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星期二是史希文和馬蓮娜結婚的日子。
    霍比蒂來接清湄去教堂觀禮。
    「比蒂,我決定不去了。馬蓮娜看見我會不高興,何必令新娘子心裡不舒服?看見希文,別忘了替我由衷地祝福他。」
    「除了祝福,還有什麼話要轉告他?」
    「沒有了,我只能說祝福他,祝福他就夠了」
    同日三點,清湄拿著旅行箱,告別了父母,告別了兄嫂,告別了家,離開了香港。
    史希文知道清湄離去後,像發了狂一樣。
    他首先衝到江家,看見虛弱的江太太:「媽,清湄去了哪裡?」
    「我不知道,我以為因為你結婚,她太傷心,出門幾天就回來,想不到她竟連我這老太婆也不要了。」
    希文又去找霍比蒂。
    「你結婚那天,她不停地對我說:『祝福他』,我不是已經說了嗎?我還欠你什麼?」
    「清湄失蹤了,有人看見她往飛機場去了。」
    「都是為了你。」比蒂冷笑,眼眶都紅了:「逼她孤單地遠走他鄉,都是我那條盲腸,該死的盲腸」
    希文去找馮嘉倫,被馮嘉倫狠狠地打了幾拳:「無情無義的小子,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楊雅賢呢,一看見希文就向他要人。
    「我雖然條件不夠,但她跟我要比跟你好一百倍!你把清湄還我」
    永善說:「我真替清湄難過,這麼好的女孩子。嗨!實在太不公平!」
    朗尼說:「馬蓮娜是個壞女人,清湄不應該退出,我們會支持她。」
    亨利說:「為了個孩子放棄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荒謬!孩子的臉你還沒見到呢!清湄多麼可愛你清楚吧!聰明人做傻事,夠可憐!」
    康年說:「清湄走了倒好,離開傷心地,像她那樣的美人兒,不到半年就會找到另一個白馬王子的」
    希文終於承受不住,病倒床上。
    史夫人念念不忘清湄,她總是偷偷在一旁哭,老把清湄送給她的翡翠玉蝴蝶別在襟前。
    希文病剛好,馬蓮娜馬上跟他吵。
    「結婚那天,你喝醉酒,醉得不省人事,睡客房是應該的。你單思病,老太婆要親自照顧你,你住客房是應該的。你病好了,為什麼好要住客房?」
    「這是媽咪的意思。」
    「唉,又是那老太婆。」馬蓮娜立刻去找史夫人:「你逼我和丈夫分房,是什麼意思?」
    「都是為了你好,你有了孩子,應該好好休息。」史夫人好言好語安慰她:「我怕希文打擾你,你知道啦,希文這孩子頑皮,睡覺又沒有睡相,一不小心踢到你,怎麼辦呢?」
    「那是我們夫婦倆的事,用不著你擔心。」
    「我懷希文的時候,希文的爸爸也是睡客房的。其實,一切都是為了你和BB好,你不相信,回家問問你的父母,看看他們有什麼意見?」
    「我的父母不會像你這樣,狗咬耗子,多管閒事。你聽著,我和希文的事,你以後少插嘴!」
    馬蓮娜又去煩希文:「你回房間來嘛,我怕」
    「我叫管家陪你。」
    「死人,他是男人,男女授受不親。」
    「啊,我也是男人呀!」希文不耐煩地揮揮手:「你靜幾個月,也讓我靜幾個月,等你把孩子生下來,你要怎樣都可以,現在是兒子安全第一。」希文沒好氣地哄騙她。
    「沒良心,要孩子不要娘。」除了發脾氣,她還能幹什麼?這時候,不宜再提墮胎了吧。
    婚後大約一個多月的一個黃昏,希文跑完步回家,看見史夫人一個人坐在大廳默默流淚。
    「媽咪!」希文走過去,抱住她:「發生什麼事了?馬蓮娜又罵你了?」
    「我開心,清湄的信」
    「清湄?」希文把信接過去,手指都發抖了。
    「媽咪,我一個人在巴黎住了一個半月,好寂寞,好無聊,日子很長,我每天只有想你、史伯父和我的家人,你身體好嗎?我非常掛念你。長此下去,也不是辦法,我決定繼續唸書」
    「我馬上去巴黎找她!」希文十分激動地說。
    「看下去!」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法國,到一個我從沒到過的國家繼續我的學業。馬蓮娜好嗎?希文好嗎?但願他倆口子恩恩愛愛,我常常在遙遠的異國祝福他。當然,我每晚不忘為你祈禱。願你身體健康,長命百歲。」
    霍!有人一手把信搶去,史夫人和希文吃了一驚連忙回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馬蓮娜已來到他們身後。
    「清湄?啊!怪不得希文對我那麼冷淡,原來你偷偷和那狐狸精通信,為他們從中拉線,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居心不良的家姑。你挑撥兒子和媳婦的感情。為他在外面找女人,你真不要臉!」
    史夫人連忙解釋:「你千萬不要誤會動氣,清湄只不過寫信來問候我,和希文拉不上關係!」
    「哼!你以為我會笨到相信你!」
    希文看見馬蓮娜的態度就反感:「馬上把信交給媽咪,聽見了沒有!」
    馬蓮娜盯了史夫人一眼:「你想要回江清湄的信?」
    「是的,請你把信給回我!」史夫人緊盯著清湄的信。
    「好啊!」馬蓮娜把信疊好,突然唏哩嘩啦地把信撕破,史夫人臉色慘白,馬蓮娜把片片碎片往她身上一扔:「給你啦,那好了。哈」
    史夫人全身發抖,接著暈了過去。
    「媽咪!」希文一邊把史夫人抱起,一邊叫管家請醫生,大聲對馬蓮娜吼道:「要是我媽咪有什麼不測,我殺了你!」
    自此之後,史夫人間或收到清湄的信,都是由亞倩從後門送來的,史夫人幾次追問亞倩,清湄到底在哪兒,亞倩總是說不知道。
