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迪和紫羅蘭游泳完畢回家,一踏入家門就喊口渴。
珍媽倒了兩杯自製的冰凍酸梅湯,拿給艾迪和紫羅蘭。
「少爺,阮大姐要你給她電話。」
艾迪拿著杯子,由露台走進屋子。
「珍媽,那阮大姐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艾迪好像很怕她?」
「這個問題,我也替妳問過少爺,少爺說,阮大姐是他的恩人,也是他的監護人,所以,少爺對大姐很尊重。」
「我還以為阮大姐和趙玉蓮、表姨和表姐她們一樣,也是對艾迪有意思。」
「怎麼會?其實,我們少爺,除了妳,誰也不喜歡,他對妳是真心真意的。」
「我知道!」
艾迪回不了,他對紫羅蘭說:「我有事要出去,也許不回來吃中飯了。」
「晚飯呢?」
「晚飯一定會回來,最遲不會超過八點。紫羅蘭,乖乖,叫珍媽陪妳。」
紫羅蘭跟艾迪進房間,艾迪在梳頭,紫羅蘭打開抽屜,取出一件淺紫色的襯衣,和一套深紫間條的西裝。紫羅蘭幫他穿好衣服,艾迪照著鏡子,他說:「配得真好,漂亮極了!」
「你無論穿什麼衣服都好看!」
「甜嘴巴,」艾迪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紫羅蘭一直送他上車,她拉著車門說:「我等你吃晚飯。」
「把頭伸進來。」艾迪深深吻她一下:「我愛妳!」
艾迪把汽車開走了,到大門口,他仍回過頭來,向紫羅蘭招手。
紫羅蘭追出去,一直到艾迪的汽車消失無蹤,她才緩緩的回屋裡去。
艾迪一走,家裡冷清清的,紫羅蘭感到無聊,她洗了一個澡,於是她忽發奇想,替艾迪收拾房間。
於是,她把艾迪的東西全部拿出來,一一折好,艾迪很少有破東西,什麼都是新買的。
紫羅蘭無意之間,在一隻抽屜的下面,眉見一些舊相片,其中一張是一個漂亮、肥胖的小孩子,相片後面寫著——天兒生於一九五六年八月十九曰,此照攝於天兒週歲生日。
天兒,艾迪曾經告訴她,他的中文名字叫天賜。八月十九日。紫羅蘭跑去翻日曆,星期五,今天不就是八月十九日麼?紫羅蘭很高興,她坐在地毯上想了一會,然後拿出艾迪送她的那一本烹飪書。她看了幾次,突然跑出去,高聲叫:「珍媽,快一點,我們去菜市場……
艾迪開車到大姐家,大姐、白錦標和其餘一些人的臉孔都很難看。「大姐!」
「唔!」大姐半點笑容也沒有:「你有多久沒來我這兒了?」
「大約,兩個星期。」
「你來不來,其實都沒有什麼關係,祇要你安心工作,可是最近你似乎已經忘記了你的任務。」
「我……」
「那小姐住在你那兒,是不是?」
「是——的!」
「我早就說過,你年紀不小,你要談戀愛,我絕對不會反對,你和姓方的泡上了,我也知道。可是,你怎可以因為泡妞兒就忘記自己的工作?那二千萬你到底要不要?」
「這……」
「你說過,你永遠不會戀愛。」
「我……」
「你說過,就算你真的喜歡一個人,也會以組織為重,不要忘記我們的任務。」艾迪被說得啞口無言了。
「你受過訓練,你應該瞭解你自己本身的立場。人姐一向最疼你,你做了錯事,我總替你出頭,可是這一次,我能為你說些一什麼?」
「我們整個組織的人,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我們栽培你、訓練你、照顧你,令你過著王子一般的生活,你也有責任為我們做點事,是不是?」
「大姐,對不起,我知道錯了。」艾迪畢竟是屬於組織的,「我一定會將功贖罪。」
「知錯能改,是最好的表現。」大姐臉上開始露出一絲微笑:「大姐其實也不想責備你,你跟了大姐十年了,我從未大聲大氣跟你說過一句話,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其實,根本不用大姐費心。」
「艾迪,」白錦標可笑不出來:「我給你害苦了,晶晶幾乎要殺了我!」
「她!」艾迪眉頭一皺。
「這幾天地天天來找我麻煩,又哭又鬧又叫,她說,如果你今天再不去找她,她就要在我的酒店房門外自殺。」
「千金小姐,就是這樣驕縱,不過,艾迪,為了我們的二千萬,你今天應該去陪她!」
「是的,不過……」
「我們這一次來香港,雖然也遇上過幾個女人,但是收入不多,至於趙玉蓮我們更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因此,晶晶可以說是我們最大的收穫,這二千萬,我們全體都花了不少心血。」大姐說:「阿標,你應該陪艾迪去看晶晶!」
「大姐,我自己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不,叫阿標陪你壯壯膽,二千萬,畢竟是大數目,艾迪,你要在晶晶身上,多下點兒功夫,逼她盡快和你結婚,等錢一到手,我們立刻離開這兒,另創世界。」
「我們要離開香港。」
「當然,你自己也應該知道,晶晶並非善男信女,如果我們騙掉她二千萬她會放過我們?艾迪,你不必擔心,你祇要做好份內事就可以了,其它事情,一切包在我身上。」大姐仍然面帶笑容:「阿標,陪艾迪出門吧!」
艾迪心裡明白,大姐派阿標陪他,是表面理由,她的真正用意,是要阿標監視艾迪。
離開大姐家,艾迪坐上跑車,突然又下了車,阿標連忙追上去,拉住他問:「要去哪兒?」
「到公用電話亭打個電話。」
「不要打電話了,大姐已經為你約好時間,我們不能遲到。」
「打電話,花不了許多時間。」
