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懂得賣弄姿色?
應該是從國一那年,母親終於不堪長年病魔纏身,撒手人寰的那一刻開始吧。
何彩芹永遠忘不了母親臥病在床,她容顏蒼白眼底含著淚光地對她說:
「彩芹,你有很好的條件,絕對不要白白浪費了。你要找出自己的優點,竭盡所能地利用它們。記住,這世上什麼事情都是虛偽的,只有金錢才是最真實的,千萬不要相信任何溫情,那不過是狡詐的大人們設下的甜美圈套罷了。」
她還有什麼路子可以選擇呢?她只是個沒有雙親庇護的十來歲孩子。
幸好她發育得早,心智也夠成熟,當她第一次將自己賣給陌生男子的那天夜裡,她並沒有哭,也沒有向天上的母親訴苦,只是緊緊捏著手中的鈔票,汗濕了整片冰冷的掌心。
也許是因為她生來就不善說謊,她並未想過刻意隱瞞自己的所做所為,所以她的營生方式很快就被寄養家庭發現。
起初他們循循善誘規勸著迷途的她走回正道,最後終於在她一片空洞的眼神中,明白了她已是撒旦的女兒,他們於是徹底放棄了她。
十八歲那年,她離開了那個家。
從那時開始,她正式接受被男人包養的工作。存款簿上的零也由那時開始呈倍數增加。
她遇到過許多奇奇怪怪的客人。
有人讓情婦需索無度,卻對元配小器到不可思議。
有人甚至還會與友人相互比較包養對象的優劣,互相吹捧炫耀。
有人包養到最後竟忘情地送上結婚鑽戒,甜言蜜語說這一生都要牽著她的手,完全忘了家裡還有個女人……
儘管心態奇異的客人很多,但何彩芹還從未碰過像霍靖亞那樣離譜到破壞規矩的客人。
當初明明說好是包養,怎麼現在卻要她賠上一生成為他妻子?
他是不是腦筋秀逗了?
憑他的條件,怕是圍繞在他身旁覬覦霍太太名分的女人,他就應付不完了,哪裡還需要砸下重金買一個妻子回家呢?
如果他不是腦筋秀逗的話,那八成就是有不可告人的隱疾,像是雙重性格、不孕……再不然肯定就是性傾向異於常人。
坐在豪華的大轎車裡,何彩芹此刻卻沒有半點心情來享受這份優越,她只是飛怏動著腦筋思考著:為什麼霍靖亞會找上她,並且還在她未知的狀態下,逕自決定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開玩笑!她的人生大計可不包括成為某人的妻子,即使那人是個讓女性為之瘋狂渴求的黃金單身漢亦然。
她打算幹這行干到三十五歲,可不願自己的後半生賠在一樁用金錢架構的婚姻上;她計劃環遊世界,可不想浪費時間在替男人生幾個可以繼承家業的小鬼頭這件事上。
「你大哥是不是有毒癮?」何彩芹想了半天,向旁座的霍澄恩提出第一個質詢。
霍澄恩詫異地回說:「沒有。或許你就是他的毒癮,否則他不會動起結婚的念頭。」
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敢相信一向對女人冷淡無情的大哥,有朝一日也會步入禮堂。
何彩芹並沒有因為霍澄恩的話而展開深鎖的眉頭,反而不耐地擺擺手:「你不用對我說好聽話,如果男人的甜言蜜語可以秤斤賣的話,那我現在老早是台灣第」小富婆了。」
那麼她也就不會讓自己落入這樣該死的局面——為了一個陌生男人花錢要綁住她一生而如此苦惱。
何彩芹緊接著又問道:
「那你大哥是有病嘍?」
面對何彩芹一個接著一個的離譜問題,霍澄恩覺得好笑,他忍著笑意回答他這個鮮得可以的嫂嫂。
「我向你保證他健康良好,床上功夫也不差,你百分之百不用擔心嫁給他會守寡。」
「我沒問你這個,你別多話。」何彩芹丟給他一個白眼。「那他是同性戀嘍?」
這下子,霍澄恩再也憋不住狂湧的笑意,他很沒形象地抱著肚子大笑。真是的!大哥究竟是去哪裡找到這麼一個會耍寶的女人呀!
