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用完早膳後,龍幫眾人牽出馬匹,正準備上馬趕路的時候,恢復精神的龍四少拉著馬鬃,哇哇大叫。
「什麼?本四少這樣怎麼騎馬!」他是傷員耶!
一旁的陳則正聽見,便說:「阿虎,四少腿不方便,你抱他上馬。」
阿虎應好,伸手就要抱龍望潮上馬。
龍望潮立刻拍開他的手,怒道:「誰在說這個,本四少的意思是,腿部受傷了要怎麼騎馬,到時候傷口裂開怎麼辦!」這群蠢蛋!
「這……」陳則正搔了搔頭,「那這樣好了,四少,屬下替你雇輛馬車,如何?」
「馬車?」龍望潮鄙夷地啐了聲,「這個破爛的小鎮能有什麼馬車嘛!」
大清早,龍望潮的大嗓門在寧靜的小鎮裡顯得格外高亢,有綠楊鎮居民走過,聽見他話中明顯的歧視,便恨恨瞪他一眼。
龍望潮連忙往莫非堙的方向靠了幾步,然後也回瞪對方一眼。
「沒有馬車,四少你又不能騎馬,這該怎麼辦?」陳則正苦惱地問。
可惡,這笨蛋,本四少的意思難道不夠明顯嗎?龍望潮惱恨地白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本四少不能『單獨』騎馬!」
「喔,原來是這樣。」陳則正恍然大悟。「四少的意思是……要和人共騎一匹?」
「對啦!」龍望潮沒好氣地回答。
「那就……」
話還沒完,龍望潮便趕緊截斷,「先說好,本四少不和又髒、又臭、又黑的人共騎一匹馬。」
「喔——那就是和……」陳則正瞭然的點頭,伸手比了比站在一旁的莫非堙。「莫少俠?」
怪了,四少不是討厭莫少俠嗎?怎麼接二連三的要求和莫少俠單獨兩人在一塊兒?
聽見陳則正總算吐出自己想聽的話,興奮的龍四少頻頻點頭,伸手便要去拉莫非堙的袖子。
莫非堙然說道:「那麼,用那個東西如何?」說著,他抬起手指向放在不遠處民居外頭的東西。
可憐的龍四少撲了個空只抓到一團空氣,心頭懊惱,差點沒讓他罵出聲。
眾人聽莫非堙這麼說,全循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看清那東西後,臉上都是一片古怪,而阿虎早就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
「坐那東西的話,就不怕傷口迸開了。」莫非堙神色平常,冷靜提議。
聽他這麼說,龍望潮趕緊轉頭去看,這一看,表情瞬間扭曲。
……奇怪,為什麼他覺得莫非堙這個建議好像是在報復他?可那張絕美臉蛋上的表情又是那麼誠懇。
龍望潮張大嘴,還沒發出聲,就聽見有人咽嚥口水,說出險些讓他氣絕的話。
「莫少俠這麼說,也是有道理啊!」
「是啊,如此一來確實不怕傷口裂開了……」
「時間緊迫,就請四少湊和點吧!」
於是,半刻鐘後——
清晨,小小綠楊鎮的主要道路上,十來匹駿馬噠噠馳過,夾雜著一聲聲羞憤欲絕的-喊——
「放本四少下來!我不坐,放本四少下來!」
路上行人只見馬隊中央插著輛突兀至極的板車,理該載運雜貨乾草的車上則坐了名衣飾華貴的少年。
眾人瞠目結舌看著,又聽少年大喊——
