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習了一個下午,麗詩很疲倦,伸高兩手,打了一個呵欠。
「累了,是不是?」
「手都麻了!」
「來,我給你蕩鞦韆。」
「不要了!」麗詩搖一下頭:「快要考大學入學試,我還是多溫習。」
「怎可以由早到晚都啃書,我不要你做書獃子,鬆弛一下,晚上再溫習。」世浩走到她身邊,把她的書合上。
麗詩把頭仰靠在世浩的懷裡:「奇怪!你以前老迫我讀書,為什今天主動要我去玩?」
「你知道你以前有多懶,下午的功課推夜晚,晚上的功課推明天,找你做功課,比捉賊更難。現在你又乖又勤力,功課進步神速,你考大學,我有足夠的信心!」
「真的?」
「沒騙你!」世浩把麗詩拖起來,他們手牽手走出花園。現在的馬家,他們是最幸福,最完美的一對!
世浩替麗詩蕩鞦韆,麗詩說:「最近你有沒有注意三姐?」
「三姐怎樣了?」
「她天天出外應酬,她很久沒有在家裡吃飯了,難道你沒有留意?」
「聽說她和左天培談戀愛。」
「左天培?哪一個左天培?她前天和謝夫出去,昨天和法蘭,今天也是謝夫,我看,她一定是喜歡周謝夫了,不然的話她怎會常常和謝夫在一起!」
「謝夫和你們家是世交,三姐和他從小認識,他們談戀愛,也是很普通的事。」
「不過,三姐一向不喜歡男孩子,我們還以為她會做修女呢!」
「人是會變的,你不是也變了嗎?」
「我變了?」
「唔!」世浩捏一下她的蘋果臉:「你變得又乖又聽話。」
「你也變得開朗,不再緊皺眉頭。」
「天氣漸熱,我去拿雪糕給你吃!」
「去廚房偷東西吃?」
「不,光明正大的向端姨要。」
他們坐在石凳吃冰淇淋,麗詩說:「我的同學好想見你!」
「為什要見我?你不是又要做紅娘?」
「我才不會把自己的未婚夫介紹給別人,她們想見你,是想證實你仍然對我關心。」
「好!明天我開車送你上學!」
「真的呀!」麗詩拉住他的手臂。
「又不是第一次。而且,我也不想別人誤會我們仍然鬧意見。」世浩看了看手上的戒指:「同學都問我,我的中指為什套指環?他們都很敏感。」
「你怎樣說?」麗詩把雪糕杯放在一旁!
「坦白告訴他們,我已經訂婚!」世浩甜甜的笑:「卜比他們迫我請客,麗詩,要不要請他們吃一頓?」
「人家訂婚都請我們,照道理,我們應該回請他們。」麗詩說:「端姨也問過我戒指的事。反正遲早要讓家人知道,倒不如現在就把一切告訴媽咪。」
「一家人中,你年紀最小,我怕伯母………
「我們又不是要結婚,只不過訂婚嘛,跟年紀有什關係?」
「對,我明天就跟伯母說!」
「……什?你要和麗詩訂婚?」
「是的!」程世浩雖然有點膽怯,不過,他的意思倒是很堅決的!
世浩早有心理準備,他和麗詩都認為馬太太必定會反對他們的婚事。
因為秋詩,愛詩,夢詩,不單仍未結婚,而且,連要好的男朋友也沒有,麗詩最小,又怎會讓她先訂婚?
