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器已經訂購了,預估要兩天的時間才能到貨。」工廠最高主管一五一十的向站在一旁指揮工廠重新建造的齊紹凱報告。
「嗯。」齊紹凱輕聲咳著點頭。「工作進度如何?」
「恐怕還得再一個星期左右。」
「把下星期該送出的貨品拿到另一分社去,品管級的員工一併帶去,告訴他們,願意直接待在那留守趕貨的,吃住公司全包。」
「是。」眾人快速散去,沒多久,接駁車內坐滿了人,待人員全到齊後,車子緩緩的出發,朝向另一分社駛去。
齊紹凱又咳了一陣,感覺頭微微的昏沉。
雖然不願承認,不過看來他是生病了!
他緩緩的抬頭看著天空,白色的雪花如紙片般不斷飛舞,美得撼動人心,卻也冷得在一觸及皮膚時,忍不住讓人想打冷顫。
她到哪去了?有沒有在想他?今天一早他打了三通電話到她的家中,全沒人接,一開始他以為她還在睡,但現在都已下午一點了,再怎麼嗜睡的人也該醒了。因此他推算她是出門了,但她去哪了?
既然他都已告訴她別到公司,想當然她絕不會在放假的時候還這麼勤勞特地跑去。那麼她人在哪?
雖然只是個小小的分離,他為此得到不小的收穫,卻也苦了他自己。他沒想到這樣兩天沒見著她的人,竟是這樣的想念她。想著她的怒顏,想著她沒好氣的口吻,還有更多更多和她抬槓的畫面。
她的存在,猶如他的呼吸和心跳,少了她,他渾身不自在,彷彿這世界少了空氣,讓他埋在內心深處的思念因子一下子全冒了出頭,干擾著他的理智,恨不得馬上、立刻飛回台灣把她接過來。
儘管她也許會生氣、憤怒他言而無信,但無所謂,至少他見著她,讓她陪在他身邊。
過去的分離是逼不得已的,為了讓自己愈發成長,為了瞭解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選擇和她分開四年,到國外取得雙博士學位。
分開的那段時日,他發現自己的感情,不是因為兩人總膩在一塊所形成的幻象和習慣。因此,他將七年才能完成的學位以四年快速結束,接著二話不說接受父親的要求,成為亦天的新接班人,回到她的身邊。
雖說她認為自己的人生因他而改變,從此昏天暗日、萬劫不復,但她又何嘗不是支配了他的人生,令他的喜怒哀樂只能跟著她走。
她的一顰一笑在在影響他的心情,看著她快樂,他為她高興;她痛苦,他心疼。
他不擔心她討厭她,因她也是最懂他的,所以在兩人相遇後,他想盡一切的辦法讓她只能待在她身邊。
他是亦天的接班人,未來需要的另一半除了必須能輔助他外,還必須能叮嚀他一切事,更重要的是能在他後頭,當他倦了、累了、倒了的時候,在後頭撐他一把。
不管她是否喜歡,他已經認定她是他的未來,任何她所覺得痛苦的,他毫不給機會的要她照單全收,也許殘忍,卻是他的一片苦心。他不相信任何人,商場上沒有所謂的朋友,所以他只有她,也只要她。
兩人過去的種種快速自他腦海中飛逝而過,一景一幕,他全記得清清楚楚,只要和她相關的,都是他最重要,也是最寶貴的回憶。她,除了他之外,沒人能奪。而除了她之外,也沒人能令他敞開心房。
一想到這,齊紹凱又拿出手機,撥打她家的電話,但等了很久依然沒人接。他又撥她的手機,卻依然轉入語音信箱。她到底去哪了?
此時,一架直升機自遠方緩緩飛來。齊紹凱瞇起眼看著天空,發現那架直升機上頭有著亦天的標誌。
是誰來了?
他將手機給收了起來,發現直升機打算在他站的空地降落,他離開至另一地方。直升機安然的降落在地面上,門被打開了。一見著由裡頭走下來的人後,齊紹凱顯然受到不小的驚嚇。
是她?那個前一秒他還在想念的人兒!