「何少爺,你是寵兒,大姐捨不得責備你,我祇不過是一條狗,如果我不依照大姐的話去做,我回去淮會受苦,求求你可憐我吧!」
「上車吧!」。美迪非常厭倦。
到晶晶家,艾迪一進門,晶晶一個煙灰缸朝他迎面擲過來。
「喂,謀殺!」
「晶晶小姐,艾迪既然來了,妳就饒他一次吧,他下次再也不敢了!」
「哼!」阿標推了艾迪一下,在他耳邊說:「財神爺生氣了,還不趕快上前道歉!」
「晶晶,對不起,最近我比較忙些,我現在來了,要打要罵由妳!」
「晶晶小姐,是艾迪不好,這些日子,他失了蹤似的,難怪妳不開心,不過,最近幾天,艾迪的確心情不太好,他遭遇了困難,所以,他把自己困起來,不想見人。」白錦標極力為艾迪說好話,而且也加以暗示:「艾迪既然來了,證實他始終沒有忘記妳,妳就原諒他吧!」
「錢,又是錢,不夠錢用,為什麼不告訴我,困難,心情不好,完全是自作自受。」
「我發生經濟困難,為什麼要告訴妳?妳以為我會向妳要一角錢?我何艾迪從來不用女人的錢。標叔,我早就說不要來了,我們家破產,她怎會同情我?她對我不單祇不關心,而且幸災樂禍,我們還是走吧,省得留下來受氣。」
「你來了,」晶晶指住他:「就不准走。」
「腿在我身上,我喜歡走,就走!」
「艾迪,別忘了大姐的話,」白錦標走過晶晶那一邊,低聲說:「艾迪這孩子被寵壞了,別跟他硬碰,寧可忍點氣,等結了婚,再整治整治他。妳快去換衣服和他去看戲散心吧!啊!晶晶小姐,我還有一件事拜託妳,千萬不要讓他打電話。」
「為什麼?」
「他要到處打電話求親友幫忙,事情傳開來,不單祇丟盡何、白兩家的面子,妳也會受影響。畢竟,他將來是妳的丈夫。」
「好吧,我明白了!」
晶晶上樓,白錦標又回到艾迪的身邊:「終於說服了她。」
「這女人,真討厭!」
「我們怎可以討厭財神爺,真是!」
一個傭人走過來:「何少爺,小姐請你到樓上。」
白錦標看看他的背影,陰陰的笑。
紫羅蘭和珍媽買了許多東西回來。
紫羅蘭把那只巨型大蛋糕,放在飯桌的中央,她開始放洋燭,兩枝紅色,三枝黃色。
「生日蛋糕好漂亮,今天誰生日?小姐,是不是妳?」珍媽把臉湊近蛋糕的前面。
「我的生日已經過去了,」紫羅蘭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相片,交給珍媽:「妳看看他像誰?」
「像少爺,雖然那時候他胖得好厲害,但是那圓眼睛、高鼻子,還有酒渦呢!」
「今天是艾迪的生日,過了今天,他就二十三歲。」
「怪不得妳那麼開心,買了那麼多東西。」
「珍媽,我們立刻到廚房去。」
紫羅蘭走進廚房,把全部食物拿下來,她手中拿著艾迪給她的烹飪書,她說:「我要為艾迪親手做一些點心,……。」
「嘰嘰咕咕,妳在說什麼?」
「這是何少爺買給我的烹飪書,看圖片,應該是雞絲粉卷。唔,要買些雞肉、豬肉、鮮蝦肉和竹筍……我要燒這樣小菜,讓我看看,這不錯,是百花齊放,要冬菇、蝦肉、蛋白、紅辣椒……都齊了,珍媽,我負責兩樣,其餘由妳一手包辦。」
「晚餐兩個人吃十個菜,又要吃蛋糕,還吃得下點心?」
「我們可以深夜四點鐘起床吃。」
「小姐,」珍媽壓低聲音:「妳是不是每晚和少爺同睡一張床?」
「是啊,我們是睡在一起的。」
「那,少爺一定佔了妳的便宜,少爺有沒有答應和妳結婚?」
「什麼便宜?」
「妳和少爺一點關係……也沒有?那就奇怪。小姐,妳千萬不能吃虧。」
「我的心已經屬於他,所以,我巴不得吃虧,做何艾迪夫人,不容易。」
「他……從來沒有要求妳……」
「沒有。他很尊重我,單憑這一點,就知道艾迪是個好人,不過,我也擔心,他對我太尊重,我怕,他來不會要我。
「妳真的很愛少爺?」
「當然,我對他是一見鍾情。」
「想不想得到少爺?」
「當然想,妳有什麼妙計?」
「他不侵犯妳,妳可以自動引誘他。」
「妳要我引誘他和我……?不,不能這樣做,絕對不能。」
:.「為什麼不能,妳那麼漂亮,你們兩個人躺在床上,祇要妳挑逗他一下,我不相信他熬得住,今晚,趁他生日。」
「不,艾喜歡我做個好女孩,我應該潔身自愛,我們兩個人躺在一起,他已經很為難,如果我再引誘他,他會認為我下賤。」
「妳愛他,他愛妳,兩個人喝點酒,擔保今晚就做了小夫妻。」
「跟他有關係的女人太多了,他不會在乎這些。所以,我祇能爭取他的心,不能爭取的人,要不要我,應該由他自己去決定。」
「小傻瓜,太老實會吃虧的。」珍媽突然抱住她笑:「瞧妳,頭髮都變白了!」
「變白了?」紫羅蘭到處找鏡子,終於在水盆裡看到自己:「我怎麼把麵粉搓到頭上來了,妳看我像不像個老太婆?」
「最年輕漂亮的老太婆。」
紫羅蘭看了看手錶:「唷!七點鐘了,我要洗頭髮,換一件新衣服,等艾迪回來。」紫羅蘭洗了澡,洗了頭,穿上一件中國小旗領,松身東腰帶的粉紅色長裙,還摘一朵鮮玫瑰插在長髮上。
「珍媽,行了沒有?七時四十五分啦!」
「還沒到八點鐘,早呢!」
「也許他會提早回來!」紫羅蘭坐下來,拿起她送給艾迪的禮物,是刻了她和艾迪兩個人名字的鑽石戒指。
八點鐘,珍媽把一切都準備好了,珍媽說:「妳連下午茶也沒有吃,餓了吧,不要等少爺,妳先吃。」
「今天是他的生日,一切全是為了他,我怎可以先吃。」紫羅蘭去照鏡子,她把玫瑰花拿下來,掠了掠長髮,他知道艾迪不喜歡她刻意打扮。無論他們的感情有多深,在艾迪的心裡,她仍然是一個小女孩。
八點半,珍媽又說話了:「我看,少爺不會回來吃飯,他常常不回來吃飯,妳這麼一等,可能會等到天亮!」
