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琳妲,你還要去哪兒?」孟純琬無力地斜倚著牆壁哀聲低問,疲軟的雙腿拒絕再跟隨前方精力充沛的嬌小褐髮女子移動半步。在一天之內逛完巴黎歌劇院區所有的大型百貨公司後,她懷疑自己還有任何力氣可以支持她可憐而無助的兩條腿撐到梅琳妲的新目的地。
梅琳妲-康諾回過頭,溫暖的棕色大眼閃爍著興奮與期待。「繆司酒吧呀!你忘了嗎?唔,還是我忘了說……不,不可能,我一定跟你說過,我不可能忘記提的。你還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鋼琴手嗎?或許你忘了,但我保證,只要你聽過他的演奏,就再也忘不了。他的音樂就像……」她微仰起頭,努力思索著一個貼切的形容詞。
「梅琳妲、梅琳妲……」純琬連喚數聲,終於成功地換來梅琳妲狐疑的一瞥。「我們不能明晚再去嗎?」
她語氣中的疲倦終於讓過於興奮的梅琳妲注意到她微微泛白的臉色。
「喔,對不起,我忘了你昨晚才飛來巴黎,會有時差的問題。」梅琳妲精緻的小臉推滿歉意,細細彎彎的秀眉也皺成八字。
「如果你今天早上五點半挖我起床去逛協和廣場看日出時就想到,我會更感澈。」純琬苦笑地。天知道她那時候多想拿床邊五斗櫃上的聖瑪德蓮雕像把梅琳妲敲昏。
「請原諒我。我真的太興奮了,這是你兩年未第一次意離開你的牢寵到夕卜面看看。」
「我並不住在寵子裡。」純琬輕聲提醍她。「如果你對我的公寓還有印象,你一定會記得它……」
「很大,大得足夠住下小飛象和它爸媽。」梅琳妲接口道,棕色大眼凝望著好友眉宇間抹不去的憂鬱,輕輕歎一口氣:「你知道我並不是指實體上的牢籠。我不曉得你在台灣那半年發生了什麼事,但自從你離開台灣後,就把自己困在你親手建的無形監牢中,一步也不肯踏出來。」
「我沒有。」
「別跟說我沒有,你自己很清楚。」梅琳妲雙手抱胸,不贊同地瞅著她,「你自己說,這兩年來你有過半次約會嗎?」
「沒有人約我。」純碗無辜地:「乏人問津不是我能控制的。」
「那是因為這兩年來你見過的男人只有大廈管理員。」
梅琳妲想大叫,但話到嘴邊變成無力的低歎。
純琬斂下長睫,低聲喃道「我不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約莫是意識到梅琳妲優愁的注視,純碗扯動嘴角,擠出一抹笑容。「梅琳妲,我累壞了,我門回去好嗎?」
「朵拉……」梅琳妲心疼地輕喚好友的英文名手,而後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整個人愣了一下。
「梅琳妲,怎麼了?」
靜默半晌,她忽地叫了一聲「我想起來了!」
「想起什麼?」純碗一臉茫然地看著好友。
「他的音樂。」
「誰的音樂?」純惋不得不承認她的聯想力永遠追不上梅琳妲腦袋運轉的逮度。
「那位鋼琴手呀!」梅琳妲拉起純琬的手繼續往酒吧的方向走去,完全忘了她們剛才已經決定要打道回府。「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名字,不過酒吧裡的人叫他『希歐多爾』(Theodore),因為他的音樂就像是神的贈禮,如果不是你的名字,我可能一時還想不起來。我第一吹聽到他彈奏貝多芬的『月光』時,就想到你。多洛夫斯基老師以前總是說、你是神的贈禮,但我覺得他比你更像,呃,也不能這麼,畢競如果不是你那個惡毒的妹妹……朵拉,你瞭解我的意思嗎?」
「嗯。」純琬愣楞應了聲,任由自已被梅琳妲拖著走。事實上,她很本不知道梅琳妲後來說了什麼,她的腦中依舊停留在「神的贈禮」這四個字上頭。
「說到你妹,如果她不是有張跟你一摸一祥的臉,我一定狠狠給她一巴掌……」
梅琳妲義憤膺的話語在純琬耳中全化成嗡嗡作響的雜音,空白的腦中緩緩浮現一張曾經無比熟悉的臉龐。
