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就是將眼睛裡的斑點看成珍珠。
塞萬提斯
「哈啾!」
好像是昨晚在棒球場上被雨淋得感冒了,這位美男子—大韓民國的公眾人物也流著鼻涕,打起了噴嚏。智媛冷靜地擦著濺在自己面頰上的鼻涕,像是要確認他的話似的再次問道:
「你真的要演?你那麼固執地說不演,怎麼回心轉意了?真是奇怪呀!」
「不想演的時候,我就說不演!我說要演,你也有意見呀?」
這兩個人在書房裡展開了微妙的較量,尚夏則在一旁不安地看著。聽到尚永神經質的回答,智媛的視線久久地停留在他的臉上,那表情就像是一個一眼就能洞察別人心理的神秘巫師。過了一會兒,她說道:
「是因為那個醜陋的大嫂吧?!」
「惠燦是沒有你漂亮,但是你不可以說她比別人的老婆丑!大嫂的丈夫在聽著呢,他會很不高興的!」
尚永雖然迅速岔開了話題,但是並沒有表示否定。那就等於說,智媛的揣測是對的。肯定是惠燦逼著他的!智媛對此非常自信。她對鄭時宇和江尚永這一對組合也是很感興趣的。她知道,要是自己也加入到那兩個出色男人的作品中,會對提高自己的演藝水平很有幫助。可是,他真是說要演,而且因為那個叫柳惠燦的女人而說要演,智媛卻覺得索然無味起來。
「聽泳晁大叔說,你因為感冒要推遲檔期,我還以為你快要死掉呢!除了流著鼻涕的醜樣兒,你好像還活著嘛!」
尚永用紙擦著鼻子,對她反唇相譏:
「到這兒來幹什麼?我可不希望你來探病!」
「是泳晁大叔叫我來的嘛!我正好在這附近有事,他叫我把劇本捎給你。你那會兒不是一個勁地不要嘛!」
其實,泳晁說的是要用快遞發出,但是她執意要送過來。她想看看這個平時外表冷酷、現在流著鼻涕的男人的樣子。看到她遞到面前的劇本,他用不怎麼通氣的鼻子哼了一聲。
「你白來了!我家裡有一本。跟我打個招呼再來嘛!」
哼,那樣你就叫我不來了!智媛撅著嘴,緊盯著坐在安樂椅上的尚永,問道:
「那個女人就那麼了不起?我叫你演的時候,你連聽都不聽!她一說,你就回心轉意了?」
看到她那副渴望知道原因的神情,尚永用沙啞卻很嚴肅的語氣說:
「至少,對我而言是這樣。你不要胡亂貶低她!」
尚永自己叫惠燦「那個女人」或「該死的女人」沒有關係,但是卻無法容忍別人那樣叫惠燦。然而,此時此刻,智媛卻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警告。
「她到底是哪兒了不起了?為什麼那種女人對你而言就那麼重要?她個頭矮小,面容醜陋,愣頭愣腦的,還脾氣倔強,一點也不溫柔!她會做的僅僅是寫幾頁劇本,除此之外,你沒有理由和那種女人一起生活!為什麼?到底是為什麼呀?」
說出來一聽,才覺得柳惠燦這個女人還真是沒有別的長處。她跟智媛所喜歡的尚永哥配起來,不是有百分之二,而是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不足。那也許就是尚永所能忍受的極限了。片刻之後,智媛聽到他斬釘截鐵地說:
「就是因為她個頭矮小!」
「哦?」
尚永其實剛剛又吃了一粒藥,想睡上一覺。雖然惠燦看起來像是一點事也沒有,可他現在真想給她也餵上一粒藥。那個女人就非得扔下我這個感冒患者,去那個該死的劇團嗎?他心裡在嘀咕著,卻故作鎮定地回答說:
「那個女人之所以對我很重要,就是因為個頭矮小,再加上愣頭愣腦和脾氣倔強。你好像還不知道,她其實比你所瞭解的還要差勁。她的睡姿也很難看,長著老虎牙,是個運動盲、方向盲、機械盲,就連考駕照也要考兩次以上。那次車禍以後,她連方向盤都不想碰,還不如沒有那本該死的駕照呢!」
智媛一臉茫然地看著尚永。他無情的一一列出了妻子的缺點,詆毀的話比她說得都過份。最後,他盯著智媛說道:
「儘管她一無是處,但是在我眼中,依舊只有她一個人!」
智媛像是被打了一記悶棍似的,呆呆地看著尚永。這個英俊瀟灑的男人,說起愛情來似乎很笨拙。竟然還有這種奇特的愛情表白!太新奇了!
