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唇嘗起來有著邪惡的誘惑,卻又那麼地清純。洛夫清清楚楚地明白任何午夜夢迴中的綺想,也及不上真正親吻柏德嵐來得刺激興奮。她的身子在他的懷抱中輕顫,她的唇在他底下輕傾所有濃烈的香津,她的手──
「啪!」
洛夫詫異的撫著自己熱辣疼痛的左頰,她竟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柏德嵐雙眼放射出強烈的怒焰,紫藍色兩簇火花忿忿然的跳躍在深處,「你怎敢這麼大膽的對我……對我……我沒有允許你吻我。」
允許?洛夫低啞的笑了,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顧她掙扎反對捉握著不放,他挑眉:「你喜歡玩紳士淑女的遊戲是嗎?親愛的,我承認有太多年我沒用上那些追求的技巧,也早把它拋到腦後去了。所以為了不讓我們浪費原本可以享樂的大好光陰,我建議你趁早把那個念頭丟掉,趕脆明瞭的玩這一場。」
她先是瞪大雙眼好半刻沒有回答,緊接著她微笑了,「噢,我同意你的看法。非常同意。」柏德嵐抬起下巴,也高傲的回答。
洛夫滿意極了,看來柏德嵐不光是外表可人,腦袋也滿靈光的。他不介意與腦袋空空的漂亮娃娃過招,但能找個聰明的女人為什麼要屈就一個言語乏味的劣等品?「我就曉得你是個中老手,能在夜總會大膽與我調情的女人並不多。我不會計較你打我的那巴掌,放心好了。」
「我先謝謝你的寬宏大量。」她斂眉,笑中有點冷意的說。
「不客氣。」他把她納入懷中。「現在我想要重新倒帶一下,剛才被你一打,我的興致都嚇跑了二分之一,我需要一點點小樣品溫暖我的熱情。」他緩緩的接近她,這次沒理由再讓她打退堂鼓了吧?
當他的唇再次覆上她時,飢渴的慾望再次捲土重來,並且加倍洶湧一發不可收拾,他立刻忘卻了所有的不快,迅速的以舌尖挑開她的唇齒間,闖入神秘甜美的樂土中,溫潤濕熱的她以絲絨般的滑順包圍住他。
本來這是說服與誘惑的一吻,現在早已經超乎所有想像中的可能結果,洛夫決定他等不了那麼久,何不直接讓他們跳過誘惑的階段,他要她,立刻。他想要狂野的親吻她,佔有她的每一寸。
一下子他沉浸在親吻的炙人感受中,所以當她堅定的推開他,結束由他開始的這一吻,淡淡地對他微微笑時,洛夫還想把她拉回懷中──
柏德嵐一手放在他胸前,搖著頭看著他,像是要訓斥壞孩子的老師,「不要動,我或許會再給你一巴掌。」
「你在說什麼?」洛夫右手馬上直覺的蓋住他臉頰,現在仍微微作痛著。
她仔細並緩慢的說:「你該死的沒說錯,我的確是個中老手了。在舞台上我看夠了你們這種自以為有權利把女人當花瓶財產和床上的玩物,自私自利又不體貼的男人。見鬼的你還敢認定我是那種女人,」她舉起小拳頭在他鼻尖下揮舞著,「現在我明瞭乾脆的告訴你──不,不,不。」她對著他耳朵吼叫,「我不會和你上床,我不會和你發生任何關係,我不要再看見你。夠清楚了嗎?」
洛夫的耳朵開始抗議的嗡嗡作響。「你不想要?」
「沒錯。」她大力的推了他胸膛一下,「你以為你是什麼?魅力無法擋的俊男,每個女人見到你都理所當然的該倒貼?一看見你勾勾小指頭就該跳上你的床?還要感謝天主的恩賜。抱歉了,柴大導演柴洛夫柴先生,這兒不是你能玩樂的地方,請你去別的地方找樂。」
洛夫瞪著她認真冒火的小臉蛋,沒有半絲玩笑的神情。她真的不要?「你該不是從來都沒有男人──到現在還是處女吧?」