不過,世浩認為,只要不影響麗詩的學業,訂婚並不是壞事。
「……世浩,我告訴你,剛才,是你最後一次叫我伯母,以後,你可要叫我媽咪了!」「馬伯母你……」
「叫媽咪,女婿就是兒子,兒子怎可以叫母親作伯母?」
「馬……你答應我們的婚事?」
「為什不答應?我早就認為你和麗詩很合適,我也喜歡你。每次你們吵架,我就心痛,現在你們要訂婚了,我是正中下懷。」
「啊,謝謝!」世浩開心得快要發昏。
「不過,有兩件事,你必須考慮和保證。」
「什事?」
「第一,你和麗詩結婚後,必須仍然住在馬家!」
「這……」世浩頗為難:「我怕人家會說閒話,認為我沒有志氣。」
「人家說什,你根本不必理會,但求問心無愧。甚至,我已把你當作兒子,將來你和麗詩結婚,我是採用娶媳婦的方式。我沒有兒子,麗詩是最小的,我希望你們能留在我身邊,我是有點自私,不過,我也有自己的苦惱,我們一起生活了幾年,相信你會瞭解。」
「是的!但求問心無愧,何必讓外人影響自己的幸福!」
「你既然不反對,那太好了!」
「第二件事呢?」
「啊,小事情,我是多口提醒你。麗詩仍很小,而且,她還要念大學。所以,我希望你們不要太熱情,凡事適可而止。否則,你們的計劃會被迫改變。」
「我明白,我尊重麗詩,在我們未正式結婚之前,我向你保證,我決不做糊塗事。」
「我相信你,我的一切顧慮都是多餘的。一切圓滿解決,我高興極了!」馬太太十分開心:「等你二姐回來了,我會為你和麗詩開一個訂婚餐舞會,讓每一個親友都知道!」
「謝謝馬伯母!」
「又忘了!叫媽咪!」
「媽——咪!」世浩又面紅了。
「乖孩子,去告訴麗詩,讓她開心!」
「怎樣了?」一直在外面等候的麗詩,一看見世浩便追著問。
世浩閉上嘴,搖了搖頭。
「不答應?為什?」
「問題很多,第一,你年紀大小,不適宜談婚嫁。」
「我什時候要嫁?訂婚都不可以,沒道理,」麗詩嘟起了嘴。
「第二,我太窮,配不起馬麗詩小姐!」
「更沒道理,你今年大學畢業,就可以做事,還怕你養不起我。」
「可是,我並不是富家公子,我不能給你買洋樓,買大房車,又沒錢買鑽戒。」
「我不在乎。為什一定要戴鑽戒?我喜歡的是人,又不是錢,我要去找媽咪理論,她太勢利了!」
「小麗,剛才我只不過跟你開玩笑。」世浩立刻抱住她:「媽咪已答應了!」
「你好壞!」麗詩捶著世浩,世浩讓她打,心裡甜蜜蜜的。因為他已經找到了答案,麗詩是真心愛他的。
左天培做了一個月的私家偵探,他發覺夢詩男朋友很多,算一算,最少有十四五個。
汽車不同,樣貌不同,天培眼睛都花了。
男朋友多,天培並不害怕,因為夢詩常常換男朋友,這證明她還沒有選到一個合適的愛人,否則憑夢詩的性格,愛人必定會固定一個。
最今天培擔心的,是謝夫,因為,他和夢詩約會的次數最多,竟然佔了全部時間的二分之一。也許,夢詩仍未愛上謝夫,但是,長此下去,人是感情的動物,見面多了,難免會產生出真情感。謝夫對夢詩是那樣的癡心專一,萬一夢詩真的愛上他,天培要把夢詩搶回來,實在不容易。
他越想越不對勁。
而且,這些日子,身邊失去夢詩,他再也快樂不起來。
每天咬著牙,提起精神辦事,下班去做偵探,晚上就回牧場,把夢詩的相片放在床上,擺成一個大弧形。有他和夢詩一起的相片,她笑得多甜,有她的大頭照,她實在貌比天仙,也有她的泳裝照,肌膚如雪,身段迷人,她實在很富吸引力,很可愛。他不能失去她,失去她,他永遠不會快樂,失去她,他的心會死,他的生命將會毫無意義。
他需要夢詩,再也沒有人可以代替她!
他為什不讓她多打兒個巴掌,他為什要和霍茱迪上夜總會,該死,左天培該死!