「同性戀很好笑嗎?你到底笑夠了沒?」
「再給我三十秒,哈哈哈……」霍澄恩笑到差點岔氣,好不容易終於收住笑,他才道:
「這個問題你還是親自去問我大哥比較準,我不代他回答。」
可以想見若是何彩芹當真拿這個問題去質問霍靖亞的話,他的臉肯定鐵青得嚇死人。
一想到大哥的綠臉,霍澄恩好不容易才收斂的笑意又再度破功了。
「不知道還囉嗦這麼多,你以為我有很多美國時間跟你窮哈拉呀?」面對霍澄恩放肆的大笑,何彩芹沒好氣地數落著。
「你看遇我拍的保養品廣告嗎?」霍澄恩突然轉開話題。
何彩芹頓了下,才回道:
「當然看過。」
最近,那支廣告強力播放,誇張的程度甚至只要隨便拿遙控器轉台,就可以看見霍澄恩那張俊美的臉龐不斷地對著鏡頭說道:
「男人的臉,值得一生愛戀。」
哇咧!真不曉得是誰想出來的惡爛台詞,頁是令人不敢領教!
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支廣告竟然成功引發廣泛男性族群往美容中心積極報到的熱潮,甚至男性整形的比例也不斷上揚,眾人一窩蜂迷戀上霍澄恩那張充滿媚惑卻又隱約透出成熟氣質的俊逸臉龐。
「那你應該曉得我一天只睡三個小時嘍?」
廣告裡面是這麼說,不過事實上也正是如此,他的事業正值巔峰,難免連睡眠時間都被剝奪。
「嗯,那又怎樣?」
她可沒興趣聽他訴說他模特兒生涯的辛酸血淚史,況且要比苦的話,她可是不輸人的。
「今天我把這寶貴的三個小時睡眠時間全都犧牲給了你,你是不是可以好心一點別再嫌我嗦,趕快跟我確定一下明日的行程。現在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就得趕去工作了。」
看著手機上頻繁的來電顯示,霍澄恩知道他的經紀人章莉妍現在肯定已經急得跳腳了。
「你去工作呀!我又沒攔著你。」
「那我們就說定明天去挑選禮服,還有……」
霍澄恩的話還沒說完,何彩芹竟毫無預警地猛然拉開車門,害得司機緊急踩煞車,而霍澄恩也因為反應不及,飽滿的額角便當場撞上前頭的座位。
「痛……!」按著額角,霍澄恩瞪大眼地朝何彩芹投去一記責問的眼神。「你搞什麼呀?!」
不理會霍澄恩的皮肉傷,何彩芹聳聳肩說:
「我哪裡也不去,什麼訂婚典禮、什麼打入社交圈,那些事情跟本姑娘無關,你大可回去告訴你那個擅作主張的大哥,我誰也不嫁,就算他有一億,我還是不嫁!」
話一撂下,何彩芹便率性地跳下車,離去之際還不忘將那件高檔洋裝帶走。
當然嘍,人家送上門的東西,哪有不拿的道理,
霍澄恩捂著撞得發腫的額角,瞅著何彩芹瀟灑離去的背影心想:或許他那老謀深算的大哥,老早就料想到這女人會有多難搞,所以才將這個不可能的任務丟給他接手,以此作為讓他暫緩繼承家業重任的條件。
說什麼他和那名女子正在熱戀,對方迫不及待要和他廝守終生,所以他便承諾一結束東歐行程後,立刻給她一場盛大的訂婚典禮,而他也預計在一年之內將她迎娶進門……
全是屁話!
