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就是這個,-看。」
    「我看看……哦,帥斃了,好小子,簡直是迷死人了!」
    「還好啦,-不覺得本人更好看嗎?」
    「好自大的臭小子哦……」
    「薯叔,薯叔……」
    葉濤一踏入家門,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怔。
    「為什麼你會……」他瞪著正與他母親笑得好不開心的陸回,愕然問出聲。
    這個和樂融融的場景是怎麼一回事?葉築本來還整個人趴在陸回的背上,一見到父親,就飛撲過去纏著要他抱。
    「哎呀,兒子,你回來啦?」年過五十卻仍然精神奕奕的張玉笑著與葉濤打了聲招呼,「今天比較早喔?」
    陸回也朝他露齒一笑,還偷偷送了個飛吻給看來疲憊異常的葉濤,但很顯然的葉濤在疲憊之外又多加上了一層驚愕。
    「媽,他……」
    葉濤指著陸回,臉上的吃驚表情可愛得讓陸回真想走上前狠狠吻他一下。
    「他怎麼會在這裡?」
    「我要阿回來這裡和我聊天啊!」張玉呵呵一笑,揚起手上的雜誌,「順便看看他的大作。」
    在葉濤眼前晃動的正是那本他今日不知翻了多少遍,甚至讓他無心工作的罪魁禍首。
    「不是,我是要問……」他是要問陸回怎麼會和母親變得這麼熟稔?他不在的這幾日是發生什麼事了?
    「陸回?」他揚高音量,用目光質問笑得很無辜的陸回。
    陸回笑著,只是一攤手、一聳肩。其實也沒發生什麼事啊!只是他知道擒賊先擒王、射將先射馬的道理,將葉濤的王與馬全部先收服了。
    張玉連忙出聲截斷兩人一來一往的目光對話:「好啦,今天晚餐吃火鍋,如何?」
    兩個大男人與一個小女孩都有志一同的點點頭表示贊同。
    「好!」張玉站起身離開皮製沙發,以一副女王姿態指揮道:「那個……阿回啊,去拿一枝筆和一張紙過來。」
    陸回領命走向放置備忘錄的矮櫃抽屜,輕易的自第三層底下拿出白紙一張和原子筆一枝。
    一旁的葉濤看傻了眼。
    為什麼陸回對他家這麼熟……也許是自己拜託他照顧小築的兩天裡,所發生的事吧……
    張玉在上頭寫了幾行字交給陸回。
    陸回收起來放進口袋,問道:「對了,家裡的面紙沒了,要不要也買幾包回來?」
    「那就順便。」
    「小築的鞋子也破了。」
    「一併買吧!」
    「還有……」
    葉濤愣愣聽著兩人的對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正身處異次元空間,或者他只是在作夢而已。
    這裡是他家卻又不像是他家,因為他根本不知道面紙沒了、小築的鞋子破了。
    明明老媽是老媽、陸回是陸回,但卻相處得像自家人一樣,彷彿他才是外人似的。
    最重要的是,為什麼老媽對陸回如此友善、親切又親暱?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態去與這一個平空蹦出來的陌生男人相處?當她得知陸回受托照顧小築兩天時,又是什麼表情?
    她一向精明,難保不會看出什麼端倪。那,意思就是……
    天哪!他的頭想到好昏……
    葉濤相信自己現在的表情一定蠢斃了,因為當陸回與母親討論完畢抬起頭看見他時,很明顯的有掩嘴偷笑的動作。
    「阿濤,你和阿回一起去吧!」張玉將陸回往葉濤的方向一堆,幼稚的故意讓兩人撞在一起,然後笑得極為開心和……奸詐。「一起散散步,多培養一下感清。」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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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濤與陸回先到日用品區買了面紙,再到童鞋部幫小琉買了雙鞋子,這才往食品區慢慢晃去。
    現在這種大賣場真的非常方便,舒適明亮又寬敞,而且吃穿一應俱全,在這裡頭購物真可算是一種享受,所以兩人難得優閒的放慢腳步選購。
    其間,陸回也乖乖的對葉濤吐實了。
    原來葉濤不在的這幾日,他除了混吃混喝外,也常往葉濤家裡跑,深謀遠慮的要與未來的「岳母」攀關係。
    剛開始張玉對他的出現也是極為驚訝,因為葉濤除了工作夥伴外,極少有朋友會到家中來,更何況兩人是完全不同的生活圈,怎麼會兒在一塊兒?