他恨自己。
也恨謝夫。
就是不能恨夢詩。
不能失去她,決定把她搶回來。
這天,他一早就在停車場等著,他看見謝夫的XXX8汽車。
他確信謝夫一定會來。
果然不出所料,謝夫拖著夢詩走進停車場。
左天培截在他們面前。
「夢詩!」
「你比蒼蠅還要討厭。」
「不要跟謝夫出去!」
「我的事,你管不著。」
「你們是常常都見面,很容易會弄假成真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根本就不喜歡謝夫,你也更不喜歡那些名流紳士,你和他們來往,是要向我報復。夢詩,一個月了,報復夠了吧,我快要給你折磨死了。」
「神經病!」
「聽我的話,不要再和謝夫來往。」
「你也聽著,我的事,你沒權管。」
「我為什不能管?我和霍茱迪出去一次,你打我。你已經和謝夫出去十六次!」
「你不是要打我吧?」
「我不會打你,不過,我要制止你!」
「謝夫,我們走!」
「周謝夫!」左天培大喝一聲:「我警告你,如果你再纏住夢詩,我對你不客氣。」
「左天培!」謝夫氣得面孔發青:「我已經對你很忍讓。你再不滾開,我也會跟你不客氣。」
「怎樣不客氣,是不是想打架?」
「打就打,以為我怕你?」
「好,」天培推他一把:「我剝了你的皮,好讓你知道我的厲害!」
「左天培!」夢詩擋在謝夫的面前:「你敢動謝夫一下,我會叫你永遠後悔!」
「你竟然幫著他對付我?」天培心裡痛得爆裂:「周謝夫,有種的就站出來,不要躲在女人的背後。」
「謝夫,別管他!」
「讓我出去吧,夢詩,我要證明,我是個二十世紀的男人。」謝夫怎可以在美人的面前做懦夫?
「出來,出來!」
謝夫衝出去。
「如果你肯放棄夢詩,我饒你一命!」
「笑話!要打就打,絕不退縮!」
「好,」左天培一拳揮過去,謝夫想不到左天培拳頭那重,閃避及時,卻已打了一個後踉蹌,差點沒倒在地上。
「怕了是不是,動手啊!」
「我怕你?」謝夫撲過去,兩個人糾纏著,打作一團。
「左天培,你放手。」夢詩叫。
有人聽得見她說話才怪。
謝夫哪兒是天培的對手,最初仍可以還幾招,漸漸只有招架的份兒。
「左天培,你到底放不放手?」夢詩用手袋打他,用鞋踢他,然而,根本無濟於事。
現在的謝夫,只有挨打挨揍,連招架的氣力都沒有了。
左天培的實力,夢詩最清楚,四名慣戰的阿飛,尚且不是他的對手,又何況一個文弱書生周謝夫。
「左天培,你再不放手,我可不客氣了!」夢詩擔心天培真的會打死謝夫,鬧出人命。
左天培發了狂似的向謝夫揮拳。
其實,夢詩只要高聲一呼:「救命!」那兩個在停車場人口處守衛的護衛員和管理人,立刻會過來營救。
夢詩不想這樣做,因為酒店是謝夫的地方,謝夫又受了傷,左天培被捉住,對他十分不利。
可是,夢詩總不能見死不救。
於是,她脫下了高跟鞋,用鞋跟向左天培的頭上一敲,天培撫著頭,有點暈眩:「夢詩,你……」
夢詩立刻走到謝夫身旁,扶起他:「謝夫,你役事吧?」
「沒事,沒事!」為了面子,謝夫寧願死,也不願意示弱。
「別管他,我們走吧,他有神經病!」
「夢詩,不要……」
夢詩不再理天培,她認為他會受得住,她立刻扶謝夫上車,她呼的一聲,把謝夫的汽車開走了!
頭部受傷是小事,心痛實在難熬,天培看著夢詩離他而去,他刺激得暈了過去。
只一會,他醒過來,他扶著回到自己的汽車,開車回牧場。
他傷了,但他並不重視,頭皮在流血吧,他可不管。但是,他無法忍受夢詩對他的無情,她為了謝夫而傷他!