在接觸何彩芹之後,霍澄恩才徹底明白自己是被他那老奸巨滑的大哥給要了,而且耍得很慘。
依霍澄恩看來,何彩芹不但沒有和他大哥相戀,更甭提是打算結婚了。
沒瞧見她一聽說將有一個訂婚典禮要舉行時,臉上那兩顆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可怖表情,那是任何一個想嫁金龜婿的正常女人都不會有的明顯排斥表情。
想到這裡,霍澄恩終於認定自己已經落入大哥設下的騙局裡,無法翻身了。
儘管情況對他而言如此不利,然而霍澄恩卻不打算就此乖乖認輸,捨棄他如日中天的模特兒演藝事業,走上繼承家業的道路。
相反地,他決定和何彩芹賭一把,賭她最終會心甘情願地與他大哥步上紅毯。
他把所有的籌碼都押在何彩芹這個稀奇古怪的女子身上了,希望她別今他失望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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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淺紫羅蘭色為基調的房間裡,一入門即嗅到空氣中所散發的一抹芬芳。房間的主人正坐在半敞開的窗前,一旦走近便不難發現,原來她正是那股神秘芬芳的來源。
她身上的香氣比盛開的花朵還要濃郁,有股說不出的誘人魅力。
一陣風撩起白色雪紗窗簾,朦朧了少女美麗的側面剪影。
「小姐,這是今天的午餐特煎雞蛋嫩薄餅淋上柑香酒醬汁。」
女傭端來一碟精緻的法式甜點,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少女面前的小茶桌上。
少女伸出纖纖玉手,輕輕扯掉鋪著茶桌的那塊編織得極為講究的手工絲質桌布,這個小小的動作使得才放上桌的精緻甜點一下子全砸在地上,猶散發著甜香的糕點狼狽地散落地面,和碟子的碎片混在一塊。
「小姐……」女傭瞠大了眼,驚愕地望著一地的混亂。
「給我一壺檸檬草茶就好了,要很熱的,還要兩顆鍾型糖。你怎麼還愣在這裡?不快去我會餓死的。」
少女露出雲嬌雨怯的笑容,語氣如醇濃的焦糖般柔軟甜美,然而骨子裡頑劣的惡作劇細胞卻讓這個新進女傭感到頭皮發麻。
這個我見猶憐的美麗千金小姐,簡直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內的大魔鬼嘛!
女傭受不了每天都被她摔盤子,她轉身奔出這個隱含一股幽香氣息的房間,往廚房飛奔而去。
女傭一跑到廚房便立刻斷斷續續哭訴道:
「她每天都笑著摔盤子,好像那樣就能令她無比快樂似的,她用那種聖潔如天使般的臉孔看著我……我不曉得為什麼心裡卻直發毛……她真的有病,而且病得不輕……」
老廚娘歎口氣搖頭道:
「每次大少爺一離開家,小姐的脾氣就變得更加古怪,別說你要哭,連我都受不了。」
「我剛來的時候,小姐不是這樣的。我記得第一次見面時,她笑著給了我一枚很漂亮很特別的紫羅蘭糖霜花瓣……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刻,她背後真像長了一對潔白翅膀似的……」
可是她的天使小姐,竟然是個惡魔千金!嗚……她真想哭,她的美夢都碎了。
她究竟是到了什麼樣的異次元世界?怎麼會遇上這樣一個可怕病態的主子?
她真是倒霉透頂!年紀猶輕的小女傭含淚心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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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唇線在女傭離去之後立時向上飛揚,露出前排形狀完美、色澤明亮的貝齒。
只有這樣放肆撒潑地過日子,生活才不至於無聊過頭。人生呀!只是一串無趣的渾事組成的歲月罷了,現在她還勉強能夠找到一丁點樂趣維持她百無聊賴的人生。
等到有一天她終於厭倦了,她會毫不留戀地到天堂去和母親聚首;她未曾謀面的母親,犧牲了性命換得她誕生的母親。
人人都說她像極了她母親,她卻寧可不要如此。
不希望母親跟她一樣,什麼也沒有,只有美麗空洞的外表,以及一顆混濁不潔的黑心。
據說她的名字是母親生前為她想好的,取名為「若茵」。母親大概希望她是個開朗的孩子吧?可惜她似乎辜負了母親的期望。
她不但不開朗,反而孤僻封閉,世人都說她是個掃把星,一出生便剋死了柔弱的母親,也許她的古怪脾氣是因此生成的,並非天生如此。
在這個家裡,她彷彿是一抹冰涼的空氣。父親對她視而不見,二哥對她還世獨立的生活態度頗有微詞,只有大哥縱容、寵溺她,讓她不至於太早對自己的人生感到厭倦。
她已經十四歲了,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她真的不以為自己會活到這把年紀。當她仔細追究起來,發覺或許是因為大哥的存在,才讓她對這世界還有一丁點依戀吧?
