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離高崗,玉女穿梭,葉底芷花……不成,嬋娟,你的力道太弱了。」二師兄走上前,接過長劍道,「你功力尚淺,但也不至如此不濟,嬋娟丫頭,你是不是又分心?」
「我……」嬋娟低了頭,她昨天一道方子的藥還沒配齊,不知不覺就想走了神。
「我練一遍,你看著吧。」二師兄知她細心鑽研藥理。這一點比幾個師兄師姐都強,也不好說什麼,提劍就揮舞起來。
「師姐,你又笑什麼?」嬋娟推推身邊的梅笑寒。
「這套劍法是適合女子練的,二師兄練起來,逗……逗死我啦!」梅笑寒乾脆捧著肚子大笑不止。
「笑丫頭笑丫頭,人如其名,只知道傻笑。」二師兄也不練了,走過去敲敲梅笑寒的頭。
「噓,你們看欒師兄那套刀法練得飛沙走石哦。」梅笑寒捅捅二人。
只見欒杉一柄彎刀舞得虎虎生風,最後躍起一刀劈出,頗具石破天驚之勢。
「好!」三人齊聲高喝。
「咦,嬋娟師妹,你嗓門什麼時候變了?」梅笑寒奇怪地瞄瞄她。
「我剛才沒出聲啊。」嬋娟也很奇怪,她也聽見第三人的聲音。
「那是誰?不會是欒師兄自己吧。」哪有人那麼厚臉皮,自己喝彩的!
「是我。」一個儒衫的俊秀少年從草叢中站起。
梅笑寒立刻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喂喂喂,你不曉得偷看別人練武是武林大忌嗎?」
「抱歉,在下無心。」就算有心也不能承認,多年來被追擊的經驗證明,女子好像都不大講理,盡量少惹為妙。
「知道就好,還不快走!」梅笑寒皺皺嬌美明艷的臉,開始趕人。
「但在下想和這位仁兄較量一下。」少年一拂衣袖,指向欒杉。
「你?」欒杉望望看起來只有十四五歲的俊秀少年,口氣裡滿是不信。
「請。」少年也不廢話,微微一笑,瞬間就攻了一招。
欒杉堪堪避開,不由吃了一驚,這少年好快的身手!他好戰心一起,彎刀直劈出去。
五六十招過後,他心裡愈來愈驚,自己換了兩套刀法,三套拳法,卻仍是無法制住這少年。這少年招數並不繁複,內功也不見得如何深厚,但出招卻奇快無比,且後發先至,自己的路數雖複雜多變,卻總被他看似乎平無奇的招式化解。
再一會兒,欒杉忽然臉色一變,這少年接下來的武功路數里十招倒有五招似曾相識。二師兄捋著花白的鬍鬚也沉思起來。
「你是什麼人?」欒杉沉聲而喝,十年前他正年輕氣盛之時,曾四處挑釁比武,直至遇到師父,他一連挑戰十四次,均被師父以不同武功化解。他輸得口服心服!而那些招式也令他不敢或忘。眼下這少年所使武功,不正有大半是當年令他敗北的招數?
「你到底是誰?」欒杉停住刀,面色不善,師伯已過世多年,師父並沒有其他同門,若是新收弟子,也必事先知會,以免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家不認自家人。
「我叫尚寒。」少年擦擦汗,臉上仍是溫和的笑。
「咦咦咦,和我的名字有點像……而且還挺耳熟。」梅笑寒托著腮,努力地想。
「啊!難道你是……」二師兄一拍大腿,嚇了嬋娟一跳。
「我是。」尚寒衣袖一擺,做了個揖。
「大師兄!」二師兄差點跳起來,「不不不,應該是我們先見禮才對,你們幾個還不快!」他立即領頭彎腰見禮。
「不用不用,你們別客氣!」尚寒有些窘起來,難怪師父不要二師兄跟在身邊,他這麼恭敬又多禮,沒事就躬身納拜,自己小他那麼多,會折壽的!
