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望賢很意外地發現,自己與全丹寧非常聊得來。
不知是否因為剛剛那一撞,撞掉了堅賢平常與人初次相見的距離感,或者是天生與全丹寧的脾氣投合,她生平頭一遭和認識不過十分鐘的傢伙,聊得如此津津有味,甚至彼此的稱呼也從「花小姐」、「全先生」,很快就進步到「花花」與「丹寧」的呢稱。
他們一行人坐在端木揚的包廂當中,自然而然地就演變成望賢與他、老闆與賀楠兩邊的對話方式,間或夾雜著四個人的會話。但多半的時間望賢都和全丹寧聊著些「你不是純粹的台灣人吧?」、「原來住在德國?怪不得沒有感覺到很濃的東方味。」之類初級的對話。
與他溫文爾雅的外表相較,他的談吐更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愉悅感,既不會客氣疏遠得讓人無法接近,也不會故作清高或是把自己的地位提在他人之上,正經的言談裡不乏幽默,實在是這個年頭裡難得一見的好青年。
尤其是當他知道望賢是端木揚手下的主廚,立刻讚歎地說:「那你的手藝一定相當了得,年紀輕輕就能通過揚的高標準,真厲害。」
「連我自己得知通過審核時,都有點不敢置信。當初面談時,真有種過關斬將的緊張感。一層層的考核,從最基礎的工夫測試,到後來還考我們食物營養相關的知識,我差點以為自己是在考什麼美食研究學院。也有不少老字號的名廚參加徵選,那些人就頻頻抱怨:這些知識又不能拿來吃,幹麼考這些。」花望賢微笑著說明。
全丹寧也回以「頑皮」的調侃說:「唉,論刁難人的技巧,沒人及得過揚。」
「喂,小丹寧,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刁難過你了?別人我不敢說,但我可是很『照顧』你這個晚輩從來也沒有刁難過你喔。」端木揚插嘴,不滿地扯高唇角。
「是,我很感激你的照顧,學長。」全丹寧轉頭朝望賢眨一眼,以嘴型無聲地說:不這麼講,等會兒我可有罪受了。
望賢無聲地回以一笑。
「小全!你不要以為背著我,我就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喔。」端木揚勾住了全丹寧的頸子說。「你這可愛的乖小孩什麼時候學壞了,我要馬上把你糾正回來。」
「學長,手下留情!」格格笑著,知道這只是端木揚的玩笑,全丹寧也很配合的假裝掙扎求饒著。
「好好喔,他們可以這樣玩在一起,我們也來相親相愛吧,小花。」被冷落的賀楠,不甘寂寞地也攀住了望賢的背磨蹭著說。
「別鬧了,你熱死了,誰要和你相親相愛!」望賢不自在地扭動著身軀,大叫著。「從我的背上離開啦!臭賀楠!」
「別害羞嘛,小花……」他拿自己粗糙的下巴,在望賢那鮮紅得可以媲美夕陽的臉頰上摩過來擦過去。
「痛死了,你是刺蝟啊!不要拿你的鬍渣往我臉上磨啦。」一顆心撲通、撲通直跳,望賢拚命把他往外推。
「什麼鬍渣,我出門前可是刮得乾乾淨淨,要怪只能怪我男性賀爾蒙實在發達,不到一會兒工夫又冒出來了。不過,這也代表了我『十足』的男性本錢啊!」嘿嘿嘿地,一點都不會害羞的賀楠大刺刺地說。「俗話說『嘴上無毛,辦事不牢』,可見得鬍渣也是男人的本事之一。」
「這句話是對我們兩人的挑戰嗎?賀先生。」端木揚微笑著,眼睛閃爍著危險的銀芒。
「嗅,真是失禮了,寶貝。我無意暗示些什麼啦!」賀楠咧嘴摸摸自己的下巴說。「你要是真那麼在乎,那你的男性賀爾蒙不足的部分,我很樂意免費幫你補充,乾脆今晚來打上特別的一針,直接注射到你的體內如何?」
這已經是超越了「調情」的範圍,而是徹徹底底的成人性……騷擾好不好!花望賢在內心狂叫著。
外頭到處都是成熟美麗的女子,有必要盯著人家老闆像是盯著肥肉的蒼蠅嗎?可惡的賀楠,還在那邊說什麼風涼鬼話,什麼叫做在國外沒有辦法大挑剔,所以男女通吃。現在回到台灣滿地都是東方美女,要搭訕也沒必要搭訕到美「男」上頭啊!擺明了就是他自己沒有原則,少牽拖到地理因素上去!
