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之後,君猷天天和悠幽見面,而悠幽也愈陷愈深,雖然日子很平靜,但她知道將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她的噩夢愈來愈密集,常令她徹夜難眠,也因如此,她更把握他們相處的每一刻。
「你在忙嗎?」
悠幽回過神,她又在發呆了,「我在看書。」她隨口敷衍,當然被他識破了。
「可是你從剛才到現在連一頁都沒翻,我猜那頁一定很精采,才會讓你一看再看。」他孩子氣地道:「我真嫉妒它。」
「好吧,我承認我在想事情。」什麼都逃不過他的法眼。
「你在想我嗎?」他期待地問。
「不是。」她見到他眼裡的失望。
「那你在想什麼?告訴我,我要知道。」他像個孩子般要賴。
「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悠幽笑盈盈的走向他,將憂慮拋到九霄雲外。
「但你的表情告訴我不是。」他無意勉強她。「你來幫我磨墨,我要寫些字。」
「是紅帖?」她頗為訝異。
他笑得不太自在。「禮部大臣要娶媳婦,希望我寫個祝賀的紅帖送過去。」
「這個禮部大臣為人如何?」是不是故意要他出糗?
「我對他一無所知,但那又何妨?想我君猷寫的紅帖,別人看了一定嚇得摔跤。」他自我解嘲。
「對方既然居心不良,咱們就不要讓他稱心如意。」她磨好墨,柔嫩的小手覆上他的手。
君猷凝神望著她,眼裡只容得下她一人。
悠幽握著他的手緩緩落筆,細膩與狂野混合,形成力與美,令人一看就移不開眼。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好巧、好美……」真不知他當時怎麼狠得下心傷她?以後若再傷她,他就不得好死!他痛定思痛地決定。
「怎麼談到我的手?」
「你的字寫得真好,據說你讀過不少書,你都讀些什麼?」
「大部分是詩詞,我特別偏愛蘇軾的詞,既豁達又柔情。真想看看西湖是什麼樣貌,竟能激發這位才子寫下萬古流傳的佳作。」就好像她只為他而美麗是同樣的道理,她突地墜入他幽深的眼中。
他啞著聲,「你想去西湖?」
「是不是在那裡就不會有傷痛怨恨?呵,瞧我在發癡,竟把那兒當成天堂,而你竟也信以為真。」她輕打了他一下。
她易感的心觸動他內心深處,讓他更愛她了,就算不說話,只看著她他就很滿足。
他直直的盯著她,把她的一顰一笑刻在心版上,有一瞬間,他似乎就要作出生死不渝承諾,但要說出口卻比登天還難。
悠幽靜靜的替他磨墨,他再次拉著她的手。
「你到底想說什麼?」她笑問。
「我——」他別開眼。「我也喜歡那樣的生活!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什麼都沒了,你願意跟我到西湖共度餘生嗎?」他吶吶地道。
會有那麼一天嗎?
悠幽轉移了話題,「磨的墨都快干了,你還想寫什麼?」
他有些心痛地問道:「你不願意?」
「君猷,不可能的。」她正色道。「你適合待在這裡,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子。」
「你在暗示我什麼?」
她笑得苦澀,「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他摔下筆。「不,相信我,我可以辦到的。」
「你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我不要曾經擁有,我要你一輩子在我身邊!悠幽,你注定是我的!」他決定牢牢捉著她,生生世世不放手。
她愛憐地摸著他的臉,他倆是那麼的相愛,如果可以,要她為他奉獻所有她也不後侮,她的身心和靈魂都已是他的了。
既然如此,為何她還這麼憂愁?這其中存在著太多原因,她知道他倆的關係若是傳了出去,沒有半個人會贊成他倆的。
「你不願意是嗎?沒關係,我會證明給你看的。」她等著好了。
「君猷,如果你放棄這裡的一切,那會是多麼可怕的事!你有大好的前途等著你,我應該離開才是。」
「你不會有那個機會的,要是有哪個地方敢收留你,我會弄得他們生靈塗炭。」衝冠一怒為紅顏,他一旦發怒就什麼也顧不了了。
「你這是知法犯法!」
他淡笑,「大不了丟官去職,這世上除了你,還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
「我只是說說,你千萬不要衝動。」她趕緊緩和他的情緒,瞧她光聽就心神欲裂了。
他將她的手覆住自己的雙眼。「其實我有好多話想跟你說,總有一天我會毫無保留的告訴你,請你不要再說這麼殘忍的話了,要是你離開,我真不知要怎麼辦……」
她紅了眼眶,夠了,這番話已勝過千言萬語。
「我哪兒也不去了。」不要再說了,她不要他們相處的時候有任何的不愉快。
君猷伸手摟住她的腰,閉上了眼,就讓他們永遠這樣下去吧。
◎◎◎
這日,玲瓏格格忽然來訪。
玲瓏格格的心機很重,脾氣陰晴不定,宮中的奴婢大都不喜歡接近她,由於從小養尊處優,養成她恃寵而驕的個性。
玲瓏格格早已打定主意要當君猷的福晉,兩年前她曾向他提過婚事,他雖沒答應,卻也沒拒絕,讓她更加堅定信念。
「君猷,我好久沒見到你了,你最近怎麼都不進宮?」玲瓏格格先禮後兵,若君猷敢負她,她絕對要鬧得天翻地覆。