勉勉強強受了其他三人的禮,梅笑寒親親熱熱地湊過來,笑眉笑眼地說:「雖然你是我師兄,但論起親戚哪,你卻得喚我一聲表姐,師父有沒有和你提過?」
「我知道。」尚寒做了個揖,「表姐好。」他剛懂事時,師父就告知他一切,從未隱藏過什麼。
咦?好爽快!
梅笑寒有些意外,她還以為得花上些口舌,這小表弟才會認她。「那就好辦多了,小表弟啊……」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二師兄擠到一邊去。
「大師兄,你的病治好啦?怎麼沒見師父同你一起回來?」提起師父,二師兄就一臉崇拜。
「還沒完全好,尚差上幾味藥,師父說目前的治療需要江源山的溫泉配合,因此就回來了。」
「師父也回來了?」二師兄左瞧右瞧,「在哪兒?在哪兒?」
「書房裡……」
「師父!」二師兄一馬當先衝向書房。師父的武功越來越高深了,他們就在屋前練功,居然誰都沒發覺。
「呃……」尚寒目瞪口呆地看著二師兄、欒杉及剛剛才見過面的師妹兼表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入屋內,其架式不亞於餓了多天的饑民乍聽說開倉放糧。難怪難怪,師父不帶著他們是有道理的,這哪像一群徒兒,倒如同三隻蝗蟲!所以說,太受徒弟崇敬也不見得是件好事情。
只有嬋娟留在原地,她怯怯地笑笑,「大師兄,我和你一同走吧。」
尚寒有些詫異地看著她,「師父什麼時候收你的?怎麼我……沒聽過?」他的語氣盡量放柔,希望別嚇到這個看起來膽子就很小的嬌柔少女。
「還……還沒收。」嬋娟有點結巴,心裡惴惴的,「二師兄和笑寒師姐都說師父心很軟,一定會留下我。
「這倒是。」尚寒與她並肩而行,師父行醫濟世,心腸當然好得沒話說,而且雖然不喜收徒,卻禁不住兩個師弟軟磨硬泡,若當真心硬如鐵石,再怎樣也不會允。何況,那個師妹兼表姐也是師父好心接回來的。
「大師兄,師父在哪裡?」兩人剛進書房,二師兄震雷似的吼聲就響起。
「我在這裡。」一個寬衣大袖的中年文士從書架後轉出。唉,他再不出來,恐怕整座書房都會被他這個徒弟震塌。
「師父!」三人齊齊跪倒。
「你們都起來罷。」屈恆抑住歎息。這兩個徒弟怎麼就這麼愛拜他,每次都多禮得讓他想逃。啊,現在又多了一個,連笑寒也被他們帶壞!
「師父,您終於回來啦!」二師兄眼裡閃著崇拜的星光。
「我再不回來,這裡的書恐怕都被蛀蟲啃光了。」屈恆微微一笑,他這三個徒弟除了練武的書冊,醫書幾乎摸都不摸,除非生了病又沒有人醫,才勉為其難地翻翻書找找藥。幸好,這裡對於常見病症的藥物留下不少,不然他屈恆的徒弟若有個頭痛腦熱的卻得去找山下的大夫看診,豈不叫人笑掉大牙!
