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真的很孤獨
金三順,
你是不是在我的蛋糕裡放了什麼奇怪的藥?
我看不到你,但到處都是你的痕跡……
我,現在真的很孤獨。
————玄真賢給金三順的留言
這一次金三順在玄真賢的世界裡蒸發了。
「你不仁,難道我就不會不義?」
三順一出醫院就開始行動了。幸虧她有過類似的經驗,知道和男朋友分手以後應該幹什麼。真是的,有過被男人這種怪物拋棄的經歷有時候也是有用的。
反正三順立即開始了以下的行動:首先她刪除了手機裡真賢的電話號碼,然後把牆壁上掛著的,用他送的玫瑰花做成的干花取下來。本來想放一把火把它燒了的,不過又不想被家人看出燒花這一行動所蘊涵的真實含義,最後她決定以後去郵局把它寄回給真賢。還有每次和他一起去看電影時細心收集的畫報和電影票也都被流放到了垃圾桶裡。
「這會兒你在家幹嗎呢?沒去上班嗎?」
看到女兒在這個時間突然氣喘吁吁地跑回家,拖著疲憊的身子知道在翻弄什麼,母親這樣問道。三順的回答乾淨利落:
「媽,我又失業了。」
三順的媽媽樸鳳子女士絕對不能容忍自己的三女兒說這樣的話。五十九年來,她的人生信條就是:人應該幹活,女人三十歲之前應該嫁人,嫁人之後應該生下健健康康的小孩。在她的三個女兒中,惟有小女兒能遵守這三條信條,現在竟然也要破碎了。
「你這丫頭!你說的什麼鬼話?」
奇怪了,平常那麼害怕母親結實有力的手掌和手裡的飯勺的小女兒,這回卻一臉憤怒、理直氣壯地頂嘴了:
「我怎麼了?從十九歲到現在,我馬不停蹄地賺錢補貼家用,難道現在連休息幾天的權利也沒有嗎?媽你幹嗎那麼偏心?大姐、二姐、正載都是自己想什麼就幹什麼,為什麼只有我不行?媽你為我做過什麼?你把大姐二姐生得那麼漂亮,還給她們起好聽的名字;給我呢?除了像乞丐一樣難聽的名字,你還給過我什麼?都看我好欺負嗎?啊?」
三順也知道自己的不幸跟媽媽無關,她只不過是因為第二次被男人甩了,在拿媽媽做出氣筒。雖然話說出去後三順心裡已暗叫糟糕,可是她這脾氣一旦倔起來就停不下來了。對於像吃了豹子膽的女兒的無禮,母親的忍耐到此為止。
「啪!」
母親有力的手打在三順的臉上,「啪」的一聲脆響迴盪在空蕩蕩的屋子裡。
看到女兒臉上泛起的紅色掌印,母親心裡有一絲後悔。在母親回過神之前,三順已經一聲不響,大步流星地跑到廚房打開了冰箱門。冰箱裡幾個草綠色的燒酒瓶吸引了她的視線。三順伸出手想要拿燒酒,猶豫了一下手又縮了回來。不能破罐子破摔,一錯再錯。不能再為了臭男人生氣,喝酒傷身子,這次不能再這樣了。
於是三順拿出了泡菜和辣醬,又把裡面裝著飯的電飯鍋整個拿了出來;然後翻出香油,一股腦兒地倒進飯鍋,用力攪拌著;然後當著一臉驚訝的母親的面,大口吃起拌飯來。不知不覺中,她忽然意識到,到目前為止,失戀的女人必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她還沒有做——
這次失戀以後,她還沒有哭呢。
一想到這一點,淚水不由得嘩啦啦地順著臉頰流了下來。儘管告誡自己不能沒有出息,可是沒有用。
樸鳳子女士呆呆地看著女兒一邊揮動勺子往嘴裡填飯,一邊任由淚水順著臉頰往下流——她以前從未想過原來這兩件事情可以同時做——就這麼看了很久。
如果三順邊吃拌飯邊哭的光景被真賢看到的話,他恐怕會一邊幸災樂禍地笑一邊這麼說:
「真寒磣,你是傻子嗎?」
沒錯,他現在就在幸災樂禍呢。要是三順現在在他眼前的話,他一定早已經跟她說上了百遍「你是傻子嗎」了。沒錯,這個女人就是傻子。所謂戀愛關係的結束應該是經過戀愛雙方一起同意的。自己單方面說句「結束」,然後拍拍屁股走人,以為一切都結束了,這種想法和做法本身就傻。再說了,被我玄真賢的網子套住的女人,不經過我的同意跟我分手?這像話嗎?