進馬房,牽出了他慣於騎的黑馬,直奔向山林。
向前衝,向前衝!「快,快,」不停用雙腿拍馬肚,又用馬鞭鞭它:「快,快呀!」
馬,被他平時寵慣了,他一下子對他那凶,馬兒可受不住。
他不斷揮馬鞭,把心裡的怨恨發洩。
馬兒受了委屈,於是,發起馬脾氣來,它前腿向上,嘶叫一聲,於是,便重重的,把天培摔到馬下。
天培站不住腳,身體失去平衡,於是,便向山林的斜坡直滾下去。
馬仍在嘶叫,他在滾,滾得好遠,在他昏迷前的一刻,他抓住地上的野草,嘴裡喃喃地叫著:「夢詩!」
「夢詩!夢詩!」
「少爺!」
天培張開眼睛,看見他那木的房間。他想起床,全身痛得他直叫。
「少爺,你別動!」老林和林嫂站在床前:「你全身都受了傷。」
「我怎會在這兒?」
「昨天我們一直等到晚上卻不見你回來,林嫂很關心。於是,我就開了車去找你。」老林說:「找了很久才在山林下面找到你。」
「馬呢?」
「它自己跑回來了,有空,我要揍它一頓,它連主人都傷害,太豈有此理!」
「不要打它,不是它的錯,它也受了許多苦。哎唷!我為什動一下都會痛?」
「當然?,你全身受傷,脫了很多皮,換了別人,早就熬不住了。」
「我是不是殘廢了!」
「醫生說,依照初步觀察,只是受了外傷,不過,過兩天,他要我們送你去照X光。」
「這樣也好。我受傷,沒讓老太爺和太太他們知道吧?」
「我們不敢作主,這是大事,而且,老夫人又不能受刺激,所以……」
「千萬不要告訴他們。」
「不過,我們已經通知了馬小姐。」
「馬夢詩?誰叫你們告訴她的?」
「是我們自作主張,因為,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叫著她的名字,而且,你受了傷,照道理也應該通知馬小姐。」
「你們找到她?」
「找到了,幸而她還沒有上班。」
「她怎樣說。」
「她沒有說什,大概是嚇慌了!聽到這個消息,誰不著慌。不過,她很快會到來!」
「老林,你什時候打電話給她?」
「八點鐘。」
「由她家到這兒來,要兩個多鐘頭!」
「是啊,好長的路。」
「少爺,你先吃藥。」林嫂柔聲說:「你睡一覺,醒來一定會看見馬小姐。」
可是,天培能睡得著嗎?他在算時間,他在等待,在回憶過去。同一張床,夢詩就曾躺在他的胸前,他多希望能再次擁抱她。
兩個多月了,他沒有親過她,等會兒她來了,他要她補償,補償他應得的愛。
等,等,等,早上過去了,下午過去了,黃昏已來臨,天培失望,恐懼,夢詩真的不再要他了嗎?他傷了她也不理?