「嗚……我騎馬,騎到腿斷都沒關係,放我下來啦——」
怪異至極的隊伍就這樣揚塵而去……
*
名聞徽州的醉仙樓裡,有所謂的五絕,一是「還宜夜飲酒三杯」的和酒「金盤露」;二是令過往行人皆聞香下馬的「符離集燒雞」;三是「猴魁」名茶;四是醜到讓人不想再看第二眼的「阿丑」;五則是固定在此說書的名嘴「何阿二」。
龍幫眾人一進徽州城的首要之事,便是與莫非堙和龍望潮會合。
這是由於先前龍望潮一路上嚷著不坐板車,吵了約兩刻鐘,眾人終於受不了他的鬼哭神號,依了他的「暗示」,商請不黑、不髒、不臭的莫非堙抱著他,以輕功先行趕到徽州城看大夫。
眾人會合後,隨即到醉仙樓用飯,正巧遇上何阿二說書的時段,就見酒樓內高明滿座、好不熱鬧。莫非堙出色的樣貌一入客棧便惹來他人猛瞧,不過都讓他身邊的龍四少給瞪了回去。
眾人選了二樓的位子,向下一望,便見何阿二說得門沫橫飛,煞是激動。
「各位看倌,話說在九年前混亂的武林內,除了龍幫、爻樓、飛狼寨,就屬一名不歸於任一門派的劍客最富盛名,那劍客人稱『修羅狐狸』,面具下那張臉……哎呀!」手中折扇用力一拍。「說出前,各位男士可得先將自家女人抓好,據飛狼寨前寨主樂風然所言,修羅狐狸真是世間少見的男人,非但有雙勾魂鳳眼,而且風流不羈,就連當朝第一美男子也比不上他半根頭髮……」
看著樓下那群姑娘聞言都發出陶醉的尖叫,龍望潮忍不住嗤道:「哼,說到底不過是只死掉的狐狸,有本四少的手指好看嗎?」
陳則正聽見,發出疑問:「咦?四少,你見過修羅狐狸嗎?要不怎麼會知道?」
「……要你管!」三番兩次被陳則正間接戳破牛皮,龍望潮再度惱羞成怒,「你敢說本四少不好看嗎?嗄?」
陳則正趕緊摸摸腦袋,陪起臉笑,「當然不敢,四少你可是咱們金陵一帶有名的美男子啊。」
只不過生的是屬於「可愛」之流,所以喜歡四少的多是富家夫人——這句話他可不敢說了。
「哼!」杏眸斜橫他一眼,龍望潮這才氣消。
碰了一鼻子灰的陳則正轉頭問向正安靜用飯的莫非堙。
「莫少俠,你見過修羅狐狸嗎?唉,我雖沒見過,可聽著傳言,倒想看看這人是啥模樣,可惜人早死了。」
莫非堙吃了口菜,才搖頭緩緩回答:「不,我長年待在爻樓,所以沒見過。」
「這麼說,莫少俠你沒出來江湖走踏過?」
「……師父在世時,我曾隨他遊歷過一段時間,他仙逝後,我就被師兄接到爻樓居住,直到現在。」
聽莫非堙談起自個兒的事,龍望潮立刻興致勃勃地搶過陳則正的話,接口問:「那你在爻樓待了多久?都在做些什麼、吃些什麼?」
「五年。整日便是練武看書,與爻樓裡的人一同作息、吃一樣的飯菜。」
「吃什麼飯菜?」
「飯、麵條、青菜,逢年過節才吃些肉。」
話一出口,眾人都難以置信地瞪大眼,沒想到……名聞武林的爻樓居然這麼寒酸小氣。
龍幫眾人聽了,心頭同時浮上對賀靖的埋怨與對莫非堙的同情,下一瞬,十多雙筷子齊動,開始將桌上最好的菜都往莫非堙碗裡夾。
一陣忙亂中,龍四少以萬分哀痛的聲音大喊:「小二,把你們最好的菜色全送上來!聽見沒有——」
非堙,苦日子已經過了,只要你日後跟著我,本四少絕對讓你天天吃香-辣,不再過著清苦的日子!