「了不起,柳惠燦。」
智媛像是再也無話可說了,轉過身去想要離開。就在她快要打開房門的時候,尚永的聲音響了起來。他的聲音因為感冒而顯得低沉,可語氣卻很果斷。
「不准再用這種方式問我這些問題!也不要莫名其妙地闖到我家裡來,不准把我老婆叫做那個女人!我可以容忍你一次,但是決不會容忍你第二次!」
尚永看到,她瘦弱的肩膀一下子僵住了。然而,她沒有像平時那樣招惹他,只是轉過身來看著他,可憐楚楚地問道:
「我對你而言算什麼呀?」
他說道:
「是討厭的師妹!」
「你太過份了!我只是聽說你感冒了,來看你的。你就這樣對待我呀?」
「不錯,就這樣對待你!」
智媛握著門把手,默默地注視著尚永和尚夏。足足過了半分鐘,她才打開了房門,然後「匡」地一聲關上門走了。尚夏看著這一切,覺得非常奇怪。從很久以前起,就有很多女孩纏著尚永,尚夏曾以為智媛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尚夏現在開始懷疑起自己的想法來。在哥哥結婚之前,如果是妻子之外的其他女孩像那樣纏著他,他就會辱罵她無知。而結婚之後,他就會對那些還纏著他的女孩破口大罵的。可是,他唯獨對連智媛那個嬌美的小女孩口氣有點軟,像是只對她網開一面似的。儘管他質問過她,卻還是讓她進屋了。這,這根本不像是他。
「那個女孩到底是誰呀?」
尚夏打著手勢問道。尚永皺著眉頭,也用手勢回答說:
「你在旁邊沒聽見我的話嗎?是個討厭的師妹。」
可是,她看著哥哥的眼神卻異常複雜。而且,更可怕的是,哥哥看著她的眼神也很複雜。尚夏還想問些什麼,尚永卻厭煩地使了個眼色,無聲地拒絕了。那個奇怪女孩造成的壓抑氣氛和塵埃一起,在書房裡縈繞著。尚夏忍不住迅速向哥哥做了個手勢。
「你說,在你眼中,依舊只有嫂子一個人吧?真是太令人感動了,哥。你為什麼不直接對嫂子說呢?」
哥哥沒好氣地用手勢回答說:
「太沒面子了!怎麼說得出來呀?」
尚永真是不想說那種丟人的話。我不想說自己喜歡那個白癡似的女人,更不想說自己比她更加脆弱。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樣子,我就是閉著眼睛都能想像得到。我憑什麼要那樣做?
「哥,你有時候看起來真傻!」
看到哥哥的想法一覽無餘地暴露在臉上,尚夏只能這麼說了。然而,這一句無關緊要的話卻使尚永的心為之一震。弟弟出去了,只剩下尚永獨自一人留在書房裡。他打開書桌的抽屜,呆呆地看著裡面。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從裡面拿出兩件東西:一個厚重的文件袋和一個白色的信封。
惠燦出交通事故之後,保險公司立即將車內的物品送了過來。其中有些物品,他一直另外保存著。厚重的文件袋裡裝的,好像就是惠燦決定給鄭時宇的劇本的終稿—他是在別人提到這個劇本之後,才知道一切的。白色信封裡裝的,就是他們在惠燦出事那天早上,一起簽訂的離婚協議。協議上蓋著江尚永和柳惠燦的印章,非常醒目。當時,他是帶著一肚子火氣蓋上章的。妻子對他說,沒有他,她也能生活下去。一聽這話,他心中傲氣直湧,大聲說「離就離」,接著就「叭」地一下蓋上了章。然而,他們最終卻無法分開。不過,也不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將這份協議銷毀掉。那樣不顯得我心裡有鬼嘛!
