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這是單純的意外,就有太多的巧合了。我希望是我自己想太多……」正在回答她問題的趙佳築,發現她的小腦袋已經歪到一旁的地上,這才曉得她嘴硬地說「不必」,其實早累得連掙扎都沒有,就直接睡在地上了。
瞧著她憨甜的睡臉,宛如童椎的嬰兒般,他不覺放鬆臉上的嚴肅表情。把身上的外套脫下,蓋在她肩上,再調整一下雙腿的坐姿,好讓她能睡得更舒服一點。她本能地以她的小腦袋瓜在他硬邦邦的大腿上蹭著,尋找到合適的位置後,才安適地棲息下來,不過……那「安適」的位置頗為尷尬就是了。
這下子,要是不壓抑住自己的「男性本能」,萬一她醒來時,鼻尖正好碰到升旗立正的旗桿……這大小姐肯定會把他當成大色狼看待吧!
唉,其實純粹就男性的角度來看,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句話的涵義,換句白話一點的,就是「看到漂亮的女人,男性個個升旗立正」,是再直接不過的身體反應了,根本不值得大驚小怪。
真正要緊張的,是當結了婚之後,老公只對別的女人升旗,而面對老婆卻個個垂頭喪氣,這才叫做女性的危機呢!
「寶貝本無罪,庸人自擾之」。至於那些當眾掏出寶貝愛現,或是控制不住自己而犯下性侵害案件的,問題也不是出在「那根東西」上頭,而是他的腦筋有問題。腦筋的問題得找醫生解決,可不關寶貝的事。
舉起手錶,趙佳築赫然發現他們已經被關在這兒一個多鐘頭了。時間過得還真快……幸好今天不是自己一個人被關住,因為有她在,他才不覺得度秒如度日。像現在這樣,聽著她規律起伏的鼾聲,明明該感到枯燥無聊的自己,竟然意外地「甘之如飴」。
回想起來,自己投入政治圈子後,整個世界就急遽地變化著,有多久沒像此刻一樣,心平氣和地靜思了?
在原本支持父親的那些樁腳們指點下,打贏第一場選戰開始,理所當然的,他的任務便是滿足那些樁腳們所提出的五花八門的要求。縱使那些「要求」裡頭,有些已經違背了自己固有的價值觀,可是他沒有拒絕的權利。「人情債」這三個字往往意味著需要付出「超乎你所能想像」的代價。
孩子要進名門私校唸書,拜託幫忙一下。
鄉鎮需要一點經費出遊去玩,拜託幫忙一下。
開車肇事、違建、重劃區的劃分該怎麼定……總之,任何事都要找他去「關切」一下。能疏通的,便得幫忙疏通;不能疏通的……也必須疏通。做了立委後,他第一個感想是──自己忽然「黃袍加身」成了土地公,還得「有求必應」咧!
任期剛展開沒多久,他便萌生過退意。
越是在圈子中打滾越久,越能體會父親老愛掛在口中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句話。堅持自己的理想與抱負,聽起來似乎很偉大,可一旦瞭解真相,便會知道那不過是愚公移山,一廂情願的天真罷了。
世界,不是一個人就能改變的。
妥協再妥協、算計再算計,明的交換、暗的威脅,什麼樣的手段花招都不可能滅絕於一句「理想」中,這就是再現實不過的「政治生態」。
人民的利益?國家的前途?未來的保障?……當這些龐大、重要的議題,開始變化為政客們口中一句句「說得好聽」的廉價口號時,它們最原始的至高地位就隨之瓦解,成為政治談判中可以被交易、被讓步、被宰割的對象了。
拿最簡單的一個例子來說:她所提的分級辦法,他雖然沒有印象,可是他還記得那時候反對黨佔大多數的教育文化委員會,在要通過兒福法前,已經積極地遊走運作,讓執政黨拿其餘重大建設預算案過關的條件來交換,同意反對黨所提出的版本。
而眾所周知會關心此案的,都是反對黨中某幾名形象端正的「教育立委」。這些立委為了爭取一部分家長、婦女的票,一向都熱中在屏幕前塑造自己是兒童、青少年的「保護者」,自己是「弱勢」婦女的代言人,抑或自己是「炮打」無能教育部的第一線前鋒。
那時候通過法案的操作手法,佳築不必細想也知道。
『我們要保護兒童與青少年,對不對?』→對!(這沒人會說不對吧?)