*
混亂又豐盛的一頓飯後,在幾名護衛陪同下上完茅廁,龍望潮一出來,便見不遠處有個人站著。
雖然只是背影,身上也穿著質料不好的粗布衫,但那曲線兒煞是婀娜多姿,光在後頭看著就便人心兒癢癢。
龍四少見獵心喜,耐不住心頭搔癢,也不顧旁人勸阻,跛著腿走到那人前頭,彬彬有禮地喚了一聲:「美人。」
那人低著頭,聽見他這麼叫,身子一僵,趕緊轉開身子。「我……我不是。」
龍望潮不死心,繞到她面前,無賴地痞笑,「抬起頭讓本四少瞧瞧嘛!」
「我……我沒什麼好看的。」那人忙又背過身。
如此來回幾遍,龍望潮心頭懊惱,索性伸出手用力將那人的臉扳起來。「只是看看,別害羞嘛……」
日光下,那人樣貌因被他強制抬起,頓時無所遁形。
只見掛著垂涎笑臉的龍四少先是瞪大眼,隨即如退潮般臉上笑容盡退。
「嗚……嗚……鬼啊——」
龍望潮慘叫一聲,受驚過度,轉身就跑。
好醜、好噁心!天啊,他要吐了,啊啊啊——
就這樣一路飛奔回客棧門口,龍幫眾人已在門外等候,見他慘白臉、額上又掛著汗水,後頭則跟著保護他、卻跑得沒他快的護衛們。
陳則正忍不住說道:「四少,你怎麼跑這麼急?」應該沒人追殺才是啊!
「有、有個好醜的人……那張臉……好噁心……」向來只欣賞美麗事物的龍四少,這回誤將臭草當蘭葉,嚇得他不輕。
跟著一起回來的護衛們也白著臉道:「四少說的應該就是這醉仙樓五絕之一的阿丑,誰讓四少沒事去招惹人家,害我們也……」唉!真是傷眼又傷胃。
「-唆!本四少怎麼知道啊!明明背影就那麼好看,害本四少跑得這麼喘!」說著,龍望潮拭去臉上熱汗,總算氣也不喘,站直了身。
倒是一旁有人聽了,忍不住閒涼地調侃一句:「不過,那大夫的藥還真有效,瞧四少剛才跑得健步如飛,接下來應該不用再讓莫少俠抱著走路才是。」
聞言,龍望潮身子一僵,立刻恨恨地瞪了多嘴的護衛一眼。
臭傢伙,幹嘛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可惡,他家非堙的懷抱既溫暖又舒服,現在可好了,不能賴著了……這比看見那阿丑還要令他痛心啊,嗚!
龍四少忿忿在心中叨念著,只好心不甘情不願隨眾人牽了馬,往下一個城鎮繼續趕路。
*
由於徽州城不准百姓騎馬,因此龍幫一行人只得手勒馬韁步行,將龍望潮護在最裡頭。
可他少爺不安分,硬是磨磨蹭蹭地擠到莫非堙身側,想著就算不能賴在對方身上,摸點邊也聊勝於無。
徽州城內熱鬧非常,又由於時近中秋,各色月餅、新酒、團圓果堆滿市集,還有金碧輝煌的月光紙與栩栩如生的泥磚兔兒爺,不遠的土地廟前還插了只用來游火龍用的草扎長龍。
眾人一邊留意四周,一邊小心前進,就怕有人混在人群裡要刺殺龍望潮。
可龍四少半點警覺也沒有,黑白分明的杏眼自始至終只隨著莫非堙的腳步移動,那癡傻的模樣哪還有先前又愛又氣的矛盾存在,早在昨晚那場驚心動魄後自動化成滿腔喜愛。
一定要女人?管他的,男人女人一樣好,這性別歧視說什麼是不該存在的;一定要沉魚落雁?哼哼,一路走來也沒看見半個姑娘比他家非堙好看;一定要身段婀娜?你瞧,他家非堙那體格,說腰是腰、說臀是臀,更別說比姑娘家還要修長健美上幾分;一定要年華正好?這更不消多說,瞧那張無瑕的臉蛋,左瞧右瞧、上看下看,也不過二十出頭,恰是蜜桃正熟好滋味兒啊……
不行,再想下去口水又要流下來了,忍住!
