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負心漢的辦法
真是怪事兒。
直到五分鐘前還深愛著的男人怎麼會一下子變得這麼渺小不堪。
那一刻,三順對天發誓:
閔賢宇,你這個混蛋!你死定了!
午後,暖洋洋的春光透過一塵不染的玻璃窗照射進來,空氣中瀰漫著奶油的香氣。這就是三順工作的高級麵包房「南特(Nantes)」。這是一個洋溢著美麗而且「美味」的地方——不,確切地說,是一個為了烘托出美味而裝修得格外精緻,但是實際上麵包的味道趕不上其價格的麵包房。對三順來說,沒有比剛打開烤箱,一縷淡淡的奶油香輕輕掠過鼻端的那一刻更幸福的瞬間了。
第一次聞到奶油的香氣是在三順六歲時。那時,因為家境窘迫,母親沒有能力在每個孩子生日的時候都給他們準備蛋糕。但在三順六歲生日的那天,母親卻把麵粉、蛋黃、砂糖、奶油、香精合在一起,用自家的炒菜鍋烤了自製蛋糕。雖然早已經長大成人了,但是對於三順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比麵包的奶油香更可愛的東西了。如果能夠沒有人在耳邊嘮裡嘮叨,那就更完美了。
「春天訂婚、結婚的人多,是除聖誕節以外最重要的旺季,你難道不知道嗎?」
「我知道啊……」
「噢!三順小姐,那您的動作難道就不能麻利點兒嗎?」
經理對三順說道,那口氣,就像宿舍的舍監一樣嚴厲。三順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決不可以把相親當借口,佔用工作時間!就憑你那矮胖的身材也根本不成!再這樣下去,小心扣你的工資;再不聽話,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現在經濟不景氣,你難道不怕被炒魷魚?」
「要炒就炒吧!你這個光頭佬!」三順強忍著肚子裡的氣,嘴上才沒有這麼說出來。不過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這年頭經濟不景氣,想找工作比登天還難。這時正好有客人進來了,經理嘴一努,三順絲毫不敢怠慢,趕緊迎上前去。她壓住火氣,順著經理的嘴勢,朝著剛進店的客人走去。
有時一些客人來訂做訂婚蛋糕時會專門與麵包師面談,當三順走進商談室的時候,果然看到一對很是親熱,一看就是快要訂婚的青年男女坐在裡面。
「歡迎光臨。恭喜兩位就要訂婚了。現在是春天嘛,蛋糕最好做得顏色鮮艷、亮眼一點兒……」
三順邊鞠躬邊說著禮節性的開場白。突然,她的耳邊傳來了似曾相識的驚叫聲:
「天啊!」
「好久不見了!是我啊!我!鄭惠蓮!不記得了嗎?我們高中時同班的啊。三順,原來你在這兒工作啊!」
三順當然記得。上學的時候,幾乎每個班都有一隻花蝴蝶——就是那種天生麗質,有七分姿色,卻自以為有十分,而且又頗以此為榮,每天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種所謂的美女!還喜歡找一個姿色平平的女生在自己身邊做陪襯,像「侍女」一樣隨意擺佈,以為自己是個「公主」。惠蓮就是那種「公主」,而三順則被強迫做了「侍女」。本性懶惰而不願意伺候人的三順,高二時為了避開這個女人費盡了心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十年過去了,可是一想起那段日子,三順還是覺得倒胃口。但是總不能對多年不見的高中同學說「您是哪位」吧。
「噢!惠蓮啊?真的好久不見了。你訂婚啊?」
「對。我前年不是去波士頓留學了嗎?在那兒遇到的。你現在的工作挺適合你的,雖然辛苦,但是好像挺穩定的嘛。我還是學生呢。雖說波士頓大學挺不錯的,不過,光死讀書有什麼用啊,對吧?不過,我又不想放棄學業隨便找個工作安定下來,我還想再挑戰自我。沒想到我的真命天子就在那兒等著我呢。你呢?你結婚了嗎?有沒有男朋友?」
三順真佩服她能像機關鎗似的一口氣說那麼一大堆。更可氣的是,她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把三順最不願意面對的問題都挑出來問了:結婚了嗎?有男朋友嗎?關她什麼事兒!就算告訴她沒有,又有什麼用?又不會給我介紹個男朋友什麼的。
「無論如何,法律應該禁止向二十好幾的女人詢問是否結婚!大韓民國憲法裡為什麼沒有相關條款?」
三順雖然心裡這麼想,臉上還是勉強堆著笑容,直到她看清楚了站在惠蓮身邊的、頭不自然地扭向一邊的男人的臉。
「啊!」
三順一下子愣在那裡。地球上有六十三億人,其中一半是男的,所以,在這兒碰到眼前這個男人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的事情。可是,可是,為什麼是現在?更何況是和惠蓮在一起?!就是這個男人,在聖誕節前夜跟三順說自己學業繁忙,要以前途為重,所以不得不和三順分手。而現在他的身份卻是自己高中同學的未婚夫!