「不會,他今晚一定會回來。」紫羅蘭充滿信心:「遲一點沒有關係。」
「他又不知道自己今天生日。」
「不是為了生日,是因為這兒有我,他不會拋下我的,他知道我怕寂寞。」
「八點半了,小姐……」
「他很久沒有出去,也許有事,他是個男人,不能老坐在家中不做事,工作忙根本不會留意到時間。」
「少爺就算忙,電應該打一個電話回來。」
「妳說得對,打電話,花不了許多時間。」
「看樣子,他又陪那些小姐、太太吃飯跳舞去了……」珍媽突然沒有再說下去。
「珍媽,妳說什麼?今天早上,不是阮大姐打電話把艾迪找去的嗎?」
「啊,是的……我……沒說什麼,我……」珍媽顯得手足無措。
紫羅蘭瞼色一變,她說:「珍媽,替我打一個電話給阮大姐。」
「什麼?阮大姐?」珍螞用力搖頭:「我是什麼身份?我怎敢打電話給阮大姐?」
「打電話給阮大姐也要有身份?」紫羅蘭想一下:「我也許瞭解妳的困難,好吧,由我來,把阮大姐的電話給我。」
「我……沒有阮大姐的電話。」
「妳沒有?好,也沒關係,」她突然走到艾迪的房間,在他的床頭壁櫃裡,找到了阮大姐的電話號碼。
搭通了線,找到了阮大姐。「那一位?」
「我姓方,艾迪的朋友。」
「姓方。」對方故意頓一下:「啊!方紫羅蘭小姐。我想不到妳會打電話給我,我感到很榮幸,有事吩咐我做嗎?」
「我是找艾迪的,可不可以請他聽電話?」
「艾迪,艾迪不在我這兒。」
「但是,今天早上妳找艾迪,艾迪出門的時候,他告訴我,他要去見阮大姐。」
「早上?唉!不錯,早上他來過一會,椅子還沒有坐暖呢,他就走了。」
「他去了那裡?」
「我不能十分確定,因為,我雖然是艾迪的大姐,他的事情,我向來不大過問,唔!他好像說要去找江小姐,是晶晶小姐,妳認識的,聽說,妳們好像還是表姊妹。」
「晶晶表姐?不會的。」紫羅蘭始終充滿信心:「艾迪不會再見晶晶表姊的。」
「這是他跟妳許下的諾言,是不是?我們艾迪最會說好聽的話,但是,他的確去了江小姐那兒,他和江晶晶感情很好,準備結婚了,他沒有告訴妳,啊,我真傻,艾迪當然不會告訴妳了,我這個人就是那麼笨,不像艾迪,把那些女孩子弄得服服貼貼。方小姐,妳不用擔心,艾迪和晶晶吃完下午茶看完電影,吃過晚飯,跳完舞,大概三點鐘就會回來了。」
「妳撒謊,我不相信艾迪會和晶晶在一起。」紫羅蘭越聽越氣,聲音開始沙啞而顫抖。
「妳不必相信我的話,妳應該信任自己,最好的方法,是打一個電話到江家,一問之下,不就什麼都明白了嗎?」
「是的,謝謝!」紫羅蘭掛上電話,立刻又撥電話到江家。
「請小姐聽電話。」
「小姐早就出去了,請問妳是邢一位?」
「她和誰一起出去?」
「何少爺……」
「何艾迪?」
「是啊,請問妳是那一位?」
紫羅蘭的心不斷往下沉,她手足冰冷而內心灼熱,囚為妒火正在燃燒:「你撒謊,你根本沒有見過何少爺,你連他穿什麼衣服都不知道。」
「我撒謊,我沒有見過何少爺?他穿紫色間條西裝,淺紫色襯衣,我們小姐也是穿紫色的,喂!妳到底是誰?……」
紫羅蘭的心,像一=盒拼圖盤掉在地上,一塊塊的分離了。
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從前,她會難過,但可以抵受。但是,現在他們談戀愛了,她不再是艾迪的限妹妹,她是他的愛人,而他竟然去找另一個女人,把紫羅蘭棄之不顧,她怎能不痛心?
失望了,無望了,絕望了,艾迪的性格永遠不會改,他不能專心一意的去愛一個人。她和艾迪的思想、感受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不相同的人生活在一起,永遠不會有幸福。
她開始收拾衣物。
「小姐,」珍媽一直在外面,她什麼都聽到,但是,她故作不知:「妳幹什麼?這麼晚了,還收拾東西?妳去吃飯,我來替妳弄好了。」
紫羅蘭搖一下頭,繼續把她的東西收拾在皮箱裡,一樣都不留。
「小姐,妳在幹什麼?衣服我全都替妳裝好,妳為什麼把它們塞縐了?」
「對不起,珍媽!」
她拿了一件牛仔褲,一件藍色連風帽的T恤,走進浴室。
一會她出來,把粉紅色的新衣也塞進皮箱,她照看鏡子,用一個橡皮圈,把長髮束起來。她吐了一口氣。
「珍媽,我要走了。」
「走?為什麼?少爺回來見不到妳,他會很難過的。」
「他不會難過,我走了,會右另一位小姐來,這兒永遠不會寂寞,有艾迪在的地方,永遠不會缺少女孩子。」
「但是,除了妳,這兒從未來過任何一個女孩子,我們少爺是最喜歡妳的。」
「是嗎?」紫羅蘭歇斯底里笑:「妳猜他現在幹什麼?和另一位漂亮的小姐慶祝他的生日,我已經感到奇怪,他為什麼從未提過自己的生日,原來,他早就有了計劃,安排好了節目。可憐我忙了一天,白等了一晚,妳說我是不是很笨?哈!我真的很笨。」
「小姐,妳不要相信阮大姐的話,也許……也許她故意挑撥離間。」
「她沒有!她說的全是真話,艾迪和晶晶的確在一起,珍媽,我真的要走了。」
「這麼晚了,妳又沒有吃東西,不如等少爺回來,妳質問他。」
「那是沒有用的,我需要的不是道歉,也不是那一套的甜言蜜語,珍媽,麻煩妳通知勞叔,請他送我回家。」
「妳要回去,我不敢強留,不過,妳還是吃了晚飯後再回去吧,一桌子的菜,廚房裡還有點心,小姐……」
「珍媽,妳以為我吞得下嗎?我不餓,也不想吃,祇想回家讓頭腦清靜一下,珍媽,去通知榮叔來,我求妳!」
珍媽唉聲歎氣出去,紫羅蘭留戀地看了房間一眼,這兒每一個角落都留下她和艾迪的甜蜜回憶,可是,另一些角落,何嘗不會留下艾迪和別些女人的甜蜜回憶?