將自己十八年來堅持的四要一古腦兒統統推翻後,龍望潮掛著癡笑注視著早已被歸為自個兒所有物的莫非堙,忽見莫非堙的目光落在右前方一處小攤位上。
他忙跟著望去,那是個賣銀飾的小攤子,鋪著深藍布巾的桌上歸畫成兩部分。
左邊是賣手飾、耳環,右邊則是銀飾小物,莫非堙眼光落處恰恰是最靠右邊裡側,一尊約兩根指頭粗的銀狐狸上;銀狐狸由紅瑪瑙嵌成的眼睛在陽光下熠熠發亮。
依他龍四少閱女無數的經驗來看,他家非堙雖非女子,但肯定也是因為喜愛,所以才會多瞧上幾眼。
於是,他故意落後幾步,靠過去小聲問明價錢,掏出銀兩不動聲色地將銀狐狸買下。
龍望潮手握著銀狐狸,瞅著莫非堙的背影;心頭那方小小純情天地為著能給對方一個驚喜而泛起甜意,更讓他忍不住微笑起來。
*
轟隆隆的雷聲大作。
密佈的烏雲不時有閃電劃破雲層,發出紫青色亮光,不多時,顆顆雨點開始下墜,先是米粒大的,隨即變成豆大雷雨,傾瀉而下。
行經山道的龍幫眾人忙穿上雨笠蓑衣並持穩韁繩,小心翼翼在變得泥濘的山道上前進。
嘩啦啦雨聲中,鮮少吃苦的龍四少提高嗓門碎碎念:「下什麼雨啊,這種鬼天氣還要趕路,本四少嬌貴的身子受不了啦!停下來,我要休息!」
陳則正拉拉雨笠,小心地道:「四少,再忍耐一下,剛才探路的人回報,前頭有個草棚,咱們走到那裡再休息吧。」
「喔,好啦。」龍望潮老大不願地噘起嘴,但眼前的確沒有可供避雨的地方,只好繼續往前行。
真是的!要不是這場雨,他本來是打算在一個清風拂面之夜,在花前月下與他的非堙席地而坐,擺上一壺清酒和兩三碟小菜,趁著酒酣耳熱、氣氛正美的時候,先假意要對方看月,然後再趁他回頭時突然拿出先前買的小銀狐狸……呵呵,光用想的就可以知道他家非堙驚喜的表情是多麼迷人可愛。
而自己便抓准機會,一把摟住他的細腰,先嘴對嘴吻得他心迷神亂,再附在耳畔邊呼著熱氣,邊說幾句甜甜情話,如此,手到擒來,大功告成。
可惜天公不作美,就算要下雨也要是浪漫的細雨紛飛嘛,偏偏下得這麼豪爽,沒搞頭,啐!
結果,好不容易熬到陳則正說的草棚時,沒多久雨又停了,為求在天黑前離開山區,眾人好說歹說地把龍望潮勸上馬,害他龍四少一路上又碎碎念起來。
唉,這銀狐狸究竟要什麼時候才能送出去呢?抱怨完後,龍望潮坐在馬上又想了起來。
要不就……半夜敲門進他家非堙的房間,如此「辦事兒」也才有床鋪可供使用嘛!想到這裡,他咧開嘴呵呵笑了起來,下意識伸手往懷中摸去。
他跟非堙的定情物……咦?怎麼……
右邊?沒有;左邊?沒有;前後左右上下統統都沒有!