不過,沒過多久,他不得不承認,事態對自己並不那麼有利。
「三順現在不在家。」
眼前的這個女人和三順長得挺像,不過好像比三順顯得更幹練些。她站在大門口,冷冷地對找上門來的真賢說道。可能是從妹妹那兒聽到了什麼吧,過了大約五秒鐘,三順的姐姐又對真賢說道:
「就算在也不會讓你見她的!想找女人陪你玩兒,請到別的地方去找吧,社長先生。」
這是我們兩個人的問題。都快三十歲的女人了,家裡人怎麼可以干涉她的戀愛?大韓民國憲法沒有規定姐姐應該干涉妹妹的戀愛——不管他擺出什麼理由來抗議,她也毫不讓步。
就在這個玩弄了人家姑娘的十足的無藥可醫的花花公子轉身要離開的瞬間,三順的姐姐叫住了他,似乎一番慷慨言辭還未能解恨:
「你來得正好,我正打算去你的餐廳找你呢!」
二英邊說邊遞給真賢一個白色的信封。真賢看著她遞過來的信封,彷彿那裡面裝的是炸藥,他澀澀地問:
「這,是什麼?」
「是支票,是我妹妹向你借的五千萬。現在還給你,你快把那份害人的合同還回來吧!」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個白信封就是長得像信封的炸彈。真賢不費一秒鐘就讀懂了這個女人的意思——你和我妹妹的關係是從金錢開始的,那就以金錢結束。不過,明白並不表示接受。
真賢看了一會兒二英手裡的信封,嘻嘻笑著接了過來。在他接過信封的那一刻,二英以為這個男人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安心地歎了一口氣——不過只是一瞬間——她的瞳孔一下子又因為驚訝而睜大了。因為真賢突然將那個信封撕得粉碎。
「你,你這人怎麼這樣?」
二英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真賢先開口了。無框眼鏡背後冰冷的眼神讓二英打了個冷顫。真賢臉上的表情讓人無法琢磨,他輕輕地對二英說:
「大姐,您知道我現在多心痛嗎?」
「我,我怎麼會知道呢?」
二英想說:難道你想三順想到心痛嗎?哼!你以為你那些肉麻的話可以欺騙我嗎?再說了,誰是你的大姐?真賢臉上帶著痛心疾首的表情說了一番完全出乎二英意料的話:
「不知道?有機會的時候您也把五千萬的支票撕碎試試,您就會明白,對於一個愛錢的人來說那種痛苦是多麼刻骨銘心了。」
真賢本來竭力壓制的火氣,還有無邊的憤怒現在再也無法控制了,終於爆發了。本來沉著的語氣到最後簡直變成了悲鳴。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二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對這個男人的描述:
「這個男人是一頭披著美男外套的妖怪,簡直讓人無法理解。」
妹妹說得一點沒錯,這個妖怪根本不像青年實業家或者大企業的繼承者,他用非常粗魯的甚至是威脅的語氣說道:
「看在你是三順姐姐的份兒上,我不跟你計較了。不過你要記住,對於我這麼愛錢的人來說,這可是讓我真的很心疼的。還有,大姐,如果我因為沒有了三順而孤苦終生的話,你能負得起責任嗎?能嗎?」
「你想撕的話為什麼不撕掉那份合同,卻撕掉你那麼喜歡的錢呢?」
從自己所愛的人的姐姐嘴裡說出這麼讓人無可奈何、啼笑皆非的話來,真賢心想:這像話嗎?他一臉無賴地說:
「有什麼辦法呢?誰叫我現在比喜歡錢更喜歡這個女人呢?」
這樣的表白一點也不帥氣,連針眼那麼點兒的帥氣都沒有。二英代替三順聽了這樣的表白,心裡不由得苦笑。自己的妹妹三順不顧家人的千叮嚀萬囑咐,硬要追求什麼浪漫的愛情,結果怎麼會被這樣的男人迷住呢?不過也是,愛情這個奇妙的東西,又是誰能說得清,道得明的呢?