『我們要保護兒童與青少年,那就必須把所有危害兒童與青少年的東西,隔絕在他們的生活圈之外,對不對?』→對!(到這裡,多數人都尚未察知,一句「所有」與「危害」有多籠統。)
最後,就可以簡化上列陳述為一股力量,讓草案出爐。
即使有部分人士對草案有意見,企圖修正草案的內容,但只要再加上這一段『要保護兒童與青少年,那麼就將這些全列入法律規範。凡是加害的人,全都捉起來關;凡是兒童與青少年可能會接觸到的危險物品,一律列管;任何反對兒童與青少年福利保護法的,就是社會上善良人民的敵人!』
相信那些起初「有不同意見」的人士與「不表贊同」的立委,也會搖身一變成為兒童、青少年福利最忠實的保護者。
而這就是少數人操縱媒體,媒體掀起輿論,最後輿論反過來拯救「有問題草案」的三部曲。
為了爭取婦女票源,為了爭取認同,那些高知識分子所組成的「菁英立委」就像他為了鞏固樁腳一樣,任何能掌握住婦女人心的保守議題,都成了他們在媒體面前宣傳的工具。
畢竟在保護孩童與青少年的堂堂大旗底下,哪個立委會出面說公道話?
只要以最簡單明快的邏輯取信於社會大眾,那麼再怎麼離譜的規定,也不會出現什麼異議份子的。譁眾取寵不是藝人的專利權,事實上,現在自己的同儕中,挾持民意以號令政府機關改變「原本」正確的法規,而有利於部分小眾,忽略公眾利益者的,不是沒有,而沉默的公眾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被漠視、消失了。
縱使自己對「教育」的認識是粗淺的,也能在公開場合痛罵學者、專家懂個屁;縱使自己是吸煙一族,也能在「限制孕婦吸煙」的規定上投下贊成票;縱使自己家中的孩子,長大了就往國外的知名教育機關送,也能大剌剌地指責大學院校的校長濫收學生,只為賺錢。明明教育制度不好,身為制定各種法案、審核各種預算的教育委員們也難辭其咎,可是問題絕對是「出在別人身上」、「出在執行者身上」,再怎麼樣,也絕不是制定法規的人有責任。
於是乎,可以看到官員下台以示負責,而大多數在媒體前立場反覆不一的委員們卻不需為自己的「言行」負責。
在其中,真正被玩到死的,卻是攸關國家千千萬萬人口的法律。
怪不得老爸死也要選上立委,他當時的一番話,佳築還記得很清楚,那時聽了刺耳,如今則是有種「可笑又可悲」的同意。
『我干了十幾年流氓都白幹了,兒子!你知道我們國家現在最大尾的流氓都在哪裡嗎?立法院啊!你瞧瞧這報紙上寫的,他們愛幹什麼就幹什麼。要加薪,大家一起投票表決就好了!要補助,大家一起投票表決,政府就得給他預算!要擴權、要增加席次、要蓋一棟豪華人辦公室,要什麼有什麼,還不會被條子捉去關!這不是比土匪強盜還要好幹嗎?我非選上不可!有這麼好的差事,怎麼可以留給別人去做呢?X的,林杯一定要做這個什麼立法委員啦!』
每當有人捉住他的背景大作文章,以「漂白立委」的稱號強冠於他頭頂上,佳築耳中也會響起父親爽朗的大笑,說著:『聽狗在吠咧!我流氓、我土匪?我哪有那些人厲害?我卡安怎狠,也狠不過那些穿西裝的啦!為啥咪?足干單,我頭殼沒那些人奇巧,想不出什麼害人的步數,像他們一個個攏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那才叫狠啦!』
父親的一生是非恩怨多,但佳築從不認為那樣子的下場,是父親應得的。
即使到現在,父親被暗殺的案子,仍不見什麼破案曙光,可是他絕不會放棄,他一定會持續地調查當年正在處理的議案與相關人士,直到找出那只暗中謀害父親的手。
可是,你還是很愛自己父親的吧?