他的銀狐狸啊——沒想到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自他懷中不翼而飛,龍望潮大驚失色,要知這幾日下來,他家非堙鮮少讓人猜到喜好,自己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居然……居然……
龍望潮只覺得方纔的閃電全打到自己腦子裡,讓他一陣暈眩。
當下,他一勒馬韁。
「四少,你怎麼了?」一旁人跟著停下馬問。
「我……我要去小解一下。」說著,龍望潮立刻掉轉馬頭。
陳則正見了,忙要幾個人跟上保護他的安危。
約一刻鐘後,只見保護他的人馬倉皇奔回,而龍望潮卻不見蹤影。
「糟了!糟了!四少他不見了!」
「什麼?」所有人聽了,全都大驚失色。
陳則正劈頭就罵:「你們是怎麼顧的?為什麼四少會不見?」
被罵的人無辜地低下頭。「四少說不習慣有人看著,要我們走遠些再背過身,結果我們等了好久卻沒動靜,一回頭,只剩四少的馬在原地,人卻……不見了。」
「可有打鬥掙扎的痕跡?」
「沒有。」
「那四少為什麼要離開?」陳則正皺起眉。
「會不會是想逃婚?」阿虎猜測。「當初是幫主與副幫主軟硬兼施才讓四少點頭。想想,四少才十八歲,怎麼會想安定下來?」
眾人聽了,恍然大悟,贊同地點頭。「這麼說也有道理,四少那麼好色,怎麼會只願意守著一朵花呢……」
陳則正忙替龍望潮辯解:「怎麼可能?四少不會這麼做的,大家對四少的為人要有點信心啊!」
慷慨的語調在一片沉默中顯得異常氣弱。
對龍四少的為人啊……說信心還不如說是擔心。
不過,現在似乎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總算有人發現離題,又將問題繞回來。「那現在該怎麼辦?四少的輕功很爛,應該走不遠,我們回頭去追吧!」
「……我去。」一直微蹙眉頭、默不作聲的莫非堙忽然開口。「我去追就好了。」
陳則正忙道:「這……莫少俠,只你一個人的話……」
「多一個人就多拖慢一分速度,明天中午前,我會帶著他到官亭鎮與你們會合。」言罷,他自馬上一躍而起,人便迅如飛鳥般消失在來時的山道盡頭。
「好輕功哪!」有人讚道。
不過……為什麼他們總覺得莫少俠剛才說的話,像是在嫌他們太慢會礙手礙腳呢?
可偏偏那張臉又是如此誠懇啊!
*
「奇怪,究竟是掉在哪裡了……」
焦急地低著頭,龍望潮拚命用眼睛搜索著地上每一寸,像頭獵犬似的專注。
應該是上下馬時掉的啊,要不,東西怎麼會平空不見呢?
踩著泥濘不堪的山徑一路往下梭巡,手指上滿是暗黃泥巴,就連臉上也都沾上一行漬,龍望潮找得連汗都滴下來,終於在山瀑附近的一塊大石邊找著。
他如獲至寶般忙興奮地將它拾起,放到水中悉心洗去泥污,再用衣角將它細細擦淨。
哈,總算是找到了。先前還沒下雨的時候,人馬曾在這裡停下取水,肯定是那時候掉的,而這也表示自己和非堙還是有機會的!