「不會不會,嬋娟小師妹每天都將這裡收拾得乾乾淨淨。」梅笑寒笑瞇瞇地,除了師父,她就最佩服小師妹,洗衣、煮飯、收拾屋子,都是嬋娟在做,而且又快又不會出錯,她只要蹺起腳等著就好了。
「嬋娟?」屈恆疑惑地伸手摸了摸書架上的《千金方》,喲,真的沒有灰,連他在的時候,都沒有這麼乾淨過。
「就是她就是她。」梅笑寒將嬋娟推到屈恆面前。
嬋娟手足無措,偷偷瞄了一眼屈恆,咦?真如那日屈大哥說的,看起來四十多歲,鬍子也不太長,雖然沒有她想的那麼像神仙老爺爺,但溫和又親切,的確似乎不很嚴厲,讓她心安不少。
聽梅笑寒嘰嘰咕咕快速述完嬋娟的身世,屈恆接過遞來的玉珮,看了一看,又望向嬋娟,眼光不禁柔和起來。呵!光陰荏苒,一轉眼,昔日病弱的小小女娃已經長得這麼大了!寒兒跟在自己身邊還不覺什麼,這回一下看到笑寒與嬋娟這兩個昔日矮矮的小丫頭像忽然長大似的如同兩朵花一般,才驚覺時光竟然如此匆匆,毫不停留。
嬋娟見屈恆眼睛轉也不轉地望著自己,不覺微微紅了臉。
「既然嬋娟和師父有淵源,那麼做我們的小師妹應該是沒問題-?」梅笑寒一臉嚴肅,突然抓住尚寒的手,「小表弟,你這麼小,一定還沒討媳婦,既然如此,肥水不落外人田,日後嬋娟小師妹嫁給你,別忘了洗衣煮飯時算我一份,我雖然常常換衣服,飯吃得卻不多,多添副筷子應該不要緊吧……」
一干人已經傻掉,尚寒更是瞠目結舌。
「你們聽我說。」屈恆咳了兩聲,打斷梅笑寒的自說自話,「我和寒兒這次回來,是要用江源山的溫泉給他治病療傷,過個三五天仍要走的,你們也要盡快離開此地,梅姑娘近來又探到我的行蹤,我怕爭鬥起來,會波及祖師留下的藥香居。」
「那個女人還不死心?」欒杉冷冷地,就是那個女人死纏爛打地追著不放,師父才不能在藥香居親傳他武功。
「哪個梅姑娘?」梅笑寒頗是疑惑,梅姓不常見,難道也是梅府的人?
「是我姨娘,你該叫她表姑姑,她追了師父十幾年了。」尚寒趁她分心,趕緊掙開她的手。
「為什麼?」梅笑寒立刻被引開注意力,「啊,我知道,她喜歡師父,非師父不嫁。」
屈恆差點跌倒!這小丫頭,腦子裡在想什麼?!
「不是,姨娘是為追討我爹娘的遺骨。」尚寒耐心解釋,表姐在江源山住了多年,自是不知道緣由。
「二師兄說師父早把他們的遺骨焚化,撒入大海了,表姑姑還追什麼?」梅笑寒嬌美的臉上寫著不信。
「姨娘不肯信,說師父騙她。」尚寒無奈地搖頭,姨娘不僅僅固執,簡直有點……呃,不大講理。窮追不捨地追著師父問了十幾年,仍是不甘心。
「表姑姑要兩具遺骨做什麼?」梅笑寒刨根問底,她也算梅家人,自然要弄個清楚明白。
「她要把兩人遺骨分開,一個埋在塞北,一個丟進南海。」二師兄插了一句。
「什麼?她為什麼這樣……」嬋娟嚇了一跳,未敢把「狠毒」兩字說出口。人家夫妻好好地合葬,她為何要將他們拆散?
「她傾心於師伯,可是師伯卻娶了她姐姐,她心懷怨恨,說就算他們死了,也要把他兩人的屍骨天南地北地分開,讓他們永生永世也不能再相聚。」二師兄捋捋長鬚,唉,女人要是狠起來,真叫人不寒而慄。
屈恆無言地望著窗外,是誰說過「情結難解,煩惱自生」?昔年師兄師嫂把剛滿月的寒兒丟給他,趕回梅府共同禦敵,卻意外地亡於一場大火。他帶著不滿週歲的寒兒千里迢迢地趕到梅府,卻只看到一片焦土瓦礫。他找出師兄師嫂的屍身,將他們焚化成灰,撒入東海。而梅家二小姐對師兄因愛生怨,連二人亡故後都不肯罷休,非要將他們屍骸分開,因此由自己身-亡追查,他百般解釋都沒有用,梅二小姐硬是不信他所說,幾次兵刃相向。他不願傷她,就只好躲,這一追一躲間,轉眼就過了十幾年。
梅二小姐對師兄情絲難解、桎梏難開,多年來打不開心結,是誰的過?他未曾遇過情字,不曉其中滋味,但師兄夫婦鶼鰈情深,梅二小姐黯然自苦,他卻都看在眼底,心中不由百味陳雜,感慨良多。
「師父有難,我們自當同仇敵愾,怎能一走了之?」梅笑寒又抓住尚寒,「你放心,這次我們大家都跟著師父,表姑姑要為難你們,我和師兄師妹絕不會坐視不理。」
「你……你們要同師父和我一起?」尚寒想掙扎又不敢太失禮。她倒說得義正辭嚴,師父怕要頭痛不已了。
「不成,你們好好地過日子,不必被我和寒兒拖下水。」屈恆自然拒絕。梅二小姐心腸冷硬,怎能累及他人?