佳築把目光移到那張平凡而秀氣、不驚艷卻十分耐看的小臉上,悄悄地掐住熟睡中的她的小鼻子,低語著:「從哪一點看-,都不像是個敏銳的小東西,卻說出這麼一針見血的話,真是的……沒見過像-這麼怪的女孩子。」
「唔……」她動了動流著口水的小嘴,嘟囔著:「不要吵……我還沒睡夠……」
放開惡作劇的手,佳築正想著要不要倣傚她補個眠的時候,電梯門外驀地響起陣陣雜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就是一陣敲打和問話──
「裡面有人嗎?是不是有人在裡頭?」
「趙委員!您有沒有在裡頭?有的話,請回答!」助理焦急地呼喚。
看樣子,羅馬假期一般的光陰已經結束了。
佳築瞄了一下時間,差別只在於羅馬假期裡的奧黛麗赫本擁有七天假期,而他這苦命的趙委員只有兩小時而已。
「哈-,小姐,起床的時間到嘍,有人來救我們了。」
邊叫醒她的同時,佳築也把原先卸下的鐵面具再度掛上。當電梯門重新打開的那一刻,他便得回到現實世界中,繼續做他惡名昭彰的漂白、黑心立委了。
夢境中,梓-換上了一身的女超人裝。
「你說!為什麼這也叫做限制級啊?騙你家小孩子沒看過電視新聞、沒看過更誇張的八點檔屁屁火是嗎?要是連那種東西都可以放在八點檔播,為什麼要找我的書麻煩啊?你們給我仔細地拜讀,一個字一個字地給我看完整本書,再送上長達一千字的書評感想,最後再給我判定這到底是不是限制級!如果答案和我預期的不同,哼,我罰你們一輩子留在用書做成的監獄裡,給我看上一輩子的『閒書』!」
手持著機關鎗,對準一干沒長眼睛的官員。
「嗚嗚,偉大的『敬愛出版品女超人』,對不起,我們不知道-的書原來是這麼地好看!」
每個官員都縮小為三頭身,長相活像童話故事裡的七個小矮人。
「是嗎?少拍我的馬屁,把感想交出來!沒交出來,就小心你們頂上所剩的三根毛,我會把它們全部掃落地!」
他們緊張地護住頂上的毛髮,面容哀淒。
「饒、饒命啊,我們不敢了!我們馬上把-的書列為必讀教科書,讓每位青少年都能閱讀到您的世紀巨著,讓世人都知道您的《天才小嬌妻》真是寫得可歌可泣,內容精彩絕倫更勝魔○、哈利○特!這麼富有教育意涵的書,世所少見,怎麼會是什麼限制級呢!馬上改,我們立刻改!」
噠噠噠噠,機關鎗連發N彈,打得七矮人官員個個跳腳,莫不驚慌失色。
「女、女超人,我們說錯什麼了?」
噠噠噠噠,機關鎗再次掃過他們的頭頂,精準地打落三根毛中的一根。
「女、女超人饒命啊!」
「你們是用哪只眼睛看書的?像這種娛樂書籍,怎麼會是教科書?你當天下的兒童、青少年都是白癡不成?我生平最不屑的,就是立場不堅定的人!看人說人話、看鬼說鬼話,現在你們根本是看圖編故事、看文字亂解釋!原來是你們這種人,才會定出這麼荒誕可笑的法規!我問你,難道分級還要看交情不成?對你們想拍馬屁的人就給個普通級,不值得拍馬屁的就大剌剌地叫它滾去限制級,是不是?」
「不、不,我們不敢。」
「睜眼說瞎話!不行,我看你們根本是被幕後勢力給操縱了!是哪個怪物在操縱你們的?我要把它揪出來!」
小矮人們紛紛跪倒在地,放聲大哭。
「您真是明察秋毫啊,激愛出版品女超人!其實,我們新X局某年某月出了一個大怪物,我們受-的淫威壓迫,所以不得不照-的話去做。因為我們不照做的話,不但官位不保,還會被-給吃進肚子裡去。我們一直忍辱負重地等待著逃出新X局的一天,現在您出現了,真是我們的救星啊!」
哈哈哈,激愛出版品女超人仰頭大笑。她就知道,這一切絕對不會是巧合。一如她早已預料到的,現今的混亂是出於惡勢力介入!