這個打擊猶如晴天霹靂,三順只覺得自己的後腦勺被什麼東西重重一擊,男人也一臉尷尬。這時,惠蓮清脆的嗓音劃破了空氣中的死寂。
「我來介紹一下。我的未婚夫閔賢宇。還沒有訂婚,不過去年聖誕節我已經接受他的求婚了。怎麼樣?帥吧?總有一天你也會遇到這麼好的男人的。只要你減減肥,去美容院打扮打扮,你也不算差嘛。」
神啊神!我今天到底是怎麼啦?怎麼會這麼晦氣?啊?啊?啊?!!
「原來你在那兒工作啊。惠蓮硬是要拉我一起去,真沒想到會在那兒碰到你。」
那天晚上,三順接到了賢宇的電話,兩人約在一家咖啡廳裡見面。賢宇連著抽了兩支煙,吐了一團煙霧之後,終於吐出了上面一番話。聽了他這番厚顏無恥的話,三順用冰冷的語氣,毫不拖泥帶水地跟他說:
「知道的話當然不會來啦。不敢告訴我是因為有了別的女人才和我分手,連這點勇氣都沒有的人,怎麼敢來見我呢?」
直到今天下午在「南特(Nantes)」不期而遇之前為止,三順還一直以為他們的分手是迫不得已、另有原因的。
——要學的東西太多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國。你又有你的事業,不可能跟我到這邊來,我們分開太久了。我讓你一個人孤單了太久,這樣繼續拖累你,讓你等我,我感到很內疚。所以,我們分手吧。
聖誕節那天,他打國際長途跟她說的那番話,每一字,每一句,都牢牢地刻在了三順的心裡。不過,現在三順知道了,這一切都是謊言。他們分開的理由,既不是所謂的「她的孤單」,也不是「他的內疚」,而是他們之間的第三者——鄭惠蓮!她才是他們分開的真正理由!
惠蓮那洋洋得意的話又在耳旁響起:
「我來介紹一下。我的未婚夫閔賢宇……去年聖誕節我已經接受他的求婚了。」
三順的心一陣絞痛。她勉強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努力不讓男人聽出聲音裡的顫抖:
「聖誕節的時候求婚的?」
「……」
「就在跟我說分手的同一天。那天你又是甩掉一個女人,又是和另一個女人開始,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吧?」
一堆話都冒到嗓子眼兒了,三順把它們強壓了下去:我對你來說難道真的這麼一文不值嗎?至少過一天再變心也好啊……通過幾分鐘的國際電話跟我說分手以後,立馬就向別的女人求婚?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來忘記你,不對,直到現在,面對著你,我還是這麼心痛;而你只花了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就把我忘得一乾二淨了嗎?你至少該花上一天時間來忘記我啊,至少一天啊!
「你真是個混蛋,你自己也知道吧?」
「知道。不過我也沒有辦法。我絞盡腦汁才想出了當時該怎麼跟你說才能不傷害你。不巧今天被拆穿了,我也很遺憾。不然的話,我們分手不是挺平和的嗎?你的自尊心也不會受到傷害。」
這個混蛋男人似乎知道什麼都掩蓋不住了,乾脆自己承認了自己是混蛋。三順被眼前這個男人的厚顏無恥氣得嘴唇發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男人似乎也感覺到自己的態度有些過分,表情稍微緩和了一些,突然莫名其妙地說:
「你,還記得我們以前一起看過的一部電影嗎?那部電影特別有意思,裡面的女主角說過的一句話給我的印象特別深。」
我和你一起看過的有意思的電影那麼多,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哪一部?