柏德嵐以吐血的狂怒回看他,「這世界上對你來說就只有兩種女人嗎?凡是不想和你上床的,難道都是沒人要的庫存貨?提醒你,柴洛夫,你還沒有那麼行,能讓所有的女人被你迷得暈頭轉向,至於我是不是處女──那永遠都不關你的事,現在不,以後不,就算到下輩子也不關你任何屁事。」
「我想我有個概念了。」洛夫安靜的說。
「很好。」她雙手叉腰一臉滿意的點頭,「現在你可以滾蛋了。」
洛夫承認自己的確犯了個錯誤,他該曉得柏德嵐和他以往風花雪月一夜風流的女人完全不同。她根本不是那一類型的。光瞧她對於整個舞台那麼霸道高壓的控制力,一絲不苟要求自己與演員們拿出百分之百的精力,完全對舞台付出。她深信的道理是一分付出一分收穫──那麼她對男女關係──自然也不例外,她不會喜歡這種快速經濟的快餐男女愛情,一拍即合或一拍兩分手。
成為她的男人,會獲得一位忠實熱情全心全意的伴侶,因為她同樣的會要求他如是回報。
像柏德嵐這類的女人向來是洛夫認識不多、所知不深的那一種。並不是他曾怎麼精挑細選過對象,而是多半環繞他週遭受到他吸引誘惑而來的女性,都不會帶著太多要求,她們向洛夫索求的不過是肉體關係上最墮落愉悅的雲雨享樂,沒有束縛也沒有承諾,偶爾會要求一兩個劇中的角色。而他向來對每位一夜情人都很大方,如果照她們常常歎息讚賞的角度來看──他還是個難得的調情聖手,他清楚女人的需要,也喜歡在他──獲得曝發滿足的瞬間,讓對方也同樣沉浸其中。
這樣的一個他,可有能力成為柏德嵐所要求的伴侶?
洛夫真的半點主意也沒有。相反地照她說的,洛夫相信柏德嵐完全有主意,自有她的主張,主張也非常簡單明瞭,她想也不想的就把他踢入「不可能」──忠實熱情、接受一對一的關係──名單當中,柏德嵐將會盡所有努力把他排擠出她的生活之外。
如果說那夜的小對談在洛夫的生命中是個意外的驚喜,對柏德嵐來說可能就是她生命中意外的一點小污泥。
發現自己成為她心中的污泥,對於洛夫是個不小的打擊。他非常非常不高興的注意到這一點。「事實上,我反而不該滾蛋。」
她掛上小貓咪自以為是大老虎的面孔,「那你可就太不聰明了。」
「或許。」他彎彎腰,「我從來也不喜歡自己太『聰明』,像我有個朋友智商高達兩百二,聰明得教人恨得牙癢,凡事幾乎都能完美的達成,但其實我認為他的日子真是枯燥乏味透了,幸好最近他故意做了一件很笨的事──不小心愛上我妹妹冷瑞波,才改善了一點生活品質,否則我看他只有進博物館陳列室,歸納在健力士世界紀錄中──世界上最『無聊』的人類一項中。」
「冷瑞波?」德嵐眨了眨眼睛,不可置信的說:「你說冷瑞波是你的妹妹?」
「很不幸,是的。」沒想到瑞波反而讓德嵐的臉上有欣喜若狂的表情,洛夫心想這個世界真是出了嚴重的問題了。女人聽見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居然會產生那種興奮宛如抵達高潮的精彩表情。
「她是我最欣賞的女演員,她演的每部戲我幾乎都有看過。」德嵐搖搖頭,「她是你妹妹?我真不敢相信。」
「如果你答應讓我帶你出去吃頓飯,我就幫你要一張瑞波十寸本人簽名放大照,如何?」
「你用一張照片就想要賄賂我嗎?」
「那可是十寸的照片。」洛夫頑皮的笑著,「好吧,你真貪心,那換成十張照片好了,不許再討價還價。或許以後有機會你還可以和瑞波同桌吃飯……只要你巴結巴結我這個大哥。」
「你妹妹曉得你拿她當餌用來釣女人嗎?」
洛夫無奈說:「你是頭一個沒有一看見我就暈倒的女人,獨獨對瑞波的演技情有獨鍾,你想我還能拿你怎麼辦?別說是我妹妹拿來當釣餌,就算我好友都能被我出賣。」當然洛夫是說著無意的開玩笑,怕是怕她聽者有心信以為真起來。