她緩緩走到飯廳,那巨型生日蛋糕,蛋糕上未經點燃的蠟燭,那鮮玫瑰、兩副整齊的餐具被主人冷落著,正發出了感歎的低鳴。
餐具也會說話?可能連洋燭也有淚,就是艾迪沒有。他說過,他不能愛,也不會愛,可能這是他所說的,唯一的真話。
紫羅蘭靠在牆上,拚命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音來。
「小姐!」珍媽進來,她彷彿一下子蒼老了:「汽車已經準備好了。」
「珍媽,」紫羅蘭挨進她的懷裡:「我捨不得離開妳。」
「那就不要走,等少爺回來,一切好解決,我會站在妳這一邊,我不會放過少爺。」
「不要,珍媽,不要因我而恨艾迪,他畢竟對妳很好,我雖然走了,但是,妳仍然可以常常去看我,方嫂電是好人。」
珍媽點著頭,用手背拭著眼淚:「妳還會再來嗎?」
「不會!」紫羅蘭站在台階上,回頭再看看屋子:「我要一個真真正正需要我的人,不要難過,珍媽,完結的,祇是我和艾迪的友誼罷了!」
深夜三時三十分,艾迪開著汽車回來,他看見屋子裡有燈,他心裡很難過,紫羅蘭一定一直在等他,可能又蜷縮在沙發椅上睡著了。
今天的事,是要向紫羅蘭解釋的,答應回家吃晚飯,結果影子也沒有,紫羅蘭不生氣才怪,幸而他和晶晶在一起的時候,他一直在找借口離開,總算,給他找到了好借口。
他急步瘧進屋裡去,整間屋子燈火通明,珍媽像木柱般站著,臉孔冷得像冰。
沒有後見紫羅蘭,艾迪低聲問:「小姐已經回房間睡覺了?」
「她走了,三個鐘頭之前。」
「走了?」艾迪一愣:「去哪兒?三倆鐘頭前是十二點半。深夜裡,一個人去哪兒?」
「不知道,她祇是走了!」珍媽一直用敵對的態度;「她走的時候空著肚子,因為她一直等你,為你忙,所以,她沒有時間吃下午茶,也沒有吃晚餐。」
「為我忙?」
「請到飯廳,少爺。」珍媽領前走:「這是鮮玫瑰,冰桶內的是香檳,這只生日蛋糕有兩枝大洋燭,三枝小洋燭,小姐說,過了今天,你二十三歲了!」
「今天我生日?」艾迪惘然:「我是今天七日嗎?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紫羅蘭怎麼會知道的?珍媽,是妳告訴她的?」
「少爺,開玩笑。我祇是個下人,我怎會知道主人的生日?至於小姐怎會知道,大概是心……靈……對,心靈相通。你一出門口,小姐就帶我去買了許多東西,為你忙一整天。」
「噢!天!」
「你一定很開心,節日安排得那麼好,看來,你不會在乎小姐為你做的小菜和點心。」
「告訴我,小姐在哪兒?」
「我不知道!」
艾迪衝進房間,尖叫的聲音災然傳出來:「珍媽,妳快來!」
珍媽緩緩進去。
「不見了!不見了!」艾迪抓住衣櫥的門,「他的亡服全部不見了,珍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早已告訴你,少爺。方小姐已經走了。」珍媽冷淡如舊。
「她家裡有事嗎?她什麼時候回來?」
「她告訴我,她永遠不會再來。」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當然為了你,你答應過回家吃晚飯的,小姐為了討你歡心,穿新衣服、燒菜、做點心,一直等到九點多鐘,她一直很信任你,以為你遲歸是要辦正事……」
「我是要辦事?」
「和江晶晶辦事?」
「妳……妳造什麼謠?」
「我沒有造謠,是阮大姐告訴她的,」
「阮大姐?妳竟然叫她找阮大姐,阮大姐說了些一什麼?」艾迪開始慌亂了,他堆砌的故事看來是英雄無用武之地。
「我沒有叫小姐去找阮大姐,是她在你的房間裡翻到了阮大姐的電話號碼。我也不清楚她和阮大姐說了些什麼?不過,她一聽完電話就收拾東西,我留也留不住。」
「珍媽!」艾迪突然抓住她,像抓住小雞似的:「紫羅蘭去了那裡?告訴我。」
「我不知道,祇知道她不會回家,她可能去住酒店,你問阿榮吧!是阿榮送她走的。」
「阿榮,立刻把阿榮找來。」艾迪高聲大嚷,又急、又驚、又擔心。就算要他把整個香港翻遍,他也要把紫羅蘭找回來。
阿榮真可憐,剛睡著了又給吵醒,看見艾迪凶狠狠的樣子,還以為自己作惡夢。
「你把方小姐送到那裡去?」
「到中環,她說還要到別處去,那兒有出租車,方小姐說,她要改乘出租車。」
「什麼?半夜三更,你把她拋在中環,要是她出事怎麼辦?你不知道這兒治安不好?」
「少爺,放心,我親眼看見她坐上一輛出租車,她不會出意外的。」
「珍媽,替我打電話到方家,找到紫羅蘭立刻通知我。阿榮,你開車出市區向所有的大酒店查問看看,找到了,立刻把方小姐接回來。」
阿榮出去了,珍媽說電話接不通。
「再打另一個啊!方家有那麼多電話。」
艾迪自己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一會兒看看生日蛋糕,一會兒看玫瑰,一會兒又跑進房間,他看見床上有一隻紅色的絲絨盒子,他打開一看,裡頭有一隻碎鑽鑲的指環,刻有他和紫羅蘭的英文名字,艾迪試套在手上,唷!不大不小,剛剛好,這大概是生日禮物吧!
珍媽跑進來,艾迪連忙問:「找到了嗎?」.」找到方嫂,她反不問我,我們小姐,不是在何少爺那兒嗎?她這樣說,我就不敢問下去,怕嚇慌了她。」
「妳做得很對!唉!她真的沒有回家,深夜裡,她一個人去了哪兒?」
快天亮了,阿榮回來,他傻傻的,迷濛的,未完全清醒的,一個人走回來。
「方小姐呢?」
「我找遍所有酒店,高級的,中級的,下等的,都找過了,就是沒有方小姐。」
「你真笨,她可能政名換姓。」
「我不笨,我把方小姐的樣子形容出來,可是,他們說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孩子。」
艾迪長歎了一口氣:「你去休息吧!」
「都是我不好。」艾迪對珍媽說:「她那麼關心我,知道我的生日,為我慶祝,買了禮物,還為我忙了一整天,而我卻和晶晶……」
「我看得出方小姐很傷心。」
「換了我,我也會傷心。不知道大姐眼她說了些什麼?她不該告訴紫羅蘭我和晶晶小姐在一起,不應該令她傷心。」
「阮大姐一定說了些一難聽的話,否則,小姐怎會一聽完電話,就立刻收拾東西要走?」
「珍媽,我好擔心,我怕,我再也見不到紫羅蘭。」艾迪用手掩住臉。
「去找阮大姐,質問她。」
「我不能夠這樣做。」艾迪搖一下頭,聲音帶點哽咽。「假如我不尊重她,跟她作對,我會受到懲罰,我……唉!」
「不用太擔心,過幾天,小姐會回家的,我和方嫂一直保持聯絡,小姐回家,我一定知道,天亮二,你很疲倦,躺會兒吧!」
珍媽侍候艾迪換了衣服,艾迪躺在床上,人很疲倦,但是,他怎樣也睡不著。他感到失去了一樣最重要的東西,那令他難以入眠,那是什麼?紫羅蘭,他淒中的紫羅蘭。
紫羅蘭要伏在他的身上才能入睡,這已成習慣,紫羅蘭需要他,他也需要紫羅蘭,他感到很冷,發自內心的冷。他把薄被蒙住頭,可是,也沒有用。他睡不著,懷裡沒有紫羅蘭他睡不著,怎麼辦?以後的日子怎麼樣過?