如果當時再和惠燦再談談,如果再問一問她為什麼要提出離婚、為什麼還哭成那樣,我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對每天掩蓋著她說過要離開的事實感到忐忑不安了。突然間,他的腦海裡浮現出弟弟尚夏剛才的手勢來。
「哥,你有時候看起來真傻!」
尚永將看著的離婚協議放到了抽屜裡,然後揉了揉眼睛。他在想,弟弟的那句話似乎也對。
劇本出來了,製片公司定下來了,主演圈定好了,接著就風風火火地準備投入拍攝。看著那一切,惠燦覺得眼睛似乎都發花。事實就是如此,一堆閃光燈突然在她眼前「卡卡」地閃起來。
「首先,我向前來參加鄭時宇導演和影星江尚永合作的新電影—《飛向月亮國》開機發佈會的女士們和先生們,表示最誠摯的謝意!女士們、先生們,請首先向導演、主演及配角以及編劇,致以最熱烈的掌聲!」
頓時,掌聲四起,閃光燈不斷。惠燦閉上了眼睛。豪華酒店裡炫目的大型吊燈燈光,此起彼伏的閃光燈,這一切似乎讓她不知所措。各種各樣的聲音在閃光燈下向她湧來。
「柳惠燦女士,請您談一談您是如何參與這部作品的?」
「大家都知道,您結婚之後就退出了電影界。您是想以此為契機,重返電影界嗎?」
「您的第一部作品就如此成功,請問您有什麼感想?這可以看成是江尚永先生對您的幫助嗎?」
哎呀,怎麼回事呀!名義上這是一場電影開機發佈會,她是以電影編劇的身份出席的,然而卻沒有一個人向她詢問劇本方面的事!今天是十月二日,是綜合娛樂公司—星族公司(株式會社)的創立紀念日。星族公司下面設有經紀公司,擁有電影明星江尚永、連智媛和徐胤伍等強大的明星陣容,還兼營電影及唱片製作業務。巧得很的是,今天也是釜山電影節的開幕日。星族公司會長樸忠謹—統管星族公司經紀業務的室長樸泳晁的父親,似乎決定將這一天作為開始進行電影宣傳的日子。也許是為了志在必得吧,星族公司高層在釜山最大的酒店召集記者,舉行開機發佈會。公司還在報道材料中強調,該電影的劇本是江尚永的老婆寫的。看著電影宣傳冊,聽著那些在炫目的大吊燈下飛來奔去的記者的提問,惠燦的心裡在尖聲叫喊著。
「我現在不是作為江尚永的老婆,而是作為編劇出席發佈會的!這裡就沒有一個人想詢問我寫的故事嗎?你們為什麼對別人的家事,對那個被稱為我丈夫的男人和我之間的事那麼好奇呢?」
要是能夠這樣清清楚楚地回答那些記者的提問,那該多好啊!可是,旁邊坐著的尚永用胳膊捅了她一下,算是警告。也許是面前「卡卡」直響的閃光燈能夠使人忘記心中的真實想法,惠燦閉上了嘴。
「唉,真想趕快回家,就著蘿蔔泡菜吃點飯,然後睡上一覺。」
面前出現討厭的事情時,她常常會胡思亂想起來。過了幾分鐘,她心中的怒氣平息了下來,眼前的一切就像無聲電影一樣,變得對她毫無意義。
「吃過飯之後,得猛看從惠媛那兒借的漫畫書!這個自稱『丈夫』的傢伙好像感冒還沒好,一到家裡就煮大豆湯,然後『啪啪』地灑上辣椒粉。哼,在白酒裡面放上辣椒粉效果會更好吧?都這麼大了,怎麼那樣害怕去醫院呢?他要是明天還咳嗽,不管怎樣,我都得帶他去醫院……」
惠燦就那樣無聲地甜甜地笑著,心裡不停地想著別的事情,也不管面前有沒有人問她什麼。就在這時,一名記者響亮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坊間傳說,您和電影的主演,也就是你的丈夫江尚永先生曾有過不和。您能不能趁此機會將真相……」
真相?什麼事也沒有呀!除了我把他的名字忘掉了之外,我們還一起吃飯,一起去棒球場呢。可以這麼說嗎?聽到那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她遲疑著,不知道該回答什麼。這時,她旁邊坐著的丈夫接過話頭說:
