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先生,既然我們兩家公司有長期合作的打算,我想我們先生小姐的稱呼來稱呼去不免太過見外,如果你不介意,我就直接叫你謹曄,你叫我妮妮就可以了。」在小提琴樂聲悠揚的高級餐廳裡,呂嬌妮故作嬌柔的甜甜軟語無疑具有「開腸整胃」的神奇效果。
謹曄強忍住滿身雞皮疙瘩,露出商場上慣有的客套笑容,有禮地對身著大紅低胸緊身洋裝的呂嬌妮說:「當然不介意。」
若不是因為呂嬌妮所帶來的生意能幫公司裡的人多發幾個月的年終獎金,他絕不會接受這次約會,更不用心神不寧地頻頻看表。打從一大早出門,一股不祥的預感就一直在他心頭繞,但早已排定的會議不好變更,且塞得滿滿的行程表根本由不得他作任何變動,所以他只好派人時時跟在伶兒身旁,以防有事情發生。
可是,心裡的不安卻愈來愈明顯。
「謹曄!謹曄!」呂嬌妮將十指塗滿鮮紅蔻丹的雙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有些埋怨他的不專心。
「對不起。」他依舊十分客氣地為自己的分心道歉,心裡卻懷疑起這次約會的必要性。
公司缺錢嗎?現在的盈餘夠發給每位員工五個月的年終獎金,還可以捐三四百萬美金給慈善機關,應該不缺錢。他缺錢嗎?瑞士銀行的戶頭裡還有一千萬英鎊的存款,暫時也花不完。那他為什麼在這裡很虛偽地露出一臉假笑,還把伶兒一個人丟在家裡?!
「謹曄,你認識窗外那個男人嗎?他從剛剛就一直對你擠眉弄眼,要不要我找經理把他趕走?」呂嬌妮的話正好制止謹曄起身回家的衝動。
他順著呂嬌妮手指的方向望去。
高翔!他不是應該跟著伶兒嗎?難道伶兒出事了?!
「對不起,失陪一下。」謹曄欠了個身,急忙跑出餐廳。
「伶兒呢?」謹曄努力控制住心中的擔憂,伶兒不可能出事的。
「哦,老大,你那妞兒好悍,一個人幹掉三個X幫的大漢,三個都躺在地上爬不起來喔!」高翔語帶欽佩,一臉的崇拜,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女生打起架來比男生還狠,招招皆中要害。
「你讓伶兒一個人打三個?!」謹曄無法置信地揚高音量。
「我本來要幫忙的,可是才幾分鐘三個就全掛了,我根本插不上手。」高翔怯怯地低聲囁嚅道。
他第一次覺得號稱「聖人」的老闆生氣的樣子還真駭人,光是聽見那妞兒一個打三個就氣成這樣,待會兒聽完那件事,恐怕不把他剝皮做燈籠才怪!
「那伶兒現在人呢?送她回去了?」謹曄語氣又回復正常的口吻,他不責怪已發生的事,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再責怪他也沒有用,況且以伶兒的性子,高翔若插手幫忙,她可能連他也照打不誤。
在高翔看來,這毋寧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重重嚥下不斷湧上喉嚨的酸水,僵硬地搖搖頭,「她不在你家。」
「你送她去醫院了?」
「不是,她在……」高翔垂下頭,往身後遠方燈火通明處一指,「她在X幫的飆車場裡。」
X幫嚴格說起來不算是窮兇惡極的幫派,頂多是打架鬧事而已,還不曾犯下什麼十惡不赦的壞事,雖說是如此,幫派裡總難免會有幾個比較激進的危險分子,偏偏伶兒惹上的就是這類人物。
她下午打倒的三大漢是幫裡「黑鷹五人組」的成員,平時幫裡就傳聞他們和毒販有來往,用毒品控制女學生賣春賺錢,這次他們盯上伶兒,原本是想替應召站換個東方口味,沒料到三個堂堂五尺以上的大男人竟然被一個台灣來的小女子打得爬不起來,這口氣教他們如何嚥得下。
「喂,小馬子,不要逞強,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伶兒抬頭冷冷瞟了高坐在廢棄輪胎堆上的黑髮男子一眼,又低頭繼續檢查待會兒比賽要用的機車。
