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有陳大才子的出現,我估計我大概就和韋君混一起了。韋君出身書香門第,成績優異,家境寬裕,人品也不是特別猥瑣。儘管丫在我面前就一地道流氓,在外人眼裡可是個大有前途的國家棟樑。不過這漢奸肯定不在國內呆著,早就想投奔資本主義的花花世界了。我爸還沒出事的時候一直對韋君欣賞有加,拿他當童養女婿的不二人選。
但是我一直對韋君不來電,優秀的人很多都自戀,這廝已經自戀到了不覺得自己是自戀狂的地步。我們一起看碟,看《FACE》時他說自己像尼古拉斯凱奇,看《加勒比海盜》說自己像約翰尼德普,看《無間道》時他踟躇了很久,因為拿不定自己是像劉德華還是像梁朝偉。忍無可忍,無須再忍,我衝他喊,「我要看《怪物史萊克》,我看你還能像誰?」
一張鞋拔子臉還好意思說自己像偉仔?我廢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我偶爾臭美一下,換個清涼一點的裙子在鏡子前左照右照,沾沾自喜,問他:「看我像不像性感小野貓?」
他沉吟片刻,「還是更像飛天少女豬啊。」
我昂首挺胸,「看清楚了啊!現在後悔還是來得及嘀。」
他淡淡掃我一眼,「兄弟,你覺得咱倆的胸有區別嗎?」
我傻了,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左摸摸右撓撓的當兒,他同情的眼神又飛過來了,「別難過啦,沒有用的,你就是再拼也不可能在華北平原上堆出個喜瑪拉雅吧?」
尤其受不了的是他自以為是的品位,看到我的衣櫥,他皺著眉說,「你喜歡艾格和ONLY?其實型並不見得好。」
我倒是想喜歡GUCCI,怎奈人家極有原則,從不打折。
那天看車展的照片,我流著口水算計了半天,等我工作幾年……恩……如果我有不吃不喝的毅力的話,那我可以買……QQ?POLO?本田雅格?
韋君同情地看著我,「你怎麼就想買二奶專用車?」
吐血……
是夜我向猴子傾吐內心的痛苦。
猴子是我的回收站,專門用來儲蓄苦水。
猴子身上有一些傳說中值得懷疑的有錢人的標誌,armani的西裝,prada的錢包,CK的NK,都彭打火機……不細說了,傷心,丫一個領帶夾就夠我混一個月的。
偏是這樣的人知道怎麼放低姿態讓女孩子開心。
上次罵他「裝模作樣賣弄風情這件事情,如果幹得好,就叫有品位的小資男人」,他完全不記我的仇,照樣甜言蜜語,哄得我笑逐顏開。
也許這是男孩與男人的區別。猴子風度很好,無庸質疑。
他叫我看《圓舞》,裡面的傅於琛教導周承鈺:「真正有氣質的女人,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別人她讀什麼書,去過什麼地方,有多少件衣裳,買過多少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
我心悅誠服,「猴子,你真是只聰明好猴子。」
「呵呵,你是一隻傻得可愛的小猩猩。」
他很耐心,多荒謬的問題也一一解答勸導。溫和寬容,完全像個大保姆。男人在刻意討好心愛的女人時原來可以荒謬到這地步。
「我感冒了。」