她知道有個人彈奏的音樂也被人稱為『神的贈禮』。那個人名叫俞子真,全球愛樂人士暱稱他為「Zhen」,對古典音樂界來,他的音樂是至純至真的表現,但兩年前他在台灣涉及一椿校園醜聞案,從此銷聲匿。除了他本人之夕卜,全世界只有一個人知道那件醜聞的真相——一個被嫉妒蒙蔽心智的愚蠢女人。
是的,她對那個心腸歹毒的女人再熟悉不過了,每天睜開眼,她總會在鏡中看到那個女人……
☆☆☆
繆司酒吧坐落在幽暗的小巷子中,閃著紫光的霓虹燈招牌和門口微微透出的光線是店家唯一的指標。在繁華熱鬧的歌劇院區,這祥普通的小酒吧絕不會是觀光客參觀的景點,因此酒吧內的客人乎全是懂得門道的本地居民。
一名年輕男子半垂著臉走進酒吧中。他穿著白色羊毛上衣,搭配淺棕色長褲,外罩一件破舊的褐色風衣,頭上那頂深棕色法國扁帽的帽緣壓得極低,幾乎遮去他半張臉。
他看來似乎極不願引起他人的注意,但當他走進酒吧大門時,室內短暫的靜默說明了他的低凋行事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效果。
「希歐多爾,來杯白蘭地暖暖手如何?」一臉大鬍子的酒吧老闆咧開笑容對年輕男子招呼道。
年輕男子朝他微微點了下頭,舉步走向吧檯,揀了個極角落的位子坐下。
「蓮娜又問你什麼時候才願意幫她伴奏。」酒吧老闆倒了一小杯白蘭地給他,努努下巴指向台上身材惹火的女歌手。她身著一襲紅色低胸晚禮服,姿態撩人地潢臥在鋼琴上,充滿磁性的迷人嗓音柔柔唱著一首不知名的法國情歌。
年輕男子沒回過頭看她一眼,垂低的視線似乎只對杯中晃蕩的液體有興趣。
「希歐多爾?」酒吧老闆似乎相當習慣他的沉默,不厭其煩地再次詢問道。
他沉默了片刻,才輕聲道,「她的音樂不適合我。」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不過她沒聽到你親口回答,就是不肯死心,或許你待會願意跟她當面潛楚。」
年輕男子抬起頭,深幽膝黑的東方眸子不帶任何情緒地直望著酒吧老闆兩秒後再次垂下。
「或許我今天不應該過來。」他放下酒錢,轉身就要離開。
酒吧老闆慌忙拉住他,「不過,我想我應該可以把你的意思轉達得非常清楚,她一定能明白的。」
年輕男子停下腳步,似乎在考慮要不要留下。
此刻台上的表演正好結,一名老客人回過頭朗聲問,「希歐多爾,你今天要先為我們彈奏哪一首曲子?」
「就貝多芬的『月光』吧!」
「不,我喜歡孟德爾遜的『仲夏夜之夢序曲』。」
「那首俠名的『純真』比較好。」
「對對對,就『純真』好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替他決定了第一首彈奏的曲子之後,全部期盼地向他,屏息靜待他走上小舞台為他門表演一曲。
梅琳妲和純琬的桌子就在小舞台的正前方,但離吧檯有些距離,純琬看不他們口中那位希歐多爾的長相如何,也沒有興趣,她已經累得幾乎快趴在小桌上。
遲疑了一會兒,年輕男子最後還是應觀眾要求走向小舞台。
「朵拉,我想你可能會比較想聽貝多芬的『月光』」,不過我確定這首『純真』絕對不會讓你失望。」梅琳袒語帶興奮地對純碗,目光熱切地注著走向小舞台的年輕男子。
「嗯。」純琬仍舊一手支著下巴,垂低著頭,不太熱絡地輕應了一聲。
年輕男子在鋼琴前坐下,他稍微推高壓低的帽緣,修長有力的雙手掀開琴蓋,四周瞬間全靜了下來,接著連串優雅甜美的音符流洩而出,彷彿純真的天使輕快地在綠草地上舞著。
這是……再熟悉不過的音符在純琬耳邊鐐繞,讓她不禁一怔。不可能的!這首曲子不可能有第三個人知道。
難道他也在巴黎?!純琬突然般到一陣手足無措,無意中競打翻了桌上的飲料,玻璃杯滾了一圈重重跌在木質地板上,尖銳的破碎聲打斷了鋼琴演奏的聲青。
她愕地抬起頭,不偏不倚地對上年輕男子同樣愕然的注視,時間的鐘擺似乎左這一刻停止擺動——
是的;他在巴黎,就在她面前!