他跳下床,倒了一杯酒,他身體暖和些,但心仍然很冷。
「家裡呆不住了,」他決定去找紫羅蘭,他吩咐珍媽為他燒一壺咖啡。
他換好衣服,正要出門的時候,白錦標陰魂不散的來了。
「唏!艾迪,都打扮好了?」
他瞄了白錦標一眼,喝下咖啡,拿起車匙,便要往外走。
「喂,喂!你去那裡?」白錦標衝上前,一手抓住他。
「什麼時候開始,我的行動要向你報告?」
白錦標面皮一皺說:「大姐要我來接你起看晶晶。跟我走吧!」
「不去,今天我請假。」
「請假?我們組織什麼時候有請假的規矩?你有任務在身,就算是你有病,帶病也得去!」
「規矩由今天開始,請讓開,我有事!」
「你算老幾?敢創規矩,違抗大姐的命令?」
「明天我去向大姐補假。」
「明天?何少爺,你是寵兒,你做錯事,大姐護著你。我可沒有這個運道。要是你溜掉,我回去不能交人,大姐會剝我的皮。」
「我明天一起去替你說好話,擔保大姐不會怪你。」
「說好話?你以為你真的是太上皇,告訴你,大姐發起脾氣來,大哥也怕她三分。你算什麼?黃毛小子,哼!」
「白叔叔,我心情不好,求你不要煩我好不好。別說大姐,我也會發火。」
「嘿,你恐嚇我,你敢怎樣?」
「我要出去,你立刻讓開,如果你再纏著我。」艾迪舉起巨型拳頭:「我揍你!」
「你……」
「以為我不敢動手,是不是?」艾迪晃一下拳頭,白錦標知道他練過功夫,嚇得連退幾步,艾迪立刻向外走,不久就開車出去了。
「哼!」白錦標咬住了牙:「你這臭小子,總有一天,要你栽在我的手裡。」
艾迪將汽車駛出路口,才吐了一口氣。他開始去找尋紫羅蘭,她的家,她的學校、書店,所有她到過的地方。
到方家,那些一傭人一間三不知,找不到方嫂,也找不到阿萍。
一直到深夜,他才悶悶不樂的回家。
倒在床上鬆了一口氣,人疲倦得要死,但是沒有紫羅蘭在他淒裡他睡不著。數羊,數豬都沒用。
結果,他喝了整整一瓶白蘭地,終於醉在床上。
第二天,他還是沒有醒來,便給人推醒。
「別煩嘛,」他用力一推。
「艾迪!」
那聲音嚇著了艾迪,艾迪睜開眼睛,竟然看見阮大姐站在他的床前。
「大姐……」
「你什麼時候學酗酒的,幹我們這一行酒醉誤事是犯了大忌。」阮大姐的臉拉得好長:「阿標,拉他去洗一個冷水澡!」
「大姐,我不喜歡……」
「阿標,拉他走!」
白錦標和阿龍把艾迪拖進浴室,好一會,艾迪才換了衣服出來。
「我已經替你約好了晶晶。」阮大姐的態度溫和了:「晶晶和我談過,她有意把婚期提前,看樣子,祇要你下點功夫,二千萬就可以到手。等這件事辦妥了,我帶你去夏威夷渡假。」
「艾迪,你不是真的想惹我生氣吧?我發火的樣子,你又不是沒有見過?而且,組織的規例,犯了規,受什麼懲罰,你應該清楚?」
「大姐,妳不應該告訴紫羅蘭我和晶晶來往的事,」艾迪喃喃的埋怨:「看!把她逼走了,我要是找不到她……」
「大膽,」阮大姐高高舉起手掌。
白錦標咬住舌頭,忍住笑,眼看一個火辣辣的巴掌,就要摑在艾迪那張雪白的臉上。
可是,阮大姐那抬在半空的手卻收了回來,她長歎了一口氣。
每一個人都很激動,不服氧,尤其白錦標,他實在憋不住了:「艾迪頂撞大姐是要受罰的,起碼應該打掉他的大牙。」
阮大姐盯了白錦標一眼:「這你別掛心,這筆賬我會記下來,他今天要去見晶晶,打掉他一顆大牙,你怎樣向晶晶交待。」
「這……」
「這……那……」阮大姐把氣發洩在白錦標的身上,「你不服氣,認為我不會做當家,那你祇要燒九支香,我立刻讓你做大哥。」
「大姐,我不是這意思,我不會說話,我該死,大姐,我錯了,妳懲罰我吧!」
「算了,免得人家說我厚此薄彼。」阮大姐走到艾迪的面前,「你受過訓練,知道組織的規矩,你犯什麼規,應該受怎樣的懲罰,你白己心裡明白。我現在放了你,人家心裡也會不服氣,因為大家都是兄弟姊妹啊!賞罰怎能不公平?你為什麼這樣不爭氣?為什麼一直逼得我手足無措?你的心是木造的?」
艾迪的心不是木造的,他也知道阮大姐疼愛他、寵他、偏溺他,唉!正如大姐說,他受過訓練,知道組織的規矩,除非他想死,否則,就得乖乖的聽話。
「對不起!大姐,我現在就去見晶晶。」
「很好,叫阿標陪你。」
「我不會跑掉的,大姐,信任我,不要把我當囚犯,我答應過的,一定會做。」
「好,你自己開車去,到了晶晶那兒,跟我通個電話。」
艾迪拿了車匙出去。
「大姐,妳當心,這小子……」
「你沒聽見他說過答應了一定會做?」大姐皺起了眉:「你懂不懂壓力越大,反抗力越強?他使起性子來,可不是好對付的!他把命拼了對大家有什麼好處?他是棵枝葉茂盛的搖錢樹呀!起碼還可以搖十年。」
「是的,大姐。」
「去吧!回去等艾迪的電話。」
「為什麼不索性留下來等?」白錦標說。
「你忘了他不喜歡人家騷擾他公餘之暇的私人生活?我們今天來,他已經不高興了,你要等,你自己等,等他回來揍你幾拳!」
「大姐,我不等,我跟妳走……」
艾迪整整一個下午和晶晶在一起,由進門口到現在,他沒有說過半句話。
晶晶實在忍無可忍,大發嬌嗔:「你啞了是不是?怎麼不說話?」
「妳們女孩子喜歡說話,讓妳!」
「嘿,我看你呀!根本魂不守舍,艾迪,我看你最近變了。」
「人是會變的。」艾迪心裡一直在惦念著紫羅蘭,想著用什麼方法把她找回來。
「唔!你心情不好,一定是受了你表叔影響,他是不是逼你早日和我成婚?」
「表叔?嘿……」
「你表叔不是好人,狡猾,不過,為了免你受罪,你回去告訴他,日子由他定,我們一舉行婚禮我立刻就給他二千萬。」
艾迪看了晶晶一眼,他突然覺得她很可憐:「晶晶,二千萬不是一個小數目,別做笨蛋。」
「都是為了你嘛。」
「妳會後悔的。」
「你擔心錢?不會,祇要你好好對我,艾迪,我們盡快結婚。」
「結婚,簡直想氣死紫羅蘭。」艾迪心裡想,他叫了出來:「不,不結婚。」
「什麼?」晶晶眼一瞪,「你不愛我了,不想和我結婚,你表叔怎樣搞的?」