她還活著,全是為了愛護她的大哥,她不能讓自己太早消失,除非是大哥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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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這個動作,表情再開朗一些。對!看這邊……」
法籍攝影師一面以不靈光的中文發號司令,一面盡職地捕捉霍澄恩最完美的神態。
攝影棚漏夜趕工,儘管所有工作人員都有些精神不濟,但是難得搶到當紅的霍澄恩排出空檔進攝影棚拍照,就是大半夜也得撐著疲憊的身軀進棚加班。
「好,休息一下。」
攝影師話才說完,鏡頭前的霍澄恩立刻鬆懈下來,整個人毫無形象地攤躺在地板上,合上酸澀得幾乎睜不開的眼睛,他充分利用時間強力補充睡眠。
而一旁的化妝師與服裝助理卻沒空閒著,他們七手八腳地扒掉霍澄恩身上的衣裳,以極為高超到令人咋舌的技巧,迅速替他換上下一組照片要用的服裝以及彩妝。
四個小時之後,整個攝影工作終於結束,已是凌晨六點鐘了。
霍澄恩累得兩隻眼睛像被強力膠黏住似的睜不開,還是由他的經紀人章莉妍牽著他才能安然離開攝影棚到達車上。
「你最近是怎麼一回事?」一上車,章莉研忍不住劈頭問道。
「什麼怎麼一回事?」
霍澄恩整個人攤在座位上,跟一隻沒骨頭的八爪章魚沒有什麼兩樣。
天啊!他真的好倦。他不奢求,只求老天賜他三個小時的睡眠時間。三個小時,對他來說已經是太美的夢想了。「我說你最近大白天都在忙什麼?你不要以為自己現在很紅就可以任性要求將通告都排在大半夜,讓大家都要為了你一個人方便而熬夜加班,你這樣的做法實在令人生氣。」
章莉妍對霍澄恩是愛之深責之切,畢竟他是她一手帶起的,她當然沒道理看著他任性胡來,白白葬送了他大好的演藝前途。
既然他天生注定要吃這一行飯,那就不能不明白這一行的規矩。
「我也知道這樣不好,只是最近身體狀況不大樂觀,醫生叫我大白天要多休息,所以我只好把通告都排到晚上。」他的腦細胞已經疲倦得開始罷工了,以致於他隨口扯了這麼一個極爛的謊。
「你想騙我再等一百年吧!什麼大白天要多休息?看你這副德性,分明你大白天根本沒得到休息,反而還勞碌奔波。說!你到底都在做什麼?」
「沒做什麼。」
大哥的訂婚籌備和搞定他的未婚妻這些事都是私事,他沒必要連這個也向章莉妍報告。
「你是不是在外面交了女朋友?」
「嗄?」
他已經累得沒力氣跟章莉妍做多餘的辯解。算了,她愛怎麼想就由她去想吧!
他現在只求安眠,沒精神去理會別的了。
他不辯解的態度讓章莉妍逕自解釋為他是默認,於是她更緊咬著他不放,非要問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否則要是被那些一支筆就足以殺死人的八卦記者先發現的話,她這個消息不夠靈通的經紀人就不用幹了,等著回家吃自己吧!
「認識多久了?是圈外人?還是圈內人?」
「哎呀,隨便啦!煩死了……」
他連多說一個字都會引發偏頭疼,只希望章莉妍趕快大發慈悲,讓他有幾分鐘可以合眼的時間,他就謝天謝地感激不盡了。
「那個人是誰?你……」
章莉妍的質問還未結束,霍澄恩已經自行告假向周公報到去了,現在就算用最堅硬的火柴棒也無法撐起他那對沉重酸澀的眼皮了。否則以章莉妍的個性是不可能會輕易放過他的。
章莉妍小心翼翼地替他罩上一件上衣,望著霍澄恩安詳的睡容,她心想著:即使用盡各種辦法,她都得要知道他心屬於誰。
她一定會把那個女人給揪出來!看看究竟是誰有這樣天大的本事,竟膽敢把她的澄恩給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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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還要再吃一點……」