因為有凶神惡煞的魔女姐姐把守大門,沒能見著三順。打電話她也不接。氣死人了!萬般無奈之下,真賢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發短信。
「我知道你生氣了,可是你現在這樣也未免太幼稚了吧?」
「不要自己一個人生悶氣,你聽我解釋。」
「你生我的氣就罷了,可是工作呢?你沒有職業道德嗎?要辭職也得跟我交一份辭職信吧。這是最起碼的吧。」
「呀!!金三順!!」
真賢一連發了幾條短信三順也不理他,他的耐心終於耗盡了,心中的怒火突然爆發,順勢把手裡的手機用力摔到了地上。
「金三順!你要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沒搞清楚為什麼就把人的小腿踹得腫痛,然後逃之夭夭,躲著不見人,對這一切,真賢實在忍無可忍了。
下次見面的時候,一定要她把隨便踢男人小腿的臭毛病給改掉,還有那一觸即發而且發得一塌糊塗的自脾氣。
真賢被眼前的狀況氣火了,所以乾脆三周內忍著不見她。不過預想不到的問題發生了。就像戒煙的時候會有副作用一樣,不能見三順的副作用讓他這三個星期非常難捱。
晚上睡不著覺,真賢倒了一杯威士忌,自己一個人呆呆坐在空蕩蕩的公寓裡,無意間看到了摔在地上的手機,手機電池和手機身首異處。這時,不知道為什麼,就在這時,無邊的寂寞突然向他湧來。真賢一口乾了杯裡的威士忌,然後把手機電池安上,然後開始看以前她發給他的短信。
——你還好吧?身體也挺好的?
——病得厲害嗎?在哪家醫院?我過去看你吧?
說什麼甜言蜜語,到頭來這麼冷酷無情。真不知道女人心裡是怎麼想的。真賢心亂如麻,終於在忍受了三周思念的煎熬以後又一次給三順發起短信來。
——金三順,你是不是在我的蛋糕裡放了什麼奇怪的藥?我看不到你,但到處都是你的痕跡。我,現在真的很孤單。
寫完短信之後,真賢盯著自己寫的短信看了老半天。如果現在清醒的話,打死他也不會把這麼肉麻的短信發出去的,不過現在他已經喝了幾杯威士忌,處於不清醒的狀態。於是真賢把這條短信發了出去,甚至還把同樣的話在語音信箱裡留了言。然後他就愣愣地盯著桌子上酒杯旁的手機,眼巴巴地等著三順的回答。不過,直到最後,他也沒有等到片言隻語。不過第二天,有快遞來了!真賢懷著期待而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
映入眼簾的,是一束玫瑰,和一個白色信封。信封上有明顯得刺眼的「辭呈」兩個大字。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真賢想起玫瑰是自己以前送給三順的。花瓣上的露珠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真賢立刻明白了三順寄回干玫瑰所蘊涵的意義。
——我們完了。
在領會到這層意思的一剎那,真賢像是被人當頭一棒,愣是向後退了兩步。他的臉色比撕碎五千萬的時候還要蒼白難看。遞給他包裹的職員一看社長那架勢,馬上就縮起頭來出門了。他獨自一人在房間裡就像一頭馬上就要咆哮的獅子。
死一般的寂靜被子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鈴聲打破了。真賢猶豫著,接還是不接?最後還是翻開了手機蓋。電話那端傳來了他熟悉的聲音。
「啊,真賢吧,是我宰碩。」
「什麼事啊?我現在不太方便通話。」
朋友並沒有因為真賢的冷淡而生氣,相反,電話那端宰碩的語氣變得更加小心翼翼,幾乎是用一種間諜在密報時的語氣說道:
「不方便通話也給我仔細聽好了,聽完了以後恐怕你感謝我還來不及呢!」
宰碩有些賣弄和傲慢的語氣令真賢非常惱火。他正打算說:「掛掉!你這個臭小子!」只聽宰碩在電話那頭用詭秘的語氣說道:
「那個你覺得很可愛的女朋友,現在正在酒店和別的男人見面呢,我是路過時偶爾看到的,不過肯定是她沒錯。好像是在相親呢,你知道嗎?」
發現間諜的時候打113,目擊自己朋友的愛人背著朋友相親的話就應該當場給朋友打電話密告——這很明顯是宰碩的原則。反正真賢聽到這個密告後,怒火如岩漿一般噴湧而出,彷彿腦漿都要沸騰了。
他尖利的牙縫中間傳來了一陣脆響。
「這個女人,也太過份了!」
頭頂剛剛發生過火山爆發的真賢立刻披上外套開車朝他的死對頭相親的酒店飆去。說什麼兩年之內愛情會枯萎的話是無稽之談,現在自己呢?這是沉浸在愛情荷爾蒙的滋潤裡的女人做出來的事嗎??!!
