天晴的小手說:「可是現在家裡頭為了爺爺的事,恐怕會忙上好一陣子,怠慢你就太不好意思了。你答應我,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再來這兒玩,讓我好好地招待你!」「伯母,您太客氣了。」天晴搖著頭說:「別說什麼招待不招待的,我才過意不去。竟然在這種時刻……雖然我得回台北去上班,可能幫不上什麼忙,不過有我能夠做的事,請一定要告訴我。」「你真是個好孩子,和以前錢雨帶來的女孩子都不一樣。」微笑著,錢母拿出一隻籐制的小餐盒說:「這個,你不嫌棄的話,就帶在路上吃吧!是我親手做的蔬菜雞肉三明治。」「謝謝!」天晴喜出望外、受寵若驚的接下餐盒。
    一旁,錢雨不太高興地一瞪。「媽,你幹嘛說那些有的沒的!」
    「本來就是。」唉地歎了口氣,錢母搖頭說:「我也不是要挑剔什麼,但你之前帶回來的那些濃妝艷抹的女孩子……當然啦,人家是來作客,我們也把她們當成客人來對待,可是也不能一見面便衝著我叫『大嬸』,還把你嬸嬸當成家裡的傭人,指使來、指使去的。」「媽!」錢雨再一瞪。
    錢母大概也察覺到兒子快要發火,繼而微笑地說:「讓你看笑話了,天晴。但我覺得和你投緣是真心的,你就算不甩我家的兒子,也千萬要再來看我。」「別強人所難了,媽,這種荒郊野外的,你叫人家怎麼上來?」錢雨真怕母親會抖出更多自己的糗事,於是將她往屋裡推。「嬸嬸剛剛不知為了什麼事在找你,你快點回去吧!」「好、好,你別推!」錢母再次抱了抱天晴的肩膀,拍拍她的背說:「多保重,多吃點飯,健健康康的。」「嗯,謝謝伯母。」好不容易將母親推回屋內,錢雨正想回頭和天晴來個「道別」時,卻看到她逕自往夥計所開的吉普車走去。「喂,等等啊!」他一手扣住她的肩膀。
    天晴仰起眼,困惑地問:「還有事嗎?」
    被她這沒情調的一問,錢雨為之語塞。「你這是什麼意思?和我說個兩句話,會讓你有什麼損失嗎?」也不想想剛才和他母親就講了半天!她聳聳肩。「是你不想和我多說兩句的吧。」
    「我?」這是做賊的喊捉賊嗎?「你怎麼會這麼想?」
    一絲懊惱閃過她的小臉,她迅速地搖頭說:「沒什麼,你要講什麼就快點講吧!我還得趕回台北。」錢雨蹙起眉,抿著唇冷道:「真是抱歉,耽誤到您寶貴的時間了。我只有一件事要說,把你的手伸出來。」「手?」
    他索性自行拉過她的手,將一隻以緞布裹起的小包放在她的手心上。「你忘記要帶這枚翡翠回去。它現在是你的,我還給你了。」「……」她一語不發地盯著翡翠直瞧。
    以為天晴是聽到有關翡翠的詛咒之後心生畏懼,錢雨說:「你現在不想要它的話,我還是可以買下來的。」她迅速地抬起小臉。「你不是說你自己並不想要它?」
    「嗯……我只是想,你如果不要的話,我收下也無所謂。它本來就是錢家的,而我並不擔心什麼詛咒,我才不相信這套玩意兒。你賣了翡翠後,可以有一大筆錢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你不是正在累積資本,想開間古董店嗎?不必客氣,這是你應得的謝禮,還讓你跑這麼遠一趟到這兒……」錢雨只說出一半的想法,另一半是,她如果接受這交易,他們之間也會有新聯繫。「不,我不想賣掉翡翠。」合起掌心,天晴低頭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我會靠自己的力量實現我的夢想。不這麼做,夢想就失去夢想的意義了。」凡事急不得,錢雨想著,因此點頭接受她的說法。「那我也不勉強,我們台北見。」台北見?天晴不由得揚起諷刺的唇角。一個巴不得快點將自己送走的男人,還說什麼見不見面呢?省去一大筆錢打發她,翡翠也還她了,他已經沒有必要再來見她了。
    喚,我真是好討厭自己這種自憐的想法!天晴忽然看見胸口裡另一個醜陋的自己。
    為什麼他說的每句話,她都非要把它往惡意去解釋呢?他說謝禮也許就是謝禮,沒人說那是遮羞費。至於翡翠也是,他也許真的是為她著想,才會想收回去,並不是擔心她會因翡翠而握住他錢家的把柄!不讓錢伯母提及過去的女友,阻止錢伯母與她的聊天,也可能是他不想拿這些八卦來耽誤她,而不是認為她會翻臉,會在他媽面前發飆揭穿昨夜的事!總之……
    我不要再繼續這樣酸溜溜地把他此刻的一言、一行、一切,都歸咎為他在逃避責任了。錢雨並不欠她什麼。
    昨天晚上是兩情廂悅,他與她都是成年男女,都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沒有誰是對、誰是錯,也沒有誰該如何、誰又不能怎麼樣。是我自己挑選的,就要走下去!「掰掰!」
    綻放出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笑容後,天晴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跳上吉普車。「小心開車喔,大成!」
    「我會的,錢哥你放心。」
    車子發動後,過了好一會兒,天晴才有勇氣,由後視鏡中看著那抹逐漸遠去的身影,直到層層疊疊的林木阻擋,再也看不到為止。都結束了。
    天晴咬著下唇,以十指緊扣住翡翠。
    我不會哭的。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不後悔。我已經得到我想要的,已經心滿意足了,所以……她閉上雙眼,深深地吸進一口山上清冽的空氣。等回到台北後,她就會重新振作,把什麼男人全都踹到一邊去,繼續為自己的夢想而努力!

《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