不成,還是趁早將他帶出場,免得他惹出更多的風波。
端木揚忽然長長地歎了口氣。
望賢心頭一驚。慘了,老闆終於不耐煩了,他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限,自己的面子再也保不住賀楠的魯莽無禮,光是道歉也解決不了問題。她的工作該不會有危險了吧?
「賀先生,你讓我想起一位我很不願意記起來的惡『友』,你們相似的程度已經到了令人厭惡的程度。假如他現在在台灣,我會很樂意介紹你們兩人認識,到時候你們想做壞事就不乏沒有伴,而我也樂得清靜許多。」疊起雙長腿,端木揚懶懶地說道,一邊搖頭。
「和我相似?太陽底下鮮事一籮筐,照說我這樣的男人該是舉世無雙啊!」
「是啊!想當初我認識那位惡友時,也以為全天下就那麼一個禍害,想不到有兩個呢!怪不得世界會如此亂了。」端木揚點點頭。
賀楠吹了聲口哨。「要不是我臉皮厚度可比超級不銹防彈鋼板,現在我可會傷心地哭倒在地,寶貝。」
咚地敲了一下賀楠的頭,望賢已經聽不下去,她對端木揚苦笑地說:「抱歉,老闆,真的非常抱歉,我會帶這頭『禽獸』回家好好管教的。」
「汪汪。」賀楠故意叫了兩下,報復地咬住望賢的小手,當然不是真咬下去,只是銜住她的手臂而已。
望賢忙不迭地晃動著自己的手臂,結果賀楠就追著她滿包廂咬。
「呵呵。」一旁的全丹寧看著看著,突然笑出聲來說。「你們感情好好,真的好像親兄妹一樣。」
「啊,抱歉,讓你見笑了。」望賢這才想起包廂裡還有他人。
「不會。因為我自己沒有兄弟,所以看到你們情感這麼好,自然而然有些羨慕起來。」全丹寧微笑地說。「我是真心這麼說的,請不要在意……這絕對不是取笑。」
「是啊,小全可是溫室裡的花朵喔。」端木揚親熱地勾著他脖子說。「家族裡頭的人都把他當成寶貝一樣疼愛,捨不得讓他出外一步,每次出門前前後後都有保鏢,以前我們在寄宿學校的時候,只有他不會和我們鬼混,每次放假都乖乖回家,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寶寶。這一次能來台灣,也是為了辦一件重要的事,否則是離不開家的。」
聽起來又是很不得了的家庭出身,花望賢從全丹寧所散發的貴族氣質上多少已經猜到他的身份不凡,但保護到這種地步,也算匪夷所思了。他都已經成年了,給他點自由也無妨吧?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有錢人的煩惱和她這種市井小民是截然不同的。
「大概是我還不夠成熟,才會讓家父為我如此操心。這一次我也希望能順利圓滿地辦好事,讓父親見識我獨立的模樣,如此就能爭取更多的自由了。」他以沉靜穩重的口氣說著。
「很好。有這志向,就要好好地表現!」賀楠用力一拍全丹寧的肩膀說。「不像現在的年輕人,動不動就嚷著要自由,卻連自己的責任都負不了,你這種態度才是正確的。」
咳咳咳!猛受重擊,全丹寧吃驚地咳嗽著。望賢立刻就幫忙撫著他的肩膀,問他要不要緊。
「楠,你打得未免太用力了點!」
「啥?」賀楠噴噴地搖頭。「你真是不懂我的用心,我就是要『打』出他的男子氣概啊!堂堂大男人,這點小力道都承受不了,能幹什麼大事業?小花,你這麼心疼他,該不是看上他了吧?嘿……」
「你……」望賢氣得滿面通紅。「胡說八道什麼!」
「是你自己說什麼喜歡『生鮮』的男人,這傢伙吻合了你的條件不是嗎?看起來很嫩,應該也沒有談過什麼戀愛,搞不好連女人的滋味都還不知道,恰巧是你要的新鮮貨。喂,小伙子,你覺得我們家小花怎麼樣?你可得好好回答,要是說錯了話,我可不饒你。」
她受夠了他的滿口胡言。一整個晚上愛說什麼就說什麼,絲毫不顧及他人感受,莽莽撞撞。以前的賀楠就算再怎麼遲鈍,也不會這樣霸道地傷害到他人的心思,更不會如此不體貼!
竟在老闆與全丹寧的面前,暴露她的「秘密」!