    「亞倩,我求求你,我好想念清湄。」有了馬蓮娜這個媳婦,史夫人就更覺得清湄可愛:「你告訴我清湄在哪一個國家,哪一個城市,我送你一隻鑽戒!」
    「史夫人,你送我一隻金鑽船,我也不會告訴你。」亞倩老老實實地說:「小姐一心一意要成全史少爺,我不會令她白費心血。」
    史夫人小心把信裝好:「清湄是真的白費心血。馬蓮娜對我像對仇人一樣,兩夫妻見了面就吵,等馬蓮娜生下孩子,我和希文爸爸就去環遊世界,希望能碰見清湄,和清湄在一起好開心。」
    「唉!我們太太更慘呢,小姐走了,她身體身子不好,少奶奶還找她吵架!」亞倩為夫人感到心痛。
    「都怪希文,他招來個馬蓮娜,趕走了清湄,什麼骨肉情深,連最愛的人都逼走了。」
    「史夫人難道不想抱孫子嗎?」亞倩認為史夫人是那種孫子大過天的人。
    「嘿!」史夫人苦笑一下:「孫子出世,我恐怕已經給馬蓮娜氣死了,如果不是希文不放心我出遠門,我馬上就想離開香港。唉!唯有盼望精神好些,可以快一點出國找清湄!」
    「史夫人對不起!」亞倩看見史夫人越來越瘦,越來越憔悴,她已經不再像美麗艷婦。對於她,亞倩也很同情:「我不能夠幫你!」
    「算了吧。」史夫人拍了拍亞倩的手:「心情不好的時候,看了清湄的信就開心,希文這樣對待她,她仍然關心他,我感到很安慰。」
    其實,史希文也找過亞倩的。因為清湄的嫂嫂對他下過逐客令,江太太又整天躲在房間不肯見客,江子斌見了希文就歎氣:「你把我家的快樂都趕走了!」
    史希文在江家變成不受歡迎的人物,他只能從後門找亞倩。亞倩對他,可不像對史夫人那樣客氣,愛理不理地眼白向上翻:「別說我不知道小姐在哪兒,我知道了也不會告訴你。」
    「亞倩,你誤會我了。其實,我直到現在,還是只喜歡清湄一個人。」史希文苦著臉:「請你相信我吧。」
    「我相信你有什麼用?我只不過是個傭人。況且,我主人為了你漂泊異鄉,我亞倩沒理由還相信你,支持你。」亞倩撇了撇嘴:「我前天看見你家史太太,肚子好大啊,不是快生了吧!」
    「還沒有!她嫁入史家才五個月。亞倩,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清湄在哪兒唸書?」史希文又哀又求:「求求你,做做好事!」
    「我也求求你,做做好事。把我們小姐帶回來,我們太太想她想得天天生病!」
    「你不告訴我清湄在哪兒,我怎能帶她回來呢?亞倩,你幫個忙吧,將來你出嫁我送你一層房子。」
    「一幢也沒有用,我們小姐不回來了,在外國結婚,生孩子,永遠不會來。」
    「亞倩!」希文抓住她的手,鼻子都紅了:「清湄在外國已經找到對象了?」
    「是又怎樣,放手吧!她還是個姑娘,有權選對象。」亞倩希望小姐能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亞倩!」希文用拳頭捶著牆:「沒有清湄我會死的,你不知道她走了我有多慘?」
    「你看,史太太追蹤來了,肚皮真的好大,雙胞胎?史少爺開心啦!」亞倩諷刺地說。
    「希文,你在這兒幹什麼?」瑪蓮娜嘩然:「主人跑了,你連丫頭也泡上。」
    「史太太,你說話不要不乾不淨,是你的丈夫來找我,我才煩呢!哼!」亞倩一副不好招惹的樣子。
    「哎唷!你凶什麼?你這下三流的丫頭,我跟你說話是給你面子,你主人不要臉,你也不要臉,勾引人家丈夫!」
    「我怎樣不要臉?我怎樣勾引你的丈夫,你的丈夫有什麼好,你當他是寶。呸!喂,我可不像我們小姐那樣講良心,講仁義,老讓著你,讓你欺負,把所有眼淚往自己肚子裡吞。為了讓你們夫妻能幸福,自己飄泊天涯。呸!對你這種女人,多餘!」亞倩叉起了腰:「你馬上滾,否則我拿洗地水來潑你。」
    「希文,你看這潑婦。」馬蓮娜頓足:「你還不替我教訓她。」
    「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希文不理她,走了。
    馬蓮娜一邊追上去,一邊回頭指著亞倩:「你等著我的律師信,我告你。」
    亞倩捧腹哈哈大笑。
    以後,史希文下課駕車經過江家,也會打聽一下清湄的近況,亞倩知道他真正關心清湄,也不再虐待他。不過,清湄的行蹤她始終不肯說。
    有一天,希文交了一封信給亞倩。
    「替我轉寄一封信給清湄可以吧!」
    「我倒無所謂,但是我真的沒有小姐的地址,寄信給小姐只能求老爺,但是老爺不喜歡你,認為是你逼走小姐。老爺很疼愛小姐。」
    「請你們少爺幫忙。」希文仍然不放棄。
    「他最近沒有寫信給小姐了,少奶的爸爸病了,少爺要代管岳父的生意,每個月總有一半時間在法國。」亞倩如實告訴希文,希望他知難而退。
    「我想到一個好辦法,江伯父叫你寄信,你把信交給我,我自然知道清湄的地址。」希文極力勸說,希望亞倩心軟。
    「老爺的信是由他公司的秘書寄的。」
    「郵差送信來呢?」
    「小姐的信都寄到老爺的公司。」
    「那我沒有希望啦!」希文攤攤手,歎著氣:「我不知道清湄會跑掉。否則,我寧願不要那孩子,也不讓她離開我,這是我最大的疏忽。」
    「小姐不走也不行,你老婆不是打巴掌,就用樹枝打,背上一條條傷痕,細皮白肉啊!看了就心痛。老爺太太還沒有打過她呢!自從你和姓馬的訂婚,小姐天天捧著你的照片哭,真可憐!有一晚少奶奶到她房間跟她說了一大堆話,她哭了一夜沒睡。第二天,小姐對我說:『亞倩,我出國好不好,這兒呆不住了。』我當然說不好,但是自己想了一晚,如果小姐不走,她一定會瘋!說不定又會被你老婆打死。所以我對小姐說:『你走吧!我在江家等你,最好你也把我帶走。』」