白淨月關上機門,伸手壓著不斷飛舞的長髮,低著頭小心的快速跑著。
她身上穿著一套簡單的休閒服,看來是慌忙中隨意穿上的,外頭還有一件厚重的大衣。未施脂粉的臉蛋上,明顯看得出她與實際年齡有著差別,如果眾人不清楚她的身份,必定以為她只是個剛成年的少女。
及胸的烏黑長髮猶如有生命般漫天飛舞著,與她平時在公司刻意將長髮給紮了起來,及在家中拿個夾子將整頭長髮給東在後頭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
「淨月?」齊紹凱緩緩向前走了一步,仍無法相信自己思念的人兒會突然出現在他眼前。
終於,白淨月佇立於他的眼前。
「你怎麼在這?」
白淨月拍了拍落在肩上和發上的雪,一抬頭,沒好氣的皺了皺眉,瞪向一副無車模樣的男人。
「笨蛋。」她想也不想的開口罵了他這麼一句,爾後伸出手來,動作一點也不溫柔的將他身上所能看得見的雪給拍了下來。
瞧她發現了什麼?這笨得過頭的男人,身上都被雪給沾濕了,也不知道要換下衣服。還有,他的嗓音明顯的出現變化,還一點也不懂得照顧自己,笨!笨死了!比豬還要笨!人家她的小月和她一塊睡的時候,還懂得躲進她的被窩裡取暖。
「我才打了電話到你家。」齊紹凱動也不動,任她在自己身上為所欲為。
他一說完話,又忍不住咳了一聲。
「那一件濕了,脫下來,快穿上這個。」白淨月以著命令口吻將手上的大衣拿在他眼前。
齊紹凱微微一愣,看著眼前的厚重大衣,他被動的接過了手,又將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換她手上那一件。這一穿上,溫暖瞬間自體內蔓延開了,不知是大衣的溫暖,還是她。
「這我帶回去,你已經感冒了,多休息、多喝溫水,沒事別一直跑來跑去,工廠沒你監督也不會有人敢偷懶。」白淨月順手將他外套給拿在手上,二話不說,便轉身打算走回正在等待的直升機。
她來的目的只是幫他送件大衣,要不,等他回台時,恐怕也病得可以直接上醫院去了。
她……來這是只是為了幫他送件大衣?溫暖瞬時滑過心頭,微微的熱度再一次因這項認知而飆高,融化了他體內最後一處的寒冷。
「等一下。」看她轉身打算走了,齊紹凱想也不想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白淨月不解地回頭。
「既然你人都到了,不如留下來吧!」他正好也後悔沒帶她一塊來。
從早上到現在,他和許多人交談,卻沒人發現他身子的異樣,但她……卻因他的一句話而輕易察覺,這感覺……是多麼令人感到窩心不已!
「不要,我現在放假。」白淨月蹙起眉拒絕,卻在話一出口的同時,內心感到一絲絲的後悔。
瞧他現在這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知道他這是裝的,從小到大,他的這號表情她看過太多遍了,每次都是在對她有計謀時所耍的手段,她當然不會再被他騙了。
「我生病了,有點痛苦,怕要是晚上發高燒又或者昏迷不醒,沒人會發現。」齊紹凱展開脆弱攻勢。
「叫人陪你一塊睡。」她其實不想這麼說的,但她這張嘴就是控制不住,害得她有點想打自己的嘴巴。
「我沒有隨便找人一塊睡的習慣。」齊紹凱伸手無奈的說。
白淨月朝他送了一記白眼。
「要不這樣吧!我命人送來你最愛的帝王蟹和松葉蟹。」
「你在賄賂我?」白淨月擰了擰眉。
「不,是希望你留在這好好快樂的玩一次,不像上次一樣趕著回去。」順道陪我一塊。
「不好。」她寧可待在家中睡大頭覺……
是嗎?真是這樣?
「任何消費我都包了。」他又拉高條件。
「不好。」她的心情顯然有一絲絲的愉快,但臉上的神情依然冷得嚇人。
「在這待上一星期,盡情做你想做的事,這一次不會再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她搖頭。
「再加一個月的假。」
「三個月。」伸出三根手指,她趁機敲竹槓。
「兩個月。」這小妮子,對她讓了一步,她竟拿喬!