還沒等她這麼說,賢宇就帶著煙霧般悠悠的表情繼續說道:
「好像是崔真實演的吧。那裡面女主角和男人交往的時候,總是有所保留。因為她相信當真命天子出現的時候,心靈會有鐘聲敲響,像是在說:這個人,這個人,就是這個人!女主角就那樣等待著來敲響她心靈之鐘的人出現。當時我們邊看邊說,『什麼嘛!真好笑。哪兒有那樣的人,那樣的鐘聲啊!』」
三順想起來了。那句台詞是說:當真命天子出現的時候,心裡會響起「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的鐘聲。當時兩個人還一起嘲笑女主角來著。因為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那麼久,從來也沒有聽到過那樣的鐘聲。可是,這男人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呢?
三順無言以對,男人似乎料到了三順會有這樣的反應。
「因為那時候喜歡你,所以我以為我沒有聽到那種聲音,就證明世界上根本沒有那回事兒。不過我錯了——真的有。是不是鐘聲我不敢肯定,不過,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的心裡似乎響起了『就是她』這樣的聲音。」
賢宇說,當他遇到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的時候,真的聽到了來自心靈的聲音,雖然他也不清楚那到底是鐘聲,還是鋼琴鍵盤發出來的聲音。
「你說的是鄭惠蓮嗎?」
你從那個自以為是的「公主病」患者那裡聽到了鐘聲?你的心臟,不會是出問題了吧?
三順真想這樣大聲質問他!
男人可憎地點了點頭:
「對,惠蓮說她也聽到了。這對我來說很重要——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女人見到我之後聽到了來自心靈的聲音。我沒有從你那兒聽到那樣的聲音,你也沒有,對吧?」
是他背叛她的,可是現在,他卻反過來向她追究責任。三順又一次無言以對。
「不是的,其實我也聽到了那樣的聲音,只是從來沒有跟你說過而已!」
如果我能大言不慚地這麼撒謊該多好啊!不過可惜的是,三順是一個根本不會說謊的人。賢宇說得沒錯,三順沒有從他那裡聽到過遇到真正緣分時所應該聽到的聲音。就像他也沒有從她那兒聽到一樣。可是,難道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嗎?不甘心!三順努力想說點兒什麼,只聽得男人像是要對今天的談話作個了結似地說:
「總有一天,你也會聽到那個聲音的。希望你很快能遇到一個好男人。」
聽到這句話,三順忍了這麼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即使是在男朋友提出分手的聖誕節當天,她也沒有哭,這一刻她卻再也忍不住了。看著三順哭成這樣,男人也有些不忍心,伸出一隻手來撫慰三順的肩膀。在他的手觸到三順肩膀的一剎那,三順整顆心彷彿都融化了。
「要不要再努力挽回一番呢?說我比惠蓮更愛他,我可以辭掉工作跟他一起去美國,反正美國的麵包房不是更多嗎?雖然有恐高症,對坐飛機有所畏懼,不過,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
男人像是看透了三順的心思似的,有些猶豫不決地說:
「我,我還有話想跟你說。」
「什麼?」
沒錯!還有機會呢!女人的眼淚果然是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他看我的眼神這麼熱切,一定是回心轉意了。
三順這麼想著,內心驟然燃起了一絲希望。男人繼續往下說:
「那個,惠蓮不知道你跟我的關係。她堅持要在你那兒訂蛋糕。所以……蛋糕嘛,你隨便看著辦,不過你千萬別告訴她我們的關係。你也知道,她挺小心眼兒的。」
我們有時候會說「冰冷的嗓音」這個詞。三順現在就因為男人冰冷的嗓音而冷得發抖。想不到他竟然是這種人?這真的是我全身心「愛」了幾年的男人嗎?
