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經過那次在餐廳的聊天後,我跟信傑變得很熟稔。我常到他住的地方看書,他的房間並不算大,五坪左右,但幾乎堆滿了歷史書籍。我室友也是如此,不過我室友的房間內堆滿的是PLAYBOY。所以,對於愛看歷史故事的我而言,信傑的房間是排遣時間的最佳去處。
    信傑和我一樣在外面租房子,我們很巧地住在同一條路,但不同巷子。他的室友有兩個,一男一女,男的是他的同班同學,女的則是他學妹。真是「一門忠烈」,全都是念歷史的。信傑的男室友叫「陳盈彰」,據信傑的說法是︰「陳是陳腔濫調的陳,盈是惡貫滿盈的盈,彰是惡名昭彰的彰。」另一個學妹的名字,信傑說了幾次,我卻始終記不得。我只知道她是成大田徑隊的,專長是三鐵,還參加過大專杯。
    雖然我常去信傑的住處,但我跟信傑的室友們,並不太熟。偶爾碰面時,也只是點個頭、打聲招呼而已。直到有次我們四個人一起打麻將,我們才算是「以賭會友」。那次是因為那個歷史系學妹看到了一支老鼠,於是大聲尖叫。信傑和陳盈彰為了逮住它,開始徹底搜尋整間屋子。
    不過老鼠沒找到,卻發現了一副麻將。信傑說看到麻將不打的話,會遭天譴,於是提議打牌。「我們只有三個人而已,三缺一怎麼辦?」陳盈彰搓著發癢的手說道。「別看我,我認識的朋友都是道德高標準,才不會打麻將ㄌㄟ!」歷史系學妹堅定地說著,卻忘了她自己是會打麻將的。「唉…三缺一的確是人生四大痛苦事之一。」信傑感慨地說著。
    人生四大樂事,眾所周知是︰「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而人生四大痛苦事,信傑則說成︰「野外騎車被雨淋,他鄉跑路仇人知;炎炎夏季停電夜,打牌三家缺一時。」
    「我想到了!我認識一個工學院的學生,他一定會打牌。」信傑突然很興奮。「你怎麼知道他一定會打?」陳盈彰疑惑地問道。「工學院學生接觸的都是方程式和數字,禮義廉恥的觀念比較淡薄。」「學長,你講話好毒。」歷史系學妹笑著說。
    於是信傑撥了通電話給我,在電話中他說︰「欲破曹公,宜用火攻;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你在說什麼?幹嘛學孔明說話?」「簡單地說,我們要打麻將,但只有西南北三家,所以想找你來當東風。」「真是的,三缺一就直說嘛!」「智弘你會打嗎?」「開什麼玩笑?我當然會打!待會我用左手讓你。」
    30元為底,10元一台,對學生而言,是屬於即使輸錢也不會破壞交情的價位。信傑那天的手氣不好,一家烤肉三家香,而我則是最香的人。北風北,信傑絕地大反攻,竟讓他連七拉七。原本他烤肉烤得好好的,突然開始聞香了,輪到我們三人烤肉。要連莊第八次時,陳盈彰往牌桌上拋出一條手帕。信傑擲骰子的手突然停頓,然後問道︰「小陳,你丟手帕幹嘛?」「表示投降啊!拳擊比賽時教練往場上丟毛巾就表示認輸不打了。同理可證,牌桌上認輸不打就該拋手帕。」
    「哇哈哈哈……」信傑一面數錢,一面笑著說︰「牌桌的輸贏跟歷史的興衰一樣,總是變幻莫測,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就好像斬白蛇起義的漢高祖劉邦,雖然屢戰屢敗,東逃西竄,但最後卻在垓下之役豬羊變色,讓項羽演出霸王別姬。」贏了錢的信傑,志得意滿地高談闊論,並模仿劉邦擊股而歌︰「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信傑如果是劉邦,那我就是項羽了,因為原本贏最多錢的是我。我聯想到項羽被圍困在垓下時,窮途末路的悲慘。「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輪到我學起項羽,準備跟虞姬告別。
    「美人虞姬在此!」歷史系學妹突然大叫了一聲,嚇我一跳。沒想到她竟也跟著唱了起來︰「漢兵已掠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她壯碩的體格學起虞姬的身段,把美人虞姬變成娛樂嘉賓的「娛姬」。如果真要帶這個虞姬回到江東,我倒寧願自刎烏江邊。
    只剩下陳盈彰沒有瘋而已。於是信傑的眼光飄向他,看他能變成哪一個栽在劉邦手下的歷史人物。「我乃淮陰侯韓信是也。劉邦啊劉邦,沒有我韓信,哪有漢朝的建立?沒想到你統一了天下以後,第一個要對付的功臣,竟然是我!唉……」拋手帕的陳盈彰,不甘示弱地學起了韓信,沈聲吟道︰「高鳥盡兮良弓藏,狡兔死兮走狗烹,敵國滅兮謀臣亡。」

《雨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