「小姐,你是怎麼搞的!」
「把她趕出去。」
抗議的聲浪即刻響起,但對望的兩人渾然未覺。
「對不起,她不是故意的。」梅琳妲連忙代仍舊處於失狀態的純琬向眾人數歉,接著轉向年輕男子。「希歐多爾.請繼續,別讓我門打斷了你的演奏。」
年輕男子聞言,總算回過神。他僵硬地回過頭,繼續剛才的樂曲,但頻頻失誤,接連彈錯了好幾個音符,最後他霍地站起身,合上琴蓋。
「抱歉,我今天的狀況不太好。」他向眾人欠身數歉,隨即轉身地走下小舞台。
蓮娜見他下來,連忙迎上前去。「希歐多爾……」
他木然地從她身邊走過,直直走出酒吧大門,似乎完全沒注意到她的存在。
眾人被他一連串反常的舉動震得不知該如何反應,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眾人才回過來,紛紛將矛頭指向罪魁禍首。
梅琳妲僵笑著回眾人注射來的數十道不善目光,伸手要拉純琬的衣抽,不料卻撲了個空。
「朵拉?」她狐疑地回過頭看,但身旁除了空氣和憤怒的酒客,哪裡還有純碗的身梅琳妲抓緊背包,對著步步逼近的酒客報以歉然的笑容,心中忍不住暗罵——
朵拉,你太不夠意思了!
☆☆☆
天啊!求求你!別讓我再一次錯過他!
修長纖細的身影在擾攘擁擠的街道上狂奔著,急切地尋找著那道熟悉的身影。好不容易終於在街道的另一邊望見他身著褐色風衣的身影一閃而過,純琬毫不遲疑地衝向對銜,連串尖銳的煞車聲立時響遍鬧街。
「喂,你不要命啦!」飽受虛的駕駛人紛紛揉出車窗怨聲啐道。
「抱歉,我在找人。」純琬匆匆回過頭道了聲歉,跟著又急忙追上那抹幾乎要隱沒在人群中的身影。
身著褐色風衣的男子轉向王室路,而後走人協和廣場。純琬遠遠望見,連忙加緊腳步跟過去,但她的呼吸變得愈來愈粗重,她的線開始模糊,涔涔的冷汗濕透細密柔軟的高領羊毛衫,沉重的腳似乎再也移動不了半步。
他就在前方,只要再走幾步路就可以了。純琬告訴自己,努力想支持著體力嚴重透支的身體繼續往前走。由於時差的問題,純琬昨晚並沒有睡好,再加上今天和琳袒逛了一整天的街,剛才的追逐幾乎要耗盡她所有的力氣。
不行了嗎?她真的不行了嗎?可是她怎麼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再一次錯過他!