「我要回去了。」霍地站起來,望賢捉起自己的皮包就說。
「小花,等等啊!幹麼這麼害羞,喂!」
賀楠跟在她身後追了出來,兩個人一路拉拉扯扯地在玄關前面吵鬧著。其實真正吵的只有賀楠一個人,花望賢早已氣得說不出話來。
「到底怎麼了?突然間說走就走,鬧什麼脾氣,這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小花了。」他捉住她的手腕,硬是將花望賢扭過身來。「你……哭了?」
「沒有。」嘴硬的一咬下唇,她扭開臉,以手背粗暴地擦著臉上的淚。
「……」賀楠向來無畏無懼的表情,浮現一絲愧咎地說:「是我剛剛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那我向你道歉就是。」
「沒事。你不是和老闆打情罵悄講得很愉快嗎?你不必在乎我,回去找他啊!我自己可以回去,放手。」花望賢不想用這種「妒婦」般的口氣說話,但她克制不住自己的真心。
她討厭這樣的自己,這些年來的懺悔與修正,為什麼她還不能跨過這一關?她早就領悟到在賀楠眼中自己將永遠是「妹妹」的角色,也早已經面對現實,不再-一在乎他週遭來來回回的無數一夜情人。
因為,就算她在乎也改變不了賀楠的本性,到頭來受傷的還是自己,賀楠根本不會有瞭解自己心中痛楚的一天。如此婆婆媽媽、小心眼,一點都不像是那個以灑脫率性、冷靜理智而自豪的花望賢了。
「看到你這樣子,我怎麼能不管!」賀楠斥責地說。
「哈,你想管我什麼?一個去了美國就毫無音訊,一回來就把我的生活搞得天翻地覆的人,你想管我什麼?你又憑什麼管我。你不過是親切的鄰居大哥哥而已,而且那還是十幾年前的往事。你這樣大搖大擺地回來,就以為能理所當然地重拾我們過去的情感,未免也太一廂情願、自以為是了些。世界不是以你為中心而運轉的,而我也早已不是那個成天跟在你屁股後面的『小花』了!」乾脆攤牌好了,她已經不能再偽裝自己的心情了。
「再告訴你一件『鮮事』,你知道是誰讓我發誓除了『新鮮』的男人外,凡是二手的男人我都不要的嗎?這個原則的始作俑者,就是你——賀楠!」望賢渾身顫抖著,抱著玉石俱焚的決心,哪怕從此後自己與賀楠再也無法回復過去的情誼,也勝過目前這樣糾葛不清的曖昧。
「因為我初戀的對象是見一個愛一個,從不挑選對象的男人,因為他水性楊花的個性,讓我對男人從失望到絕望,所以我才會定下這樣的規矩,再也不想重蹈覆轍了,你懂了沒?如今我初戀的對象竟然幫我『拉皮條』,我能不生氣、不難過?也許你以為我沒人要,但我花望賢還不至於飢渴到需要靠『你』來幫我找男人的程度,再見!」啪地甩開他的手,望賢不想看他此刻是以什麼樣的表情來看待自己,於是低垂下視線,頭也不回地跑了。
「小花!」要是花望賢這時候能夠看到賀楠臉上吃驚的神情,就會明白她這番告白對他而言,衝擊有多大。
向來吊兒郎當、玩世不恭,彷彿將人生當成一場大遊戲的賀捕,皺起了眉頭,哺哺自語地說:「我是小花的初戀……怎麼會……」
我不要聽,別碰我,我最討厭你了,骯髒!
當年小花那幾句重重打在他心房上的嘶吼,他可是一刻也沒有忘記啊!還有小花當時鄙夷的眼神,恨他入骨般的表情,到現在仍歷歷在目。要不是當年受到小花那幾句話的刺激,他又怎麼會遠走他鄉,不敢輕易在小花面前露臉。
心想過了這麼久,小花應該不會記得當年的事情,所以這次回來才大膽地找上門,想重溫一下過去——
那麼,當年小花的幾句話是因為她喜歡他?那不過是孩子氣的吃醋舉動,他卻誤解為小花是天性嫉惡如仇,對自己複雜的男女關係所產生的反彈。這……豈不是老天爺惡意的玩笑,他竟在不知不覺中錯過這些年……任由誤會的鴻溝隨年歲增長,擴大成深邃的千年海溝?
賀楠啊賀楠,這是你錯誤不斷的人生中,犯過最愚蠢的錯誤!