    精明的她在旁敲側擊下知道了他與葉濤的關係後,竟不以為意。
    張玉告訴他,葉濤是獨子,而她丈夫又死得早,導致她這兒子早熟又極度壓抑自己,什麼事都不讓她操心,什麼事都想盡善盡美。
    徐燕的事是他難得發生的意外,她知道兒子並不算愛徐燕,也曾勸過他別娶,但他卻堅持要負起責任,結果還是落得離婚的下場。
    最後,開明的張玉只表示她希望兒子能真正遇到一位彼此相愛的人,其餘的,她都不管。
    所以,陸回在得到她的允許之下,當然跑得更動、追得更緊了。
    但是陸回並沒有把所有的實情告訴葉濤,只是大略的說了一下,略過張玉對他婚姻的歎息。陸回心裡頭對葉濤的強抑覺得心疼不已,但是不愉快的事,他向來不喜歡再去提起,更不想讓葉濤再去回憶。
    葉濤原先只是默默聽著,到後來忍不住驚異的挑高眉。
    他知道母親向來樂於接受新知,並非不知變通的老古板,和她比起來,自己的思想模式反而比較保守。他從未告訴母親自己是雙性戀的事實,一來怕她難以諒解,二來是自己也很難像陸回一樣無畏的面對眾人眼光。
    沒想到自己的顧慮似乎是多餘的,這樣也好,陸回竟幫他跨過最難走出的那一步了。
    只是,他到底該不該坦然接受陸回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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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看來毫無血緣關係的大男人推著推車走在大賣場中,實在很引人注目,尤其其中一個的長相還可媲美時下的俊帥男星,更是讓來來往往的人莫不投注好奇眼光。
    「青江菜、金針菇、芋頭……」
    陸回拿著張玉開列的菜單,一項一項的念著;而葉濤則負責找出那些菜,將它們放到菜籃裡。
    「好了。」見葉濤拿起最後三盒肉片,陸回便將紙折好後收進口袋,「就是這些了。」
    「那就去結帳吧!」葉濤推著推車率先往結帳處走。
    待服務員將東西分別裝袋並打好發票後,兩人便手裡各提著一個大袋步出超市,漫步在七點的台北街道上。
    「廠商對你上次那些服裝廣告很滿意,想再聘你為他們拍攝一組副牌的廣告。」葉濤瞪著地上的紅磚,開口說道。
    小劉在下班前跑來告訴他,說是陸回似乎不太想再接Case,要他試著勸勸陸回。
    陸回不答反問:「你希望我再接嗎?」
    葉濤愣了一下,才道:「當然。」身為一個雜誌社的經理,自然希望公司能夠賺更多的錢。
    「那我就接吧!」陸回爽快的應允。
    「咦?」葉濤抬頭不解的望著陸回,「什麼意思?」
    為什麼陸回這次這麼快就答應了?而且是以他的意願為考量,不是為了陸回自己?
    「你希望我接,我就接。」陸回理所當然的說著,「我不缺錢你也知道,但如果是你的希望,我會盡我所能的幫你完成。」
    夜色中,他一對漂亮的眸子炯炯有神的鎖住葉濤的眼睛,裡頭溢滿的深情令葉濤幾乎要移不開眼,甚至有好半晌的失神。
    「我……」
    葉濤紅著雙頰別過臉,不知道該對陸回露骨的愛語與無條件的付出做出什麼響應。感情這一方面,他在相對之下給予陸回的可說是極為吝薔。
    陸回見他不回話,也不強迫他,只是安靜的走在他身側。
    兩人此時已轉進一條小巷子中。
    「你為什麼會喜歡我?」葉濤忽然止住腳步,輕輕的問出口,也問出這累積了一整日的疑問。
    兩人認識不過幾日,陸回何以會產生想與他共同生活的念頭?
    「愛情來的時候,往往沒有任何理由。」陸回也停下腳步,認真的盯著葉濤道。「我喜歡你,是理由也是答案。」
    葉濤沉默了半晌,決定接受陸回喜歡他的事實,但還是想知道原因。
    「喜歡我什麼?」他抬頭望著陸回。
    「太多了。」
    陸回輕聲一笑,唇角彎出一道美麗的弧線,勾挑出葉濤沉潛在心底的一抹異樣情緒。
    陸回伸出手一抱,將葉濤鎖在自己的雙臂之間;他看見葉濤吃驚卻強自鎮定的目光,為自己終於發現他不是無動於衷而高興。
    「我喜歡……」陸回醇和的嗓音低低喃著,「你的眼睛……」他的吻落在葉濤的眉眼上,「你的鼻子……」吻游移到葉濤挺直的鼻樑上,「你的頭髮……」吻又落在葉濤柔細光順的黑髮上,「你的唇……」
    四唇最後交疊,陸回難得溫柔的用唇舌滑過葉濤柔軟的口腔中,並細細的愛撫著他。
    葉濤的身子一僵,畢竟這是在外頭,若讓人看見還得了?他偷偷張開眼望了望四周,發現這條僻靜的小巷鮮少有人經過,便大著膽子又閉上眼,心跳開始加劇,為這難得又刺激的放縱激動著。
    原本幾不可聞的鼻息聲逐漸變得有些粗重。
    「有感覺了?」緊緊抵著葉濤的陸回停下動作,眉眼帶著深深的促狹與笑意。
    葉濤的臉又是一紅。他知道這麼明顯的生理變化是騙不了人的,這就是身為男性最尷尬的地方。
    見葉濤只是一個勁兒的紅著臉不吭聲,陸回規矩沒多久的大手又重操舊業的往下溜。「要不要……在這裡做?」
    他沙啞的呢喃如同床上曖昧的呻吟與喘息,令葉濤更是渾身一顫、喉頭一緊;那股埋藏在心頭的火焰更是越燒越熾,幾乎要如飛蛾撲火般接受陸回的大膽邀請,與他一同焚燒。