那男子大概以為她聽不懂中文,又用日文重複一遍,這回伶兒連理都不理他。
黑髮男子一個俐落的前空翻,翻下約莫八尺高的輪胎堆,踱到伶兒身後。
「扳手。」她冷聲命令道。
好傲的女孩子!黑髮男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遞了扳手給她,跟著蹲在她身旁。
「小馬子,賽車不是給女孩子玩的。」墨上塵似乎還不放棄說服她棄權。
「墨哥!」一個矮個子的東方男孩子匆匆忙忙跑來,對墨上塵說:「李察看到「旭日聖人」往這邊來了。」
「他來做什麼?」墨上塵喃喃自語,忽又轉頭問伶兒:「你認識「旭日聖人」?」
「沒聽過。」伶兒淡漠地回他一句,牽著機車往起點集合。
會是謹曄嗎?不可能,他太忙了,而且這種場合也太不適合他了,他應該是那種在教堂唱詩班歌頌世界美好的人,至於這種人生的醜陋面應該屬於她。
伶兒跨上機車,發動引擎,將一切紛亂混雜的思緒摒除於心。
「預備──開始!」高踞一側的裁判揮舞著鮮紅色的三角旗幟。
一時間,隆隆的引擎聲和吶喊助陣的喧嘩聲沸騰了整個飆車場。
在瞬間,伶兒依稀聽見謹曄熟悉的聲音在大喊:「伶兒──」
「伶兒──」一見伶兒纖瘦的身影在兩名大漢中間衝出起跑線,謹曄幾乎要休克。
他跨上一旁的黑色重型機車,加足馬力追了過去。
遠遠看見伶兒夾在「黑鷹五人組」兩名成員中,一面控制機車龍頭,一面還要閃躲兩人的攻擊,強烈的怒氣立時爆發出來。
「該死的傢伙!」謹曄啐道,猛一催油,趕上前面三人。
迎面而來的狂風吹散了他的長髮,憤怒在他一向和善的俊臉上凝聚成一股不可忽視的狠勁與冷冽,彷彿一接近便會被他的怒氣穿透刺傷。
沿路傳來觀眾的竊竊私語。
「他是旭日集團的「聖人」?」
「現在看起來比較像「死神」……」
話聲隨風貫入伶兒耳中,她猛然回首,真的是謹曄?!
該死!他會受傷的!伶兒低頭閃過左側男子的攻擊,分神回頭向他喊道:「喂!你不要過來,太危險了!」
「伶兒,小心右邊。」
她眼角餘光一掃,看見右側男子高舉木棍正待落下,連忙身子一偏,雖然躲過大部分的襲擊,但右肩仍然挨了一棍,再加上下午腦袋挨的那一拳,眼前視線陡地跳動了一下。
這一幕幾乎讓謹曄全然失控,他追上右側的男子,一記絕狠的迴旋踢將男子踹下機車。
「伶兒,你沒事吧!」
「沒事,這……」她原本要說這裡很危險,你快離開。但方纔他那一招乾淨俐落的迴旋踢,又讓她驚覺自己的顧慮實屬多餘。
「哼。」右肩傳來一陣刺痛使她悶哼了一聲,但仍硬生生吞入腹中。她拒絕失敗,更別說是輸給這種只有獸性沒有人性的人渣敗類。
左側男子再次逼近,伶兒抽出繫在腰際的西洋劍往他左臂猛力一刺,男子一個重心不穩隨機車翻倒在地,發出殺豬似的哀嚎。
謹曄望著伶兒倏地刷白的臉色,心疼與不捨迅速將他包圍。
「伶兒,我們回去吧!」他朝她喊道。
伶兒咬著失去血色的下唇,直視著前方,「不,我要騎到終點。」
「他們不敢再傷害你的,我保證。」謹曄逐漸靠近伶兒,深怕她體力不支而昏倒。
「為了賭注,我要騎到終點。」
「什麼賭注?」
「一條胳臂賭全幫的重型機車!」
她加足馬力直奔終點。
謹曄隨後也抵達終點,但見全場的觀眾都噤聲不語,伶兒立在空曠的廣場上,手持西洋劍,冷冷掃視過全場。
「叫你們老大出來。」
墨上塵由角落走了出來,越過伶兒跟她身後的證曄打了聲招呼,「聖人,好久不見。」
「墨先生,好久不見。」
「叫我上塵就可以了,何必如此見外。」
「禮貌是一定要有的,像剛才那兩位先生的禮貌就太糟糕了,貴幫的禮儀課程可能需要加強一下。」
「聖人說得是,不知道貴公司是否願意代為管教一下「黑鷹五人組」,匡正他們的行為?」墨上塵故意試探謹曄對此事的憤怒程度。
「貴幫的家務事旭日集團不便過問。」
謹曄此話一出,全場觀眾立刻喧騰了起來。
「「黑鷹五人組」死定了。」
「連「旭日聖人」都不救他們了。」
「他們這次惹錯人了。」