艾迪的腦海裡立刻就現出了阮大姐的樣子,他內心一慌,連忙說:「我不是不愛妳,我祇是不贊成太快結婚,妳想想,我二十三歲,妳才二十一歲,這是我們的黃金時代,我們應該趁這大好年華多玩多享受。妳看我們現在多自由自在?要是一旦結了婚,小小年紀就生兒育女,受家庭束縛,那多沒意思?」
「我完全同意你的話,我也想多玩幾年,不過,我答應了你表叔替他解決經濟困難,如果我不幫助他,那……」
「我不是要和妳翻臉,不過,妳剛才不是說他很狡猾,妳趁機拖一下,讓他多著急,那算是給他的一個教訓。」
「對,對,艾迪,我想不到你會向著我,我一定會依照你的話去辦,艾迪,今天那麼高興,我們去玩個痛快好不好?」
「好!不過,我們今天說的話,妳可要保守秘密,不然的話,表叔不會放過我。」
「那當然,你對我那麼好,凡事都為我想,我怎可以出賣你?放心吧,我會負起一切責任。」
艾迪不是向著她,也不是為她設想,他完全是為了紫羅蘭,他利用晶晶去拖時間,因為,如果她堅持要結婚,阮大姐拿了錢,立刻離開香港,到那時候,他就沒機會再見到紫蘿蘭了。
一切完全為了紫羅蘭,他人在晶晶那兒,心卻在惦念著紫羅蘭,所以,他陪晶晶吃完晚飯,便嚷著頭痛,堅持要回家休息。
把汽車駛進花園,珍媽奔出來,她高聲叫著,「少爺,你回來剛好,我認得出汽車聲。方家的人打電話來,她叫阿萍!」
「阿萍,」艾迪把汽車停住,連車匙、車頭燈都來不及關上,便直衝進屋子。
他拿起電話筒,喘著氣:「阿萍!」
「何少爺,你是何少爺嗎?」
「我是,有沒有小姐的消息?」
「小姐一直住在別墅……」
「別墅在那兒?」
「淺水灣!」
「妳為什麼不早通知我?我找了妳好幾次,他們都說妳出去了。」
「我和方嫂陪小姐住在別墅,小姐嚴令禁止我和你通消息,方嫂又看得緊,所以……」
「方嫂呢?……」
「她有事,去了市區,如果她在,我能打電話給你嗎?」
「很好,我立刻來看小姐。」
「小姐出去了。」
「出去了,去那兒?」
「去海邊散步,你可以去見她,但是見了面,千萬不要提我……」
艾迪放下電話,立刻又開車出去,總算有紫羅蘭的消息,他心裡十分興奮。
到淺水灣,他先把汽車停好,然後沿著海邊找尋紫羅蘭。
遠遠的,他看見一點白色的東西似乎在移動,他朝著那方向,不斷往前奔。
白緞長裙,長髮飄拂,那亭亭王立的美麗背影,不就是紫羅蘭!
「紫羅蘭!」艾迪邊嚷邊叫。
她似乎停頓了一下,沒有回過頭來,然後繼續向前走。
「紫羅蘭!」他眼看著就要追上去。她為什麼連頭也不回,她會是紫羅蘭嗎?
他終於來到她的面前。
那粉白的杏臉,那雛菊般的明亮大眼睛,那高挺小鼻子、小櫻唇,那不正是紫羅蘭嗎?艾迪伸出雙手,緊緊地把她擁進懷裡。
她掙扎、抗拒,但是艾迪怎樣也不肯放手,於是她咬住牙齒,身體的肌肉發硬。
「妳恨我?」
是的,她的眼睛噴出了火焰。
「想不想聽我解釋?」
她搖著頭,推他。
「妳看我,」他揪出一隻手,把另一隻手收緊:「妳送我的戒指,我已經戴在手上。」
她掙扎,她用口咬他的手,狠狠的,直至他痛得叫了起來。
他手一鬆,她立刻逃開去,並且在地上拾了一枝樹枝,艾迪一過去,她就打他。
「我知道,妳不快樂,妳在恨我怪我,我瞭解妳,如果換了我,我也會很生氣,辛辛苦苦為我準備好一個生日會,而我卻跑到另一個女人的身邊,我知道錯,我肯認錯。不過,我怎樣也想不到,妳會知道我的生日,而且,我去找晶晶,也是被迫的,我……」
紫羅蘭掩住耳朵,猛搖著頭。
「達令,說句話好不好?我想聽聽妳的聲音,妳為什麼不說話?」艾迪想過去,紫羅蘭又不斷的甩她的樹枝。
「妳不快樂,我也不會開心,祇要妳高興,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寧願妳罵我、打我,妳這樣悶不吭聲,我受不了!」
紫羅蘭倔強得驚人,竟然咬緊下唇。
艾迪一步步向前走,「我該死,該打,妳打我吧,盡力的打吧!」
艾迪直逼過去,紫羅蘭果然真用樹枝打他。
艾迪沒有皺一下眉頭,硬生生的站定讓她打,打了一會,紫羅蘭停下了手,但是仍然用樹枝隔在她和艾迪之間。
艾迪向前,她退後,她背後不遠處就是大海,艾迪不敢再逼過去,怕她會掉進海裡。
「紫羅蘭,」他伸出了手,「我們回家,我願意接受妳最嚴厲的處罰。」
紫羅蘭是毫無反應的。
「好吧!」艾迪坐在海灘上,「我們坐著,一同看另一次日出。」
她退過另一邊,離開艾迪。艾迪不擔心她會溜掉,因為他的腿長,她跑不過他。
紫羅蘭拿出一隻瓶子,把一顆藥丸放進嘴裡,然後她急忙朝反方向走。
「紫羅蘭,妳吃什麼?」艾迪跳了起來,追過去:「妳剛才把什麼東西放進嘴裡?」
紫羅蘭沒有理睬他,拚命的向前走,嘴裡不停的叫著:「方嫂救我,阿萍救我!」
「妳吃了什麼?」艾迪追到她,她用樹枝打他,艾迪擔心她,也顧不了那麼多,用力搶去她手上的樹枝,他抓著她的肩膀:「妳把什麼放進嘴裡,為什麼要叫救命?」
她側過了瞼,直喘氣。
「紫羅蘭,不要這樣,就算妳是法官,我是囚犯,妳判了我的死刑,我死前妳也應該讓我說幾句話?」
「哼!」第一次發出的聲音。
「紫羅蘭,妳變了,以前妳溫柔,心胸寬闊,又肯體諒別人,為什麼現在變得那麼冷酷?」
紫羅蘭扶一下額頭,用力在睜眼睛。
「妳怎麼了?不舒服?」
她的身體輕微地搖晃,雙腿無力,好像快要站不住腳。
「紫羅蘭!」艾迪嚇慌了,搖著她。
她終於閉上眼睛,身體一軟,整個人便倒進艾迪的懷裡。
「紫羅蘭,紫羅蘭!」艾迪又叫又搖,他嚇得幾乎心臟停止跳動。
他扶起紫羅蘭的臉,她縈閉眼睛,推呀推,為什麼總是推不醒。
低頭聽一聽,她還有呼吸,身體軟而未發硬,暖而未轉冷。
她不是死了吧?不像,倒像睡覺。他雙手把她抱起,把她帶進車廂裡。
突然,他記起紫羅蘭吃過一顆藥丸。他翻開她兩隻手,沒有,什麼也沒有!