「今天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呢?自從和她結婚以來,我聽這種問題聽得耳朵都生老繭了!」
周圍的人都笑了起來。可是,在惠燦看來,那分明是挖苦人的話,其他人卻當成了幽默。尚永接著說:
「如果想問我們之間現在有什麼問題的話,那我就如實告訴你們『真相』吧。那就是—不要感冒,我們到現在為止一切正常。」
他的臉上掛著一絲譏笑,像是在說:「你真是個無聊的人!那也叫提問嗎?」他的譏笑激起了對方的對抗心理。
「奇怪的是,江尚永先生夫婦總是給人一種玄玄乎乎的印象,好像一定會發生什麼事似的,所以才經常有人那麼問,對吧?今年春天,在您夫人出交通事故之前,就已經聽說貴夫婦之間不和了!」
不和?那個詞清清楚楚地傳到了惠燦的耳朵裡。不和,那是什麼話呀?尚永滿臉不快,緊閉著嘴唇。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是坐在旁邊的徐胤伍。聽說這個英俊的美男子被江尚永頂掉了,在這部電影裡演配角。
「如何呀,老兄?如果討厭別人問來問去的,就像美國影星李察·基爾那樣,在報紙上登個整版廣告澄清謠言,說『我們之間一切正常』!我想,那一定非常有趣!」
可是,眾所周知的是,儘管李察·基爾和辛迪·克勞馥刊登過澄清謠言的廣告,他們還是離婚了。惠燦不知道有那回事,她只知道那個男人的提議特別幼稚。大廳裡靜得像一潭死水,尚永的臉色變得僵硬可怕起來,旁邊坐著的漂亮女孩智媛則一臉苦笑。演員畢竟是演員—片刻之後,尚永臉色就緩和了過來,然後嘴角掛滿笑意,對著話筒說:
「為什麼要做那種廣告呢?有比那更可行的方法!」
大廳裡的人們臉上寫滿了疑問。尚永接著說道:
「我們準備明年左右要個小孩。」
那一瞬間,惠燦手裡端著的杯子差點掉到地上。
「小孩!」
聽了尚永白天所說的話,惠燦一直到晚上都在不停地喃喃自語。
———我們準備明年左右要個小孩。
明年?今年都還剩下不到四個月了!說是我們要個小孩,可是要生孩子的是我,他才不會願意做韓國第一男孕婦呢!如果按照他所說的,我至少得在半年之內懷上孩子!
「你是不是神志不清呀?要小孩?而且是在半年之內?憑什麼呀?」
聽到她的尖聲質問,尚永說了一句:「小點聲,震得頭疼!」接著,又對這個倔強的女人說道:
「我很清醒!結了婚的夫婦要生小孩,這有什麼不對的?」
可是,小孩不是做媽媽的簽個名就會有人送貨上門的,也絕對不是女人獨自就能生出來的!儘管惠燦的心理年齡才十八歲,但她知道,孩子不是鳥兒銜來的,也不是菜地裡撿來的。
「想要生小孩的話,不得做出相應的行動嗎?你這個混蛋!」
惠燦無聲的喊叫就寫在臉上。尚永聳了聳肩,反駁說:
「做不就行了嘛!」
「什麼?」
那一刻,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不是也不討厭和我接吻嗎?難道你是想說,得再『按部就班』地來上幾年?像以前那樣先是接吻,然後允許撫摸,最後才讓做愛?」
也許,以前的她就是那樣要求他的吧。那是理所當然的了!惠燦第一次想為失憶前的自己鼓掌。她曾經不太喜歡以前的自己,因為以前的自己竟然跟這個奇怪的男人戀愛、結婚,然後就待在家裡。可他說還「按部就班」過,真是新奇。可是,對女人而言理所當然的事,對男人卻好像不是。
「別胡思亂想!什麼該死的按部就班?一次就夠了!」
他怎麼說那話的時候那麼理直氣壯呢?怎麼臉都不紅一下呢?惠燦納悶著,自己的臉反而紅了起來。看到她惶然的樣子,尚永走了過來,將嘴唇緩緩地貼近了她的臉。他的氣息輕輕劃過她的鼻尖,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然而,過了好長時間,他的嘴唇還是沒有碰她。「噗」,一陣涼風吹在了她的耳朵裡。她吃了一驚,睜開眼睛一看,尚永正在哈哈地笑著,不再一臉嚴肅了。