「金三順,你這個騙子!我饒不了你!!」
那些去捉出軌的老婆的男人們是不是就像現在的真賢這樣呢?全身燃燒著憤怒之火的真賢才不管它什麼交通規則呢,短短二十分鐘之內就到酒店的咖啡廳。這是自從去年他們在這裡相親時遇上以後第一次來這裡。三順說過她特別喜歡這個咖啡廳,希望能在這裡見到自己的真命天子。
「哼!真命天子?見鬼去吧!」
真賢完全忘記了自己和三順第一次見面也是在這裡,他用他那如獵食的雄鷹一樣銳利的眼神巡視著全場。宰碩發現了真賢,趕緊走上前指了指某張桌子。三個星期以來第一次看到了她。真賢觀察了三順足足一分鐘,就像是在檢查屬於自己的某件物品是否完好無缺一樣。
「二十九歲的老姑娘了,個頭還是照樣一五九,也不可能再長高了。哼,體重起碼有六二到六三吧,腰圍怎麼也得有個二九到三0。和以前一模一樣啊!」
從外表看起來,她和最後一次見到的時候沒有什麼變化。沒胖也沒瘦,還是那個圓乎乎的金三順。聽說她上次失戀的時候長了不少肉,看來這次和我玄真賢的失戀沒有對她產生那麼大的影響——她健健康康的樣子讓真賢的心情分外複雜;一方面覺得失望和心痛,另一方面又覺得有幾分欣慰。
心情複雜是複雜,不過有一點毫無疑問的,那就是,現在三順和別的男人一起喝咖啡這件事讓他很不爽。真賢徑直朝他們對面的桌子走去,兩人沒有意識到真賢的到來,正聊得熱火朝天。從背後看那個男人的身高和真賢差不多,他正用頗熟絡的語氣跟三順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可以一直一起生活到老,這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
三順溫柔地說:
「那行啊,我絕對贊成。而且我相信您一定可以做到。加油啊!我會全力支持您的。」
胡說八道!聽到這裡真賢忍無可忍了。絕對贊成一起生活到老?全力支持?想得倒美!
這個女人,太可笑了!真賢的嘴角咧得老高,冷笑著說:
「這可怎麼辦?我既不贊成也不支持。」
冷不防傳來真賢的聲音,三順驚訝得眼睛睜得老大。自己宣判了「結束」的男人忽然帶著他那一貫的、不懷好意的微笑,像幽靈一樣出現在眼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玄真賢這傢伙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現?
「你,你怎麼知道?這裡?」
真賢不懷好意地笑著回答道:
「火災是119,間諜是113,看到金三順相親的話要向玄真賢報警,這是規矩。」
然後真賢才把視線轉向了和自己的女朋友相親的那個男人。雖然看不順眼,但算得上是和三順相過親的男人中難得的貨色了。儘管跟玄真賢沒法比,不過也算過得去了。年紀大概三十五歲左右,體態修長,算是個貴公子型的美男;而且看上去挺沉著冷靜,不像是說那種肉麻話的人。和之前的閔賢宇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看焉頗有幾分氣質,也不像是那麼好對付的。哈哈,一點點咀嚼的話應該是蠻有味道的。
真賢心裡這麼想著,嘴裡卻冷冷地對那個男人說:
「你們今天的見面恐怕是多餘的,這個女人已經名花有主了。」
「真賢,你!」
對於真賢的蠻橫無理,三順早就知道了,可是沒想到他會這麼過分,三順不由得提高了嗓門。對面男人的反應卻大大出人意料,只見他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驚慌,而是一聲不吭地細細打量起真賢來。
「有主?這麼說你是她的主了。」
「真不愧是聰明人,一點就通啊。下次相親之前最好先打聽好對方的底細,大哥。」
就在真賢試圖抓起三順的手腕離開這裡時,男人用安靜但是很有氣勢的語氣說:
「放開她的手。這麼看來你就是那個借給她五千萬以後使喚她,最後腳踏兩隻船的卑鄙傢伙了。」
玄真賢很生氣:三順這麼快就相親的事讓他很生氣——他這才理解了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那天三順狠狠踢他一腳時的心情——不過理解並不意味著原諒,更何況以現在的情形來看,三順分明已經向這個才剛剛認識的男人說了他們之間的事情,所以真賢的心裡就更不是滋味兒了。
「知道什麼叫多管閒事吧?我給誰五千萬使喚誰,是我們倆之間的事,與你何干?大哥。」
該死!這會兒怎麼無話可說呢?真賢自己心裡也對自己剛才的台詞很滿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繼續拽著三順想走,可是眼前的男人也不是好惹的。
「是你妨礙了我們倆的約會吧?不論從法律還是道義上,我都有保護她的義務。」
法律?道義?義務?夠了!