在場的每個人都知道旭日集團內的所有員工、幹部在警局的案底最起碼都有一本書厚,可是「旭日聖人」卻毫不介意他們從前所犯的罪,依各人的能力在集團內替他們安排工作,並且全然地信賴他們,但這次「黑鷹五人組」的事他卻明白表示旭日集團也不收留他們,可見「聖人」也發火了!
「有沒有人可以告訴我,贏來的賭注要去哪裡領?」不耐煩的女聲忽地介入。
墨上塵挑了挑濃眉,「小馬子,你這招也太狠了,全幫的重型機車少說也有二、三十輛,這下子全沒了,難道要我們下次賽車改騎腳踏車嗎?」
「怎麼?輸不起嗎?」伶兒咬著下唇,努力撐住自己,右肩傳來的刺痛逐漸加重,幾乎讓她昏厥。
謹曄見狀,一步向前貼近她身後,抵著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倔強如她是絕不會接受他的攙扶。
墨上塵也看出她的不對勁,但不明說,心裡由衷地佩服起她堅強的意志力,他咧嘴笑道:「是有點輸不起啦!不然我們來個商量,我拿私人的機車跟你換那二、三十輛破車。」
墨上塵朝那個東方男孩招招手,「去把「火焰」牽出來。」
「不用了,你送到旭日集團就可以了。」謹曄摟著伶兒的腰,以防她半途不支滑下去,緩緩走向高翔的車。
墨上塵望著謹曄的背影,露出一抹淺笑,喃喃自語道:「聖人也動了凡心。」隨即神色一凜,吩咐道:「去把「黑鷹五人組」帶過來!」
伶兒勉強睜開眼,望著謹曄,「對不起。」
他輕輕按住她蒼白的雙唇,柔聲說:「噓,別說話,你受傷了,好好休息一下。」
「對不起,我並不想給你惹麻煩。」
「我知道,高翔告-我事情的始末了。」謹曄輕撫著伶兒蒼白的臉龐。還好她傷得並不重,剛才醫生檢查過,除了有點兒輕微的腦震盪和幾處擦傷外,並無大礙,但右肩脫臼就比較麻煩一點,整只右手大概要休息幾天才能動。
「如果你生我的氣,可以儘管開口罵我,我不會回嘴的。」伶兒虛弱地露出一個笑,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小傻瓜!你是故意惹我生氣的嗎?」
「不是。」伶兒搖搖頭。
「既然你不是故意惹我生氣,我生氣不就有點小題大作了,就算你是故意惹我生氣,也是表示我不夠關心你,我還要自我檢討呢!你說我有資格生你的氣嗎?」
伶兒被他似是而非的論調逗笑了,「難怪他們叫你「聖人」,你連半點脾氣都沒有,照你的說法,世界上大概沒人能惹你生氣了。」
「你錯了,伶兒,我不是聖人。」謹曄突然變得極為認真,「當他們一棍打在你身上時,我氣得想把他們全殺了,但我更氣我自己,今天的一切原本都不應該發生,而我卻讓你置身危險中,你能原諒我嗎?」
伶兒傻了、癡了,源源不絕的暖流慢慢滲進她早已冰封的心,一點一滴活絡她自以為早已麻木的感覺。
可是這感覺令她恐慌,太陌生了!她想避開他的凝視,但雙眸卻像有自己的主張地定住不走;她想嘲笑他的溫柔,但喉嚨卻像啞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良久,她終於找回自己的知覺與聲音,她伸出左手輕輕順著他糾結凌亂的長髮。
「你的髮帶飛走了,頭髮亂成一團,不過滿好看的,等我的右手好了,我幫你洗頭,你不准拒絕哦!我以前當過一陣子的洗頭小妹,技術很好的。」伶兒像是胡言亂語地說著毫不相關的話。
謹曄也不打斷她的話,任她將自己的長髮一根根梳開,他知道她有話要說,只是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伶兒依舊垂著眼,用手梳開他的長髮,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從來沒有人在乎過我,從我一出生彷彿就被下了詛咒。生我的人憎惡我,因為我身上流著的血液是她一生揮不去的惡夢;養我的人恨我,在他眼中我永遠是個不潔的罪惡;該和我最親密的人卻要殺我,只因我的存在阻擋了他的財路。只有小弟對我好,因為他什麼都不懂,也不瞭解我和他究竟哪裡不同。」