「別像是在看恐怖電影似的!我現在還沒有興趣碰不想做的女人呢!我是討厭徐胤伍那小子才說一說的!不行就算了!」
看著惠燦怔怔的表情,尚永的嘴角擰了起來。
「怎麼了?難道你很失望?」
她正想進行反駁,這時休息室門外傳來了泳晁的聲音。
「在幹什麼呢?宴會都已經開始了,主人公們!怎麼還躲著呀?」
「就出去!」
尚永整了整領帶,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惠燦看著他的背影,直恨得牙癢癢的。他正在和他的經紀人說著什麼,像是連剛才跟她說的話都不記得了,像那真是一場玩笑似的。我受到了他的嘲弄!她忍不住這樣想。
「我和一個惡棍結婚了!」
在跟著尚永走進宴會大廳的時候,惠燦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那個一度被遺忘了的想法。
惠燦第一次看到,只有在電視劇或電影裡才能看到的人物,一下子全都出現在自己眼前。在炫目的大吊燈下面,穿著搖曳生姿的絲裙的女人們和衣著筆挺的男人們在端著酒杯交談著,還有一些人則在小型室內樂團的伴奏下,擁在一起跳舞。
「呀!那不是李鎮世嗎?我看到他在早間電視劇裡出來過。哦,還有尹易淞!惠媛,你有紙和筆嗎?要是得到他們的親筆簽名,再賣給我們劇團的人,就可以賺上一筆了!」
聽到姐姐急切的聲音,站在一旁的惠媛蹙起了眉頭。
「不行!如果江尚永的老婆做那種事,會被人恥笑的!還不如要姐夫的簽名去賣呢!雖然也有些可笑,但是『光大』的成員們會更喜歡的!姐,不要再喝啦!香檳雖然味道好,可也是酒啊!你那樣當水喝,肯定會醉的!」
「哼,我要喝就給我喝,說什麼呀!」
「和別人談談劇本嘛!這裡是交談的地方呀!」
惠媛將惠燦手裡剛端起的香檳一把奪了過去。惠燦又把酒杯奪了回來,並且「嗤」地一聲笑了。頓時,惠媛腦海裡亮起了紅色警報:姐姐今天為什麼喝這麼多呢?惠燦對不安地盯著自己的妹妹嘟囔著:
「談什麼劇本呀!從白天開始,看到我的那些人就只問該死的要小孩的事!這些人真是奇怪!為什麼對別人的事情那麼感興趣呢?」
愚鈍卻又敏感的惠燦很快就預料到,那些人雖然滿臉笑意地和她說話,他們的眼睛實際上卻是在這樣說:
「像你這種無所事事的女人,怎麼還和那樣出色的男人在一起呀?我還以為你們早就離婚了呢。這次是要借丈夫的光混進演藝圈吧?你的心計可真了不起呀!」
要是那個出色的男人聽見,肯定會譏笑她有自卑心理。可是,惠燦能夠讀出存在於他們眼中的無聲指責。她的心情變得糟透了,直到現在都還那樣。雖然同在一個宴會廳裡,被稱為自己丈夫的男人卻被喜歡他的人們簇擁著。他身旁站著的一位漂亮女孩臉上自信十足,顯得與他更般配。
是連智媛。這個漂亮女孩出生在美國,大概是在三年之前來到韓國的。她穿著一件桃紅色的連衣裙,卻出奇地合身。她的臉美得無以復加,簡直可以讚歎為「妖精」。不管江尚永怎麼粗魯地對待她,她都倔強地守候在他的身邊。她華麗的外表下,顯露出某種與尚永相似的尖刻。這個被嘴碎的人稱作江尚永的二老婆的女孩,即使聽到別人那樣說,也能夠不以為然的甜甜地笑著。
「所謂的般配說的就是那個男人和那個女孩吧?」
這麼想著,惠燦的心情又變壞了起來。要是現在再去棒球場,說不定還能藉著這股怒氣打個本壘打呢。然而,她現在穿著連自己都覺得不合身的輕盈的絲裙,而且是在宴會廳裡,怎麼可能跑到棒球場去打棒球呢?於是她就喝酒,因為那熱辣辣的感覺可以讓她一點點忘記心中的憤怒。就在她準備再喝一杯時,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將酒杯奪了過去。
「為什麼又這樣不停地濫喝酒呀,我們的劇作家?!」