真賢抓著三順的手放開了,因為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一把抓住了這個可憎的、囉嗦的傢伙的領口。其實真賢也知道,這個男人出來相親,卻被他自己——這個和女方沒有任何法律上的關係的男人這樣對待也實在是冤枉。不過沒辦法,真賢現在太氣憤、太氣憤了。
「你算什麼東西?」
被真賢抓著領口質問的男人也很氣憤。
「你才是呢,你算什麼東西?真是太可笑了。」
情況一觸即發雙方就像兩根繃緊了的弦!三順一直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充滿火藥味的場面,眼看戰事就要爆發,三順急了,大聲叫了起來,叫聲迴響在整個咖啡廳裡:
「行了,行了!你快放手,真賢,不許你碰他!」
「為什麼不能碰?他到底算什麼東西?你住嘴!今天我不給他點顏色看看就把我的姓倒過來寫……」
看來真賢豁出去,不管不顧了。可接下來三順的話卻給了真賢一個合理而出乎意料的回答——為什麼不能碰他。
「他,他是我姐夫!」
三順說的是韓國語,玄真賢是韓國人,自然一聽就懂。剛才騷動了一陣子的咖啡廳也在瞬間安靜下來。真賢嚥了一口唾沫,將視線轉向衣領被自己抓著的男人。就是說,這個男人就是把五千萬交到我手裡的那個凶神惡煞的三順姐姐的丈夫?
真賢平時不會闖禍,眼下卻幹了這樣的糗事,真賢臉上的表情頓時僵硬了,連抓著人家領口的手也不記得鬆開。被誤認為和自己的小姨子相親的,三順的二姐夫申匯宇狠狠地對真賢說:
「吶,現在你可以把姓倒過來寫了吧?」
「對不起,我錯了。」
二姐夫告誡說:「兩個人的問題要通過對話解決,這樣才能把事情都弄清楚,心裡才好受。」這話說得很在理。於是真賢終於在兩個人分別三星期以後,拉著三順的手到了酒店的洗手間,直接了當地道了歉。在洗手間,而且是男洗手間裡道歉,三順覺得這很荒唐,她冷冰冰地反問道:
「什麼,對不起什麼?是不遵守約定腳踏兩隻船呢?還是抓住我姐夫的領口質問他的事呢?還是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讓我難堪的事呢?或者是把我拽到這裡的事?」
真賢默默地凝視著三順充滿怨恨的臉。若是在以前,三順早就被他無法琢磨的表情嚇住了,不過現在不同——她也是怒目圓睜,毫不膽怯。真賢知道,眼下與其耍小聰明,還不如走正道呢!於是真賢補充說道:
「全部,所以的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原諒我吧。」
果然不出所料,真賢的態度一軟下來,三順的臉色馬上好轉了——至少在聽到真賢接下來的話之前。
「那我也原諒你了。」
聽了真賢出人意料的話,三順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我做錯什麼了,要你原諒我?我又沒有像你那樣腳踏兩隻船,或者突然出現在你的親戚面前給你難堪。你這人怎麼」
「我既沒有腳踏兩隻船,也沒有違反約定把我們倆之間的事情告訴親戚們。最重要的是,我從來沒有輕易放棄我們的感情,躲起來不見對方。」
三順茫然地看著真賢火氣沖天地打斷了自己的話。沒有腳踏兩隻船?那天早上是誰衣衫不整,滿臉鬍子茬,在自家門口和別的女人摟摟抱抱?那算什麼?