小女孩怯怯地遞出吃得一顆飯粒也不剩的小碗,但她的話還未說完,就在母親嚴厲的目光逼視下,硬生生將話給吞回肚子裡去了。
「女孩子吃這麼多做什麼?能吃到七分飽你就要偷笑了,吃少一點身材才會好,將來才會有人要……」母親一把奪過小女孩的碗,將它丟進水槽中。
母親繼續叨叨絮絮地說得好不起勁,然而小女孩卻連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整個人像是著了魔似的,瞳孔裡的焦點只有那小小電鍋裡剩下的幾口白飯,看著看著,她不由自主地捉了一把白飯送進嘴裡……
「你是餓鬼投胎呀?我是沒給你飯吃還是怎麼了?你好大的膽子敢偷吃!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母親一掌就將驚惶無措的小女孩從椅子上掃落地面,驚魂未定的小女孩顫抖不止卻仍然舔著沾滿飯粒的手指。母親駭人的臉孔一步步逼近,小女孩咬著手指頭,嘴角微微滲出一滴鮮血……
「我只是想吃飽而已……我只是想吃飽而已……」小女孩哽咽地哭訴。
小女孩的吶喊,像是透過超高頻率的擴音器似的,由細微漸漸擴大到足以震破耳膜的可怕聲線,這般折磨將何彩芹自夢中喚醒。她猛然睜開眼,掩著雙耳,卻還是隱約聽見小女孩淒涼地哭訴著——
我只是想吃飽罷了……
一字一句都令何彩芹肝心俱裂。
天啊!都好幾年了,她竟然還常常夢見這些不願憶起的過往。
幼時,她最大的願望不過是圖個溫飽罷了,為何竟連這樣微小的祈求,上帝都無法承諾給她呢?
從小她就好恨!恨那個背叛母親狠心拋棄她們母女的男人,恨那些勢利眼親戚,恨左鄰右舍長舌嘴碎的三姑六婆。
而對於她所懷抱的這種種偏激恨意,母親只給了她一個答案,那就是金錢萬能。
「錢,可以買到一切。」這是母親唯一教給她的至理名言,同時也成為何彩芹從此虔誠奉守的最高信仰。
十年過去了,當年那個哭喊著只想填飽肚子的小女孩,如今已成為一個如假包換的拜金女郎。
她會毫不心疼就將自己論價出賣,然後旋即以不眨眼的速度換掉她的金主。
她不在乎別人怎麼說,她只忠於自己。
她迫切渴望掙得更多的錢,然後,她要一輩子都有溫飽日子可過,即使身旁無人陪伴也無所謂,她有錢就夠了。
何彩芹一手擦去額上滲出的冷汗,另一隻手探到枕頭底下摸出一本存摺,翻開看見上頭好幾個零排成一列,她才安心一些。
「這世上除了錢之外,沒有其它更可靠的了。」她喃喃低語,將存摺簿小心翼翼地放回原位。
床頭的鬧鐘忽地鈴聲大響,嚇了何彩芹好大一跳,她沒好氣地拍掉它的定時設定按鍵。「都說過我不要這種東西了,那傢伙卻偏偏要買,真是受不了,幸好我沒有心臟病,不然剛剛那一嚇還得了。」
她順手將那個太空飛鼠造型的特大鬧鐘扔進垃圾筒裡。
都是那個霍澄恩啦!
說什麼每天她都不準時赴約才會讓他們籌備訂婚典禮的進度嚴重落後,雖然她一直說不要,可是他卻不理會她的抗議,逕自挑選了這麼一個滑稽笨重的大鬧鐘給她。
哼!拿鈔票去買這種無用垃圾的笨傢伙,除了他以外,何彩芹這輩子還沒見識過第二人。
嗯,或許他那個肯用一億元將她買下的大哥,跟他還有得拼呢!
這世界真不公平,有人窮得三餐不繼,也有人拿鈔票當玩具,開心至極地玩著大富翁的遊戲。
何彩芹愈想愈火大。自從霍氏兩兄弟出現之後,她就沒有一天不埋怨老天爺怎麼這樣偏心,給了他們人人渴羨的一切,不像她,只有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美麗容顏勉強可以撐撐場面。
唉——要是巴望靠她那顆小腦袋瓜來出人頭地的話,恐怕等到人類移民火星這一天都還等不到咧!
一起床就想了一堆有的沒的,她的小腦袋此刻已經有些負荷不了,偏偏刺耳的電鈴聲霎時響起,害何彩芹一個不留神便在浴室裡滑了一跤,痛得她眼淚直掉。
肯定又是那個黏人精——霍澄恩!