「三個月,外加取消幫你準備三餐的賭注。」她可一點也不退讓,反正是他要求她留下,她當然能獅子大開口。
「不行。」齊紹凱想也不想地拒絕。
「再見。」她二話不說又轉身打算走到直升機處。
「小月。三個月的假,外加再準備一個月的三餐就好。」嗚嗚……他可是已經讓步很多,誰要他有求於人,又想她想得緊。
「半個月。」白淨月又說了。
「二十天,不能再降了。」齊紹凱咬緊牙說。
「成交。」白淨月快速的朝直升機方向揮了揮手,示意不回去了。
直升機內的駕駛員收到她的訊號,直接離開。
「那走吧!我很餓了。」第一次和他交戰勝利的感覺,讓她心情好得不得了,連肚子也餓了。
齊紹凱聳聳肩,嘴上露出一抹笑容,跟在她後頭。反正來日方長嘛!現在落得下風,也是個不錯的經驗。
他咳了咳後,又快速的走在她的身旁,兩人的身影慢慢隨著落下的白雪,消失在空曠的廣場上。
為了彌補前一次兩人在匆忙的情形下游了日本,這一次齊紹凱特地帶著白淨月來到廬之湖。
住在能盡情眺望遠方富士山美景的飯店內,雖然天色昏暗,讓人無法真正將富士山看清,不過那忽明忽暗的美景,再加上眼前這一座美麗的湖景,也小有一番趣味。
享受完一餐美味又豐盛的帝王蟹大餐後,白淨月泡了溫泉,正舒服的坐在庭院前的拉門旁,望著窗外的景色。她一手拿著毛巾擦拭著一頭濕髮,一手拿著客房服務送來的煎茶喝著。這可真是一大享受啊!她滿足地閉上眼,深深歎了一口氣。
想想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享受到安心休息的滋味了,自從和齊紹凱認識之後,每天都過得很辛苦,現在她回想起,仍忍不住感到頭皮發麻。
沒關係!她的嘴角浮現一絲淡淡的笑意,反正她今天已經為自己扳回了一成。而她相信,未來的日子中,她也會一步步的朝勝利邁進,總不能老讓自己位居下風吧!
隔壁的另一間和室是齊紹凱住的地方,不過令她十分不解的是,就對他的認識,他應該和前次一樣,堅持和她住在一塊,然後經過兩人的鬥嘴後,才放她一馬才是,但這一次卻提議兩人分開住。
雖然這樣的結果令她滿意,但她卻因他突然的轉變,而感到不習慣。他不是最愛逗她的嗎?更以見她困窘為樂,為何這一次卻反常呢?
這樣的情況令她不解,最重要的是,晚餐過後至今已過了兩個小時了,也不見他敲門來抬槓,從他房外經過時,她更是注意聽著裡頭,一點動靜也沒有。
「該不會是出去了?」她實在不得不如此想。
只是,他要是出去了,會是到哪去了呢?怎麼也沒告訴她一聲?一思及此,白淨月皺了皺眉,臉上浮現無法認同的不悅。
「我幹嘛管他到哪?他那麼大一個人,要去哪與我何干?」她甩甩手,輕哼了一聲,試圖讓這事拋到腦後。
「算了,今天奔波一天也累了,不如好好休息吧!」加上今天,她可是整整兩天睡不安穩,想必等會一躺下,肯定一覺到天明。
才這麼想,白淨月放下手上的毛巾,關上了灌入冷風的窗子。她走到服務生早已鋪好的床旁,打算早早休息,不願再被其他的事給煩惱。
躺在溫暖的被窩,外頭傳來颼颼冷風吹過的聲音,這音調彷為催眠曲一般,傳進她的耳中。
深夜,隔壁傳來一陣巨大聲響,驚醒了熟睡中的白淨月。她快速地睜開雙眼,腦中仍迷糊又混沌,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天還沒亮……」她抬頭看了看窗外依然昏暗的天空,又看了看牆上的時鐘。
才凌晨一點!
「剛才那是什麼聲音?」
砰!
才這麼想著,隔壁又再一次發出巨響,這一次白淨月確定自己沒有聽錯了。
「這聲音是從齊紹凱的房內傳來的。」她拿了件外套,穿在身上後,打開了房門,朝隔壁方向走去。
「齊紹凱。」她敲了敲門,輕聲的呼喚著。
等了一分多鐘後,都沒有人回應。
「難道睡著了?」那剛才的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放眼望去,這一層樓只有兩間房,既然不是她,那當然一定是他了。
「該不會出了什麼事?」
有小偷闖入?不可能。白淨月想也不想的推翻猜測,要是小偷的話,他該闖的是她這女人的房門,而不是他。突地,房內又再一次傳來更大的衝撞聲,這一次她十分確定聲音是自齊紹凱房內傳出的。
「不管了。」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氣,快速的將房門給打開。
如果是壞人也無所謂,她可是空手道、跆拳道黑段,真要發生什麼事,也能自保。心裡雖是這麼想,不過……白淨月似乎忘了一件事。
齊紹凱也同樣是空手道、跆拳道、柔道、搏擊、西洋劍、射擊高手,怎麼可能出了什麼事呢?