「師父,您不必說了,我們是跟定了……啊,還有嬋娟小師妹。」梅笑寒一手拽著尚寒,另一手扯著嬋娟,眉眼雖仍是笑彎彎的,語氣卻極是堅定。
二師兄與欒杉也點點頭,不容置疑地望著屈恆。
怎麼會這樣?屈恆實在是苦惱,這幾個徒兒敬他如神祇一般,尤其是二徒兒,鬍子老長的卻總對他打躬行禮,激動時搞不好還撲通一跪,他生性溫和平淡,擺不出威嚴架子,說了也是沒用,自己又實在難以消受,因此才遠遠遣開他。但這次恐怕不成了,這兩個人死纏不休的功夫,與梅二小姐不相上下,就算他不應,也必會跟在後頭,看來是甩不掉了。唉!早知如此,就不與他們碰面。
「也罷,這兩天,我給寒兒醫病,五天後,我們繞過江源山,在江源渡口乘舟北上。」屈恆下了決定,看看嬌嬌小小的嬋娟,又道,「我有話對嬋娟說,寒兒,你去指點他們功夫。」幾個徒兒裡面,只有尚寒的武功是他親授,只是尚寒積病多年,雖然得他真傳,體力卻大不如人。
梅笑寒眼睛一亮,幾乎是拖著尚寒往外走,另兩人緊隨其後。
「寒兒體力欠佳,你們莫要練得太久。」屈恆又囑道。
「啊,原來如此,難怪小表弟你武功明明很高,卻三兩下就氣喘如牛……」梅笑寒口中念著,無視尚寒一臉苦笑,幾步就拽他出了門。
二師兄與欒杉跟在後頭,招式已經亮了出來,邊施展邊詢問。
嬋娟望著屈恆緩緩地踱來踱去,長長的袍子隨之輕擺。啊,原來師父長得挺好看哪,眉長入鬢星目朗朗,三縷長鬚垂在胸前,俊逸溫和,挺像屈大哥的。咦,他們兩個都姓屈,難道是兄弟嗎?
「嬋娟。」屈恆輕喚一聲,嬋娟崇敬的目光立刻投過去,讓他忍俊不禁。唉,寒兒是他一手帶大,自不必說;二徒因他相助擒了仇人,因此感激涕零;三徒敬服他武功,笑寒謝他好心收留,才對他死心塌地,誓言跟從。但嬋娟這女孩兒對自己知之不多,怎會如此崇他敬他?要說是多年前曾醫她的緣故,又不大可能,她那時年齡尚稚,怎會記得?若說她娘親感激萬分還差不多。
「我想過了,你是平常人家的女兒,與我們不同。」他溫聲道。
啊?師父這話是什麼意思?嬋娟心懸起來。
「這一路頗有風險,恐怕會連累你,這樣我也放心不下。」他小心翼翼地措辭,因為這女孩兒看起來好像快要哭了,「所以,我會找個普通的人家安置你,你放心,他們人都很好……」啊,完蛋!她的眼淚已經掉下來了。
屈恆無語問蒼天,那三個死纏不休、軟磨硬泡還不算,這回又多了個淚娃娃。
嬋娟眼淚汪汪地扯著他寬大的袖子,纖白的手指抹著越掉越凶的眼淚,像個被遺棄的小娃兒。
「師父,你別丟下我……我沒地方可去。我、我給你洗衣煮飯……笑寒師姐說我煮的飯很好吃。」她抽抽噎噎。
屈恆無奈地用衣袖擦擦她的淚。唉,還好,寒兒從小就不愛哭,不然他的袍袖就老得是濕漉漉的。
啊,連動作都很像,嬋娟心「怦」的一跳,難道他二人什麼牽連?是兄弟,還是……什麼的?