「說!那個怪物在、哪、裡!」
「不行啊,女超人,那怪物非常厲害,十八般武藝都會-的身長有台北101那麼高,-的體寬有一個中山足球場那麼大,-絕對打不倒-的!」
「怪物有你們說的那麼高強碩大嗎?是真的嗎?那,為什麼沒有人看到那個怪物咧?我不信!你們故意不讓我去找怪物的嗎?」
七矮人官員們奉上一副眼鏡。
「這是專門用來讓妖怪現形的特製太陽眼鏡,只要您戴上後,就會看到那妖怪的蹤影了。可是請您千萬要三思,萬一和妖怪正面對上,-發現了您的話,一定會把您給吃進肚子裡去的,-最討厭染有出版品味道的人了。」
激愛出版品女超人即使明知有生命危險,仍然不顧一切地接下眼鏡,跳上新X局的頂樓,正義凜然地決定與怪物一決死戰。
「啊,是激愛出版品女超人!」
下方一群被關在「天使專用」牢籠裡的兒童、青少年們,指著她大聲的呼喊。
「救救我們,我們被關起來了!怪物說-要保護我們不被出版品污染,所以要把我們關在這裡,直到我們滿十八歲才可以出去!我們還看到-剛剛把一大堆我們爸爸、叔叔、爺爺、奶奶,所有大人們都在看的書給吃掉了,說那些書是逾越限制級,誰都不許看,不可以讓它存活,要吞掉才行!」
居然把天下所有喜歡讀書的小朋友都關起來,這真是太惡劣了!不行,只要有那只無名怪物存在的一天,那座被稱之為「天使」的監牢就不會消失!
「放心吧!各位小小朋友、小朋友,我一定會消滅那只操縱新X局的怪物,把所有你們想看的書還給你們。不過,如果是你們看不懂的書、或是上面貼著要滿十八歲才能看的書,要記得請把拔、馬麻陪你們一起挑選,一起閱讀喔!如果這點你們能答應我,那麼激愛出版品女超人,會為了保護全天下的出版品,努力奮戰到最後一口氣,絕不會讓你們喜歡的書,從世上消失的!」
所有牢籠裡的孩子,都鼓掌著。
「我們答應-,激愛出版品女超人!」
為了這些孩子、為了拯救天下的出版品,將它們從怪物濫殺無辜的大嘴下解放,激愛出版品女超人戴上了那副眼鏡──她看到了!好一副驚悚駭人的景象。
龐大的怪物在街頭遊走,只要看到書店招牌就從屋頂掀開,然後把裡面的書一本本地揪出來,嘴中還不斷地吐出火花。
「『同性戀不道德,限』、『男人露小雞圖片,限』、『女人沒穿內褲,限』、『噁心圖片,限』、『暴力圖片,限』、『文字描述性行為,限』、『文字描述犯罪行為,限』……限限限,全部都是限!這是貼紙,給我貼。貼紙一張要錢,沒貼要罰錢,被我捉到你就死定了,快給錢!」
「拜託你,這本書是《嬰兒與媽媽》,它只是拍出了母親抱著全裸的男嬰圖片而已啊!還有,這本書登的是瑪麗○夢露的劇照,這樣也要限嗎?」
「還敢狡辯?列入猥褻刊物,逾越限制級,關起來!」
激愛出版品女超人決定她不能再坐視下去了。她連連飛越好幾棟建築物的屋頂,來到無名怪物的面前。
「給我住手!」
怪物一手拿著書,正要把它吞進肚子裡。
「是誰?膽敢出來反抗我!」
「我是激愛出版品女超人!可惡的怪物,不許你再繼續殘害出版品,不許你再搗亂整個出版界!我今天來,就是要將你繩之以法的!」
「法?哈哈哈,法律是站在我這邊的!你們這些傷風敗俗的東西,都要從這世界上給我消失,消失消失!」
「住口!法律不是讓你用來胡亂消滅出版品的東西!瞧我激愛機關鎗的厲害!」
噠噠噠噠……
不愧是操縱新X局的怪物,女超人的機關鎗連連發射了幾百槍、幾千槍「愛」子彈,然而這樣的掃射還不足以讓-致命。只見-不斷地吐出「限限火」,企圖燒死女超人。當然,身手矯捷的女超人隨即以千變萬化腳,迅速、靈敏地在各大街小巷中橫行,忽上忽下,絲毫不讓火花延燒到自己身上。
可是,危機出現了!「愛」子彈只剩下最後一發了,而傷痕纍纍的無名怪物卻仍然屹立不搖地站在街道上。
緊張、緊張、緊張,刺激、刺激、刺激。
在這生死的一瞬間,激愛出版品女超人是否能想出脫困之道呢?她該怎麼對付頑強的敵人呢?