「但是你呢?」她猛然抬起頭,凝望謹曄的眼眸寫著疑惑與不解,「我只是你在路上撿來的麻煩,一個你根本稱不上認識的陌生人,我可能騙你,可能連名字都是假的,我甚至可能是你的仇人派來的殺手,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應該有理由的嗎?」
「有,當然要有,任何事都有理由的。難道你在路上常被騎「哈雷」逃婚的新娘撞到嗎?為什麼不懷疑我?為什麼不防著我?為什麼要表現得好像極為重視我?」伶兒以左手抱住頭,陷入強烈的掙扎,「天啊!你真的讓我好困惑!你的一舉一動我完全不能理解。」
經驗告訴她每個人都是不可信任的,但他卻破壞了她奉行已久的處事模式,她全然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你會嗎?你會騙我嗎?你會殺我嗎?可是我不認為這般純真的眼眸會騙我。」謹曄的雙手輕輕掬起伶兒的臉,堅定的目光鎖住她的雙眼。
純真?!這個形容詞用在她身上真是褻瀆了!伶兒垂下眼躲開他的注視,「我生下來就不夠純也不夠真,別把你的信任浪費在我這種人身上。」
「是浪費嗎?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如果你不值得我相信,還有誰值得呢?」
「別再說你相信我!光只是一句「相信」就值得你為一個陌生人這般付出嗎?我無法理解,一定有理由的!給我一個對我好的理由。」伶兒低喊。
「因為我寂寞。」
伶兒聞言不禁一愣,她揣測過許多理由,卻從來沒想過這一項。寂寞?!如果因為寂寞就更不該留她在身邊,因為她更寂寞,除了冷眼相待,她不知道要如何和別人相處;除了針鋒相對,她連話也不會說。這樣的人能做同伴嗎?只是讓他日子更難過罷了。
「我喜歡你在我身邊,所以我對你好,想「賄賂」你留下來陪我。」謹曄說。
「可是我不是個好同伴,我只會給你惹一堆麻煩,為什麼……」
謹曄以食指點住她又將出口的疑問,「就當我是被虐待狂好了,我喜歡身旁有你在,不論是不是有一堆麻煩找上你。別再問這種傻問題了,好好睡一覺,把不愉快的事都忘掉。」
「喂,你……」伶兒十分彆扭地咬著下唇,顯然對自己將要說的話感到很不習慣。
她抬眼望望謹曄疑問的表情,抿了抿紅唇,低聲問:「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去上班?」
「可以呀!」謹曄點點頭,「不過有個條件。」
「那算了。」伶兒冷冷地說,滿懷期待的臉龐倏地一沉。她還是太高估自己的重要性了,竟然傻得以為他或許會為她的傷而留下來陪她。
「你也太快放棄了吧!」謹曄有點哭笑不得,「你不想知道我的條件是什麼嗎?可能很容易就達成。」
「不想。如果你覺得留下來很勉強,就當我沒問過。」伶兒淡漠的表情下其實有些難過,她以為自己在他心中至少有一點點份量,他不是騎車去飆車場找她了嗎?現在卻連明天留下來陪她都覺得勉強。
「等一下!」謹曄忍不住大喊,終於弄清楚她那顆小腦袋是怎麼運轉的,他扶正伶兒的臉與自己平視,「伶兒,我絕對不是因為覺得勉強才跟你談條件,我只是不想讓我媽咪辛辛苦苦才想到的名字被一聲「喂」所取代,清楚了嗎?」
「你只是要我喊你的名字?」伶兒有些詫異。
「你願意喊嗎?」
伶兒輕啟皓齒,但聲音還沒來得及出來就又閉上了。在她的世界中,所有的人不管認識與否都剩下「喂」這個代號,她從不去記名字也不想跟任何人打交道,如今才發現就算她想喊也喊不出來,聲帶本能的會「自動消音」。
「算了,不必勉強,我明天不去公司了,至於名字就等你想叫的時候再叫,睡吧!」謹曄有些失望,卻不想逼她,或許她還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吧!