她到底吃了些一什麼?安眠藥?真的,可能是真的,她一定把藥瓶拋進海裡了。
「紫羅蘭,」艾迪把她擁抱在懷裡,心痛欲絕,突然他感到有硬物壓在他身上,艾迪仔細一看,發覺紫羅蘭的白緞裙子,竟然有一個小側袋,艾迪把手伸進了袋裡,果然碰到一隻瓶子。
把瓶子拿出來一看,是安眠藥。安眠藥?自殺?
不會吧,他記得她祇吃了一粒,一粒安眠藥不會送命的,看她那均勻的呼吸,這小鬼頭,一定是熟睡了。
艾迪立刻開車回家,他把紫羅蘭抱進去,珍媽沒有睡覺,一直在等候:「少爺,方小姐怎麼了?她為什麼動也不動?」
「她已睡著了。」艾迪把紫羅蘭放在床上:「珍媽,妳替她換上睡袍。」
「她已經把所有的東西帶走,穿你的睡衣好不好?」
「好,別忘了把睡褲一起穿上。」
「我知道。」
艾迪正要走出去,珍媽說:「方家的阿萍來過電話。」
「我應該告訴她紫羅蘭在我這兒,糟糕!我根本不知道方家別墅的電話,」艾迪話還未完,電話就響了,艾迪連忙跑出去聽電話。
「阿萍嗎?小姐在我這兒,她睡著了,不用擔心,方嫂回來,告訴她小姐來了我這兒,去睡吧!晚安!」
回到房間,看見珍媽已經替紫羅蘭換好睡衣,蓋上薄被,艾迪說:「珍媽,時候不早了,妳去睡覺吧!我會看守紫羅蘭。」
珍媽出去,他關上了房門,換上睡衣,正要上床的時候,忽然又停住了。
紫羅蘭正在對他生氣,也許,她不願意和他同睡一張床上。
艾迪祇好坐在床邊,守望著紫羅蘭。
紫羅蘭睡得很不安寧,翻來翻去,嘴裡發出一些聲音,迷迷糊糊的,艾迪聽不清楚。
突然,紫羅蘭一個大翻身,她叫著:「艾迪,艾……迪……」
「我在這兒,」艾迪立刻躺在床上把她抱住。他輕拍她的肩膀,「達令,我在這兒!」
紫羅蘭伏在他的胸膛上,睡得很甜,她又下意識地,把手繞住艾迪的脖子。
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艾迪突然也很想睡覺,但是他又不敢睡,他怕睡著了,紫羅蘭比他先醒,她會悄悄地走。
他用兩條手臂緊抱紫羅蘭,抱得緊緊的,他又把自己的十隻手指交叉起來,他確定紫羅蘭在他的懷裡無法溜掉,他才安心入睡。
第二天,安眠藥的效能已經消失,紫羅蘭醒過來,看見自己和艾迪擁在一起,她既奇怪,又有點生氣。
她發誓不再見艾迪,她怎可以……
她拍他,推他,咬他……艾迪睜開眼睛,看見紫羅蘭仍在,他十分高興。
「告訴我,我怎會在這兒?」
「為什麼這樣凶?昨天我在海灘遇見妳,妳吃了安眠藥,睡了,我就送妳回家!」
「一定是阿萍通風報訊,她膽子倒不小!」她掙扎:「何艾迪,放開我!」
「不,我不能放妳走,我千辛萬苦找到妳,怎能讓妳離去,我要把話說明。」
「沒有人喜歡聽你的甜言蜜語,你放手,如果你不放手,我……」
「妳怎麼樣?」
「叫非禮!」
「小傻瓜,沒有人會理會妳的,這兒每一個人,都知道我們同床共枕。」
「我報警!」
「報警又怎樣?妳玉潔冰清,證明我沒有做過壞事,乖乖的,聽我說幾句話。」
「不聽,不聽,放我走,我不想看見你!」
「為什麼這樣恨我?為什麼?」
「你不是好人,你欺負我。」
「我承認我不是好人,但我愛妳,我從未欺負過妳,我對妳好,妳應知道。」
「對我好?你偏心,」紫羅蘭抽嚥著,忽然哭了起來,「過生日,你和晶晶表姐去開心、跳舞、看戲、吃飯,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裡,我還特地為你燒菜做點心呢!」
「我該死,我應該受懲罰,但是,蜜糖兒,我根本不知道那天是我的生日。」
「就算不是生日,你也不應該去找晶晶表姐,你答應過不和她來往,可是你又偷偷去找她,你分明還在愛她!」
「愛她?我人在她家裡,心在妳這兒!」
「那你為什麼要找她?你和她幹什麼?」
「看戲、吃飯,還能幹什麼?」艾迪替紫羅蘭抹去眼睛:「要是妳真的愛我,那麼妳要
信任我,除了妳,我不會愛別人。」
「就算我信任你,我也不能容忍你去找另一個女孩子,你和別人在一起,我會心痛。」
紫羅蘭推著艾迪:「讓我走,你去找江晶晶!」
「妳走,我由康樂大廈頂樓跳下去。」
「三歲的小孩才信你!」
「好!」艾迪很激動,他放開紫羅蘭,跳下床,由水果盒裡拿了一把果刀,那水果刀很鋒利,紫羅蘭知道。
「妳出去,我就用刀在這兒一劃!」艾迪用刀鋒壓住自己的脖子。
「你……」紫羅蘭慌得面孔發青,說不出話,要是艾迪真的動了手,唉!雖然恨他,可是他如果死了,她一個人活下去又有什麼意思?