她知道了,她還有最後的一項法寶──把手指放在口中央,她吹了聲響亮的口哨。
嗶嗶!響亮的口啃聲傳遍了各地,當然也傳到了「那個人」的耳中。一抹身影迅速地由小巷中跳上樓頂,再由樓頂往上跳到女超人的身邊。
「親愛的,我來了!-沒事吧?」
「幫助我,達令!讓我們一起同心協力地拯救你的小雞雞,不然在所有的出版品當中,你永遠只能當個『不舉』的男人了!」
激愛出版品男超人聞言,立刻舉高雙臂,展現他超人一等的男性體魄。
「我們當然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對付怪物的事就交給我了,女超人!」
「喚,親愛的~~加油吧!」
於是乎,得到強大助力的女超人,站在一旁看著男超人英勇地出擊……
「……醒醒,喂,該醒來了。」
可惡!不要吵,她還想看激愛出版品男超人與無名怪物的對打。
「大小姐,-不想離開這部電梯的話,我要一個人先走嘍!」
梓-從柔軟的「枕頭」上,張開惺忪的眼,她揉著眼角,口齒不清地說:「男超人你贏了……」
「啊?」
梓-格格笑著,起身離開他的膝蓋,還沈醉在美夢餘韻中的她,以愉快的表情說:「在夢中,我們一起捍衛住你的『男性本色』了。」
趙佳築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們被困在這兒的事,已經有人發現了。他們要我們等一下,會有人從外頭替我們開門的。」
「哇,第二個好消息。」
「-是作了什麼夢啊?」看她眉開眼笑的,他不禁好奇。
她聳肩。「我只希望現實也能那麼美好就好了。」
喀喀的聲響已經清晰可聞。梓-忽然想到,一等電梯門打開,自己和趙佳築也將分道揚鑣了。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不過是因為機緣巧合才會在這部電梯裡共同度過這段時光,未來彼此生活的世界差距太大,恐怕難以再有交會了……
梓-方纔還雀躍不已的心,一時間又隱隱作疼了起來。
「我還沒有問-叫什麼名字呢。」
梓-抬起頭,強掩低落的情緒,微笑地說:「啊,對喔,我們都說了那麼多話了,居然連名字都沒告訴你。我叫李梓。」
「子民?」
「不是啦!是梓、。」拉過他的手心,直接寫給他看,她還附上解說:「因為我爸爸是個軍人,他誓言要保家衛國,因此就叫我大哥為梓國、我二姊為梓家。後來呢,我三哥出生了,他索性和我媽再接再勵地生了個女兒,湊成國、家、仁、民……可是叫梓民太像男孩子,我媽媽抗議,所以才改為梓。很有意思吧?這樣子你應該很容易記住我的名字。」
趙佳築頷首著,回道:「雖然現在-應該知道我的名字了,但禮尚往來,我也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姓趙,佳築,意思是美好的建築。我老頭取這名字,不是因為他希望我做個建築師。這是我母親的心願,她希望我能為自己築一個美好的未來,不要像我父親那樣。」
「你有兄弟姊妹嗎?」
佳築搖了搖頭。「很遺憾,我母親生完我之後,就罹患了子宮方面的毛病,再也無法生育。」
「嘻嘻,所以才會養出你這麼霸道的性格啊!」
他揚眉。「拳頭都挨了,到現在-還要跟我翻舊帳嗎?」
「好啦,不講就是。」伸出手,梓-說:「很高興認識你,趙佳築。」
握住她的手。「這是我的榮幸,李梓。」
她哈哈一笑。「我們好像完全顛倒過來了,人家說不打不相識,真是其來有自。」