自己是如何傷害了那幼小的戀心,看看現在的花望賢就知道了。但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
「小花。」賀捕突然想到自己不能就這樣讓小花一個人回家,路上這麼暗,萬一遇到什麼危險怎麼辦呢?「小花!」他大吼著,匆忙地回頭去開自己的車子。十
出了夜舞俱樂部是寧靜的山莊,四周除了偶爾一輛下山或上山的車輛外,幾乎是空蕩蕩的。花望賢無心欣賞山坡下如同翻倒的珠寶盒般璀璨的點點萬家燈火,只是沿著彎曲的道路瞞珊地走著,悶熱的風吹乾了臉上的淚痕,心口空蕩的開了個大大的黑洞。
她說了。把自己的心情都說了。原本打算將這件事帶到棺材裡鎖起來,卻仍然草率又不理智地將它一口氣都說了出來。
後悔也來不及了。咬著下唇,望賢揪著自己的皮包,忍住低泣的衝動。
「叭叭!」
嘎地一聲,一輛望賢沒有看過的白色保時捷停靠過來,門打開後,全丹寧滿頭大汗地下車說:「還好,你沒有走太遠,我很擔心這麼晚你一個人怎麼下山呢!」
不是賀楠那該死的賀楠,為什麼沒有追上來。
「啊,你的腳……」他一眼就注意到望賢膝蓋上擦破了皮,那是她盲目衝出來後,不小心摔了一跤跌倒在地,而被粗硬的路面瀝青所磨傷的,可是心思紊亂的望賢自己都忘記了。
全丹寧蹲下來,細心地以自己的手帕將她的膝蓋包起來說:「來,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謝謝…」這種時候接受他人的溫柔,是懦弱的行為。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忍不住將他當成了替身,尋找自己得不到的溫柔。
可是全丹寧不接受拒絕地,彎身將她攔腰抱起說:「不行,不管是再小的傷口,都一定要好好地包紮,誰知道會有什麼細菌跑進去。」
「我……不好意思……麻煩……哇!」詫異間整個人被騰空抱起的她,沒想到紳士的全丹寧竟會施展鐵腕,望賢吃驚地忘了抗拒。
強制地將她放在自己駕駛座旁的位子上,他為她繫緊安全帶說:「好了,別再想了,到你家之前,你可以好好地閉上眼睛休息,我什麼都不會問你的,你不想說話也可以不必回答我。只是我自己雞婆想幫你的忙而已。」
車子就這樣不容拒絕地啟動,往下山的路奔馳而去。
後照鏡中,一輛接續趕來的四輪驅動車,遠遠地停下,沒有追上前。
賀楠坐在方向盤後,清楚地看見望賢被全丹寧抱起來,坐上他的車子離開,他便將自己的車子熄了火。
他拿起火柴,企圖點起一根煙,可惜不管他怎麼嘗試.火就是會被風吹熄。
「可惡!」他將沒點著的煙往窗外一扔。
該追上去嗎?他捫心自問。
追上去又要說些什麼?說他很抱歉,沒有發現到過去小花的心意?還是說他很抱歉,造成了小花的心理障礙,神經超大條地拿她的「芥蒂」來開玩笑?說什麼都不對。為時已晚,不是嗎?再說些什麼都是二次傷害。
況且在小花還不過十來歲,就已經足以讓人神魂顛倒的時候,他不也早下定決心,他不是適合小花的男人。自己這種少根筋又不體貼的男人,要是真霸佔在小花身邊,一定只會帶給小花無窮的煩惱與傷害。
「混帳!」還是別追了吧。
他重新啟動引擎,俐落地將車子掉頭,奮力踩下油門,車子以駭人的高速衝入黑暗的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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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這樣子包紮起來,兩、三天之後拆掉,傷疤就會消失了。」全丹寧香花望賢裹好了傷口後,還順手將放得亂七八糟的急救醫療箱整理好。
「謝謝你。」冷靜下來後,望賢羞愧地想找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指責賀楠引起騷動,其實真正引起騷動的人是她,畢竟是她在玄關前面大吵大鬧,結果衝出去之後還跌傷了自己的腳,勞師動眾的讓這初次見面的朋友送回家、包紮等等……今天晚上真是受夠了。
「不需要道謝,我都說了,這是我自己雞婆的,你不用放在心上。倒是你的腳這樣子,明天能工作嗎?要不我打電話給揚,請他讓你休息一天吧?」
「只是擦傷而已,這樣小題大作太誇張了。」
「即使是小傷也不可以輕忽。」
望賢笑了笑。「你很適合當一位醫生呢!」
「你終於肯笑了。」全丹寧溫柔地望著她說。「你適合笑,多笑一點,連世界都會改變喔。」
她睜大眼睛,不是頭一次聽見這種話,但從他口中說出來似乎帶有魔力,讓人相信這絕非虛言,而是發自真心的讚美。