    「都是馬蓮娜不好,將來我一定會替清湄出這口氣。」希文握緊了拳頭:「我要揍她一頓!」
    「你別見我嘻嘻哈哈,以為我不難過。」亞倩突然哭了起來,不停用手擦眼淚:「其實我好淒涼,以前有小姐在,她跟我有說有笑,一天很容易就過去了。現在小姐走了,江家死氣沉沉。太太久病纏身,老爺天天沉著臉,公司賺錢了,他也不會笑。少奶就只會罵人,在江家真沒有意思,我」
    「亞倩,不要難過。我將來會好好報答你的。」
    「送我一層樓?無功不受祿,我不要。」
    「我不是這意思。」希文連忙解釋。
    「替你帶孩子?你休想!」亞倩厭惡地說。
    「怎麼會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喜歡馬蓮娜,我的意思是,等清湄回來,到那時候,我、清湄、孩子和你一定會生活得很開心。」希文構想著未來幸福的藍圖。
    「別等了!」亞倩搖著頭說:「小姐不會回來了,坦白告訴你,小姐答應過三年後把我帶到外國去。」
    「但是,她答應等我一年。」
    「你也答應和我們小姐結婚,結果還不是扔下她!」亞倩吸了吸鼻子:「史少爺,你還是快回去吧!否則你老婆又會罵你泡丫頭!」
    「亞倩!」希文用手擋住鐵門:「告訴我,清湄會回來的。」
    「她不會回來!回來看著你和你老婆拖住孩子,一家三口相親相愛?我要回去做事,失陪啦!」亞倩終於把鐵門關上了。
    希文虛弱地靠在鐵門上,他現在明白了,清湄那晚在沙灘為什麼捧著他的臉,看得那麼深?她那時候,已決定不再回來了。
    失意、惆悵、悔恨全湧上頭,到今天希文才真正體會到,清湄對她是多麼重要。
    江清湄離開香港已經三年多了。回來的時候,她覺得一切都有所改變,甚至連啟德機場也變了。
    她推著行李車走出去,看見父親和司機。司機替她推行李車,她撲到父親的懷裡,兩個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緊緊相擁著,直到上了車。
    「爸爸!」她終於忍不住倒在父親的懷中痛哭。
    「乖孩子,你回來真好。」江子斌老淚縱橫。
    「媽怎樣?我好擔心她,亞倩說她要住院。」江清湄抽嚥著:「剛舉行了畢業禮,還想約了幾個同學到拉斯維加斯輕鬆一下,畢業禮忙得我們暈頭轉向,一接到爸爸的電話,我把一切都取消了,媽到底怎樣?」
    「那天你哥哥和嫂嫂要離港回法國。其實,你嫂嫂的父親一死,我們就知道留不住你嫂嫂了,但你媽就是想不開,你哥哥一走,她就暈倒了,我只好馬上把她送去醫院,我在醫院打電話給你的時候,她還沒有醒過來。」江子斌對兒子的無情感到心痛。
    「現在呢?」清湄雙手一陣冰冷。
    「進醫院時,情況一度很危急。我和亞倩也手足無措。唉!你知道嗎?那時候只有我和亞倩,她急得就是哭,而我卻像呆子一樣。你媽媽第二天醒了一下,我告訴她,你訂了機票馬上就回來了。就像奇跡一般,你媽終於度過了危險期。她知道你今天回來,直吵著要回家,我和醫生都沒有辦法,只好請了個特護照顧她,天天給她打針。」江子斌講著眼眶也紅了,妻子能撐過去,他真的好開心。
    清湄合上掌,閉上眼睛:「感謝上帝!」
    車子到了江家時,亞倩早已站在大門前等著,清湄一看見她,一把將她抱進懷裡,亞倩雖然只是江家的傭人,但是她很忠心、誠懇,清湄早就把她當成一家人,覺得她比嫂嫂甚至哥哥還要親。
    亞倩又哭又笑,開心地說不出話來,清湄拉了一下她的辮子:「等會兒我們再談。」
    清湄跑上二樓看自己的母親,江太太坐在床前,穿了件新旗袍,清湄輕喊:「媽,你看起來精神不錯呢。」
    「看見你回來了,我病都沒有了,讓我來看看你!」江太太笑瞇瞇地打量女兒:「你好像長高了,身材就像那些環球小姐、洋妞一樣好。還留了長頭髮,人看起來成熟了,也性感了!莫姑娘,這是我女兒,你看她是不是很可愛。」江太太看見女兒越來越美,忍不住向特護誇獎她。
    「非常艷麗迷人,很有女人味」莫姑娘攤開了手:「我不會形容,總之江小姐是那種男人看她一眼就逃不掉的美人,非常有魅力!」
    「對呀!一見勾魂。人見人愛,這樣漂亮的可人兒,應該有很多裙下之臣,為什麼不帶個准姑爺回來呢?」亞倩也在一旁逗清湄。
    「唔!媽,人家一回來你就開人家玩笑,不要!」清湄害羞地說。
    「你看,又嬌又嗲,真是女大十八變。清湄,我把一切的希望全寄托在你的身上,所以有關你的事,我都很關心。唉!你哥哥完全不念骨肉情」
    「噓!」清湄做了一個手勢:「我第一天回來,不要說不開心的話,只要是媽喜歡,拿我開玩笑,我不介意!」
    「媽也沒有什麼幽默感,你還是告訴媽,這三年多你在外國的生活怎樣?」
    清湄一直陪在母親身邊,直到她睡著,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她的臥室沒有什麼改變,除了兩盆父母送的鮮花。
    清湄洗完澡後,拉著亞倩聊天。
    「史少爺這幾年可」
    「亞倩!」清湄連忙制止她:「除了史希文,你說什麼我都高興聽。」
    清湄抿抿唇,呼呼氣:「你首先回答我,他和他的太太離婚了沒有?」
    「沒有。」
    「既然如此,你不覺得我們偷偷談論人家夫婦的事,是很不應該的嗎?」
    「但是,他們不是好夫妻,那女人」
    「是不是好夫妻,是人家的事,我們沒有權管人家的私事。史希文是個有老婆,有女兒的人,你不反對吧。」清湄很嚴肅地說。
    「我不反對。」
    「再說,我這次回來,完全是因為哥哥離家,母親病重。我回來只想做個好女兒,不想做個拆散人家家庭幸福的罪人。我曾經痛苦過,過了三年多我也開始淡忘了。亞倩,你不想我再痛苦吧。」清湄認真地看著亞倩。