林嫂笑——地捧著一隻托盤進來:「少爺,我給你煮了一碗雞絲面。你雙手不方便,我餵給你吃。」
「不要,」天培別過了臉:「我不想吃。」
「不吃怎行?你擦脫了皮,流了不少血,明天我還要燉雞給你吃呢!」
「不要煩我,我吃不下,」
林嫂是個女人,心思細,她對丈夫說:「你今天是怎樣打電話的,我看你慌死了,不知道把電話打到哪一家去!」
「對!對!今天早上心慌意亂,可能打錯電話。讓我再打一次電話給馬小姐。」老林連忙說:「少爺,我可以用你的電話?」
「唔!」
老林撥了電話,很小心地問:「你是馬夢詩小姐嗎?啊,你不是?真對不起,請馬小姐聽電話,什,她出去了?什時候回來?不知道?馬小姐回來,請告訴她左先生受傷了!」
「唉!這時候還有心情出去?」
「少爺。」林嫂見左天培這樣難過,十分不忍,她安慰說:「馬小姐可能正在開車來了!」
「要來,早就來,路雖然遠,也用不著花一整天的時間,她是不會來了!」左天培把臉埋在枕裡,英雄也怕病魔纏,左天培雖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但是,由於全身受傷,動彈不得,心靈寂寞,感情十分脆弱。
「少爺,面冷了,你還是先……」
「不吃,不吃……」他沙啞的叫聲,低沉而哽咽。
老林和林嫂互看一眼,老林搖搖頭。
林嫂說:「那,少爺你好好休息一會吧,要吃什,隨時通知我。」
天培無聲,林嫂輕輕掩上房門。
夢詩握著電話,呆在那兒。「是不是天培那兒來的電話?」
「是的!」她省覺地把電話放下。
「他怎樣了?」
「由馬上摔下來,滾到山坡底,還能好到哪裡去。」她咬一下唇。
「為什不去看看他?」
「為什要去看他?」
「你們不是彼此相愛?他是你的愛人,他受了傷,你竟然忍心不去看他?」
「我和他,早就過去了?」
「好吧,就算你們不再相愛了,但是人家傷得那重,站在人道立場,不應該去問候一下嗎?」
「他的事,與我無關?」夢詩走到窗前,背向著秋詩。
「你早上接到消息,現在晚上了,你連一句問候的話也不說,還故意說自己出去了,這是什原因?」
「我喜歡這樣!」
「夢詩,聽話,立刻去看他!」
「不去,別說他受傷了,就算他死了,我也不管!」
「你的心腸比鐵石還要硬,不錯,天培不應該和霍茱迪去跳舞。不過,這些日子,他早就受夠了,他為你而打架,為你而瘋狂,為你而受傷,你,還不肯原諒他?」
「我早說過他的一切與我無關!」
「與你無關,你一整天沒有吃東西,臉色都變了,那是為什?」
「我現在就去吃東西,吃得飽飽的。」
夢詩拍的一聲打開了房門,衝出去,她一邊走,一邊想,她真的是鐵石心腸嗎?她真的不在乎他的生死嗎?天培死了她將會怎樣?這是以後的事,現在最重要的是自尊,自尊。愛人受了傷,就立刻飛奔前去,抱頭痛哭,前嫌盡釋,哭著說:「啊,甜心,只要你安全,一切我都可以忘掉。」哈,粵語片的招數,多婆婆媽媽,在這個年代根本用不著,恨要恨到底。
在樓梯的下段,剛巧世浩和麗詩手拖著手的上來,夢詩側過臉,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三姐,你……」
「別來煩我!」她匆匆跑完樓梯。
「三姐怎樣了?」世浩關心地問:「她很少發這大的脾氣。」
「我也不知道,不過,她今天請假沒有上班,一天三頓都不肯吃。」
「她臉色不好,人很憔悴。」
「一定有事發生,大姐一直陪著她,我看,大姐一定會知道。世浩,我們去問大姐。」麗詩跑快兩步。
「小麗!」世浩追上去,拖住她:「還是不要問了,三姐可能不喜歡我們過問她的事,我們是應該尊重她的。」
這些日子,天培消瘦了。
他是一個富於生命力的人,也明白生存的意義,他不會為了失戀而自殺。可是,假如視愛情如遊戲,那倒無所謂,然而,當感情太投入的時候,痛苦自然難免。
他仍然躺在床上,因為行動不方便。
閒著無聊,便拿出夢詩的相片,一張張的翻開,越看越愛,越看越心痛,她雖然冷傲,但是也有嬌媚的一面,有時候,她真的柔順得像只小綿羊,這樣有性格,而又充滿女人味的女孩子,正是天培夢寐以求的伴侶。
他傷了,她為什不來看他?如果單是為了她心中有恨,天培倒還放心,要是她已移愛周謝夫,那,他就完全沒有希望。
後悔和霍茱迪單獨出去,為了一時的放任不羈而失去他找尋了快二十九年的夢中情人,那是多可悲的事啊!