由於這一層樓只有他們兩人住,而且門又是拉門,因此無法上鎖,白淨月當然輕輕鬆鬆就將門給打開了。
「這是什麼情形?」
她快速的走進房內,映入眼簾的,是令她吃驚不已的景象,心也跟著所見的情景急速跳動,著急和慌亂令她一時之間只能愣在原地,動彈不得。
「齊紹凱……」不安的尖叫聲自她的口中溢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佔滿心頭。
齊紹凱整個人動也不動的躺在地上,緊閉雙眼的臉上看來痛苦萬分,胸口急速起伏。他的銀框眼鏡掉落在另一處,地上還有破碎的杯子。
回過神,白淨月想也不想的向他的方向衝去,地上的玻璃碎片刺入她的腳底,她卻感受不到疼痛,小臉上滿是對他的擔憂。
他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會倒在這?有人來過嗎?
一顆心七上八下,不斷加速竄動,眼中的不安顯而易見。她好怕,怕他發生什麼事了!
「齊紹凱?齊紹凱?」她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
「老天,你怎麼這麼燙?發燒了是嗎?」
發現他全身上下燙得嚇人,卻連一點流汗的跡象也沒有,一定是因為這兩天下雪,又沒保暖的關係。
白淨月快速衝向電話旁,請服務生帶醫生來。掛上電話後,她又轉向浴室內,拿了條毛巾,走到庭院內挖了一塊雪,包在裡頭。
「你可不准給我有事,否則,我和你沒完沒了。」顫著嗓音,她小心翼翼地將他身旁的碎玻璃給撥到一旁,不管它是否弄傷了自己的手。
她又拿了枕頭放到他的頭下,將包了雪的毛巾輕輕擺在他的額上,接著,她又將通往庭院的拉門給打開,讓冷風能適度的送進房內,保持通風狀態。
這時,服務生進來了,還帶了個醫生。
白淨月看著他們合力將齊紹凱自地板搬到床墊上。她的雙手握的死緊,緊閉的雙唇不安的顫動著,一顆心隨著醫生的診治,起伏不斷。鮮紅的血自她的手上滴滴落下,腳上幾處明顯的傷口也溢出了血,染在地面上,但她一點感覺也沒有,心思全放在齊紹凱的身上。
「三十九度四,他恐怕已經發燒好一段時間了。」醫生對著動也不動僵在一旁的白淨月解釋。
「他昨天晚上就在咳嗽了。」白淨月想起昨晚兩人通電話時,他的聲音怪怪的。
「沒關係,等會我替他打一針退燒針,可是晚上恐怕需要人來照顧,要不要把他送進醫院去?」
「不用了,我來照顧就好。」如果齊紹凱上了醫院這事被媒體記者發現,恐怕又會引來一堆人擠進醫院,害得醫院無法運作。
「那今晚恐怕要請你辛苦一點,尤其是退燒後千萬要注意。」
「好的。」白淨月感謝地點頭。
「小姐,你的手和腳都受傷了,要不要先看一下?」一名客房人員發現白淨月的手和腳上正滴著血,看來嚴重得不得了,不禁吃驚地大叫。
「不,先看他,他比較重要。」白淨月搖頭拒絕,此刻她擔心的是齊紹凱。
寒冷的深夜,白雪依舊下個不停。女人守在男人的床旁,神情凝重的小心照料著。她拿著棉花棒,沾了沾杯裡的水,再溫柔又有耐性的將它沾在男人蒼白的唇上。
呈現昏迷的男人,額上冒著汗,她放下手上的棉花棒,取來放在一旁水盆內的濕巾,細心地為他擦拭,接著,伸手輕輕蓋在他的額上,確定溫度已明顯下降後,她放心的鬆了一口氣。
她站起身走至庭院的拉門旁,外頭的天空漸漸出現明亮,她嘴邊浮現一抹淡淡笑意,接著將拉門給關上,又回到男人的身旁,動作輕柔的為他將棉被蓋好,繼續坐在他的身旁,目光緊緊鎖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