    葉濤輕抽一口氣,又立刻別過臉,羞窘於自己今天的反常,然後他受不了的出拳敲了甜言蜜語到快將他膩死的陸回一記。
    「笨蛋!快停手!」他啞著聲音數落了陸回一句,又將那只不規矩的手拎出,「回去了。」
    葉濤提著塑料袋就往回家的路上走,可是紊亂的氣息卻不爭氣的透露出他並非對陸回的邀約無動於衷。
    更何況他這次的口氣可不是像之前那麼嚴厲,頂多只是一句輕微的責罵,而且完全聽不出話裡有任何的怒意,簡直像是情人之間的調情與欲拒還迎。
    明白這點的陸回漾起一抹甜甜的微笑,立刻也大步跟上。
    「回去吃火鍋啦!」
    陸過快樂的用空下的左手牽住葉濤的右手,但立刻被葉濤害怕被人看到的甩開了。
    葉濤瞪了陸回一眼,別過頭繼續邁開大步。
    只是陸回那只左手卻不死心的又黏上來,葉濤一怔,這次並不是很用力的輕輕甩了開。
    夜色裡,街燈將兩道影子拉得長長的,只見地上的影子清楚映出兩隻手,一拉一用的正展開攻防戰。
    到了最後,葉濤的左手用力一握,葉濤的右手也放棄了掙扎,兩隻手終於緊緊的交纏、握在一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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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濤甫踏進自己工作的樓層內,新進的秘書就喚住他——
    「經理,上回相中陸回的廠商,在今天下午四點半會過來洽談合約的事。」她揚揚手中剛掛斷的電話。
    葉濤看了看腕上的錢,時間已經是四點了。他今天一整日都在外頭與廠商洽談,所以到現在才踏進公司。
    「資料已要人備好放在你桌上了。」秘書又笑了笑,等待葉濤的嘉許。
    葉濤點點頭,給了她一抹微笑,「辛苦-了。」
    他轉身往自己的辦公室走,打算趁這半小時內將那些資料預先閱讀過、整理一番。
    後頭則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經理好像變得不一樣了!」秘書偷偷尖叫一聲,剛剛他的那抹笑意令她心頭小鹿亂撞。
    「比較愛笑,魅力更勝以往啊!」倒水小妹也停下工作,著迷的望著葉濤離去的背影輕喃。
    「聽說經理離婚一陣子了,說不定會想要再娶。」秘書的雙眼瞬間迸發飢渴算計的目光。
    「哇,那我們是不是會有機會?」另一雙眼裡瞬間充滿少女的期待與幻想。
    「有機會、有機會!」
    小劉忽然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兩女面前,嚇得兩個正在參商釣金龜大計的女人花容失色的尖叫起來。
    「就算離下班時間只剩一小時,也不該摸魚啊!」小劉瞪了兩人一眼,見她們立刻低頭頗有悔意的認錯模樣,也不再多說了。「快回工作崗位去!」
    「是。」
    兩人連忙又各自離開去忙手頭的事,不敢再多說什麼。
    真是的,現在怎麼還有這種不切實際幻想的女孩啊?小劉受不了的翻翻白眼,嘟噥的走回自己的座位。
    不過說真的,他們經理最近真的……很不一樣。
    是哪裡不一樣?神准的看人眼光告訴他,葉濤談戀愛了。
    但對象是誰?
    嗯,下次再來聚眾下注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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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點半,葉濤按時走至會議室內,準備接見客戶。
    寬敞的會議室裡,原木基調桌椅透出一股沉穩氣息。只見一人身著鐵灰色西裝,正端坐在椅子上,背對著葉濤。
    葉濤立刻換上一抹客套笑容,大步走到那人面前,伸出手向他致意。「羅先生,抱歉讓你久等……」
    話未說完,當那人抬起頭來的時候,兩人皆一愣!
    那名姓劉的男人看來成熟穩重、五官端正,約莫三十七、八歲。
    「是你?」男人吃驚的睜大雙眼,喜形於色的抓住葉濤的手。「原來你就是這間雜誌社的經理!」
    葉濤臉上的笑容卻是一僵。
    「你……」他怎麼也料不到兩人會再相遇,身子也因對方的一握而僵直。
    「沒想到我們會在這種情況下再度見面。」男人並沒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那一晚之後,你過得如何?」
    「呃……」
    葉濤尷尬的望著眼前他「出軌」的對象,嚥了下口水,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
    是的,眼前這位男士,就是他那一夜的情人。

《一個月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