沉默了不到一分鐘,卻又恍如隔世……三順忍住那些已經到嘴邊的埋怨和髒話,這樣回答道:
「這個當然啦。訂婚是大喜的事情啊,我怎麼會故意說那些讓人不愉快的話呢?你放心,閔賢宇。還有,蛋糕我也會親手做的。再怎麼說我們也認識幾年了,就算是我送給你的訂婚禮物吧。」
三順的話大出男人所料,他感動得一把抓住三順的手說:
「我就知道,你真是個好女人!我就知道就算沒有我你也一樣可以過得很好。你甚至比以前漂亮了。」
聽了男人這麼露骨的奉承,三順在心裡嗤之以鼻:
「漂亮了?因為你我暴長了十二公斤,你這混蛋!」
真是怪事兒。幾分鐘前三順還「深愛」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可是,就在短短的幾分鐘後,這份愛竟然消失殆盡。以前,三順不僅愛他俊朗的外表,也愛他開朗的性格,甚至他的孩子般的固執和無理取鬧,在三順看來都是可愛的。三順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就為了聽到一句「你真是個好女人」,三順一直堅持不懈地努力著。可是現在,這句讚美聽起來卻這麼刺耳。凡是順著他自己的心意的就是好女人,那樣和白癡有什麼分別?
「愛情,真是可笑的玩意兒。看他不順眼就會覺得很虛無。」
三順越想越恨眼前這個男人。如果他沒有拋棄她,她會一直像對待王子般地對他好,疼他愛他的。不,至少他只要分手的時候再光明磊落一點兒,或者再退一步,如果他的話只說到「希望你很快能遇到一個好男人」為止,三順也不會這麼傷心啊。這段曾自以為偉大的感情,結局怎麼就這麼讓人噁心呢?氣死了!我不甘心!
不過,在想這一切的時候,三順的臉上還是掛著善良而純真的招牌微笑,她甜甜地說:
「謝謝。你等著我的蛋糕吧,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一定會做出讓你感動得落淚的蛋糕,我會把它當我的『作品』一樣盡心盡力做的。」
沒錯,讓人吃了以後掉淚的蛋糕。你讓我流過的眼淚,我一定會讓你如數償還的。三順對天發誓:
「閔賢宇,你這個混蛋!你死定了!」
三順為閔賢宇和鄭惠蓮的訂婚儀式特製的蛋糕真可謂是獨一無二的「傑作」。任誰見了都不由得發出「哇」的感歎聲。甚至連平常恨不得活吞三順的挑剔的經理也這麼說:
「真了不起!完美!漂亮!顏色太好看了。你對奶油施了什麼魔法?」
經理的話一點兒也不誇張,這個三層蛋糕的顏色簡直太奇妙了。和一般雪白的訂婚蛋糕不同,這個蛋糕隱隱帶點兒紅暈。還不是俗氣的粉紅色,而是像沾染了一點紅色調的嬌嫩的花瓣,既自然,又鮮艷。確切地說,就像是新娘子臉頰上自然泛起的紅暈一樣。對,就是這麼魔幻般的色調。這是三順用奶油、麵粉、雞蛋、砂糖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特殊材料變出來的魔術。
「就跟我說說看,你放了什麼東西,竟然調出這麼好看的顏色來?嗯?嗯?嗯?」
「您又不是不知道,製作方法是不能公開的。不過,我就向您透露一點兒……」
就在那一瞬間,三順的眼神裡閃過一絲邪惡的笑意,不過,周圍的同事們都忙著問蛋糕製作的秘方,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三順趕緊藏起這絲壞壞的笑,換上一臉燦爛的笑容說:
「就是那種讓人吃了以後會感動得落淚的東西啊。」
三順的眼睛閃閃發光,充滿了成就感。那表情,就像在曠野裡打敗了對手的武士或者已成功報仇的劍客的表情……
三順做的那個美輪美奐的蛋糕是不是真的能讓吃的人感動得落淚呢?一般說來,即使蛋糕再怎麼好吃,也不太可能在訂婚儀式上讓人落淚,
聽起來就像是異想天開
不過這個蛋糕例外,凡是吃了它的人,沒有一個不落淚的。
新娘在看到和自己的禮服顏色差不多的粉紅色蛋糕時,不禁感歎它的美麗,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口;站在旁邊的新郎也興高采烈地嘗了一口被自己甩掉的這個好女人特意為自己做的蛋糕;還有因為自己的兒女找到了合適的對象而無比快樂的雙方父母以及他們的親戚們、朋友們都無一例外地吃了一口。瞬間,果然所有的人都落淚了。