「你一定是在開玩笑。」她一臉懷疑的看著他。
「誰說的。」他趁機靠近德嵐,低下臉說:「我保證照片是真的要送你,也是真的來自冷瑞波親筆簽名。」
她想皺眉卻辦不到,想要笑又不願意讓他忘形,只好呆愣在原處哭笑不得。「有沒有人曾經好心告訴你,精神科醫院向來都大門敞開歡迎光臨的。」
「有。」他笑著,「你說的。」
她眨兩下眼,「你真的很有兩把刷子,你知道嗎?如果你以為讓我目瞪口呆說不出話,我就會答應你共進晚餐,那你一定是瘋了。我很清楚你想從女人身上得到的是什麼?我恰巧沒興趣進行那種活動。所以為什麼不替你我省點功夫,不需要假裝你想要追求、鮮花、糖果,接受我的拒絕,這件事到此為止。夜才剛剛開始,還來得及讓你找到心甘情願的女人陪你共渡良辰。你用不著絕望到找上我這麼乏人問津的老處女。」
「我喜歡乏人問津的老處女。」他溫和的糾正她,「你知道天天吃龍蝦、喝香檳、嚼魚子醬也無趣的很,偶爾我也會挑些路邊攤來吃的。」
她漲紅了臉,「路邊攤也有權利挑客人,你搞不好還沒有資格吃。」
「喔?不如我們今天去找間路邊攤試一試看看,究竟我有沒有這個資格成為路邊攤的客人。」他就是忍不住要鬥鬥她。
柏德嵐在學生面前或許是個高高在上的指揮家,但洛夫卻喜歡上她現在好戰份子的這一面,像條精力旺盛鬥志心高昂的小斗魚身穿五彩斑斕的花紋衣,永遠積極的挑戰。
「我沒有習慣吃外頭的食物。」
「我也一樣。」他面色不改的搭腔,「這樣更好,我家的廚房乾淨寬敞,我有個很懂得煮法國美食的廚子,只要一通電話他馬上送到。」
她雙手掩目,搖頭說:「沒見過像你這麼沒原則的人,你難道不認為前後說法矛盾不一,見風轉舵這種行為非常無恥嗎?」
洛夫嘖嘖作聲,「沒錯,無恥到極點。幸好我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你就別再執著你的說法是不是前後矛盾不一,我保證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更好的,甜心──」他再度施展他著名的迷人笑顏,「為了你,我會乾脆閉上兩眼,隨你愛怎麼編就怎麼編。」
「夠了。」她放下手,轉身一邊說:「我沒有那麼多時間聽你在這邊鬼扯淡,隨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洛夫滿意的對自己一笑,「真的?你說的。」
柏德嵐連回答都懶得回答,她已經大步朝舞台邁進,顯然是迫不及待的要離開他了。洛夫佔著身高腿長的優勢,跨兩個大步就追上了她。
「嘿嘿,還沒這麼快,小姐,你以為你要去哪裡?」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剛才說隨我怎麼辦就怎麼辦的?」
德嵐被他拉得半旋過身子,她火光叢叢的紫眸盯上他,「沒錯,我是那麼說。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因為不關我的事。」
「我想辦的事和你大有關聯。」他搖頭,「你還不能走。」
「試著阻止我啊,奇怪了,你要是忘記我們身處2000年的文明時代,快點跳上你的時光機回去遠古,我想你跟那些山頂洞人語言想必相通。就算他們聽不懂你說的話,起碼你們肢體語言是差不多低等。」
洛夫等她一口氣罵得差不多,還沒順下一口氣時,兩個動作利落的把她扛起肩上,頓時間柏德嵐發出憤怒的尖叫,「讓我下來,你這該死殺千刀的──」
