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強賽對上土木系,我打第五點。
  比賽剛開打,柳葦庭正好趕到,在離球桌十公尺處獨自站著。
  輪我上場時,我們前四點是一勝三負;換言之,我若輸水利系就輸了。
  我對上一個校隊成員,看他揮拍的姿勢,心裡便涼了半截。
  朝柳葦庭看了一眼,她面露笑容,還跟我比個V字型手勢。
  乒乓球比賽不像拳擊比賽,在擂台打拳時,如果愛人在旁加油吶喊,
  你可能會因為腎上腺素大量分泌而擊倒一個比你強的對手。
  然後臉頰浮腫鼻子流著血眼角流著淚,與飛奔上台的愛人緊緊擁抱。
  但打乒乓球時,技術差一截就沒有獲勝的機會;
  即使愛人在旁邊說如果你贏了就脫光衣服讓你看免費也一樣。
  所以我連輸兩局,也讓水利系輸掉了八強賽。
  學弟在我輸球後,說:「學長,一起去喝個飲料吧。」
  我看到柳葦庭正朝我走來,於是說:『我還有事,你們去就好。』
  然後跟她一起走出體育館。
  背後的學弟一定很驚訝我竟然跟昨晚的比賽對手走在一起。
  「校隊打系際杯,很不公平。」一走出體育館,她便開口。
  我笑了笑,沒說什麼。
  「真的很不公平。」她說。
  我看了她一眼,還是沒說話。
  「真的實在是很不公平。」她又說。
  『一起去喝個飲料吧。』我終於開口,『好嗎?』
  「嗯。」她點點頭。
  我們到校門口附近一家冰店吃冰,才剛坐下,發現學弟們也來這裡。
  「學長!你太神奇了!只打了一場比賽便約到這麼漂亮的學姐!」
  「你不懂啦!也許學長早就認識她了。」
  「對啊!搞不好她是學嫂。」
  「如果是學嫂,為什麼昨晚學長還能鎮定地比賽呢?」
  「學長大義滅親啊!為了繫上榮譽,不惜在球桌上羞辱學嫂。」
  「真是學弟的榜樣啊!學長你該得諾貝爾大公無私獎。」
  五六個學弟湊過來七嘴八舌。
  『你們到那邊吃冰。』我指著三四步外的空桌,『我請客。』
  「耶!」學弟們哄然散開,興高采烈地走到那張空桌。
  學弟一走,場面雖然靜了下來,但我反而不知道要說什麼?
  柳葦庭也沒說話。
  我吃了第一口冰,覺得場面和身體都很冷,便說:
  『確實是不公平。』
  柳葦庭楞了一下,然後便笑了起來。
  她的笑容真的很甜美,笑聲也是。
  我突然有股衝動,也跟著笑出聲,而且越笑越大聲。
  她的笑聲漸緩,說:「你不像是選孔雀的人。」
  我緊急煞住笑聲,喉間感受到突然停止發聲的後座力。
  「你對學弟還滿慷慨的。」她又說。
  我雖然看著柳葦庭,但關於劉瑋亭的記憶卻瞬間湧上來。
  勉強笑了笑後,說:『還好而已。』
  「你為什麼選孔雀?」她問。
  我記得劉瑋亭也問過我這個問題,當時我想了很久;
  但現在我一點也不想去思考這個答案。
  我聳聳肩,說:『沒想太多,就選了。』
  「那你知道我選什麼嗎?」她又問。
  『妳選羊。』
  「你怎麼知道?」
  『我一直注意妳,要不然怎麼會有那封信呢?』
  「那……嗯……」她欲言又止,「那……」
  我等了一會,看她始終說不出話,便說:
  『妳是不是想問:為什麼那封信會寄錯人?』
  「嗯。」她點點頭,放輕音量,「可以問嗎?」
  『妳當然可以問,不過答不答就在我了。』
  「哦。」她的語氣顯得有些失望。
  『開玩笑的。』我笑了笑。
  我將大四下學期發生的事簡短地告訴柳葦庭。
  敘述這段故事必須包括榮安和劉瑋亭,我提到榮安時不免多說兩句;
  而提到劉瑋亭時總是蜻蜓點水帶過。
  可能是因為這種比重的不均,以致她常插嘴問問題以便窺得故事全貌。
  也因此,我還是花了一些時間說完,而我們面前的冰也大半融化為水。

《孔雀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