「抱歉,我說話太大膽了嗎?」他被望賢看得有些不自在,微紅了臉說。
「不……不會,謝謝。」
大膽?聽過了賀楠那些驚天駭地的話,望賢早已經不知道什麼算是「大膽」,可是這種稱讚孩子般可愛的讚美,比任何大膽的話都讓人開心。以前,賀楠也常常這麼跟她說的,他總是說:「小花笑起來真可愛,像天使一樣。」
可惜長大後望賢就明白,對男人而言「天使」是可望而不可親的,他們心裡企盼的是如同蛇蠍般美麗又有毒的「惡魔」女人,能與他們一起墮落的妖精。
「那,我也該走了。」全丹寧從沙發上起身,不好意思地笑著說。「硬是跑到你屋子裡來打擾,請見諒。」
他是指剛剛下車後,他堅持要護送望賢上來,並且堅持要替她包好傷口這件事。
「不,哪裡,受你這麼多照顧,我才該說謝謝。」也跟著起身的望賢,趕緊搖頭說。
一個人說不不不,是我不好意思,另一個就搖頭說不不不,是我不好。兩人你推我辭的半天,終於她忍不住笑著說:「瞧我們,真像兩個客氣的小鬼頭!」
「哈哈,說得也是。」
望賢伸出一手來。「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我很高興能認識你,丹寧。」
他看著她的手,俊雅的臉飄上一朵紅雲,眼眸也溫柔地閃爍著。「這句話才是我該說的,花花。今天幸運之神站在我這邊,能讓我認識你。」
握著她的小手,他突然靠向前如輕風般在她頰上香了一吻說:「其實,我很高興聽到賀先生說我吻合你對男人的要求。我從小就很不會應付女孩子,往往不知道該如何和她們相處,可是在你身上我完全不會有這種壓力,可以很自然地說話、聊天,我已經很久沒有和女孩聊得那麼投契了。」
他凝視著她,深情款款地說:「如果不算太冒昧的話,往後這幾天,我們還可以見面嗎?我希望在我離開台灣前,能多多認識花望賢這個人,也希望你能對我更加瞭解。這麼說,不會顯得我太厚臉皮吧?」
望賢愣愣地摸著被他偷去一吻的臉頰,他的意思該不會是表示想「追求」她吧?他們是很談得來,但這樣的進展未免太快,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不行嗎?」他有些失望地看著她。
望賢反射地搖了搖頭。
「那就是答應我了。太好了!」他綻放如孩子般的璀璨笑臉說。「我會期待我們下次見面的機會。這是我的電話,隨時都歡迎你打給我。」
留下名片與道別的揮手,全丹寧開著他的保時捷,就像是突然現身的白馬王子,趕回他的城堡去了。
溫柔、開朗、親切又體貼。全丹寧身上似乎吻合了所有自己尋找的生鮮達令的條件。沒有缺點的容貌,正經、良好教養培育出來的端正紳士,全身上下找不到缺點,更重要的是他也對自己有好感。
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白馬王子,她還有什麼好裹足不前的?
你不是常說,好東西要趁新鮮的時候吃掉,免得腐壞了嗎?花望賢,你還有什麼好猶豫的?像這樣的好男人,你以為會天天在路邊等你去撿嗎?再這樣拖拖拉拉下去,莫非你真打算孤家寡人一輩子?
孤家寡人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她還有一技之長,工作上的快樂,可以替代她情感生活的不足。
你真有決心要一輩子一個人走下去?這不是在逞強嗎?而且是沒有意義的逞強,明明眼前就有這麼好的對象出現,為什麼不積極一點!
可是……
難道你對賀楠還有眷戀?你還沒有清醒啊!傻瓜,今天他所做的一切難道還不夠明白,他根本把你當妹妹,那麼簡單就把你推到別的男人面前,要是他會愛上你,早八百年就不會離開你了,你還要為他蹉跎自己的青春多久?
不。她沒有。她早死心了。她沒有要等賀楠回頭的意思,她才不希罕賀楠!那個惡劣又低級的色狼,誰會等他!他已經不知道和多少人交往過了,他不可能會專情於誰的身上,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才不會傻得在他身上冒險。
那麼,結論不就很清楚了。你就好好掌握全丹寧吧!
可是……當他吻著她的臉頰時,自己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心裡也沒有小鳥在唱歌,除了吃驚外,什麼都沒有。這樣也可以嗎?她對他沒有感覺……不像賀大哥即使一個玩笑般的親吻,也能讓她心臟激動得像是要跳出胸口般……
整個晚上,望賢就這樣苦惱地在床上翻過來滾過去,這些反反覆覆的思緒折騰著她,直到天際泛白,她才昏昏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