正開心想著,後頭忽然傳來幾聲枯枝斷裂的聲音,龍望潮不以為意,將銀狐狸握緊要回頭,竟是一陣逼人掌風迎面而來;他嚇了一大跳,壓根兒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面前的陌生男子一掌取走自己性命……
「低下頭!」
熟悉的低喝聲從龍望潮身後傳來,他想都沒想,連忙照對方的話一低頭。
一抹人影掠過龍望潮頂上,頓時四掌相接,將那人震退數步,再度救了他一條小命。
適時趕到的莫非堙擋在龍望潮身前,與那人激烈地鬥了起來。
剛才他大老遠便看見一名男子面帶不善往這處山瀑走,果然是來刺殺龍望潮的。
龍望潮看莫非埂與那人打得激烈,忙要退到戰場外,沒想到因為害怕而腳步有些不穩,一不小心腳後跟被石子一絆;他驚叫一聲,雙手使勁在空中亂揮著要找尋平衡點,而這一揮,手上的寶貝銀狐狸便這麼給他揮了出去——
「我的東西啊!」龍望潮摔坐在爛泥上,見銀狐狸飛到山壁旁,趕緊衝過去要撿,卻讓自己暴露在危險中。
男子眸中殺意閃動,立時朝龍望潮撲了過去;莫非堙咬牙一旋身,後發先至,在對方抽出長劍要砍向龍望潮之前,一掌擊向他背後。
所有的事情只發生在一瞬間。
龍望潮才要撿起銀狐狸,就看一團黑影重重摔到山壁上,然後好死不死地將他壓倒在地。
「嗚啊!這啥鬼東西啊!救命啊,非堙!」重死人了啊!
莫非埂將男人屍首拎起仔細查看一番,最後住地上一放,神色有些難看。
剛才一時心急忘了拿捏力道,竟將對方擊斃,這回問不出來歷了。
他歎口氣,按著胸口,神色竟比平時白上幾分。
神經比麻繩還粗的龍望潮並沒發現他的不對勁,只是把東西撿起來迅速藏到自己懷中,走上前諂媚笑道:「非堙,謝謝你啊,要不是你及時趕來,我就……」
莫非堙見他笑得輕鬆,不禁冷下臉,表情明顯可見怒氣沖沖。「龍四少,你不可能每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氣。」
生……生氣了?曾經見識過莫非堙冷臉的威力,龍望潮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肩膀。「可是……沒事就好了啊。」非堙沒事、自己沒事,有事的只有那個刺殺自己的男人,結果良好呀!
然而這話才說出口,便見莫非堙眼神一冷;那一瞬間,龍望潮除了背脊竄過一陣寒意外,竟覺得站在面前的不再是自己所認識的人,更像變了臉的陌生人!
也許是看出龍望潮眼底的駭意,莫非堙靜靜凝瞅他半晌,才冷淡的開口:「沒事的只有你一個,你讓所有人為你擔心。你若發生任何意外,所有人也將因你而受罪,難道你在離開前都沒想過?」
「可是、可是……」被這麼數落,龍望潮心頭好不委屈。
自己是為了誰才受忍著骯髒泥濘,拚命用手撥著地上爛泥,找到這隻銀狐狸的?沒想到一份心意還沒送出去,就先被罵,自己是犯賤嗎?
公子哥脾氣一起,龍望潮立時忿忿大吼:「你以為我喜歡好好的馬不騎,偏要走這難走至極的路嗎?你以為我偷偷摸摸溜到這裡又是為了誰啊?還不都是為了這個破玩意兒!」
氣得再也顧不得什麼花前月下、良辰美景,龍四少從懷中拿出那隻銀狐狸,氣惱地往莫非堙身上一丟。「我摔了好幾跤、摸了好幾團爛泥巴,還差點被那傢伙嚇死,你都不關心,就只會罵我!」
說到這裡,聲音都因委屈難過而哽咽起來。
龍望潮像個感情得不到回應的深宮怨婦,幽幽怨怨地瞟了眼接住銀狐狸而發愣的莫非堙。
見對方沉默不語,不過身上懾人的怒氣已不見,龍四少打鐵趁熱,眨眨微紅的大眼。
「我、我……」想要施展苦肉計滴幾滴眼淚,沒想到淚水才剛擠到眼眶還沒落下,就有東西更快一步簌簌直落。
大概是被龍四少的大嗓門給震的,原本就因雷雨與刺客一撞而鬆動的土石再也支持不住,一塊大石伴著許多泥沙,像在抗議他太吵般,就這麼往他頭頂砸落!
張皇失措間,他只看見莫非堙朝自己一撲,隨即是如泉湧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