只有他才會想出用電鈴聲按出結婚進行曲的蠢主意;更蠢的是,他從來沒有成功過,每次都只製造出一串嘈雜的噪音來摧殘她所剩無幾的腦細胞罷了。
「準新娘子這麼晚了還不起床,以後嫁到夫家怎麼伺候公婆?難道不怕被嫌棄嗎?」門外,霍澄恩以戲謔的語氣消遣著何彩芹。
何彩芹氣沖沖地拉開門,整張臉臭得嚇死人,嚇得霍澄恩倒退三步。
「你再這樣跟我說話,我就要動手把你丟下樓去!」何彩芹沒好氣地對霍澄恩發出警告。
「你有起床氣的壞毛病,不曉得大哥知不知道?他八成不曉得吧,否則他怎麼受得了?你要不要趁現在先巴結我,要不然讓我去向大哥報告的話,難保這場婚禮不會生變喲!」
霍澄恩拿著手上一疊厚厚的目錄,神態輕鬆地從何彩芹身邊鑽進她的小房間,然後大咧咧地坐在她的紅色小牛皮沙發上,將手上的資料全數攤開翻閱。
「你以為我是被誰氣的!都跟你說沒有什麼盛大訂婚典禮這一回事了,你幹嘛還天天來煩我呀?」她現在可是在「度假」耶!
現在她正處於離開上一個男人準備接受下一個男人的空窗期。這段期間一向是她最輕鬆自在的難得假期,沒想到卻半路冒出一個霍澄恩,天天纏著她籌備莫須有的婚禮,完全毀了她的美好假期。
要不是衝著霍靖亞答應給她一億元的天價,她老早就把霍澄恩給轟出去了。
畢竟包養她的金主是霍靖亞,她根本沒有義務連他的無聊小弟都要一併忍受。
況且,那個該死的訂婚典禮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為什麼那個霍靖亞有本事撂下話,卻沒膽出現在她面前親自向她說明狀況?
霍靖亞真是個殺千刀的大騙子、大無賴!
話說回來,若是他連婚禮的事情都敢欺騙了,那就難保這一億元的交易不也是騙人的。
想到這裡,何彩芹開始警覺起來。
本來嘛,天底下哪有這樣好康的事情,為了她這樣一名平凡女子甘心砸下一億元,只有智商是零的有錢瘋子才可能做出這種承諾。
可是,她看那個霍靖亞不像是個瘋子,人也長得一副聰明相,那他有啥理由要花一億元買她咧?
除非他騙她,或許他根本沒打算給她那麼多錢,他太瞭解她是個金錢至上的拜金女,所以先拿一億元為誘餌,將她騙上禮堂,最後讓她沒有退路,只好下嫁於他。既然做了他的新娘,那她就沒有理由再伸手跟他要酬勞,於是他的拐騙大計至此完全成功;而她則賠了夫人又折兵,從此走入婚姻,就這樣被困住一生……
想著想著,何彩芹不禁大冒冷汗,渾身打了個冷顫。
好可怕,那個霍靖亞竟然打算用這樣卑鄙的手段將她騙進禮堂!天啊,這男人未免太惡劣了!
「你的脾氣這麼大,我可以理解,人家說那是婚前恐懼症,很多準新娘都會犯這種毛病,所以我不跟你計較。你快來看看我帶來的婚紗設計草圖和訂婚儀式進行的場地佈置圖……」面對何彩芹難看到了極點的臉色,霍澄恩仍然一派輕鬆、氣定神閒地笑說。
說實話,霍澄恩很少看見女人擺臉色給他看。按理說,她們喜歡他都來不及了,怎還可能擺臭臉給他看呢?
所以,面對何彩芹的敵對態度,他反而覺得新鮮。
這個何彩芹也真稀奇,看見他像看見掉進馬桶裡的蟑螂似的,恨不得拿殺蟲劑對他猛噴,阻止他靠近她身邊。她的反應實在太有趣了,讓他面對她的壞脾氣仍然興致高昂,樂得充當她和大哥訂婚典禮的總策劃。
「我說的話你到底是哪一句聽不懂?根本沒有什麼見鬼的訂婚典禮,要說我幾次你才會相信?!滾出去!帶著你和這些該死的……」
何彩芹一把奪過霍澄恩手裡的一堆華麗草圖,正要將它們粗魯地拋出門外,然而目光卻不經意瞥見那幾頁美得炫目的婚紗設計圖樣。於是,高亢的驚呼便不自主地逸出唇畔:「這……簡直美呆了!」
光是圖片就美得讓她感到有些頭腦發暈,實在不敢想像自己當真看見實物時,會不會支撐不住的當場昏死過去。
天知道這些東西要花掉多少個零的價碼呀!