純琬心慌意亂地看著前方的身影愈走愈遠,凝聚僅剩的力氣對兼褐衣男子太聲呼喊道:「Zhen,別走!」
褐衣男子腳步頓了一下,緩緩回過頭……
天,不是他!她跟錯人了!愕的眸瞳怔怔望著眼前陌生的面孔,支撐著她的動機不再,身心的極度疲乏彷若狂濤朝她湧來,霎時淹沒她無力的身軀,抽乾所有氣力的嬌軀如同枯葉緩緩墜地。
但預期中的痛楚並沒有來臨,一雙強而有力的大手在她倒地前緊緊護佐她.好……熟悉的溫暖。是誰?純琬努力想睜開眼看看是誰如此溫柔地將她擁在懷中,卻力不從心。
「Zhon,是你嗎?」她氣若游絲地輕問。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輕柔地替她拭去額際的冷汗。
「當然不可能是他。」她虛弱地輕笑,「我怎麼會忘了他現在該有多恨我。」
那人依舊沒有回答,結著厚繭的食指輕輕撫過她柔嫩的眼下肌膚。
「朵拉!」梅琳妲急切的呼喚聲伴著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不遠處傳來,最後在她身邊停下。
「朵拉,你差點把我嚇死。」梅琳妲在純惋身邊蹲下,擔憂地俯她蒼白的臉龐,責備的語氣中帶著濃重的哭腔。她好不容易從酒吧裡那群譴怒的酒客中脫身,才走到大街上,就看到純琬像發了瘋似的衝過車道,她連忙追了過來,卻看到她像個破布娃娃一樣倒下去,害她脆弱的心臟差點罷工。
「梅琳妲,我……役事,只是……體力……透支。」
「沒事就好。」梅琳妲歎吸鼻子,抬起頭感謝及對抱住純琬的好心人。她的目光才觸及那頂壓低帽緣的深棕色法國扁帽,立刻不敢置佶地輕呼一聲「希歐多爾!」
Zhon?抱她的人是他?!純碗還來不及反應,便已經被他從他溫暖的懷抱移到梅琳妲懷裡。
「Zhon,別……走……別……走……」純瑰揮舞著雙手,試圖抓回他的手,但是卻只抓到空氣。
「朵拉,你到底是怎麼了?」梅琳妲用力把住鈍琬,以免她跌在地上。
「希歐多爾呢?」
「他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
「走了……他還是走了……」純琬無力地垂下雙手,喃自語道。
梅琳妲不解地敲起眉頭。「朵拉,你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好累……真的好累……」她幽幽長歎,任黑暗攫取她所有的意識。
☆☆☆
柔亮的晨光透過雪白的窗廉染亮雅敢的房間,也喚醒床上睡得並不安穩的人兒。
純琬推開被子,起身走到窗台前,打開窗子,深深吸入一口晨間清新的空氣。
時候還很早,大街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影,她昴起頭極目遠眺,看著遠處的高樓和更遠那一方初升的太陽,而後用力閉上眼。她知道有些東西是肉眼看不到的,但比從高倍數的望遠鏡中看得更清楚,因為它刻在心版上,忘不撣、抹不去,執意閉上眼反而看得更清楚。
她從來沒想過會再見到他,更不知道自己那一晚發了瘋似地追尋著他的身影究意想做什麼,但心裡卻有個聲音瘋狂地喊著「別讓他走」,所以她不理會已經透支的體力,執意想留住他,就像她總是任由一慣的執泐控制著自己的行為與言詞。她執拋的惡習總在面對他時表現得特別徹底,可笑的是,連她都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如此,她從來都理不得自己對他的感覺,只能是一種執念吧!一種強烈到令她手足無措的執念。
過了好一會兒,街道上的人群漸漸多了起來,原本單純的寧靜慢慢被暄囂淹蓋。純琬踱離窗邊,走進房間內的小浴室梳洗番後,換上輕便的褲裝。
正打算下樓,房門已經被輕巧地推開。
「朵拉,你怎麼起來了?」梅琳妲端著盛放早的托盤,站在房門口,詫然望著高她半個頭的純琬。
純琬往後退了一步,讓她進房,而後關上門。「我覺得糯神好多了,不想繼續躺在床上。」
「可是……」梅琳妲不太放心地看著她瘦得只剩下巴掌大的小臉。「你確定你真的好了?真的不要再多休息一天?」