「殺千刀可能有點暴力不是嗎?畢竟只要正中要害,一刀就死了。」他穩穩一手箝制住她上下踢動的大腿,往她的豐臀上一拍,「抱怨我的肢體語言低級,我想你罵人的藝術還不夠上乘呢!改天我再教你幾招。」
她正掐起拳頭槌著他的後背,由於她頭下腳上的姿勢有點不太方便,洛夫猜測這是她打起來不怎麼痛的原因。「你這個瘋子,我會告你非禮綁架輕薄性騷擾……還有……還有強暴!」
「哇,只是一頓晚餐就有這麼多罪名?那想成為你的情人還得先判終身監禁不成?」
「你下下下下輩子都別想成為我的情人,讓我下去!」
她叫吼與槌打的當兒,洛夫已經大大方方扛著她走出了門外,當街來往的行人雖然不多,但每個人都把眼神往他們這怪異的一對拋來。
「我當然會讓你下去,我對特技表演的喜好程度只局限於坐在鏡頭後面看特技演員們跳下去。如果不讓你下去,我可能得到五十肩或是骨質疏鬆症。」
「棒透了。」她尖酸的說。
「我有沒有提過我想養一隻小斗魚?」他心不在焉的拍拍她的腿,皺起眉頭說:「乖一點,我們還要和和氣氣的吃一頓飯呢。」皺眉的原因是他終於到綠色保時捷的旁邊卻苦思著什麼方式能讓柏德嵐乖乖上車,現在的她簡直和拗脾氣發作的小貓沒兩樣。
她顯然也知道他在苦惱什麼?「知道詭計不能得逞了吧?我現在數到五,如果你不讓我兩腳踏地,讓我離開,我會教你十分十分的後悔,我要尖叫到警車包圍住你這個瘋子,把你捉進監牢裡面去,讓他們對你拳打腳踢。哼,我可不是什麼弱女子,我保證我的律師會把你咬得屍骨無存……」
看她說得那麼意氣風發得意洋洋,洛夫幾乎都不想打斷她的話頭了,但既然他已經把她擺放在車上,「你不必數了。」他歎口氣說。
柏德嵐迅速張開雙眼,發覺自己坐在保時捷昂貴的深綠色車頭,她左右一看,最後抬起頭來對他點點頭,「好,我或許會撤銷──」
剩下的話全讓洛夫一口氣吞下,他問也沒問(當然)的覆住她柔軟的唇瓣,用盡所有溫柔與熱情親吻誘惑她,趁其不備悄悄的溜進她的唇間與舌尖翩然共舞。起初她深吃一驚有幾秒鐘完全僵硬在車上,但洛夫老練技巧的親吻瓦解她所有的防護,她開始產生反應,輕吟的貼向他。
洛夫提醒自己不要為了這點屈服而得意忘形,柏德嵐不是其它女人,她隨時都有可能會猛然記起他是誰,再甩他一巴掌也不一定。所以他一面讓自己的唇繼續與她的交纏,一面伸手到一旁的車門……想像一下,這可是高難度的動作,洛夫聽到車門咯的打開時,還默聲的感謝上天。
迅雷不及掩耳的,他抱起德嵐就往車門內一扔,啪的甩上門。並趁她還未回過神來,一鼓作氣的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內,按下門鎖確定她無處可逃。這一連串動作都完成之後,他才安心的轉頭看著她說:「現在,你想去哪裡晚餐啊?」
她非常安靜,太安靜了。
柏德嵐把手遮住她的臉蛋,一語不發。
想起這條小斗魚的鬥志,洛夫謹慎的拉開兩人的距離,隨時準備迎接她迎面痛擊的巴掌。
「對你而言,路邊攤究竟算什麼?」她突然自遮掩的雙手下,低聲的問。
洛夫愣了一下。她得不到回答,自動的放下手,一張嚴肅認真的面孔對著他,「不過是大餐與大餐間的小小調味品嗎?就像我這種女人一樣,對你究竟算什麼?你對我的態度不過是想在美麗的女人與有名的紅影星間,調劑調劑一下女人的品味?幹嘛這麼大費周章的帶我出去晚餐?性關係對你這種人來說是家常便飯,你根本不可能太重視它。」
她的話撞擊在他的心口上,但洛夫試著忽視那些感受,他伸手把車鑰匙插入轉動引擎,「我沒有向人解說我的內心世界的習慣,柏德嵐。我喜歡行動勝過語言,如果你想瞭解我──你必須自己去找出答案。」他打轉方向盤,滿不在乎的笑問:「路邊攤?高級法國餐廳?還是我家?」