林嫂敲門進來。「少爺,有一位馬小姐來探望你!」
「馬小姐?夢詩!」他幾乎跳起來。
「不是的少爺,她是馬小姐的姐姐。」
「啊,大姐。請她進來!」
秋詩挽著一籃水果走進來,沒穿灰黑黑的衣服,穿的是淡黃的裙子,也許是要增添天培一份生命力吧!
「大姐,真抱歉,不能迎接你。」
「姐弟還客氣什,快躺下來,」秋詩扶著他,很關心的樣子:「身體怎樣了?」
「照過X光,沒有內傷,但外傷實在很厲害,醫生說,別人要再躺半個月,我身體底子好,再多躺一個星期就可以走動。」
「你太不珍惜自己了,天培。」
「當時昏了頭,把心裡的氣都發洩在馬兒的身上,它不摔死我,已經算幸運了!」天培實在忍不住:「夢詩,她,好嗎?」
「還不是老樣子,這孩子,脾氣實在太倔強,她比一個老太婆還要固執,叫她來看你,她死也不肯。」
「可能,她已經不再喜歡我了。」
「不會,她就是太放任。」
「會的,大姐。她一定已經愛上了謝夫,那天我和謝夫打架,她幫謝夫,敲穿了我的頭,然後她帶謝夫走了!我暈倒她也不理我。」天培舊話重提,可心痛呢。
「夢詩認識謝夫,在你之前,如果她要喜歡,早就喜歡他了,不會的,她一定仍然是氣在頭上,近來,她也很不快樂。」
「都怪我不好,我錯了,真的錯了!」
「她在公眾場所打你,你已經不再恨她?你原諒她了?」
「她只不過打我一掌,已經夠好了。換了我,我會在夜總會大打出手。我不是為了夢詩和謝夫打架了?」天培歎了一口氣:「大姐,我以前不懂得嫉妒,現在已經領會了。並且已嘗透了苦果,我……真後悔!」
「那是說,你愛夢詩比以前更深。」
「是的,我不但只會妒忌,還領略了許多事情,自從我和夢詩分手,我過的是機械人的日子,白天忙著賺錢,下了班跟蹤夢詩,晚上孤獨歎息,只靠回憶過活。」
「你真的是那樣需要夢詩?」
「假如你認為發誓有效,我願意發誓,這兩個多月來,我累了,我什都不想,只要得回夢詩。」
「等你身體好了,有了衝勁,你又會去找另一個霍茱迪。」
「不會了!別說是霍茱迪,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美人,就算……」
「唉!就算有人比夢詩好上一百倍,我仍然愛夢詩。不過,在我的眼中,沒有人可以比得上她,她是最好的,只怪我沒有福!」
「你想透了,我很高興,不過,夢詩的脾氣實在太硬,又死要面子,想幫你,但……」
「別大勉強,大姐,我也不一定要結婚,如果夢詩不再要我,那,我決定收拾心情,到澳洲發展。說不定有一天,夢詩會突然發覺,她也真心愛我?」
「你要是真的娶了她,你將會被她控制,會因她而失去結交異性朋友的自由。」
「我不再需要這份自由。」
「好吧,你先養好身體,以後我們再想辦法,夢詩這孩子……」
「大姐,為什一定要看電影?」夢詩和秋詩踏出花園的台階。
「陪大姐看一場電影都不肯?」
「不是不肯,只是……」
「沒興趣,是不是!」走到洋白蘭樹下,秋詩一面翻手袋,一面說:「我忘了帶手帕!」
「叫阿玲替你拿。」
「阿玲?她玩昏了,還是我自己去拿,你等一等,我立刻回來。」
秋詩回到屋裡去,家很靜,馬永安和馬太太因公務去了馬尼拉,端姨帶了兩個傭人進市區去購物,愛詩在飛機上,世浩和麗詩一早就去旅行了。夢詩正在四處張望,突然一條手臂,由白蘭樹後伸出來,捉住她。
「呀!」夢詩叫著,定神一看,原來竟是左天培。
「你怎樣進來的?」
「舒伯開門!」
「你快放手!」
「這一次,我再也不會放你走,我要帶你去婚姻註冊署註冊。」
「神經病,無賴,你放手。」夢詩用力摔他:「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呼救了!」
「請吧,三小姐。」他笑著。