「多喝水,早點休息,還有,不要亂吃抗生素。今天十點以前務必下線睡覺。」
「王琳當面和我好似姐妹,背後卻對別人說我壞話。」
「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慼慼。別理她,你的同學都是成年人,誰是誰非大家心中自有一桿秤。」
「許磊帶了新女友來向我示威,那女孩用奚落的眼神看我。」
「示威說明還在乎你,難道有什麼樣的女孩能讓我的小蓓失色?」
「很美,身材很好……」
「倔強的丫頭」,他溫和地打斷我,「如果她真比你漂亮,你就不會誇她漂亮。」
我黯然。
許磊並非全無心肝,我還記得18歲那年冬天我病得爬不起來,他扔下第二天要考的課程帶我打點滴,小診所只有我們兩人和一個醫生。他不住嘴地逗我說話、笑,末了他怕我無聊,抓了張報紙要我教他疊千羽鶴,我的手不能動,只能口述:「對折,再把右邊哪個角窩一下……哎呀笨死了……」最後他疊出一隻胖胖的大笨鶴,我笑得打滾,他一本正經地說:「小蓓最有靈氣,所以哥哥喜歡小蓓。」
那時他可以一宿不合眼,替我看著吊瓶什麼時候點完。第二天眼睛紅成兔子。
我感動得抓著被子說不出話來。
惆悵舊歡如夢,覺來無處追尋。
是同一個人嗎?今天他是那麼驕傲。
「小蓓!這是余嘉婧。」
他的手環著她的腰;她抬頭,似喜似嗔地白他一眼。
是嗎?這麼快,又換了新人。
余嘉靖是文學院的新生,低我一級,小巧玲瓏的身材比老許還矮一頭,像只小鳥兒一樣粘在老許肩臂彎。難為老許了,居然找到這麼一隻依人小鳥來襯托自己的高大威猛。
她笑,一雙眼睛左右環顧後定格於我頭頂十公分處,「誰是林小蓓?」
這個鳥不是好鳥。
我微笑,「我是林小蓓,你好!」
小姑娘斜著眼睛打量了我兩眼,「呦!大姐,你不熱啊穿這麼多?」說著伸手來抓我衣服,「我的老天!穿幾層啊!」
我閃身躲開她的手,「我最近感冒了。」
一邊的老四忽然大聲插話說:「小蓓!你不動產評估資格考試通過了!班長要你去領證!」
學校批准一部分成績理想的學生提前半年參加專業認證考試,以此增加通過率。
余嘉靖非常不自然,「今年這麼多人考證,題真簡單,我也認識好幾個通過的。」
我笑,「是很簡單。我先去取證了,回頭見。」
許磊忽然道:「再見。我們等你,你快去快回。」
我裝沒聽見,逕直走開。還嫌沒耍夠威風?愛等就等吧。
他情兒當眾搶白我,我放他們一回鴿子,不算過分吧?
老四仍不甘心:「王八蛋!還有臉說再見呢!」
「算了。」我低頭脫涼鞋。
「你看見余嘉靖的腳嗎?黑色趾甲,好像巫婆!穿涼鞋外面還加雙肉色短襪,老土。」
我看見又如何呢?情分千斤抵不過胸脯四兩。
和他在一起的三年,實在疲憊了不少,我開始長白髮。回去在同學會上見到老同學,大家都驚訝,眾口一詞說小蓓滄桑了好多。
我給韋君發短信,「豬豬,俺鬱悶吶……」
很快有了回音,「你是林小蓓麼?」
我大怒,這傢伙難道是間歇性癲癇發作,連我的號兒都不認得了?我隨手回道,「你裝什麼大頭蒜?」
馬上收到回信,「我是韋君老婆,吳莎莎,請你不要那樣稱呼他。」
我暈啊……
緊接著收到老韋的消息,「吳莎莎來北京看我了,所以請你注意一點,別開玩笑,她覺得很不爽的。」
我靠,你還有臉跟我說這個?誰天天半夜跟我訴說孤獨寂寞長夜漫漫無心睡眠的?