柏德嵐直視他,衡量著他的認真程度,「前面大路左轉。」
「哪裡?」
「我最喜歡去吃飯的地方。」她說完之後尊口就緊閉,堅決的態度似乎不許他多插嘴。
洛夫體內好奇的因子都活躍起來了。
※※※
叮咚。
忙著在廚房內團團轉的朱芬茵正把火鍋擺上餐桌,聽見門鈴她馬上放下手上的護墊,對著坐在桌旁的正用著奶瓶敲著桌邊的小懷懷說:「一定是姑姑來了,要不要陪媽咪去開門呀?」
小懷懷點點頭:「要。」
芬茵把他由兒童餐椅上抱起來,「好,我們去開門讓姑姑進來羅!」
「喔──喔。」小懷懷做出興奮大叫的泰山狀。
帶著開懷的笑意,芬茵拉開門上的鐵鏈,「德嵐你終於來了,要是你再忘了吃飯時間誤了餐,以後我可就真的不許你在我家吃飯。」當她接觸到一臉寒冰的德嵐時,愣了一下,「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說完之後,芬茵才發覺在德嵐身後站在鐵門旁的還有一人,她換個手抱著不安份的小懷懷問:「今天有客人啊?」
「姑姑,抱。」小懷懷根本不理會姑姑一臉臭臭的樣子,張開他的胖小手臂,賴皮的說。
德嵐一腳跨進屋子,身後的男人也跟著定進來。「這位是柴洛夫,芬茵。我想你還記得柴導演吧?」接著她抱過半個身子都伸出媽咪懷中的小懷懷,「這個則是我最親親的寶貝侄子,柏莘懷。」
小懷懷嘟著嘴搖頭說:「姑姑不是啦,小懷懷,小懷懷。」他兩手在德嵐的臉上捉來扯去的。
「對,你是壞壞,最壞了。」德嵐握住他的胖小手,輕叱了一下,「聽話。」
不用說當然芬茵對於柴洛夫突然現身她這半點都不起眼的小公寓內感到訝異,但是德嵐與高大的導演間那不可言喻的緊張氣氛才是真正讓人吃驚的地方。這個發展太烈了。
「讓媽咪抱。」芬茵伸出手來,「德嵐你還沒介紹完呢!我對柴導演可是久仰大名了。」
「這位是朱芬茵,我最最親愛的『幾乎』嫂子。」德嵐終於看著柴洛夫說:「在我哥哥出意外之前,她已經與我哥訂婚了。只不過還沒來得及結婚就……」她以一個低啞的咳嗽替代過句子,「現在芬茵是我們劇團的財務主管兼廚娘,我則負責跑腿與切菜。今天如果沒有她在──你的晚餐很可能只有一塊烤多士麵包而已,那是我廚藝最精湛的一道菜。」
「那麼我該對今天好得出奇的運氣讚美老天爺。很高興認識你,尤其能夠嘗到你親手的料理。」在芬茵自己與德嵐的意外中,柴洛夫傾前親吻了一下芬茵的臉頰,也禮貌的握了握小懷懷的手,後者正努力的瞪視著這突然闖入的陌生人。雖然小懷懷並不怯生,但頭一次看見有人──姑姑不算,竟也敢親他媽咪。
小懷懷立刻摟住芬茵的頸子,滿面倔強的嚷著:「你親媽咪!壞人!」
芬茵在那一臉倔強中,看見了德懷的影子,她是如此的想念他。芬茵摟緊了孩子,微笑的安慰泛著淚光的兒子,「沒關係的,小懷懷,叔叔是和媽咪打招呼。」
「那我也要。」紅眼眶的小懷懷撒嬌說。
芬茵立刻補了好大一個香吻給他,然後歉意的轉向洛夫與臉色仍然臭臭的德嵐,「他最近很黏我,不知怎麼搞的。」
柴洛夫魅力的微笑著,「不要緊,如果我媽咪像你這樣,那我也會有同樣的反應,我很能理解。」
芬茵被他這麼一糗,粉臉隨即通紅。
「今天吃什麼?」德嵐驀地打破沉默,隔在她與柴導演之間,護衛的帶頭擁著芬茵走向小餐桌,「火鍋對不對?我最愛吃火鍋了。」
芬茵對德嵐不尋常的積極動作感到好奇,平常要三催四請才記得吃飯的人,為什麼今天卻巴不得趕快吃飯呢?她側頭看著跟在身後的柴導演,對方正回給她友善毫無瑕疵的朋友式笑容。芬茵想,這兩個人之間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呀?