    「對不起,小姐。」亞倩知道清湄一直都很痛苦。
    「千萬不要告訴他,我已經回來了。」清湄拍了拍亞倩的肩膀:「家裡剛平靜,我不想再來一場風波,我或許能撐得住,媽就未必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的,我絕對不會違抗小姐的命令。」亞倩誠懇地對清湄保證。
    「那好極了,幫我把行李箱拿過來好嗎?對,中間那一個,我買了許多東西給你,你一定喜歡,有很多還是歐洲貨呢。唔,這是爸爸的,這是媽媽的,這是唏。亞倩,喜歡那些禮物嗎?」
    吃早餐的時候,江子斌意外地喜悅:「你在美國拿的是工商管理學士的學位?你不是一直喜歡建築?」
    「我考慮到我們家的狀況,我們江家的生意不少,如果哥哥和爸爸通力合作,那當然不必我這個做女兒的費心。但是,哥哥還有位岳父大人,我知道他遲早會回法國的。到時,就只剩下爸爸一個人獨立支撐。」清湄放下杯子:「爸爸年紀也不少了,我總不能眼看你九十歲時,還要巡視公司,出國考察分公司,連休息的機會也沒有吧。所以,我選讀工商管理,希望將來可以助爸爸一臂之力。咦!爸爸,你為什麼發呆了?」
    「我是太開心,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我雖然沒有一個好兒子,但有一個好女兒,不過要你為我放棄你的興趣,我心裡總覺得很虧欠你!」江子斌為自己有這樣的好女兒感到此生無憾了。
    「別忘了我是江家的一分子,人生總不能光為興趣,也不能光為自己,就算不偉大,但也不能自私!」清湄覺得能為家裡做點事,這點小小的犧牲也不算什麼。
    「你已經很偉大了,你什麼時候可以跟我到各大公司看看,我很需要你的幫忙。」
    「等媽的身體好一點,好嗎?」
    「當然!你剛回來,也應該休息一下。」
    「小姐!」亞倩進來:「太太已經起來了。」
    「爸爸,你幾天沒有上班,應該回去看看,媽有我和莫姑娘照顧。」清湄體貼地說。
    江太太一看見女兒,就交給她一個紅包。
    「媽,什麼事?」清湄十分疑惑。
    「什麼事?呀!我明白了,這幾年你在國外,一定忘了生日這回事。不過。每年你生日,我和你爸爸都有禮物送給你,你怎麼全忘了!」
    「啊!原來今天是我的生日,怪不得今天看見爸爸,他就送我個名牌金錶,還鑲了鑽石呢!我問他為什麼送我禮物,他說我現在已經不是小孩子,廉價表不准戴。」清湄笑起來:「在國外,每年接到爸媽的生日禮物,就知道自己生日,但沒有人和我慶祝,到唐人街吃頓雞絲炒飯就算了。」
    「前天我托莫姑娘替我買了條裙子給你,翡翠綠的,很配你的皮膚,已經放在你的床上了。」
    「麻煩莫姑娘。」清湄向莫姑娘道謝。
    「因為我之前沒有見過江小姐,恐怕上圍會緊了些,腰圍又會鬆了些,對不起!」
    「沒關係!亞倩手工很好,改一下就行。媽,我現在就去看禮物。」說這就跑向四樓。
    清湄穿上那翡翠綠的新裙子,別上了莫姑娘送的緞質黃色星洲蘭,亞倩送她一雙金色的高跟鞋,清湄也穿上了,她還把長髮梳好,摘了朵鮮玫瑰插在鬢上。
    亞倩看傻了:「小姐,幾年不見,我看你越來越漂亮,尤其是你留了長髮。呀!真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你嘴巴真甜,可惜你又不是男孩子,再甜些我也不會嫁給你。」清湄笑著,把手上的香水瓶往亞倩頭髮上噴。
    到了黃昏時候,清湄看亞倩澆花,她站在露台上,握著鐵欄柵到處看:「到處都長滿牽牛花,屋子越來越漂亮了!」
    「小姐,你看。幾年了,白玫瑰和黃玫瑰都長得那麼漂亮,茉莉花開得越來越大。」
    「你一定天天澆水。不過,你今天是浪費體力。你看,天上黑雲都聚在一起,晚上一定會下大雨呢。」
    「希望雨留到明天才下!」亞倩若有所思地說。
    「為什麼?」
    「啊!這樣我明天就不用澆花了。」亞倩推搪著。
    「傻丫頭」
    到了晚上,清湄又吃到她最喜歡的烤乳鴿,最開心的是江太太也下樓陪她一起吃。
    「你媽媽幾年沒有下樓吃飯了。」江子斌可真高興了。
    「女兒不在身邊,心情不好,而且我也不想和媳婦吵架,真是冤枉,我們一見面就吵架,好像前世有仇似的。那也好,她說什麼我根本聽不懂,只是知道她罵我,現在好啦!她大獲全勝!」
    「孩子今天生日,說這些掃興的話幹什麼?田雞粥都冷了,吃吧。」
    江太太笑瞇瞇,也沒有生氣,女兒在身邊到底是不同。整頓晚飯,江家洋溢著開心的氣氛。
    清湄陪著母親,看她睡了,才和亞倩回房間。
    「亞倩,今晚會下雨的,把露台的落地玻璃關了吧,省得晚上又是風,又是雨的!」
    亞倩去關窗,突然叫了起來:「小姐,你快來看,史少爺又來了。」亞倩知道史希文今晚一定會到。
    「是你通知他?亞倩,你為什麼不聽話。」清湄責備地說。
    「我沒有,小姐,我不會做你不喜歡的事。其實,史少爺也不知道你已經從國外回來了。」亞倩喊冤。
    「那他來幹什麼?」
    「每年小姐的生日,史少爺總站在對面那燈柱下,望著小姐的房間,第一年是守門的何伯告訴我的。他說,深夜鎖門就看見史少爺,清晨掃門口又看見史少爺。第二年我覺得好奇,不睡覺在房間內看他,傻呆呆地看他站了一晚,以後每年都是這樣,站一整晚,已經第四年了。」亞倩把史希文每年來站崗的事全告訴了清湄。
    「站一晚又怎樣?站一年也不會改變一切。」清湄冷笑:「亞倩,把窗簾拉上就回來,別跟他鬥傻。」事情早已是定局了,能改變什麼呢?