當然了,不管是誰,吃一口放了全國最辣的青陽辣椒粉的蛋糕,即使不哭也一定會掉眼淚的。何況免費贈送的麵包裡夾的也不是果醬,而是桂皮和生薑。
那天下午,新娘的母親親自找到麵包房來抗議,在她的唾沫四濺中,經理這才知道了真相。他當場質問三順,那聲音彷彿要把整棟樓都給震塌了。
「辣椒面兒?辣椒面兒?你在訂婚蛋糕裡放了辣椒面兒?難怪你說製作方法要保密,我還納悶兒呢。你怎麼這麼膽大包天?你是不是瘋了?」
大韓民國一個二十九歲的女人報復背叛自己的負心漢無可厚非。不過在給自己的客人的蛋糕裡加辣椒面兒卻是絕對不可饒恕的重罪。犯了罪就該受到懲罰,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三順受到的懲罰是在工作中最嚴厲的懲罰——被炒魷魚。
二十九歲以前,三順對別人所說的「九是女人的生命中的一道難以逾越的門坎兒」這種說法挺不以為然的。可是現在,以前的男朋友背叛了她去和自己的高中同學交往,而且相親的時候還遇到了那樣噁心的人,再加上在一個變態男人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上半身……這一連串的事情,著實讓三順切身感受到了「九」的可怕。
就這樣無所事事地恍惚了幾天。經過一番深思熟慮之後,三順決定了今年的新年目標——雖說已經過了新年了,不過,亡羊補牢,為時不晚嘛。
新年計劃
1.不敢期待有什麼白馬王子出現。不過,今年聖誕節之前,一定要吊到一個比閔賢宇強十倍的凱子。
2.為此,要將體重減回正常水平——減肥十二公斤。
3.一定要改掉生氣或心情不好的時候用吃喝來解壓的壞毛病!從今天開始戒酒!放棄深愛的雪糕、巧克力、炒年糕、米腸,學會更加愛惜自己的身材!
4.積極找工作,盡快找到一個飯碗。
5.戒除機器恐懼症,考現代人必備的駕駛執照。因為開車的女人吊到凱子的幾率要高得多!
6.改掉一打開報紙就看「今日運程」的習慣,我自己的命運自己決定!
7.……
寫到第七項的時候,三順停筆了。分明有第七項的,而且是最重要的一項……
「真是,剛才還記得呢!我怎麼得了老年癡呆症了?」
三順使勁用手拍著自己的額頭,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直到背後傳來媽媽洪亮的喊叫聲:
「三順啊!金三順!出來收拾飯桌。」
在聽到媽媽叫自己名字的瞬間,三順想起了第七項,也就是最後一項新年目標。不對,這不是最後一項,應該是第一項。應該把這一項寫在最前面,其他的依次靠後。
「金——三——順!」
「我就來!」
雖然家裡有四個子女,可是一有什麼差事兒,三順的媽媽總是想到三順,這會兒她又在大聲叫三順了。三順在自己的記事本上寫下了這樣的話:
金三順!今年一定要把名字改成「金熙真」。
「你幹嗎每年都訂一大堆根本不可能實現的目標?你跟媽說,媽根本就不會同意。」
吃完晚飯,三順正在往臉上貼黃瓜片兒,聽到姐姐這麼說,她的動作一下子停住了。三順覺得很不服氣。
「姐,你認為就憑我這樣的名字有可能找到真心相愛的人嗎?我不敢奢望什麼白馬王子,可是想要找一個還看得過去的男人,至少得起一個比金三順好聽的名字呀。」
至少得是一個讓人聽了不會發笑的名字。媽媽說,當初沒有給她起個「金三妞」、「金末春」什麼的已經是大幸了,不過三順可不這麼想。三順知道,媽媽自始至終都希望三順是個男孩兒,即使後來終於生下了小弟。不過,三順對於母親的這一夙願太不以為然了。雖然對「三順」這個名字很不滿意,但是三順對自己生為女兒身卻深感萬幸。
「幸虧我是個女的,可以有機會去愛這個世界上的這麼多帥哥。」
「好,好!那是當然了。希望你盡快如願以償,找到你的白馬王子。」
無意間,三順的視線落到了二姐的臉上。
柔和的燈光下,二姐的臉一如既往的漂亮。三順很喜歡這個姐姐,可是每次看到她的臉,三順都覺得很不公平。為什麼同樣的父母,同樣的原料生產出來的產品就這麼不一樣?還有,為什麼我的名字是三順,而二姐不叫二順叫二英?