是時宇。他在自己劇團中工作的時候脾氣很暴躁,不過平時對她卻很和氣。聽到他那聲「劇作家」,惠燦在宴會開始後第一次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劇作家算什麼呢?在這裡,我只不過是江尚永的一個微不足道的陪襯!」
「嗯,對於你我之類的人而言,這個圈子本來就有些令人噁心!」
惠燦搖了搖頭,似乎對他把她稱作同一類人並不贊同。
「你為什麼那樣說呢?因為你是個出色的導演嗎?」
時宇苦笑起來。
「出色的導演?你是想噁心我吧?我自詡在搞藝術,可這也是交易,要穿得西裝革履地去討好製片人!我想拍攝的電影卻必須採用製片人敲定的人選—江尚永這樣的傢伙!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好像是在不斷地妥協,我心裡真是很苦澀啊!唉,也給我來一杯!」
小提琴和大提琴優雅歡快的旋律盤旋在大廳裡,衣著光鮮的俊男靚女們盡情地說笑著。儘管丈夫也在同一座大廳裡,惠燦卻感到很孤獨。她覺得,這座大廳就像大海,而她就是一座漂浮在大海上的小小的無人島。然而,在她的旁邊,現在卻出現了另一座和她一般大小的無人島。這座無人島叫作鄭時宇。惠燦感到很寬慰,就在一個角落裡和他並排坐著,有說有笑起來。不知不覺間,她跟這位學兄談了很多,有看過的電影、要拍攝的電影、戲劇、喜歡的外國導演和一起演戲劇的高中時代。
「現在想來,那時候真是美好啊!」
時宇一邊鬆開討厭的領帶,一邊發著感慨。惠燦格格地笑著說:
「你說那種話,真像是個老頭子!什麼東西有那麼美好呀?你那時也總是不停地抱怨,說什麼借不到練習用的禮堂啦,學校對戲劇部的支持少得可憐啦,毫無演技的傢伙們只想演王子和公主啦,還有其他等等。」
「是的,不錯。可是,不管怎麼樣,過去之後總是會更加懷念的!」
聽了惠燦的話,時宇放聲大笑起來。她的話是對的。我那時的不滿真的很多,但是我卻很懷念那種在比現在更為艱難的歲月裡迸發出的熱情。儘管身旁坐著和自己一起度過那段時光的女人,我卻還是很懷念。如果正在和這個女人一起走過人生的漫漫長路,我的人生也許就不會太艱難了。雖然假設是沒有用處的,時宇偶爾卻會那樣想。他打開從吧檯上拿過來的酒瓶,往酒杯裡倒著,然後小聲對她說:
「你現在好像並不怎麼幸福。」
「……」
「我叫你一起去學習的時候,你對我大聲叫喊著說,你相信和尚永那小子一起會幸福。我直到現在才跟你說,你那句話就像一把刀,深深地戳在我心裡。」
頓時,惠燦的視線不自覺地落在了時宇的臉上。那是她所不知道的。我說過那樣的話嗎?你對我說過那樣的話嗎?長大後的我們相互說過那樣的話嗎?聽到時宇那並非表白的表白,惠燦因為喝酒而變得緋紅的臉更加艷紅了。看到她明顯是在癡癡地想著什麼,他可愛地笑著,突然抓住她的鼻子擰了擰。
「行了,白癡!我不過是隨便說一說,你怎麼還是老樣子呢?我有一點很不明白,你為什麼突然想給我稿子呢?還叫我絕對不能讓尚永知道?雖然我很高興,可是尚永那小子在聽經紀人告訴他之前,似乎是一無所知呀!這是幹什麼?你是想讓他大吃一驚嗎?」
聽到時宇突如其來的問題,惠燦驚惶起來。
「是啊,為什麼要那樣做呢?」
就在這時,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
「為什麼要那樣做?現在我也想知道!」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淺灰色襯衫、身材修長的男人。這個男人正面無表情地盯著惠燦和她旁邊坐著的男人,烏黑的眼睛裡卻燃燒著怒火。是江尚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