    「史少爺其實還是對你很好的。」亞倩想替史希文說好話。
    「有了妻兒,還去想舊情人,這種男人,唉!」
    「小姐」
    「去看看湯圓做好了沒有。」清湄打住了她的話:「別忘了送一碗給莫姑娘,你和我一起吃吧。」
    亞倩只好出去。等她走後,清湄反而坐立不安,很想偷看三年多不見的史希文變成怎麼樣,可是她走到露台邊又回來了,連拉開窗簾看一下都不敢。
    好不容易才忘記他,何必再惹上煩惱呢?
    突然一聲雷響,「隆」,清湄嚇得禁不住驚叫。接著便唏哩嘩啦,嘀嘀嗒嗒下起雨來。
    亞倩進來:「小姐,剛才雷聲好響,我整個人跳了起來,沒嚇著你吧?」
    「還好!」清湄捂一下胸口:「坐下來陪陪我!」
    「小姐,你猜對了,真的下雨了,而且雨下得很大,跑出去站五分鐘,保證全身濕透!」
    「傾盆大雨,還有誰會站在屋外,除非是傻子!」說了這句話,清湄的心碰!碰!碰!跳了幾下。
    「哎唷!」亞倩跑到露台,拉開窗簾:「史少爺還在燈柱下,全身都在滴水,好可憐啊!」
    清湄撫著額,比了閉眼睛,到底心裡還是不忍:「拿把傘子給他,叫他馬上離去,可別告訴他我已經回來了。」
    亞倩馬上出去,清湄透過窗簾的縫隙,看見史希文那高高的身影,果然直立在街燈下。但燈光已模糊了,人也模糊了,清湄又看見亞倩右手撐著雨傘,左手也拿了把傘子,跑到史希文的面前,雖然亞倩背著她,但是她還是看到史希文猛搖手,雨似乎收了點,她看見史希文拒絕接受傘子。
    不一會,清湄看見亞倩回來,衣袖有點濕:「史少爺不要雨傘,也不肯走。」
    「他白癡似的站在下面到底想幹什麼?」過分關心變成抱怨:「莫名其妙的瘋子!」
    「他說:第一年他也在燈柱下等,結果他把你等到了,他記得那一年你們都很快樂,他想想就開心了,根本沒有留意下雨。他還說,只要他誠心地等,總有一天,他會看見你從屋裡跑出去見他。」
    「笨蛋!他會得肺炎的。」
    「小姐,我去拿湯圓上來!」
    亞倩走了,清湄又去偷看史希文,雨點越來越小,更清楚地看見他身上的西裝濕得像白菜。看看鐘,才是一點四十五分,從現在到天亮,被一身濕衣服包裹著,不著涼生病才怪。
    上次他何嘗不是冒著寒風站在街燈下,但起碼不會下大雨,現在又冷又濕,誰也撐不住。
    她知道史希文很固執,「癡」得驚人,燈下那孤影看起來特別淒涼。
    亞倩送湯圓上來,主僕倆嘴裡吃著東西,心都在街燈下:「亞倩,不用為他擔心,他在這兒站不久的,他太太會來把他牽回去。」
    「我也跟史少爺說了當心史太太。但他說史太太去了日本購物。」
    「史希文為什麼不陪她?」
    「陪得了多少次?小姐,你知道嗎?史希文少爺現在打理史老爺的生意。那位太太,今天去日本,明天去歐洲,這次她去日本已經快半個月了!還不打算回來。」亞倩抱不平地說。
    「那孩子呢?」
    「有保姆。史少爺每天准九點半經過我們家上班,准五點半經過我們家下班。保姆說史少爺除非有生意上的應酬,否則一定回家陪小孩。」
    「亞倩!」清湄突然放下碗:「給我一把傘!」
    「小姐,你終於肯見史少爺?」亞倩很開心。
    「我不喜歡有個傻子站在我門外。」
    亞倩和清湄到了樓下,亞倩交給清湄一把雨傘,清湄走出花園,發覺天上還下著幾點小雨!
    她走出大門,橫過馬路,史希文的神經頓時緊張起來了,身形、樣貌都很像清湄,只是那頭髮不同,清湄是一頭短髮,清朗得像個小男生,但她散著披肩長髮,比清湄美艷些,柔媚些。
    清湄已來到他面前,站定,撐著傘。
    「啊!清湄!是你嗎?」他走上前,雨傘被他碰落在地上:「我在做夢嗎?」
    他緊緊抱住清湄,把清湄的裙子都弄濕了,他熟悉懷裡的身體,畢竟他們曾是未婚夫妻,相聚的日子不少。況且,清湄除了長高些,身材還是那麼好!