伶兒看出他眼中的失望,莫名地,心中湧起一陣強烈的不捨,她怎能讓他失望!
望著他即將離去的身影,她有些慌亂地脫口而出──
「謹曄,明天留下來陪我好嗎?」
「小馬子,我們再打個商量嘛!反正聖人也不可能再讓你碰機車,我欠你的那輛就乾脆折現給你,好不好?」墨上塵討好地對著伶兒露出一臉諂媚至極的笑。
伶兒根本就懶得理他,連正眼也不想看他一下,一大早就來白吃了一頓早餐,現在更是死不要臉地霸佔著謹曄的位子等著再騙一頓午餐,有這麼窩囊的老大難怪X幫做不了什麼大買賣!
「小馬子,你說怎麼樣嘛!我給你兩萬塊美金。」
這回伶兒總算有點反應了──她冷哼了一聲。
「不然三萬,不能再高了。」墨上塵喊出最高的上限。
伶兒回過臉,由腳到頭掃視他一遍,「原來X幫的信譽就這麼廉價,如果這回輸的是我,我是不是也可以和你打個商量,把斷胳臂改成剪頭髮。」
「這──」墨上塵啞口無言。
他實在沒想到這小馬子竟然這麼難纏,不過她再難纏也比不上他那個驕縱蠻橫又刁鑽的表妹,要不是他表妹昨晚看見「火焰」就胡攪蠻纏地逼他非得送她當生日禮物,他也不用厚著臉皮來找小馬子「再」打個商量。
「喂,聖人,你不可能再讓她騎車了,對不對?」墨上塵改向謹曄套話。
謹曄從鍋爐前回過頭,應了聲,「嗯。」
「你看吧!反正你又不能騎,留著也沒用,還不如折現來得划算。」墨上塵再次堆滿笑容,挨近伶兒。
「借過!」謹曄將熱湯端上桌,「正巧」隔開墨上塵逐漸挨近伶兒的笑臉。
墨上塵頗有深意地覷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伶兒身上。
「可是我喜歡把機車供在家裡「膜拜」,你有意見嗎?」伶兒挑釁道。
「好吧!三萬塊美金再加上三款機車模型。」墨上塵再次開價。
「若拿全X幫的重型機車來換,我可以考慮。」
又回到原點了!墨上塵很悲慘地長歎一聲,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為什麼會遭受這種折磨與挫折?
「機車擺著你又不能騎,光看也難過,你就跟我換吧!」墨上塵半是哀求地說。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就算看了難過也是我自己的事,反正我也不寂寞,肯定有你陪著我難過。」伶兒嘴邊揚起一抹充滿惡意的笑容。
謹曄聞言不禁微皺了眉頭,他明白自己心裡的感覺很荒謬,但他就是不喜歡聽見伶兒對別人說「有你陪著我」,就算是陪著她難過也不行,看來他還真的有被虐待狂,竟然連「陪著她難過」也要搶!