這頓飯吃得德嵐食不知味,她簡直是引狼入室。柴洛夫是她見過最千變萬化的大野狼,隨時都能觀察週遭的自然環境,穿上需要的戲服、換上需要的面具。他當導演真是錯了,如果讓他從事演員這行飯,德嵐相信他早就打敗天下無敵手了。
此刻這匹狼正使出渾身解數,讓芬茵母子為他的幽默風趣、和善體貼傾倒他的腳下,連小懷懷都放下先前的敵意親熱的叫起他「柴叔叔」,要不是礙在這匹狼是她邀請進來的,現在德嵐早告訴小懷懷不用對柴洛夫太客氣,因為姓柴的正計劃拐跑小懷懷的媽咪!
噢,她著什麼魔竟把這頭大色狼給帶進家門,她怎麼會認為在自家地盤上面,又帶著個孩子的芬茵能逃過這頭色狼的狼吻呢?想起柴洛夫給芬茵那猝然間的一吻,還有芬茵含羞帶怯因為他不停灌注的讚美而興奮發亮的臉蛋,德嵐就不由得打顫,真想狠狠甩自己兩巴掌。
如果柴洛夫連她這種沒有豐點女人味的老處女都能捉來吞下,更別提渾身都是小女人嬌羞,清純甜美的芬茵了。這不等於是她親手把芬茵推到那頭色狼的口中嗎?
親愛的老哥,你可別夜半跑來騷擾老妹我,就為了這點小小無心之過。德嵐良心不安的想著。
「德嵐,是不是火鍋料沒有你喜歡吃的,不然你怎麼動都沒動到什麼菜?」芬茵柔聲的搖搖她的手,把德嵐自冥想中拉回來。
「啊?沒有哇。」她一抬眼就接觸到柴洛夫那竊喜的笑。她怒火又犯的瞪回去,不要以為我會讓你順心如意拐跑芬茵,她可是我哥真心愛過到死都念念不忘的未婚妻。我有義務保護她遠離你這類大色狼,就算她要找丈夫也輪不到你這種人。」
洛夫無辜的眨眨眼,「我吃掉了你想吃的火鍋料嗎,德嵐?你看起來似乎很想吞了我。」
豈止,我想扒下你的皮咬下你那自大的……德嵐強迫自己對芬茵和小懷懷笑了笑,「可能是太累了,我發現我不太餓,我想上樓去休息了。」然後她冰凍著臉轉向柴洛夫,「柴導演,如果你想把話說清楚──我建議我們移轉陣地到我家去坐。」
柴洛夫眼睛閃爍狡滑的光芒,「這兒也不錯,又溫暖又有好料理。小懷懷還說要聽叔叔我講小斗魚吃下大野狼的故事呢!」
德嵐-起眼來,「樓上,我保證你會比較適合那邊。」
「可是德嵐你們都還沒有用水果,我今天買了你最喜歡的水蜜桃做──」芬茵還沒發覺此間暗流四伏。
「對呀,甜點怎麼辦?」洛夫也順水推舟的問。
德嵐用盡自制力才沒有把火鍋蓋到他頭上去,她想像中自己早那麼做了。「柴導演你不是說你要講的話很重要嗎?我想甜點就省了。不然我可能會頭痛的不能談話了。」如果他這回不聽懂她的暗示,配合一下她的話,德嵐發誓她會讓柴洛夫的頭痛腳痛手痛全身都痛。
「既然你這麼誠意的要談,我怎麼能說不呢?我不喜歡讓女士得不到滿足。」柴洛夫以無懈可擊的幽默語氣,接下她的招。「讓我們上樓去吧!」
他可以不必說得好像他們是要去做什麼不可告人之事。德嵐制止自己咬牙切齒的舉動,因為連小懷懷都拉著德嵐的手,悄聲──卻又足以讓在場每個大人聽到──的說:
「媽咪,姑姑樣子好嚇人。」
柴洛夫莞爾的抬起一眉,諷刺的看著她:瞧,你嚇到孩子了。
「我上樓去了。」德嵐啪地放下筷子,「晚安,小懷懷、芬茵。」
「晚安。」芬茵拚命忍住的笑意卻在說話的時候,失敗的洩露出來。「小懷懷,姑姑頭痛痛,你不可以亂說話啦!」
小懷懷人小鬼大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媽咪頭痛痛的時候也很嚇人。我知道了。」