純碗僵硬的脖子,對梅琳妲的建議露出敬謝不敏的恐怖表情。「再躺下去,我可能以後,聽到床這個字就想吐。」
「沒這麼嚴重吧。」梅琳妲露出淺笑,將托盤放在窗合邊的白色雕花矮几上。
托盤上放著雙人份的可頌麵包和拿鐵咖啡。濃郁的麵包香和奶油香飄散在空氣中,純琬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我回紐約時,一定會很想念康絲坦做的可頌。」純碗在矮几旁的椅子坐下,迫不及待地輕咬一口鬆軟可口的可頌麴包,有些語焉不詳地。
「亦也可以計康絲坦幫你做一輩子的可頌。」
純琬停了一下,注著好友狀似無辜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終於可以把你家的廚娘帶回,紐約還是另有弦夕卜之音而我沒聽出來?」
梅琳妲深褐色的長睫毛了。「我要是讓你把康絲坦帶回紐約,我爹地會把我的皮給剝了。」
「那就表示有另一種方法可以讓我這輩子都能吃到康絲坦做的可頌,而你又不會被康諾先生剝皮。」純琬分析道,停頓三秒鐘後,深思的黑眸倏地放大,不敢置信地瞪著好友。「老天,告訴我你沒有……」
「朵拉。」梅琳妲心虛地垂下長睫。
「老天!是你告訴我他這一季都會待在香擯區酒廠那邊,我才答應你來巴黎的。」純琬霍地站起身,在房中煩躁地來回踱步,努力想降低語氣中的惱怒。
海琳妲抿著唇,可憐兮兮地望著她。「我只是跟他稍微提了一下。」
「那好,你待會打電話跟他稍微提一下我已經回紐約了。」
「來……來不及了。」梅琳袒垂下頭,不敢再看純琬一眼。「他昨晚就回來了。」
純琬頹然倒回椅子上。她想尖叫,卻發現自己連尖叫的力氣也沒有。
「朵拉,我只是想,事情已經過這麼久了,或許……或許你會願意原諒他。」
「原諒他?」純琬的音調倏地拔尖。「我差點就被他強暴,你卻要我原諒他!」
「他那時候太年輕了,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只是想安慰你。」
「在醫生宣佈我的手再也不能彈鋼琴之後,他認為強暴我可以給予我任何安慰?!很抱歉,這祥的安慰我無法消受。」純琬扭曲嘴角,譏誚地。
「我知道你那時被嚇壞了,可是……」梅琳妲揪緊眉心,無奈地望著她。「蓋文是我的親哥哥,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要我怎麼辦?我沒有辦法捨棄任何一方。」
純琬默然,將手中剩下的可頌塞入口中,但原本鬆軟可口的麵包卻忽然變得乾澀而難以下嚥。她明白梅琳妲心裡也不好受,但她就是無法強迫自己釋懷。
「蓋文真的很喜歡你,這些年來,他心中始終只有你一個。如果你願意原諒他,甚至接受他。」梅琳妲擠出一抹虛弱的笑容,試著用俏皮的口吻「你就不用擔心吃不到康絲坦做的可頌了。」
純琬輕啜一口吻啡,用力將梗在喉中的麵包嚥下,好一會兒才尋回失去的聲音,「梅琳妲,我不想再談他的事。」
「再給他一次機會。」梅琳妲圓亮的棕眸懇求地瞅著她。「拜託!」
她眼中的期盼讓純碗猶豫了。若梅琳妲是在兩年半前請求她再給蓋文一次機會,無疑地,她會無視於好友眼中的期盼拂抽而去。然而,「他」的出現讓她偏執的鐵石心腸開始滲入些許人性。
或許,終究還是不夠多吧!她閉上眼,腦中浮現一雙受傷的黑眸凝然望著她。當年的她就像條冷血的毒蚊狠狠反咬他一口。
腦海中的影像迅速退回塵封的角落,純琬睜開眼,淡然道,「我會考慮。」
釋然的笑容在梅琳妲唇邊綻開,不難看出她真的鬆了一口氣。
確定警報解除後,她小小的腦袋開始急速轉動,興沖沖地幫兩人出起主意,「今天天氣不錯,你可以先和蓋文到杜樂麗花園野餐,然後去——
「我只說我會考慮。」純琬冷冷地打斷她腦中編寫的計劃。
「可是……
「梅琳妲,不要逼我。」
「如果你還不習慣跟蓋文單獨相處,我也可以陪你們一起去。」
純琬挑起一道秀眉,十分不以為然。「然後再讓你用各種借口溜掉!」
「我……」梅琳妲嘟起小嘴,不情願地默認自己確實有那個打算,但她很快又想到另一個方法。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純琬已經先道:「梅琳妲,你不用傷腦筋了,我今天已經有計劃了。」
