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我想做寡婦!
結婚,
是任何羅盤
都不曾預先發現航路的大海。
海涅
「我想做寡婦!」
聽到妻子令人驚詫的爆炸性宣言,丈夫立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最初,尚永以為那只是妻子惠燦表達不滿的一句玩笑話。寡婦!在他看來,這分明是指死了丈夫的女人。換句話說,就是面前的老婆希望他現在就死掉。開其他什麼玩笑都無所謂,可是怎麼能開這種晦氣、可怕的玩笑呢?就在尚永準備斥責她的時候,惠燦又向他扔下了第二枚「炸彈」。
「所以,我們離婚吧!如果不離婚,我最終會殺了你的。在這種慘不忍睹的事情成為焦點新聞之前,我們就此分開吧。」
男人死死地盯著女人的眼睛。兩年來,他們一直都同床共枕,一起生活。
大約過了三分鐘。
他終於認識到這樣一個事實:眼前這個是自己妻子的女人不是在開玩笑。剎那間,他的腦海裡開始不斷響起危險的信號。
「理由是什麼?直到現在,我對你都關懷備至,還有什麼不對的嗎?」
「你那好看而肉麻的嘴臉,讓我噁心得都想打寒戰!」
聽到妻子對自己容貌的怪異讚美,尚永英俊的臉龐氣得都扭曲了。
「這不能成為離婚的理由,白癡!既然想要和我離婚,就得說出能夠讓我接受的理由!」
如果去辦理離婚,就必須有審判員,不,首先是離婚對像—他聽後能夠當場接受的理由,比如:丈夫對妻子不忠、沒有盡到扶養義務、對房事的方式不滿意等等。
不一會兒,他就帶著一副像是答對了試題的表情,自以為是地詢問道:
「前幾天你說過想去留學,因為我反對,所以你就這樣?」
他能夠想到的理由僅止於此。然而,聽了她的回答,他才發覺似乎自己想錯了。
「不管怎麼說,我可不是因為學業要離婚的!那是發神經!大韓民國對離婚的女人還是很有偏見的!」
「那麼理由是什麼?到底是什麼?你這樣急不可耐地愚弄別人,理由是什麼?」
事實上,對於尚永在聽到她說出離婚的想法時可能會跳起來,惠燦多少是有些心理準備的,要說給他聽的「理由」也是準備好了的。於是,她對面容扭曲的尚永說出了昨晚曾百般練習的「理由」:
「在現實生活中,與像你這樣的王子結婚的女人叫什麼?你知道嗎?叫魔女!我已經厭煩了被你的異性崇拜者們看作魔女!」
尚永感到心裡有一絲刺痛,但他仍然保持著一副威嚴的樣子。
「這就是全部嗎?離婚理由似乎太輕描淡寫了吧!」
「你是害怕有報道說,偉大的江尚永先生被無所事事的柳惠燦甩了吧?如果是那樣,你就對記者說是你把我甩了。我對這些無所謂的!」
聽著她特有的滔滔不絕的語氣,尚永忍無可忍,心中的怒火終於開始爆發了。無所謂?對我?對你?
「誰會害怕?好,想離那就離!但是,你突然要離婚的真正理由是什麼?你告訴我!我對你都做錯什麼了,你這麼快就提出離婚?」
尚永真的想聽她說出要離婚的理由。不,不只是想聽,而是一定要聽。在曾經吸著「虎」牌香煙的往日,他們十八歲相識,現在他已經三十歲,一起相處十多年了。但是,在他們成為夫婦之前,就個人而言,柳惠燦是決不會對江尚永這樣的。這簡直就是背叛!背叛!我真是冤枉!
聽到他的催問,惠燦卻沉默著。尚永看到眼淚突然從她烏黑的眼睛裡奪眶而出。
「哭了?柳惠燦?!」
與她剛才說想做寡婦時相比,尚永一下子變得愈加不知所措了。惠燦哭得傷心欲絕,那眼中「吧嗒吧嗒」直落的淚水、那怨恨的表情,就像是一個被丈夫逼著離婚,而不是自己首先提出離婚的女人。在此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惠燦滿是淚水的眼睛都銘刻在他的腦海裡,無法抹去。惠燦接著回答說:
「我不知道。可是,現在我討厭在你身邊,我太討厭你了!就是你的手碰到我身上,我也會起雞皮疙瘩的!連你的名字我都想完全忘掉!」
這一瞬間,尚永認真地接受了這個殘酷的現實。對自己的手起雞皮疙瘩、想忘掉自己的名字,這簡直是「不想活」的同義語。他打破了一結婚就許下的絕對戒煙的諾言,掏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看到他在自己面前抽香煙,惠燦卻不聞不問,只是看著他。就在快抽到一半的時候,尚永用清晰的嗓音對惠燦說道:
「你現在清楚自己在說些什麼嗎?如果照著你的話,我們離婚了,你就不能再和我一起生活。沒有我,你也能生活下去嗎?」
惠燦看得出來,尚永那雙眼睛在滿懷期待地說:
「我數到三!你快點說你現在說的是玩笑話!」
然而,惠燦並不是開玩笑,也沒有想收回自己所說的話的想法。她注視著尚永的眼睛,平靜而清晰地回答說:
「是的!沒有你,我也能生活下去!」
那天,尚永和惠燦分房而睡。分居了一段時間之後,兩個人最終看到了不久前還與自己毫無關係的離婚請求書。在簽上自己的名字、蓋上章,再抽完一支煙之後,尚永問惠燦:
「我們暫時會因為記者的採訪而感到不愉快的,你有心理準備吧?」
記者們就像一群無處不在的蒼蠅,就是想像一下也會讓人覺得可怕之極。但是惠燦倔強地低著頭,說道:
「我有心理準備!」
現在,只要接受自己簽過名的協議,他們就在法律上、精神上和肉體上徹底分離了。一切依然記憶猶新!尚永盯著曾與自己一起生活了兩年的前妻,就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一樣。看著看著,尚永突然伸出手來,要求握手道別。
「好好過吧,柳惠燦!」
尚永的離婚道別聽起來很不正常,惠燦卻很聽話地接受了。她用自己的小手握著現在已經成為前夫的男人的手,使勁地上下搖晃著。
「你也好好過吧!要是遇上好的女人,就再結婚吧!」
聽到這句話,尚永冰冷的臉變得更加可怕了。他突然甩開她的手,用生硬的語氣說:
「在我的一生中,結婚這樣的事一次就夠了。」
聽了他的話,惠燦的嘴角卻浮現出淡淡的微笑,在抬腳要走的丈夫的面頰上閃電般地留下了最後一吻。儘管她知道不該那樣,但她還是做了。高傲自信的江尚永眼睛一下子瞪得圓圓的。
「你說連我的名字都想忘掉?」
尚永的提問毫無誠意,惠燦卻張開著嘴,開心地笑著回答說:
「嗯,是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