三順一股腦兒地把憋了好酒的怨氣「噠噠噠」全吐了出來。「說什麼我違反約定?就憑我自己上哪兒去湊那五千萬?二姐跟姐夫借了錢,所以姐夫自然就知道了。又不是我故意到處宣傳。再說了,你不是比我更經常違反約定嗎?至少我沒有腳踏兩隻船,沒有撒過謊。
「我說過,如果你跟我撒謊,我就不再見你。」
三順的語氣像冰一樣冰涼徹骨。
「你說你病的很嚴重,我急急忙忙地跑去給你送飯,結果卻看到你和別的女人一起走出來——你將心比心想一想,如果換作是你,你會怎麼想?你能理解我當時的感受嗎?那種痛苦,簡直讓人生不如死。」
說著說著,三順又想起了當時的感覺,本來壓低了的嗓音不由得變得刺耳而悲憤,彷彿能把整個洗手間震塌。真賢也毫不示弱:
「生不如死的感覺?我也經歷過——就因為你!你個傻女人!」
你在我面前被摩托車撞到的時候;我怎麼打電話你都不接的時候;去找你的時候你不跟我見面,卻讓你姐姐用五千萬的支票打發我的時候;接到你用我送給你的玫瑰花做的干花的時候;親眼看見你和別的男人聊得火熱的時候生不如死的感覺我也經歷過不止三四次了。
聽了真賢的敘述,三順一時間無語。他們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看著對方,有人走進男廁所,看到他們倆,感覺驚惶失措地跑了出去。不知道是因為無話可說,還是因為在男洗手間裡不好意思說,三順突然板著臉轉移了話題:
「你幹嗎把我帶到男洗手間來?」
「因為這裡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我想在這裡解決我們的事情。你別轉移話題,我現在很嚴肅。」
三順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地方並不是這裡。她第一次見到他,是他在咖啡廳裡擺脫不了相親對象的時候。不過真賢第一次看到自己,卻是在這個男洗手間裡。所以她以為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是咖啡廳,而他則以為是男洗手間。同樣一件事,會因為立場不同而產生不同的認識和理解。這麼說來,真的有可能如他所說的,一切只是自己的誤會。可是
「噢,你幹嗎哭?」
三順突然抽泣起來,真賢頓時驚惶失措。被真賢看到自己流眼淚,三順覺得很沒面子也很氣憤,急忙用手背抹掉臉上的淚水。
「喜歡一個人真難。」
三順苦苦地喃喃自語道。
「雖然很難過,但只對姐姐裝作可是真的太難了。每次失敗的時候都以為下次能做得更好,可是越來越難了。我真是個傻瓜。」
雖然不是被誰打的很慘,也不是沒飯吃肚子餓了,或者和人大吵了一頓,不過眼淚一旦開了閘,就剎不住了。在男洗手間和男人吵架,甚至哭了起來,做得真不像樣子。
不過真賢倒是覺得三順現在哭泣的樣子很可愛。雖然他也不想讓自己愛的女人掉眼淚,不過她是因為自己哭的,所以覺得挺可愛的。
真賢吻上了三順的臉頰和嘴唇。她的嘴唇上有唇膏的味道,還有鹹鹹的眼淚的味道,甚至有淡淡的、隱隱的、甜甜的味道。
真賢吻上了三順的嘴唇後就不想離開了,又有幾個男人闖進洗手間,看到這一場面,趕緊尷尬地逃走了。這一吻好像很短暫,又好像很漫長,終於結束了,三順一下子掙脫了真賢的懷抱。他不經過自己的允許在這種公共場所隨便吻了自己,到底是應該對他發火呢還是應該擁抱他?其實三順也拿不定主意,只是呆呆地看著真賢。
過了十五秒鐘,三順用響徹洗手間每個角落的、但是分明有些迷惑的嗓音叫道:
「我不知道啦!」
三順丟下這一句話跑了出去,離開了這番陰涼寒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