「為什麼還不走?」
「如果你死了,我不會原諒你的。」
「那妳不要走,妳想要什麼,要我做什麼,我全都依妳!」
「把刀放下。」
頓了一會,艾迪終於把刀放回果盒。
他走到紫羅蘭的身邊,想擁抱她,她立刻避開:「你不要碰我!」
「妳是存心不再理我,既然妳不理我了,剛才為什麼不讓我死?」
「讓你死!這一招,你用過多少次?」
「什麼招?妳以為我演戲。」艾迪感到很委屈:「除了妳,沒有一個女孩子值得我為她而死!妳以為我祇是嚷嚷?好!」
艾迪脫下睡衣,拿了一件長袖T恤套在身上,紫羅蘭心想:「大概又去找晶晶。」
「喂,你去那兒?」
「去死,找一處無人的地方。我知道妳看不到我的屍首,妳是不會高興的。」
「艾迪……」
艾迪不理她,繼續穿他的衣服。
「艾迪,你是跟我鬧著玩的,是不是?」
「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而且,我做人也做厭了,連妳也不理我,我留在世上幹什麼?」
「艾迪!」紫羅蘭突然撲過去,用兩隻手,從他背後抱緊他:「不要死,我說過,沒有你,我也會死的。」
艾迪閉一下眼睛,長歎了一口氣。
「艾迪,答應我。」紫羅蘭搖著他,把臉貼在他的背上:「不要去做傻事。」
「妳到產去不走?」
「不走,不走了!」
艾迪旋轉身,反過林把紫羅蘭擁抱入懷。
「我可以留下來,但是,你必須依照我的話去做,答應嗎?」
「答應,全答應,祇要妳不再離開我,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給妳。」
「不要再和別的女人單獨在一起!」
艾迪想一下,點了點頭:「我答應!我不會再見晶晶,或者任何一個女人。」
「不要再和阮大姐來往,她不是好人,她會帶引你,教你做壞事。」
「不過……」這可把艾迪難倒了,脫離組織,那有這麼容易,簡直是自尋死路。
「離不開阮大姐,她是個什麼人?很有魅力,你愛她?還是怕她?」
「紫羅蘭,坦白告訴妳,我是為她做事的,她是我的老闆,不再和她來往……豈非要失業?」艾迪企圖說服紫羅蘭:「她的年紀可以做我的母親,我怎會愛她。我不想得罪她,完全是為了工作,男人不能游手好閒。」
「你要做事,容易。我爸爸在這兒有很多生意,祇要你高興,總經理、董事長,由你選。」
「我不希望人家說我依靠妳。」艾迪握著紫羅蘭的手:「我答應永遠屬於妳,絕不會做對不起妳的事。但是請求妳批准我,仍然讓我和阮大姐保持來往。」
「要是她逼你去見晶晶表姊?」
「我不會去!而且,我還會跟他們說清楚,以後……總之,有關女人的事,我不參加。」
「阮大姐選中晶晶,她會逼迫你!」
「她喜歡晶晶。紫羅蘭,一言難盡,妳是不會明白的。」
「有苦衷?」
「是的。」
「那我不再追問你,不過,你可不要以為我跟你開玩笑。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我立刻離開香港你永遠找不到我。」
「不,不會!」艾迪緊緊地把紫羅蘭擁進懷裡,像怕她飛走似的,「不要離開我!」
紫羅蘭在他的懷中點頭。
艾迪吻著她,一邊問:「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了依靠安眠藥睡覺?」
「離開你之後,你知道,沒有你,我睡不著。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等天亮很痛苦。所以,我向我的家庭醫生要了幾顆安眠藥。你呢!睡得好嗎?」
「簡直沒有睡過。真奇怪,好像會傳染似的,妳不在我身邊,我也睡不著。」
「這證明我們彼此需要。」
「我的確很需要妳,有了妳,我等於擁有整個世界。」艾迪拿起紫羅蘭的手:「明天,我帶妳去買一隻鑽石戒指。」
「明天又不是我的生日。」
「比生日更重要,年年都有生日。但人一生祇可以訂婚一次。」
「你向我求婚?」紫羅蘭跳了起來,她那套衣服不合身的睡衣、睡褲差點掉在地毯上。
「不!先要買了戒指!」
「戒指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別的男孩子想追求妳,看見妳戴了訂婚戒指,他們知道妳有了未婚夫,就會知難而退。」艾迪捏一下她的臉:「假如妳不是那麼小,我真的要娶妳。」
「你肯娶我,我立刻嫁給你。」
「不,妳還要念大學的。」
「是不是一定要娶一個大學生太太才夠威風?那些沒機會念大學的就嫁不出去啦?」
「妳為什麼突然這樣小心眼,妳知道我完全是為妳好,妳環境許可,年紀輕,為什麼不多念幾年書?做個賢妻良母,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我希望妳多玩幾年,多寵妳幾年。」
「啊!結了婚,你就不再寵我了!」
「有了兒女,總該分一點點愛給他們。還有,妳做了媽咪,就不好意思撒嬌,那有多吃虧,妳想想,是不是?」
「唔!聽起來,倒有點道理,好吧!我同意,現在,你向我求婚吧!」
「求婚?」他那深藍的眼珠有點迷惘。
「什麼?你沒有求過婚?」紫羅蘭努了努那小嘴:「我才不相信呢?有那麼多的女朋友。」
「我為什麼要向她們求婚?祇要我肯說一句我愛妳,她們已經渾身酥軟的撲倒在我懷裡了。我真的沒有演過求婚戲。」
「刻薄鬼。」
「到底要怎樣?是不是要學那些粵語片,先買一束鮮花,然後跪在地上說:啊!紫羅蘭,妳是我的生命,妳是我的靈魂,妳是……妳是我每天必喝的白開水……」
「肉麻死了,荒唐死了,我沒聽人說過,求婚把白開水都扯來了。」
「水是很重要的,妳知道嗎?我們可以不吃飯,但是一定要喝水。」
「你為什麼不說我是你的空氣,沒有空氣,人也會死的。」
「我倒不如說,啊!親愛的,妳是我的小丑,這是創新,妳喜歡的。」
「妳看,」艾迪笑看:「妳身上的衣服,像不像馬戲班的小丑。」
紫羅蘭低頭看了看自己,她握著拳頭笑著槌打艾迪:「你好可惡!」
「妳好可愛……」兩個人倒在床上,擁抱著笑作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