「什麼計劃?」
「我打算去拜訪一位朋友。」只是他或許根本不想再見到她。她澀澀地在心中卜充。
☆☆☆
「你要找希歐多爾!」一臉大鬍子的酒吧老闆一邊用乾布擦拭玻璃杯,一邊上上下下打量瑭純琬,深褐色的眼瞳透著好奇。「為什麼?」
「我想為上次的事向他致歉。」純琬情戒慎地對酒吧老闆擠出一抹笑。從她踏進酒吧那一刻起,她便敏感地感覺到自己已經成了眾人注視的焦點,而那些目光有些是好奇,有些是狐疑,甚至有些憤怒,但絕對稱不上友善。
酒吧老闆對她窘迫不安的情似乎相當滿意,他咧嘴笑了笑,將擦好的杯子倒扣在吧檯上,頓了一會兒才道:「自從你那天打斷他的演奏之後,他就沒再來過了。」
他的話解釋了眾人對她不滿的原因。純碗露出歉然的笑容,「可以麻煩你給我他的住址嗎?我想當面向他道歉。」
「恐怕不行。坦白說,沒有人知道他住哪兒,也沒辦法跟他聯絡。希歐多爾只是店裡的客人,並不是我雇的琴手。一開始,他只是偶爾會來我這裡喝點小酒,後來有一天我雇的琴手生病沒未,我看他望著鋼琴發愣,問他要不要玩一下,才發現他原來是高手。從那天起,他幾乎每天都會來彈上幾曲,有不少客人甚至是衝著他來的。」酒吧老闆無奈地看著她。「他這幾天沒來,店裡的客人少了不少。」
「我很抱歉,我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
「其實要找到他也不是太困難的事。?酒吧老櫃又開始擦起另一個玻璃杯卜目光由純碗的臉緩緩下移劍她修長的雙手,有些離題地,「你有一雙和他一祥的手。你會不會彈鋼琴?」
「以前學過。」
「介意為我們表演一曲嗎?鋼琴酒吧少了音樂真是不出的怪異。」
純琬當然聽得出他話中的暗示,也明白他有意刁難。
若她拒絕,要找到他就會變成非常困難的事。
「我很樂意。」她對酒吧老闆擠出一抹無力的笑容,走向鋼琴。
眾人見她走向鋼琴,皆露出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
「小姐,就彈上次那首被你打斷的純真好了。」角落有人揚聲喊道,故意要看她的笑話。
「說不定她連譜都不知道。」另一個人調侃道。
純碗在鋼琴前的琴椅坐下,瞪著黑白交錯的琴鍵,臉色忽地變得慘白,雙手也不由自主地發顫。她的手……還能彈琴嗎?
為什麼不能?如果你真的愛音樂,彈得好與不好又有什麼差別呢!來自回憶的聲音溫柔地反問,漸漸撫平恐懼忐忑的心。
「她要是會彈!純真,我請全部的人喝一杯。」另一名男子揚聲宣佈,引得眾人連連鼓掌歡呼。
純琬閉上眼,深吸一口氣,讓心中的勇氣慢慢凝聚,而後將雙手平放在琴鍵上,回過頭對那名大放闕詞的男子甜甜一笑。「我希望你今天帶的錢夠付帳。」
悠揚的旋律隨之響起,雖然有些地方顯得生澀,有些音符的力道不夠重,但沒有人能懷疑她彈的曲子不是那天未完的「純真」。
一曲既罷,驚訝的眾人面面相覷,過了幾秒才聽見連串厚實的掌聲從吧檯傳來,純琬感激地對酒吧老闆露出淺笑。
「她彈得比希歐多爾差多了。」那名男子不甘願地嘟囔道。
純碗聞言,渾身震了一下,目光無神地望著使不上力的右手無名指。
這不是他的錯!她無聲地提醒自己,拒絕讓嫉妒再次蒙蔽自己的雙眼。
她僵硬地起身走回吧檯。
「請你的。」酒吧老闆倒了一小杯甜酒給她,「你的手怎麼受傷的?」
濃密的長睫訝地揚起,又緩緩垂下。「意夕卜。」
「對於一個有天分的人來,這種意夕卜太殘忍了。」
純琬默然不語,無意回味那種椎心之痛。
酒吧老闆見她不想提,也無意再撕開她或許已經結疤的傷口。「有人看到希歐多爾在郊區的育幼院教孩子彈鋼琴,你可以去找找看。」
「謝謝。」純琬喃道聲謝,拿起背包就要離開。
「希歐多爾也受過傷。」他忽然出聲道。
純碗愕然回過頭。
酒吧老闆指指心臟部位。「只是他的傷在這裡,現在還在淌著血。你認識以前的他,對吧?」
純琬僵硬地輕點一下頭。
「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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