「我再一次警告你,要是花王,廚子他們都出來,你下不了台!」
「這兒只有我們兩個人,絕對不會有第三者。因為,大姐已經給他們放了兩個鐘頭的假,他們全躲在工人房開大食會。」
「好啊,可惡。你們竟然串通好了。」
「我和大姐都關心你,你應該瞭解她的一番苦心。到我的汽車去,坐會兒,我有話告訴你!」天培拖她往車房。
「不去,不去!」夢詩用高跟鞋踢他。驀地,天培把她整個抱起,走進停車間。
「放開我,我不會饒你!」
天培抱她進汽車,夢詩想開車門由另一邊逃走,天培用兩隻手緊環住她的腰,他的氣力那大,她動彈不得。
「不要生氣了,就原諒我一次吧!」他很輕很柔的說。
她咬一咬唇,別過了臉。
「看著我,給你看一樣東西!」天培抽出一隻手,扶正了夢詩的臉,他撥起了額上的頭髮,那兒有一條很醜惡的疤痕:「我惹你生氣,這是我的報應,手臂,身上還有很多。」
夢詩呆了一下。
「夢詩,我愛你,我們結婚吧!」他緊緊的把她擁進懷裡,他吻著她的背項。
又回到這溫暖的懷抱,夢詩沉醉地閉上了眼睛。可是,只一會,她突然又大力掙扎:「快放我走,你這無賴的狂徒,你知道嗎?我已經不再愛你!」
天培內心有點極大的恐懼,他擔心夢詩真的不再愛他,不過,今天是唯一的機會,失敗了,就會永遠失去夢詩。
他作最後一次嘗試,亦已準備承受最高的懲罰。他的嘴,突然急促移到她的唇上,夢詩當然拚命掙扎,並且反咬天培的嘴唇,可是,天培熬得住,一點也不肯放鬆。
夢詩大概累了,也可能已忘了她和天培之間的怨恨。漸漸的,她已不再反抗,她的手,也已繞到天培的背後。
當她快要透不過氣來的一刻,天培才輕輕放開她,她吸入了一大口氣,舉起手,辟啪,就是兩個巴掌。
天培沒怨半句,垂下眼皮,夢詩百感交集,倒在天培懷裡抽咽起來。
天培輕撫著她的頭髮,聲音柔得令人心醉:「你是愛我的,仍然愛我!」
夢詩搖著頭。
「為了一點不著邊際的尊嚴而犧牲了幸福,那多愚蠢?我以前不是死要面子?但是,我在你的面前,連一點自尊心也沒有了,愛一個人應該毫無保留,那虛偽的面具,更加要不得!」
夢詩仍在低低嗚咽著。
「為免再節外生枝,我們結婚吧!」
「你騙人,你一向不贊成結婚,你怕受束縛,你要自由自在!」
「為了你,我可以犧牲一切。我願意做一個不自由的人。」天培貼著她的臉:「求你,嫁給我!」
「這算是求婚嗎?」
「你不是一定要有玫瑰花和月亮吧,要不要我跪在你的面前?」
夢詩突然笑起來。
「你好調皮,你知道嗎?你令我心都痛了。我們現在就去註冊,嗯?」
「我突然搶先結婚,對大姐,二姐不大好,她們會感到難過。」
「我只不過和你註冊結婚,並不是急於要和你一起生活,也不是想佔有你的身體。」
「那,訂婚好了,根本用不著註冊。」
「註冊結婚,有一紙婚書,它可以束縛我們。訂婚,保障大小。」
「真奇妙,試婚,同居什都聽過,就沒有聽過注了冊仍然不共同生活。」
「你肯立刻嫁給我,那最好!」
「不,那令大姐太沒有面子,還是依照你的提議吧!不過,注了冊,我就是你的妻子,以後你的一舉一動要小心!」
「左太太是絕對有權管左先生。如果你看見我和別的女孩子來往,你不單只有權打我,而且,還可以殺了我。」
「真的呀!」
「一個有了妻室的人,是應該要安分守己,我也曾說過,我一旦結了婚,有了太太,我會很專一。怎樣?打令。想透了沒有?先註冊,等你高興了,我們才舉行婚禮,擺喜筵宴請親友,好不好?」
「你以前的那些女朋友呢?」
「我已經有太太了,她們又不是笨蛋,誰還肯要我!」
「你的傷痕……」夢詩撥開他的頭髮。
「醫生說,會過去的,只不過要等一段時期。放心,你仍會有一個英俊的丈夫。」
「臭美!」
「我們去結婚了!」天培開了車匙,踏了油門,他回過頭,在夢詩的唇上吻了一下,然後把車開出車房。
在露台上的秋詩,感到滿心快慰!