    「清湄!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了,你比三年前更漂亮。」一陣狂熱後,史希文發覺她一點反應也沒有,連身體的肌肉也是僵硬的。
    「清湄!為什麼看見我不高興?」史希文想低頭吻她,清湄連忙把臉別過去:「不要這樣,你說過只要看見我就離開,現在你可以回家了。」
    清湄推開他,撿起雨傘。
    史希文很失望,凝視清湄:「為什麼對我這樣冷淡?」
    「你有妻兒,我有未婚夫,我們不應該保持一定的距離嗎?」清湄為了讓他徹底死心,撒了一個連自己也騙不了的慌。
    「」史希文倒退回燈柱:「你答應等我!」
    「是一年,現在快四年了,又怎樣呢?你還是瑪蓮娜的丈夫,等十年,一百年也沒用。」清湄殘酷地說。
    「你真的訂了婚?」希文還是不能相信。
    「是的。」
    「誰?」
    「一個對我充滿信心,就算我和你每夜單獨相處,他也信任我的大男孩,等他從國外回來,我請你和史太太到我家吃頓飯。」
    「不必,我會受不了。」史希文靠著燈柱,在燈光下,可以看見他的淚痕:「我沒有那麼堅強,我受不了。」
    「要不要我派人送你回去?」
    「不!我還能走得動,碎的是心,不是腿!」
    「那就好!行行善,不要再站在我的屋外。」
    「我會走!」
    「謝謝!晚安。」清湄轉身要走。
    「清湄!」
    「什麼事?」清湄回過頭去,看見他雙手捧著一堆禮物。
    「生日快樂!」他臉上有了一絲笑容。
    「為什麼有四盒那麼多?」
    「每年一盒,我已經等了四年!」希文雙手仍捧著。
    清湄把它逐一打開,全是鑽石鐲子,用鑽石排成一、二、三、四。希文緩緩開口:「假如我十年後才回來呢?」
    「你會有十隻同樣的鑽鐲。」史希文深情的眼光看著清湄。
    「禮物太名貴了,我不能收。」
    史希文內心一陣絞痛,他們真的是那樣陌生嗎?連禮物的價值都一一計較嗎?他頓了頓說:「你怕引起未婚夫的誤會!」
    「不,他很瞭解我,是我自己覺得不應該收。」
    「好吧。」他有點腳步輕浮:「我應該瞭解你,你對愛情是固執的,誰能愛你,他就是一個幸運兒。」
    「晚安!代我問候史太太!」
    「史太太?」希文狂笑著消失在黑夜裡。
    史希文奔回自己的房間,臉上滿是淚痕,駭然看見馬蓮娜rou體橫陳地躺在他的床上。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史希文厭惡地皺起眉。
    「剛回來嘛,傭人說你散步去了,怎樣?遇上大雨不能回來。哎!寶貝,你全身都濕透了。」
    「你為什麼還不回房間休息?夜深了?」
    「等你啊!你看,我這件睡袍如何?在日本買的。唔!看看嘛!挺性感的。」馬蓮娜穿了件透明的黑色蕾絲睡袍,睡袍內什麼也沒穿。
    希文找了衣服,沒看她一眼便走進了浴室。
    一會,希文換上睡袍出來,馬蓮娜想伸手拉他,希文立刻躲開說:「我回來後忘了看孩子。」說著希文便風一樣消失了,這麼一溜,當然不會再回來,反正家裡客房多的是。
    「有什麼了不起!」馬蓮娜抓起個煙灰盅就扔到門上,還邊詛咒到:「去死吧,天殺的。」
    星期六下午
    江子斌夫婦一早就去了長洲度假,清湄不用上班,在家裡也無事可做。上星期剛去看過比蒂,她現在已經是光明的妻子,還快要做媽媽了呢。
    既然去過,不好意思再去打擾,吃過午餐還小睡了一會,醒來時才不過三點多。唉!時間過得真慢。
    「我寧願天天上班,一到星期六日,我便沒處躲。」清湄坐在露台的吊椅上:「唉!真無聊!」
    「幾位公子、少爺約你去玩,你又不肯答應。那位邵公子天天送花到家裡和公司,你連人家的電話都不肯接。」亞倩往外面看了一下:「今天天氣真好!小姐,去沙灘走走,曬曬太陽吧!」
    「主意不錯!我很久沒有到沙灘去散步了,自從上次唉!已經快四年了,亞倩,我和你一起去。」
    「我不去了,忙呢!前些日子老下雨,我準備把你的衣服、鞋子吹吹風,那些皮鞋可不能被太陽曬著。」
    清湄穿了件粉藍色的襯衫,黑色的長褲,一個人來到沙灘,走了幾圈。今天人很多,而且都是泳客。沙灘的熱鬧,更顯出她的孤獨。
    突然一個穿粉紅色露背裝的娃娃像她走過來,咧嘴笑,肥嘟嘟,很有趣很可愛,清湄看她只有一個人,覺得很奇怪。突然,那小娃快步走向前,兩隻胖乎乎的小手抱住清湄的右腿,她揚起臉叫道:「姨姨!」
    從來沒有一個小孩對清湄這樣親熱過,她那嬌嗲的童音引發起清湄女性的母愛,清湄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娃那天然捲曲的頭髮:「小妹妹,你是不是迷路了?」
    「姨姨,抱!」她把手搭在清湄的肩上,一點也不怕生。這小孩雖然不太漂亮,但是非常逗人喜愛。
    清湄抱起她:「唷!好重啊,你媽媽呢?」
    「坐飛機!」她還用小手做著手勢:「呼!」
    「我明白了,爸爸媽媽出門去了,是你阿姨帶你來玩的,對不對?你阿姨呢?」清湄向小孩問道。
    「姨姨!」她指著清湄的胸脯,笑嘻嘻,樣子十分可愛。
    「你說我是你阿姨呀,小女孩,你認錯人了。」清湄被她的天真逗得笑了起來:「我們去找阿姨好嗎?」
    「雪糕!」她指著雪糕車:「阿姨,寶寶要雪糕!」
    「好吧,姨姨買雪糕給你吃,我們一邊吃一邊找阿姨。你阿姨看不見你,一定嚇死了。」
    清湄抱著她去買雪糕,讓她自己挑,她挑了草莓味的。清湄帶開蓋子,用板子一板一板地餵她吃:「好吃嗎?難怪你要草莓味,原來顏色和你裙子的顏色一模一樣。」
    清湄挖了一板雪糕,孩子把板子推向清湄的嘴裡:「姨姨,你吃,你吃!」
    清湄吃完後,在她胖胖的臉上吻了一下。這小孩也真會逗人,也回吻了清湄,清湄一直甜到心裡去了。
    「爹爹喜歡吃巧克力雪糕!」小女孩一個字一個字的說。
    「原來你和爹爹來的。好!我們去叫他買巧克力雪糕。」清湄正要抱著孩子到雪糕車那邊,忽然孩子叫爸爸。
    清湄回過頭去一看,站在他們後面的人,竟然是史希文。
    清湄嚇得愣了愣,呆一下後把孩子放到希文的懷裡。
    「姨姨!」寶寶叫著她。
    清湄看了一下手中的雪糕,也把雪糕交回給史希文:「真對不起,我並不知道她是你的女兒!冒犯了。」