「有什麼辦法呢。幸虧我出生的時候,爺爺還沒有失望到要拿孫女兒的名字出氣的地步。」二英很慶幸。
雖然三順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已是鐵一般的事實,可她還是控制不住激動在晚上睡覺的時候突然醒了過來。不知道是因為從今天開始節食而餓醒的,還是因為隱約感覺到了今年改名也將以失敗告終的不祥預感,又或者是因為踏破鐵鞋也找不到工作的緣故。三順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辣椒面兒事件,三順成了業界有名的「是非」人物。她也隱隱感覺到想要再找一份兒工作似乎很不容易。可是不知趣的肚子偏偏在這個時候咕嚕嚕叫起來:「為什麼不給我炒年糕?為什麼不給我米腸?」三順的手不自覺地伸向貼在臉上的黃瓜,二姐及時覺察到了,大聲阻止了她:
「三順!你不是說了減肥期間每天晚上六點以後連水都不喝的嗎?你吃下去的黃瓜明天早上就會變成你臉上的肉。」
三順的手在二姐嚴厲的教誨聲中停住了。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真是太沒道理了,為什麼要長胖只是一瞬間的事情,而減肥卻這麼難呢?又要減肥,又要找工作,這簡直比登天還難。
就在這時,三順的外甥知悠扔在地上的一本漫畫書映入了她的眼簾。書上畫著阿拉伯少年阿拉丁邊擦神燈邊說「神燈神燈,請實現我的願望吧」,結果神燈就實現了阿拉丁的願望。
「……要是我有神燈該有多好啊!」
聽到妹妹沒有頭緒的自言自語,二英覺得很是莫名其妙:
「你說什麼?」
「那樣的話,我需要工作,它就會幫我找一份工作;我需要一個好男人陪我,它就幫我找一個好男人;我想改名字,它就瞞著媽媽幫我把奇怪的名字給改了……如果我有一個像神燈那樣的寶貝該多好啊?」
三順也知道,這話即使是說給小外甥聽也會被笑話的,不過她還是打心眼兒裡希望能那樣。想當年,父母說沒有能力供三女兒上大學,三順便拍著胸脯說:「那我自己賺錢去上!」然後真的就辛辛苦苦地打工,用賺來的錢學了做麵包的技術。然後找到了一份很穩定的工作,甚至還交了一個很帥的男朋友。金三順這個名字在金家可是響噹噹的,是「自強自立」的表率。所以,一直到不久前為止,三順是不需要神燈的。但是現在她需要,不,應該說她是迫切的需要。
看著臉上貼著黃瓜,一臉無精打采的小姨,七歲的外甥知悠把什麼東西塞到了三順手裡。
「這是什麼?是知悠送給小姨的嗎?」
小外甥有點害羞地點著頭,他送給三順的是小孩子們常玩的紙殼蓋。
裡面是到目前為止那小孩兒一直愛看的動漫裡頭的主人公——Jiy。有青色皮膚的顯得陰險狡猾的巨人在笑著。
「嗯,這就是Jiy,給殘春姨,我還有餅乾,也給你一半兒。」
雖然外甥咬字不清,把三順叫成了「殘春」,但是就在那一瞬間,三順覺得這個小寶貝簡直就是天使的化身,就差沒長翅膀。對了,除了眼前的這傢伙以外,還有誰會對我好啊?
三順一把將外甥摟到懷裡,親這小傢伙的臉蛋兒,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激。
「知悠啊,謝謝!還是我們知悠對小姨好。等你生日的時候,小姨一定給你做最好吃的蛋糕。」
二十九歲的女人被七歲小男孩兒的愛感動了。不過,一旁三十一歲的、足夠「理智」的女人二英卻看不下去了。二英冷冷地看了兩個人大約三十秒,開口說道:
「現在能給你工作和男人的不是那個有青色皮膚顯得陰險狡猾的Diey牌的妖精——Jiy,而是減肥和簡歷!金三順,你可別想趁這個機會偷吃臉上的黃瓜,或者向小孩子討餅乾吃,趕緊趁早睡吧!明天不是還要去學車面試嗎?你要這樣和孩子糾纏到什麼時候?」
三順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