「對,對,媽咪也很嚇人。」芬茵忍笑的很辛苦,肩膀不住的抖動。
「謝謝你今天的招待。」柴洛夫悠哉的起身,和芬茵不同的一點是他分明不想試圖隱藏笑意。「芬茵,很高興認識你。」這回他沒再親吻了,改用微笑,「小懷懷,叔叔下次再和你說小斗魚的故事好嗎?」
懷懷嘟著嘴,皺著眉頭擺出大人深思的嚴肅模樣,卻滑稽可愛,「唔,姑姑今天頭痛痛,那我就把你讓給姑姑好了。可是下次一定喔!你一定要記得喔!」
「好,我一定記得。」
德嵐很想界面反駁這句話,柴洛夫沒權利欺騙一個小孩子的情感,因為她絕對絕對不會讓柴洛夫再接近芬茵母子,就算他會記得──實際上那根本不可能──也沒機會再來。
「我們走吧!」這下子他反而手搭在她腰上,催促著她前進。
為了把他弄出這兒,德嵐不得不容忍他的舉止,在相芬茵說完叮嚀的話之後,她領著柴洛夫爬上小公寓的頂樓,回到自己獨居的套房中。
打開門,迎接她的是她親手擺設佈置溫馨的小空間。她先讓到一邊讓柴洛夫進屋裡去,自己留在後面關上門。
他高大的身影充斥著她小巧的客廳,顯得地方更狹隘。「好了,飯也吃完了你不覺得該是你罷手的時候了嗎?」她急著擺脫掉他,不希望他有時間融入這個環境,就像他輕而易舉的融入她心中一樣。
「我喜歡你對這個地方花的用心,這個地方是你想在一天辛勤的工作後,歇個腿喝杯茶休息鬆懈,並且讓你有回了家感覺的溫暖地方,它可以召喚一顆流浪的心歸來。」他回身,不再嘲諷或是半笑下笑,一臉的直奉坦白看著她說。
「謝謝。」德嵐深吸口氣,她發覺自己真的無法捉摸清楚他的心思,就像無法捉摸的雲彩,他隨時都有新的一面冒出來。他可以像個渾球,也可以像個詩人那麼語帶細緻感性。這個人究竟是什麼做的?他有多少性格在其中?除了童頑、狂野、不拘、敏銳與快速反應之外,還有什麼是他將會呈現的?她真的有可能瞭解這樣的一個男人嗎?還要抗衡他所求的一切?
「我真的讓你很緊張是不?」
德嵐對他的單刀直入用沙啞的一笑作回答:「我在舞台上見過大風大浪,別擔心,我不會昏倒。」
「我不是指那種緊張。」柴洛夫走向她客廳的小酒櫃,打量起裡面的存酒,「你在下面似乎緊張得隨時可以跳起來。你怕我當場捉狂抱住你寶貝的嫂子不放,對不對?」
「我喜歡預設最壞的後果。」德嵐看著他打開櫃門,「別客氣,就當這裡是你家好了。」她微帶諷刺的加上。
他從來也沒假裝過客氣。他取出一瓶波本,「有沒有杯子?冰塊?」
為這點小事計較也不是德嵐的個性,她越過他走向隔鄰在酒櫃旁的小吧檯,彎下腰取出兩隻寬口玻璃杯,接著拿出冰筒來。
柴洛夫坐上高腳椅,輕鬆的旋開瓶口在杯中灌入琥珀色的酒液,加了三兩塊冰塊之後,他把酒推給了她,自己則舉起完全不加冰的那杯酒。
「祝──祝什麼好呢?」他搖著杯子,子夜黑眸穿過杯身牢牢鎖住她。
「我想不出任何值得慶祝的事情。」
他搖頭笑著,硬是用自己的杯子碰了一下她的,「祝一段全新旅程的開端好了,從今天起你的生活將會大大的不同了。」
「何以見得?」她啜了口酒。
「因為──我出現在你的生命當中,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
德嵐一口酒沒嚥下反倒狼狽的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