「我本來就很少進宮。」君猷言簡意賅的答。
「你就這麼不想看到我嗎?」玲瓏格格不甘心的問。
「沒錯。」她敢問,他就敢回答。
「你!」玲瓏格格氣急敗壞的,「難道你心裡有其他女人?她比得上我嗎?」
沒有人能比得上悠幽。他在心中想道。
「玲瓏格格,我不必跟你報告,你請回吧。」他說得很絕,別的女人,他是不會看在眼裡的。
「你不說,我也知道。前陣子你找了一大群歌妓舞伶進府,根本是在聲東擊西,你想藉此轉移眾人的注意力,為那個女人找退路,讓她免於遭受外界輿論的壓力,這女人現在一定在你府中!」
君猷和她話不投機,「抱歉,我先回房了。」語畢往內廳走去。
玲瓏格格有恃無恐,「你不怕我下令搜府嗎?你居然敢私自藏了個女人在府裡,做那些苟且之事!我就不信找不到她!」
君猷停下腳步,回眸冷冷地道:「你說話客氣點。」
「事到如今,我什麼都不怕了,我就擺明了說——我要你答應和我成婚。」玲瓏格格道出來意。
「很抱歉,我配不上你。」
「但我就是要你,我阿瑪是當今皇上,我額娘是皇上的寵妃,我可以助你飛黃騰達;相反的,我也可以輕易毀了你。」
「你還真是有背景。」
「你若再執迷不悟,後果自己承擔。」
他瞇起眼,「你在威脅我?」
「我只是要你回心轉意!」玲瓏格格大叫。
「我有給過你任何承諾嗎?」
「沒有!但你從不曾對我如此冷漠,一定是那女人從中搞鬼,那女人已經把你迷得團團轉了。」
「我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你說你在做什麼?你愛她?你可以拋下所有和她共度一生?」她如連珠炮似的追問。
他掀開薄唇,想說些什麼,但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只能緊緊握住拳頭。
「無話可說了吧!」玲瓏格格忽然不可遏抑地狂笑,笑得眼淚都掉下來了。「太好笑了,你根本就不懂什麼是情愛,還留著那累贅幹嘛?你需要的是像我這樣的女人啊!」
「我無福消受。」
玲瓏格格止住笑,說翻臉就翻臉,「好,既然你執意如此,就別怪我不客氣,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你若敢動她一根寒毛,我絕不會放過你的。」為了悠幽,就算要和全天下人作對,他也在所不惜。
「你居然為她做到這種地步?」
玲瓏格格登時怒恨交加,從小嬌生慣養慣了,何曾受過這種羞辱?所有人都知道君猷非她莫屬,如今卻殺出程咬金,君猷還為了那女人和她翻臉,她的面子要往哪兒擺?
「那我算什麼?」
「自然會有人告訴你。」他往大門一指,「不送了。」
玲瓏格格憤怒地叫道:「你等著,我一定要那女人敗在我手中!」
她說到做到!
◎◎◎
悠幽握筆的手在顫抖,她另一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可寫出來的字還是歪七扭八的。玲瓏格格正是她這幾日心神下寧的原因,當她聽到玲瓏格格來訪時,心頭一震,心想該來的還是躲不過。
一隻大手覆上她的手,「你心神不定。」
悠幽嫣然一笑,「可有藥醫?」
「良藥就在你眼前。」
「這藥苦不苦?澀不澀?「
「絕對不苦不澀。」他主動告訴她,「玲瓏格格來找我談天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我沒有懷疑你什麼。」她張著澄澈大眼,故作不在乎,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痛。
「你怎麼不質問我?這樣我會好過些。」他仔細地看著她臉上的表情。
她對他露出笑臉,「我不能,因為你會實話實說。」
「是的。」
「你們何時成婚?」她苦笑地間。
「悠幽,你想太多了!」他斥責道。
「我沒關係的,你不用顧慮我。」其實她的笑都是偽裝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看進她的眼,只求她別再胡思亂想。
「你該選擇玲瓏格格的。」而她則化為一縷青煙,但願長繞君心。
他握住她的肩膀,「我為何要選擇她?我想要的根本不是她!」
「但玲瓏格格可以幫助你更上一層樓,君猷,逃避不是長久之計。」
「難道你要我忘了你?那是不可能的。」
「天底下沒有不可能的事,而我可以成全你。」她只希望他能過得更好。
「你在說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你真的可以忘了我?」
「有何困難?」
「該死!你為什麼要這麼說?」他怒火中燒。
悠幽握住他的手。「君猷,這是最好的辦法,違背聖旨是滔天大罪,我只要一想到你被關進東獄,我就心痛難耐。」
「不會那樣的。」他摟緊她。「等到我把你父親救出來後,咱們就離開,不管上天下海,只要你在我身邊。」
「那是遙不可及的夢。」她開始發抖,「我奸怕、好怕……」緊緊地依在他偉岸的胸前,就讓她再依靠一下子吧!她不知道這胸膛還能屬於她多久?
君猷心一陣抽痛,悠幽為何如此憂愁,好像他倆不會有明天似的。
不會的!他絕對有能力保護她的。
窗外不遠處站了一個人,看見房裡的一幕,她的雙眼噴火,氣沖沖的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