「我留張名片給-,想聯絡我的話,就直接打上頭的電話。接電話的可能是我的助理,不過-只要留下大名,他會告訴我的。」
接過趙佳築掏出的名片,梓-看著上面的頭銜與聯絡方式,她知道自己是不會撥打它的。她不笨,在這兒發生的事不過是意外的小插曲,要是以為這樣就能高攀上趙大委員,抑或期待人家真的把她當成「好友」,那就傻呆了。即使涉世未深的她,也知道「應酬」時說的話,可不能認真。
人家是客氣,她自己得有自知之明。
「好的,謝謝你,趙先生。」
「……叫我佳築也沒關係吧。」他黑眸閃過一絲謎樣的光芒。
梓-能回答前,一道道刺眼的光芒忽然竄入這密閉的空間,無數的雜音也伴隨而來,她被眼前的光景給嚇得說不出話來。
啪嚓、啪嚓!此起彼落的拍攝聲音,以及尖銳的、如暴力般襲來的問話聲,轉眼間就把這小小電梯所醞釀出的「寧靜」氣氛給破壞殆盡。
「趙委員!您被困在電梯裡有多久了?」
「委員,您到這間飯店的目的是什麼?您身旁的這位小姐和您是什麼關係?請您回應一下,謝謝!」
「您是不是來這間飯店約會的?您在上頭開房間了嗎?她是您新交的女朋友嗎?」
「委員,說句話嘛!委員!」
麥克風不斷地朝他們推過來,梓-一個不注意,還被攝影機打到了頭。她真沒想到一名立委被關在電梯裡的消息,竟會有這麼多媒體記者跑來採訪。是因為立委的身份特殊嗎?還是因為趙佳築的「身份」特殊?這梓-就不得而知了。
她同時也體認到了,被迫曝光在鏡頭前的不愉快感受,是很難以筆墨形容的。那一道道刺探、揣測,巴不得將她的底細全部都掀開來的目光,讓她有種被人「強暴」的感受。
「被困在電梯裡是意外,這位小姐與我素昧平生,我們不認識。」
素昧平生?!這字眼猶如一根細刺,狠狠地紮在她的胸口。下意識地,她回過頭去看他,可是兩人的視線明明相遇了,他卻硬生生地扯開,並且以冰冷的口氣強調:「我和她毫無關係。」
梓-像聽見了什麼東西破碎的聲音。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也害怕去面對那些碎片。
「趙委員,那您可以解釋一下,這個時間您到此飯店的目的嗎?有人說您是來密訪A國的○○集團,是不是有這種事?」
「我無可奉告。」
一群又一群的記者圍繞在趙佳築身旁,他們把梓-擠出了電梯外。這時她看到一名身穿西裝的年輕男子上前,擋住所有記者的採訪,並說:「委員被困在電梯裡很久,已經很累了,現在不便回答各位的問題。如果有什麼疑問,我們明天再說好嗎?很抱歉。」
在年輕男子身後,還有兩名像保鏢的人物,他們迅速地上前護衛住趙佳築,一行人突破記者的包圍線,往反方向迅速離開。鎂光燈也迅速地追逐在後,漸行漸遠,剩下梓-一人被留在後頭。
呵!自嘲地笑著,梓-現在終於回到了現實的空間,雙腳也踏實地踩在地面上了。那一段電梯裡的「回憶」,就當成是場夢,把它給忘記吧!
「小姐,-真的與趙委員沒有關係嗎?」有一名斜背著背包,看似報社記者裝扮的人,接近她說:「你們在電梯裡面,都說了些什麼?」
梓-慌張地後退。「我、我們什麼都沒有講!就算講了話,也不關你的事吧!」
「別這樣,說一下嘛!」
又來了!又是那種教人不舒服的「刺探」眼光。梓-不想再多惹是非,趕緊往飯店的玻璃大門邁進。
「小姐!小姐-別跑啊!」
拜託!別再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