我忍怒回道,「吳姐對不住了,玩笑而已,別當真。」
吳莎莎倒是個忍辱負重識大體的姑娘,當即回道,「沒什麼,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歡迎你來我們這裡玩。」
我看著手機呆想,看她反應這麼迅速,估計也不是第一次處理這事兒了。
咳,又一個倒霉孩子。
倒是猴子主動慰問,「丫頭,吃飯了麼?」
我將心事一一道來。
「美麗而沒有靈魂的女孩比比皆是,這麼沒有修養的女孩,再美也不過庸脂俗粉,怎及得小蓓冰雪聰明?」
「謝謝猴子……」我輕歎一聲。要是許磊有猴子一半善解人意,我也就能湊合下去了。
「朋友之間何必言謝?你這樣,是在罵我了。」
「我要睡覺了,886。」
「小蓓?」
「哦?」
「真相可能會刺傷你,但卻是在幫助你。現在你聽到「許磊」像遇見洪水猛獸,總會有一天,你功成名就,聽到有人喊「許磊」時會納悶——好熟悉的名字呀,似曾相識呢。」
我無言,默默聽著。
能夠讓一個女人一夜長大的,無非是愛情,傷人的、來去自由的、任性不羈的愛情。那個人曾讓我喜上眉梢笑靨如花,也曾讓我骨瘦如柴淚如雨下。變故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子,飛快的劃過,殘忍的切割,終於讓我的狼狽與淒惶都有目共睹,無所遁形。
可是誰能相信,這與許磊並沒有絲毫關係?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從楊瓊來那次開始算起,我和許磊這幾年分分合合至少也有五六次了。他像只發情的孔雀一樣不停帶回形形色色的女生在我眼前展覽,試圖激發我的鬥志,我對他身邊的女孩子卻越來越沒感覺,從憤怒到麻木。有人說背叛分身體背叛和心的背叛兩種。依我看他哪兒都背叛不了,老許那點小心眼我太瞭解了,他和我一樣有倆賤毛病,永遠是得不到的最珍貴,失去了才珍惜。他身邊陪著的女生沒有超過一個月的,當年他大二我大一,我們倆在一起;後來他大三了,還是大一的妹妹陪;現在他大四了,身邊的女生仍然是大一大二的小姑娘。當然他那個什麼院學生會主席的牌子也只能唬住大一的,老生不大吃他那套。他心裡肯定不止我一個,但我想我還是佔一席之地的。
雖然他以前常常說男生二十二以後還是處男那簡直就是恥辱,可截止到目前為止我還真找不出一個可能跟他發生超友誼關係的,坦白的說,除了當年的傅萍還可以算個美女,現在這些簡直一蟹不如一蟹,都是次品。老許要是能失身於這些小姑娘,那我也真沒什麼好說的了。
每次換了新人他必變著法兒地帶來讓我看,我倒不是很生氣,人嘛,總會有那麼點小伎倆和小虛榮,《圍城》裡蘇文紈試圖利用趙辛楣來激發方鴻漸的鬥志,結果失敗了。現在老許的小情人也難以讓我怒從心頭起。我時常想起當年的傅萍,據老許說他們現在關係還是很好,不知道她有沒有見過這些小丫頭。
我們班陳欣現在在老許手下混,據說是老許的接班人,他經常半開玩笑地說,「嘿,我給許哥介紹個妞兒!你同意不?」
「靠!關老子屁事!」
「哎?怎麼不關你事?大奶奶嘛……嘿嘿,你看沒看過《大紅燈籠高高掛》,你要是不管著點兒,將來許哥就是那樣……每天晚上喊『二房掛燈』!二房就掛燈;喊『三房掛燈』!三房就掛燈;你就獨守空房……」
我抄起一本書砸向陳欣,「日你媽的!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丫精盡人亡跟我有屁關係?再廢話我捏死你!」
陳欣嘻嘻一笑,「你就裝吧啊!」
「好馬不吃回頭草!你愛給他介紹什麼呢我要是皺一皺眉頭我跟王八姓!好了,滾吧!」
也許這麼說太不付責任。憑良心說,我還是希望老許找個比較溫柔可人的,心眼少點兒的,而且……不要太漂亮的,不是我吃醋,就他那點出息漂亮的他也罩不住。那天我看《大城小事》中,王菲的一段話讓我印象很深:
「也許一開始……我們就相愛的太容易了,進展的太快,關係發生的太多了。結果你膩了走了……現在感覺回來了,又想膩在一起,再重新開始,然後呢?」
然後呢?
至少人家還是曾經相愛過的,我卻連心都沒有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