    「姨姨!」寶寶又在叫,清湄回頭向她笑了下就轉身走。
    「姨姨喂寶寶吃雪糕!」她還不停地叫:「姨姨!」
    她站住了,史希文抱著孩子走過來,寶寶用小手抱住清湄的脖子不放。希文說:「我們的太陽傘在前面。」
    藍白太陽傘下,鋪了一條藍白色的大毛巾,還有兩張藍白沙灘椅子。希文示意清湄坐下,把寶寶放在另一張沙灘椅上,再把雪糕交給清湄。
    清湄喂寶寶吃了雪糕,把她抱在腿上,替她擦了嘴,然後吻了她一下說:「姨姨要走了!」
    「不要!不要!」她又用小手繞緊清湄的脖子,不讓清湄走。
    孩子雖然可愛,清湄巴不得把她帶回家。可是,她畢竟是史希文和馬蓮娜的女兒。清湄輕拍她的背:「寶寶乖!姨姨真的要走了,改天再請你吃雪糕。」
    她抱著清湄就是不放,像纏籐一樣。
    「寶寶,你到海邊撿些漂亮的貝殼給姨姨,姨姨就不會走!」史希文在沙灘布上,拿起一個白色小水桶。
    她馬上爬下來接過水桶,在史希文嘴上吻了一下,又過去在清湄的臉上吻了吻:「姨姨不要走!」接著蹦蹦跳跳地走開了,邊走還不時回過頭來,向清湄笑笑。
    清湄一邊跟她揮手,一邊說:「我現在明白了,一切都是你事先安排的,你又怎會知道我會來沙灘?」
    「我並不知道你來沙灘,寶寶喜歡這裡,我一有空就帶她來玩。碰巧看見你經過這兒,我很高興。不過我知道你不會理我,但我想你可能不會拒絕寶寶。」
    「她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令人難以抗拒。」清湄點一下頭,接著又說:「你多留意她的保姆,我發覺寶寶身上和手臂上都有傷痕,而且不像是摔傷的,像是被重力掌摑。」
    「你很細心,她的確滿身都是掌傷和指甲的抓痕。但是,那絕對不是保姆干的,她還對寶寶不錯呢。」
    「是誰?」
    「她母親!」史希文垂下頭黯然歎息。
    「馬蓮娜?怎麼會?」清湄不相信:「寶寶是她的女兒!難道不是嗎?連膚色都相同。」
    「她心情不好就打孩子,和我吵架又打孩子。如果不是我親自送她到醫院,我還以為寶寶是撿來的。」
    「你不可以為了孩子遷就她,不和她吵、讓她心情好一點嗎?你們夫婦鬧意見拿孩子出氣,太殘忍了!」
    「我不能容忍她!我沒有辦法令她心情好。我為了孩子已經犧牲太多。」史希文用手摀住臉。
    「我要跟史伯父、史伯母談談,為了孩子。」
    「爸爸已經退休,去了瑞士。」
    「史伯母呢?」
    「去世了!」史希文抽嚥著。
    「噢!」清湄宛如晴天霹靂,腦袋晃了一下:「怎麼會?怎麼會?還不到四年。媽咪」
    「媽咪是死在馬蓮娜手上的。」史希文把她們婚後的爭端,還有史夫人如何忍辱負重都告訴了清湄:「有一次,馬蓮娜發脾氣,下令一個月不准媽咪抱寶寶。媽咪已經很傷心了。一天,她偷偷走進嬰兒房想看看寶寶,馬蓮娜奔進去一手把媽咪推在地上」
    「媽咪暈倒在地上,保姆看了嚇得馬上跑到書房通知我。我連忙把媽咪送到醫院,誰知道還沒到醫院,媽咪的心臟病」
    「一個這樣可親可敬的長輩,怎可以太過分,實在太過分了。」清湄心痛疾首。
    「媽咪死的時候,她的外套口袋裡只有一封你寄給她的信,除此別無遺物。她一生最遺憾的是你不能做她的媳婦,她一直埋怨我我真不孝!」
    「媽咪!」清湄趴在椅背上哭了起來。
    「不久馬蓮娜又把爹地逼走,爹地一個人有家歸不得,要住酒店。其實媽咪去世後他已心灰意冷。結果,我把他送去瑞士。」史希文握著拳頭:「我永遠不會原諒馬蓮娜,永遠不會寬恕她。因為她令我失去兩個心愛的人——媽咪和你!如果不是看在寶寶的份上,我早就殺死她,把她扔屋外去。」
    清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史夫人,她實在有點恨馬蓮娜,她覺得史夫人的死,自己也有責任,是她說服史夫人同意史希文和馬蓮娜的婚事。如果馬蓮娜沒有嫁進史家,到現在,史夫人仍然是個和藹可親,雍容華貴的美婦。
    「清湄你來評評理,一個間接殺死家姑、趕走家翁、虐待女兒、整天外出花天酒地不顧家庭的人,值得我遷就她,忍讓她,對她好嗎?」
    這個問題清湄也不便回答,人家畢竟是夫妻,她沒有理由挑撥離間,火上加油。
    「姨姨!」寶寶挽著小桶子,奔著兩條腿回來了:「姨姨,你看,你看,寶寶撿了許多貝殼。」
    清湄連忙擦去眼淚,把寶寶抱在懷裡:「哎喲!貝殼又多又漂亮。寶寶,好能幹啊!」
    「寶寶乖不乖?」寶寶踢著兩條小腿。
    「乖,乖!姨姨疼寶寶!」清湄親了她一下,憐惜地輕撫她身上的傷痕,她母親實在太狠心了!
    「寶寶!你明天不是想乘遊艇出海?」史希文一直看著清湄:「如果姨姨去,我就帶你去!」
    「姨姨!」寶寶馬上去求清湄:「我們一起去!」
    「對不起!寶寶,姨姨明天有約,不能陪你!」
    「寶寶,爸爸不是幫你取了一個名字,你告訴姨姨,你叫什麼名字?」史希文的確是早就有安排的。
    「媽媽在,不能說!」寶寶在數手指:「寶寶的名字只能告訴三個人,爹爹啦,寶寶啦,姨姨啦!都在了,姨姨!我叫寶寶史憶湄!」
    清湄回頭看史希文,希文深情地向她笑了笑,他輕聲說:「我從來沒有忘記你!」
    「寶寶!」清湄抱緊孩子,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姨姨不要哭,寶寶親親!」寶寶馬上吻上她的臉頰。
    「明天和我們出海,游泳,釣魚!」希文遞給她一張手帕:「別令孩子失望,嗯!」
    「她知道了不知道又會怎樣?」
    「她才不知道,現在她大概又在拉斯維加斯玩著二十一點。她每個月在家的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
    「那,你,家和孩子」
    「家有管家。她在家反正是什麼都不管。她回家只有三件事,打寶寶和在孩子面前我不說,她是我難得一見的yin蕩女人。至於我和寶寶,從來沒有人理,父女相依為命,可以說是我陪著她,也可以說全靠她陪著我,我們父女倆是可憐蟲!」
    「寶寶!」清湄突然對寶寶說:「明天我們出海!」
    「姨姨好!萬歲!」寶寶吻得清湄一臉的口水,他又跟父親嘴對嘴輕吻,開心極了!