「先別說這個,你……平常都做些什麼?」屈恆試圖轉移她注意力,再這樣下去,他都快被淚水泡融了。
「洗衣、煮飯、打掃、讀書、習武……有時笑寒師姐會捉我陪她玩。」嬋娟吸了下紅通通的鼻子。
「你可喜歡這裡?」
「嗯。」她用力點頭,江源山景色怡人,濃林碧草,野花遍山,冬有白雪,夏有清溪,加上師兄師姐待她甚好,又可讀書習醫,日子不知多充實快活,幾乎都快忘了故鄉的小村落。
「你隨笑寒習武?」她功力尚淺,一眼可看出時日不長。
「嗯。」嬋娟又點點頭,不自禁地羞澀起來,「我,我一直在學習醫書,所以武功……不大好。」
「你都看了哪些書?」屈恆隨口問道,想不到這書齋沒荒到「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的地步,倒是虧了這個淚娃娃。
「有《黃帝內經》、《神農本草經》、《傷寒論》、《金匱要略》、《脈經》、《針灸甲乙經》、《諸病源侯論》、《本草圖經》、《四部藥典》、《和劑局方》……」嬋娟掰著手指還在數。
「這些你都看過了?」屈恆驚訝不已,當年師父讚他學醫天賦極高,卻也無法將這些書在短短兩三年內就全部讀完。
「不不不!」嬋娟慌忙擺手,「我只撿看得懂的地方讀,大多數只瞧了幾頁就不懂了!」
「哦。」屈恆應了一聲。原來如此,這小丫頭只是拿曾翻過的書來數,害他以為這世上真有天縱奇才。
「師兄師姐他們都說師父醫術高得不得了,不僅妙手回春,而且仁心仁德。」嬋娟聲音低低細細的。
難怪這小丫頭對自己傾慕欽服,卻是那三人在添油加醋,弄不好還信口胡扯,說他與閻王搶人!
「他們太誇張了……」
「我娘也是這樣說的!」嬋娟急急辯解,有她親身為證,怎會有錯?
屈恆歎了口氣。說起來,這小姑娘倒是挺可憐的,母親慘死,自己又飄零異鄉……不行,他不能心軟,有三個弟子已經夠他頭痛了,再說嬋娟嬌嬌弱弱的,怎能讓她跟著吃苦?
「我恐怕……不能收你為徒。」他雖直言,聲音卻是柔和無比,與其說推拒,倒更像在哄她。
「師父……」嬋娟的鼻尖都開始泛紅。
啊,又要濕衣袖了!屈恆無奈撫了一下額,他換洗衣衫不多,希望能保住件乾爽的好上路。
「你別哭啦,我……我考慮看看。」可惡!他要像師兄一樣乾乾脆脆,決不拖泥帶水多好。
「那我可……可不可以一起去?」她抽泣得快要斷氣,「嗚……」
她要是哭得昏倒,還得他救;不昏的話,就換他淹死!
屈恆手忙腳亂地給她擦淚,天哪,這小姑娘瘦瘦小小,身子裡怎麼裝了這麼多水?啊,好大顆淚,還……還越來越多!
他認輸,他投降!