他輕甩了下頭,揮開自己充滿佔有慾的想法,端菜上桌,「待會兒再談吧!吃飯了。」
「小馬子,你手不方便,我餵你。」
「伶兒,你手不方便,我餵你。」
謹曄和墨上塵異口同聲,各端了一碗飯坐在伶兒兩側。
「墨先生,來者是客,怎麼好意思麻煩你。」謹曄朝墨上塵客氣地一笑,不過眼中射出的光芒可就不怎麼友善了。
墨上塵原本只是想討好伶兒,讓她別再刁難他,沒想到「聖人」竟然如此介意,害他想不玩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畢竟不是人人都有機會當「聖人」的「假想情敵」的。
「一點都不麻煩,畢竟小馬子會受傷都是因為我沒有把屬下管教好,我一直想做些事來表達我的歉意,既然有這個機會……」墨上塵故作滿懷歉意。
伶兒冷冷瞟他一眼,淡漠地吐出幾個字:「你就切腹自殺好了!」
「我──」墨上塵真的接不下去了,這小女生的心是石頭做的嗎?他以為自己已經表現得很友善、很有誠意了,她卻連甩都不甩,還叫他切腹自殺,這……
「墨先生,刀子借你。」謹曄十分周到地拿了把菜刀給他。
「現在你可以盡情表現你的歉意了。」伶兒左手托腮,批高雙眉靜待他的「表現」。
墨上塵愕然瞪著手中多出來的菜刀,俊秀的臉孔出現鮮見的扭曲,他遲疑地望向一臉鼓勵神-的謹曄,又看看笑容詭異的伶兒。
不對,不對!墨上塵心底響起警鈴。這兩個人根本不正常,甚至連這間鍋碗瓢盆、電器用品全放在牆壁裡的房子也不正常,再待下去他可能就真的被說服而拿這把菜刀了結他「充滿歉意」的一生!
墨上塵猛然放下菜刀,「我明天,不,下午就派人把「火焰」送來,你們慢用,我先走了。」
「墨先生,怎麼不吃完再走?」謹曄依舊滿臉笑容地招呼道。
「不用了,謝謝。」墨上塵僵著笑臉婉拒他的好意,急忙邁開腳步逃離這裡。
「我發現你很強耶!這樣就把他趕跑了。」伶兒看著墨上塵近似落荒而逃的背影,對謹曄說道。
「我不喜歡他一直煩你,病人需要安靜。」謹曄說道,夾了一口菜喂伶兒。
伶兒柔順地吃下他喂的東西,有些不解他的沉默:「你好像不太高興。」
「我在懺悔。」
「懺梅什麼?」
謹曄又餵她一口飯,懊惱地說:「我不應該拿菜刀給他的。」
「他又不會真的切腹,你不要那麼善良好不好?」
他抬頭看伶兒一眼,又低頭撥弄著碗中的飯菜,「可是我拿菜刀給他,就表示我心裡動了那個念頭。」
「你是說你真的希望他切腹?!」伶兒不敢置信地問。
「嗯。」謹曄心虛地點點頭。
「為什麼?」
「我不知道,這念頭就突然跑出來。」謹曄也弄不清楚原因,只知道墨上塵一靠近伶兒,這想法就會出現在他腦中,而且愈來愈強烈。
「可見那傢伙有多討人厭,連你都看他不順眼。」伶兒自行推斷下結論。
「或許吧!」謹曄抿了抿唇,又夾了一口菜喂伶兒,「我一直在想你昨晚下賭注的事,願意告訴我嗎?」
「我需要錢,有輛機車可以方便我打工賺錢。」
「你需要錢我可以給你,下那種賭注太危險了。」
「你可以給我一輩子嗎?」伶兒低聲問,但語氣更像在陳述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以!謹曄想這麼回答,可是他不能,因為這句承諾牽涉到另一層更親密的關係。
「我也不會做那種非分的要求的。」伶兒不等他的回答逕自說道,「可是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
「我不想再去學校了。」伶兒伸手止住謹曄將出口的疑問,「我不是被X幫的人嚇到,只是覺得沒必要,我在台灣連高中都沒畢業,而且成績不算好,在美國讀三年能有什麼差別,可能連小學都畢不了業,可是我可以去你的公司當小妹,倒茶、送文件我都可以做。」
謹曄望著她認真的表情,猶豫再三,終於點頭答應。
「謝謝你。」伶兒露出淺笑,第一次毫不彆扭地說出自己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