「在干什?」夢詩由背後抱住天培。
「跟白天使玩夠了?」
「唔!它好饞嘴,吃了很多新鮮青草。」
「怪不得它越來越肥!」
「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在畫什?」
「你坐在我的膝上,我告訴你!」
夢詩跳到他的懷裡,兩手繞住他的脖子。
「畫建築圖!我準備在淺水灣起一間新房子。」
「你學過建築?」
「會一點皮毛,將來還要正式請一個工程師。我們的家,全部白色,白色的厚毛地氈,白色的窗紗,白色的酒吧!白色的傢俱……你喜歡白色的,是不是?」
「唔!你呢?」
「我喜歡你所喜歡的!」
「我們不要用牆紙,牆紙大俗氣。牆壁完全畫壁畫,好不好?」
「當然好!」
夢詩又撥開他的頭髮:「疤痕越來越小了,真幸運,臉部沒有受傷。」
「假如我受傷,變了醜八怪,你就不再要我了,是不是?」
「你說呢!」夢詩用臉頰擦著天培的下顎:「我逃不出你的掌心,你好強壯!」
「那是說,我變了醜八怪你仍然要我,來,親一下。」
「唔!別嘛!」她輕輕扭著腰,一點反抗都沒有。
一會,天培問:「公平一點好不好?」
「什事情不公平了?」
「我帶你回家,見過祖父祖母,見過爸爸媽媽,也見過我的哥哥姐姐……」
「她們還送了我許多金銀珠寶。」
「那是見面禮。等你真的嫁給我,她們還會送你更多。爺爺會送你一顆很大很大的鑽石,我們家傳之寶的大翡翠玉牌,奶奶也會送給你,你可以開珠寶店了!」
「你祖父祖母和父母對我那好,你的嫂嫂和姐姐會不會妒忌?」
「絕對不會。因為,我自小被寵慣了,她們心裡早就明白,爺爺他們會把最好的東西,留給我的妻子。而且,我們家裡每一個人都喜歡你,說你像天上的仙女一樣。我大姐,正在設計一個別緻的鑽石別針,送給你做結婚禮物。」
「要那多珠寶干什,只要大家融洽相處就夠了!」
「保證她們會對你好。夢詩,結婚證書都拿了,你一天挨一天,到底哪一天才肯帶我回家見你的父母?」
「可是,我們沒有很多很多的珠寶。」
「大男人,要什珠寶。只要丈母娘說一聲好女婿就夠了!」
「真的要見我的家人?」
「我是你的丈夫,有什理由連太太的父母也不認識?你是否不喜歡……」
「不要胡思亂想!」夢詩用手掩住他的嘴:「你不明白,我一向不喜歡交男朋友,家裡每一個人都以為我會做修女,我突然帶一個丈夫回家,我怕……」
「害羞,是不是?」
「唔!」
「那你一輩子把我藏起來,做你的黑市丈夫?」天培抗議。
「說得真難聽!好吧!星期六,世浩和麗詩訂婚,我帶你回家。」夢詩呶了呶嘴:「看啊!那天她們一定會取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