就只是為了一場捏造的訂婚典禮的話,未免也太可惜了,不如省下這些錢,放進她的存摺簿,那有多好!
她的雙眸充滿了對金錢的渴望,這讓霍澄恩疑惑地心想:這女人和大哥的關係,莫非是建立在金錢的交易上?否則她怎麼每回一看見這種金光閃閃造價高昂的東西時,脾氣就都一瞬間飛到九重天外。
「再美的衣裳也得有個適合的人來襯托,才能顯出它的非凡價值。走吧!大嫂,你不想因為自己意氣用事而錯失一件漂亮的嫁衣吧?」
暫且將疑惑拋諸腦後,霍澄恩看看表,再不出發的話,今天的進度鐵定又要嚴重落後了,那他這個週末就別妄想有時間好好休個假了。
要是霍澄恩早知道這個未來的大嫂如此刁鑽古怪的話,他就不會乖乖接下籌備訂婚典禮的任務了,真是吃力不討好!
想到下個禮拜大哥就要回國了,他這個難搞的大嫂卻連霍家的門都還沒踏進一步,霍澄恩就開始犯胃痛外加偏頭疼。
他最怕大哥凜著一張冷臉教訓他辦事不力了。天曉得他那張臉孔簡直比地府的閻王爺還要恐怖上一百倍。
「你再敢這樣喊我一次,我就收拾行李到國外度假一個禮拜,諒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找不到我!」
「大嫂」這個稱謂讓她反胃得想吐,好像他們真的會成為一家人似的叫得這樣親熱。每次聽見霍澄恩這樣喊她時,何彩芹全身的雞皮疙瘩就像造反似的全站了起來,好像他再喊她一次,這些疙瘩就會開始瘋狂跳起舞來。
霍澄恩卻故意要逗她,又笑著喊了一句:
「你怕我喊你『大嫂』嗎?可是你就要嫁給我大哥,我不喊你大嫂那才奇怪咧!多聽幾次你就會習慣了,大嫂……」他完全無視於何彩芹臉上逐漸蒙上一層黯淡的陰影,還不知死活地喊著這個令她反感的稱呼,像個愛玩耍不知節制的大孩子。
可怕的稱謂如咒語般,逼得何彩芹節節敗退,她縮著頸子打了個冷顫,狂怒道:「你會後悔的!」
該死!他當真不懂得何謂適可而止。
她若是現在控制不住地動手賞他幾記大鍋貼的話,那完全是他活該討打!
「大嫂……」
她的臉色也難看得離譜。作為他霍澄恩的大嫂當真有這麼令她難受嗎?
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他整個人就被她以不可思議的怪力推出了她的小房間,將他完全鎖在門外。
「你去告訴你那說話不算話的大哥,我不會嫁給他的,他是個大騙子,而你是頭聽不懂人話的笨驢。你滾吧!別再來煩我。」
本來何彩芹氣得差點衝動地說出「取消交易」的話,但思及那白花花一億元的鈔票在她眼前掠過的美好景象後,她決定只單方面取消無稽的婚禮一事。至於那攸關一億元的大宗交易,就等霍靖亞回國,她便找他談個清楚,也把這個訂婚典禮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給查個水落石出。
「大嫂,沒想到你的力氣這麼大耶!真是可惜,你怎麼沒考慮往女子相撲界發展,一定大有前途……」霍澄恩完全沒料到事態嚴重,仍然悠哉地開著玩笑。
「去死吧你!」一雙厚跟拖鞋被重重擲在脆弱的門板上,伴隨著何彩芹咬牙切齒的啤罵聲。
遲鈍的霍澄恩終於警覺狀況不對,然而任憑他如何敲著那道冰冷的門板,說盡了好話,也無法讓何彩芹再度將門敞開。
天啊!他真的會被自己愛開玩笑的個性給害死。霍澄恩抱著頭無力地跌坐在何彩芹的家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