    希文、清湄和寶寶三個人站在豪華遊艇的甲板上。
    清湄穿了件今年流行的銀白色泳衣,整個雪白而線條優美的背部露出來。史希文一條黑色泳褲,酷斃了。寶寶穿了一套白色比基尼蕾絲泳衣,胖乎乎的,圓圓的臉一直在微笑,可愛極了。
    清湄看了看停船的四周說:「這兒水很深!」
    史希文把一個橙色的救生圈套在寶寶身上:「她本身會游泳,一個救生圈,加上你和我從旁保護,萬無一失!」史希文抱著寶寶跳下海,清湄跟隨著跳下去。
    三個人在水裡:游泳、戲水、潑水嘻嘻哈哈,玩得很熱鬧,很開心。大家泡在水裡兩個多鐘頭,誰也不願上船。清湄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寶寶應該累了,而且快到吃午餐的時間,我們上船吧!」
    「多玩一會。」史希文央求道。
    清湄見史希文這樣高興,只好順著他。
    清湄替寶寶洗過澡,換了條吊帶裙子,餵她吃過了午餐,然後抱她進CABIN睡午覺。
    清湄和希文換了套沙灘裝,躺在甲板上曬太陽。
    清湄的長髮散在甲板上,看起來十分性感。
    希文伏著身體,用手撫著她的頭髮:「你知道嗎?幾年不見,你成熟了,更漂亮了,比我想像中的更美。」
    清湄看看他,笑笑:「你也成熟了!不再是頑皮搗蛋的史希文,而且你高了,只是沒有以前那麼魁梧。」
    「這幾年,我老患單思病。想你,老是睡不著胃口也不好,也沒有心情做運動。現在你已經回來了,看著吧!半年後,我的肌肉都會回來了。」史希文輕歎一口氣:「我幾年沒有看過電影,沒有跳過舞,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人陪我。每天上班,帶孩子,根本沒有娛樂,這幾年真的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你就不同,在國外有個未婚夫,所以你越來越美、幸福嘛,早就記不起這兒有一個深深愛著你的人,我以為愛情是永恆的,想不到」
    「不要怨我,現在我還沒有嫁出去。但是,你仍然是個有婦之夫。」
    「我馬上和她離婚。」史希文激動地說。
    「離婚?這句話,三年多前我也聽過。」
    「早該離婚了。只是,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寶寶出世不久,媽咪去世,跟著爸爸又離家出走。而且幾年來,你連一封信都沒有寫過給我。種種原因,所以我才沒有下定決心和馬蓮娜離婚。不過,現在我和她,實在和離了婚沒有分別,我們之間完全沒有愛情,她在外面有了情夫,我們僅有的是名分。你的未婚夫怎樣?他哪一天會回香港?」
    清湄瞟了希文一眼,呶呶小嘴:「什麼未婚夫?我曾經說過我的心已經嫁給你了,我不能再嫁給別人。」
    「清湄,你騙得我好苦!」希文心裡感到無比激動。
    史希文抱著清湄狂吻,熱得像烈火一樣。他好像要把幾年來的思念,全灌輸到清湄體內,這一個長長的熱吻幾乎令清湄窒息。
    「親愛的,我的心是你的,人也是你的,整個人都是你的,我史希文」他透口氣:「一生中只愛你一個!」
    清湄也在喘氣:「你和馬蓮娜是夫妻!」
    「沒有,除了那天晚上我喝醉了酒,掉進她的陷阱裡。這幾年來,我從未碰過她!我們一直分房睡的。真的,我可以發誓」史希文高舉手,清湄連忙把他的手拉下來:「剛回來的時候,我還有點恨你,但是」
    「現在呢?」希文急著問。
    「我同情、憐憫你和孩子,馬蓮娜太令我失望!」
    「就只是同情和憐憫?」希文把手臂一擺,讓她躺在他的胸前。
    「我對愛情是很執著的,你早該知道。」
    「是的!我應該深信不疑。我會盡快和她離婚,和你在一起是我的人生目標。在未辦妥手續以前,我希望你答應我兩件事。」
    「什麼事?」
    「寶寶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享受過母愛,因為馬蓮娜脾氣不好,保姆經常換,除了我,根本沒有人關心寶寶。我希望你看在我的份上,給她一點溫暖!」
    「我答應,寶寶是無辜的。第二件事呢?」
    「我要每天都見到你。」
    清湄輕皺一下眉,史希文連忙吻住她,求著:「不要拒絕我,我看見你心裡就有了希望,你也不願意看著我一天天瘦下去吧?」
    「但是,她知道了令我麻煩!」
    「隨她的便!反正我們就要離婚了,她在外面可以有情夫,難道我不可以有個愛人嗎?而且我們又沒有做壞事!」希文特別提醒她:「你可不要再讓她打你,嘉倫告訴我,你起碼有空手道一段,她找你麻煩,你可不要客氣!」
    「我總不能用空手道摔她。」清湄笑了起來:「以前我容忍她,是因為她有了孩子。」
    「她是個卑鄙的女人,一步步引我掉入陷阱。我們都為了孩子容忍她。現在,她已經沒有這個特權。」史希文纏著:「答應每天都讓我看到你?」
    「好吧!天天對著,讓你對厭了!」清湄輕吻他的唇一下,就站了起來。
    史希文拉著她的手:「去哪兒?」
    「去看寶寶,我擔心她醒來看不到我們會害怕!」清湄體貼地說。
    希文拍了拍她的手背,用欣賞的目光看著她的背影在船艙的拱門消失了。
    希文把雙手枕在腦後,三年多來第一次那麼滿足,他現在像個快樂的丈夫,美麗的清湄是他的太太,寶寶是他和清湄的女兒。現在,他有了太太,有了家,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想到這裡,他禁不住向太陽微笑。

《白雪公主的苦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