「好好,我帶你去就是。」
……(*……(*……
「表姑姑一定是喜歡師父,哪有人追兩具骨頭追那麼多年還不死心的?定是心裡有意又不敢說,只好找個借口遮掩一下。」梅笑寒盯著書齋,嘀嘀咕咕地扯了下身邊人的衣袖,「你說是不是,欒師兄?」
欒杉不置可否,梅笑寒白他一眼,小聲咕噥:「問你也是白搭,木頭哪會講話!」她又扯扯二師兄,「二師兄?」
「誰曉得。」二師兄喝得臉紅通通的在頂酒罈,左肩換到右肩,再拋上頭頂。
「不會有錯,因為師父人好又長得俊……啊,大師兄出來了。」梅笑寒立刻笑瞇瞇地迎上去,「大師兄,我們有點事找你。」
「什麼事?」斯文的尚寒微微一笑,心中卻有些不安,不只是眼前這個師妹兼表姐精靈又古怪,連三師弟眼裡都閃著光,更別提二師弟臉上那不懷好意的笑了。
「小師妹,你去罷。」梅笑寒一推嬋娟。
「呃,可是……」嬋娟惴惴地,「師父會不會生氣?」
「怎麼會?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二師兄擺擺手,走到尚寒身後。
「你們……別為難大師兄。」嬋娟絞著衣角,犯難地望著被三人圍住的尚寒。
「你還不快去!」一向沉默的欒杉低聲一喝,嚇得嬋娟拔腿就跑。
不曉得大師兄會被他們累得有多慘?嬋娟愁著眉,靠著書齋的門坐下。唉!他真是好可憐,身子差偏武功好,師兄師姐怎會放過他?哪像自己,功夫差得離譜,他們從來都不會為難她。
她托著腮,將小包袱抱在懷裡,望著眼前一片碧野青天,綠樹繁花,不禁有些惆悵起來。今天就要下江源山了,不知要過多久才能回來?她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氣,淡淡傳來的野花馥郁中隱隱夾著一股藥香。自從師父回來後,藥香就從未間斷過,他們二人在山頂溫泉洞中醫病,自己和師兄師姐在藥香居熬藥——說是四人輪流,其實都是她在做,那三人對熬藥用水多少,火候時辰實在把握不好,然後在一頓極讚她細心體貼之後,將熬藥之事全部推給她。她並不惱,相反,每當她送藥上山看到師父讚賞的眼神時,她高興得心都飛起來了!
唉!師父到底何時才能正式收她為徒呢?她雖然不很聰明,可是很努力啊!她現在可以獨自調製幾種藥了,雖然都是些不起眼的小方子……啊!
門忽然一開,嬋娟猝不及防,猛然向後傾倒,還好有一雙溫暖的手掌及時托住她。
「師父!」她手忙腳亂地跳起來,臉紅得像傍晚天邊的絢爛雲霞。
屈恆忍住笑,幸虧他反應快,不然這女孩兒要真跌個四腳朝天,恐怕他就不必到渡口乘船了——直接被眼淚衝下山的可能性比較大。
「他們幾個呢?」他拾起地上的小包袱遞過去。
「呃……」嬋娟接過包袱緊緊擁在懷裡,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瞟來瞟去,時不時抬頭瞥一眼他臉上的神情。
「怎麼了,他們反悔不去了嗎?」那可要謝天謝地。
「不不,他們……他們先下山了。」嬋娟小小聲地,「師父,您別生氣好不好?」
「我氣什麼?」屈恆莞爾一笑。
「他們捉走大師兄……不不,他們說和大師兄先去渡口,然後在那兒碰面。」她又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師父……好像沒生氣。
「哦。」屈恆隨即明瞭。那三個人嗜武,但多年來一直自己摸索,如今他和寒兒雖回來,但時日太短,寒兒體質又差,除去治病,還要休養,自是沒有太多時間指導他們。自己又不勝其煩,能躲就躲。如今他們逮到了與寒兒相處的空兒,怎會輕易放過,但又怕他惱,故推個最老實膽小的出來做炮灰,是料定他不會斥責嬋娟。
看來,這一兩天路程,勢必要同她一道了。
「也罷,我取兩件衣服,咱們再上路。」屈恆走回自己房中,過不多時又出來,身上也多了個包袱。
「走吧。」他輕道。
「哦。」嬋娟低著頭,隨在他身後。
真好,師父的確沒罵她,笑寒師姐料得好準!
嬋娟抿著菱唇,有些苦惱地左思右想,要是她像師姐一樣能摸到師父的心思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讓師父開開心心地,說不定師父一高興,就收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