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眼睛,日子還是得還。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在閉上眼睛後,就再也不用醒過來?
昨晚和伍熙和大吵一架後,沈青彥別無選擇,只能回家。
家中沒人,空蕩死寂得彷彿他的心,他覺得冷,坐在床角環著膝蜷縮了一整夜,迷迷糊糊的睡去,昏昏沉沈的醒來。
勉強起身洗把臉後,想起暑假的打工已改成從中午至晚上,他不想請假,只得拖著沉重的身軀出門。
便利商店的店長看見他受傷的手臂,皺起眉頭,只囑咐他多注意一些,便和一旁的另一名店員哈拉起來,不再理睬他。
對此,沈青彥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站在櫃檯裡,機械式的收錢找錢。反正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工作場所,人際關係一直是他最糟的一環,他不想接近別人,同理,也沒有人想接近他,除了一些看上他外表的爛人。
手臂上的傷口雖然在昨天回來前項承特地載他到醫院處理過,但今天不知為何又熱辣辣地灼痛起來。
痛感讓他想起項承,但現在他一點也不想見到項承。他痛恨自己在昨晚和伍熙和的爭吵中所說出的蹩腳謊言,沒錯,那些話太傷人,即使項承不知道,但他真的好痛恨口不擇言的自己。
他真的無法分辨自己對項承的感覺是什麼,縱使喜歡,但因為說不出口的過去,他無法全心的依賴對方。
不過,算了,反正他和項承之間,遲早有一天也會像他和伍熙和一般畫上句點,那不如就此不再見面來得好。
他從出生開始,就注定合成為許多人的負擔,無論是離開他的父起、憎惡他的母親、拋棄他的伍熙和,都是一樣,項承一定也一樣。
幸福,永遠不在他身邊……
「喂,收錢啦,你是在發什麼呆?」
一個熟悉的粗啞聲音在他低垂的頭頂響起,沈青彥抬頭一看,竟是死對頭阿慶。
他皺起眉,但對方比他更快的獰笑一聲。
「哼,原來你在這裡打工啊?我看你這回躲到哪裡去!」
將手上的零食用力往沈青彥臉上砸去,沈青彥抬手一擋,左臂的傷讓他痛得流下幾滴冷汗,昏沉的腦袋也讓動作比平時慢上幾分,下一秒,阿慶一記重拳已打在他胸口,讓他往後踉蹌幾步,撞上櫃子。
「喂!你們在幹什麼麼」店長大吼一聲衝了過來,卻在看到阿慶凶神惡煞的臉孔事瞬間氣弱。「不……不准在店裡鬧事。」
「哼,我還嫌店裡太窄咧!」繞過櫃檯一把將沈青彥拖出,阿慶邊將他往外拖,邊冷聲笑道:「沈青彥,怎麼,今天看起來特別虛喔?昨天和哪個男人爽快去了?」
「靠!」沈青彥用力掙脫阿慶的鉗制,趁他不注意時一腳踹了過去。「就算我和全天下男人上床,也輪不到你!」
阿慶側身閃過,聞言,立刻勃然大怒,漲紅臉罵道:「媽的,我、我瞎了眼才會想和你這男人搞!」
「是嗎?」似笑非笑地揚起眉,沈青彥忽然伸手將阿慶一把扯過。「不想的話,幹嘛要一直纏著我?不就是想要乘機將我撂倒,然後上我不是?」
那輕佻的表情邪魅十足,吹拂過耳的氣息更令人心慌意亂,阿慶黝黑的臉又紅了幾分,連忙伸手拍開沈青彥,又罵了句髒話。
「媽的!我只是、只是要替我乾妹教訓你,你當你抱起來有女人爽嗎?」
他和沈青彥同在一所高中唸書,比沈青彥大一屆,前幾個月他乾妹跑來對他哭訴,說她向沈青彥告白,結果居然被罵是醜八怪,還說寧願上男人也不會上她。他乾妹氣不過,要他替她出口惡氣,沒想到幾次圍堵都讓沈青彥逃脫,要不就是丟臉的敗在對方手下。
期間,他質問過沈青彥,他乾妹是哪點配不上他?
沒想到沈青彥竟似笑非笑的丟了句——
我只喜歡男人,如果是你的話,我倒是可以考慮上你。
他阿慶何時受過這種侮辱?這仇怨自然是結得更深了。
這噁心的同性戀,他阿慶可是正港的男子漢,對男人的屁眼沒興趣,更不可能讓男人上!就算這沈青彥的眼種再怎麼誘人,表情再怎麼吸引人,他、他也不……
只見沈青彥淡紅的薄唇挑起邪氣的弧度。「沒抱過,怎麼知道不比抱女人舒服?」
阿慶臉上的熱血瞬間不受控制地往下身沖,「你、你……」還沒結巴完,下腹就一痛——
「不過,你等下輩子吧!」收回右腳,笑意斂下,沈青彥冷聲一啐。
「沈青彥,你——」
阿慶怒極,剛被挑起的慾火立時變成熊熊怒氣,他立刻撲上前開打,沈青彥也馬上回擊。
兩人瞬間在街上扭打成一團,只是沈青彥因為左手受傷,明顯地居於下風。到最後,已被打得趴在地上幾乎動彈不得,他乾脆閉上眼,任憑阿慶一拳一腳地往自己身上打。
反正他被所有人遺棄。
所以,乾脆就這樣被打死算了……
「咳、咳……」好痛……
抱著疼痛不已的肚子,沈青彥幾乎連推門的力氣也沒有了。
下午被阿慶痛打一頓,在快要昏厥前只覺得自己好像被拖著往暗巷去。
他寧願死也不會再受這種侮辱!奮力掙扎間似乎聽見有人喝阻,阿慶這才丟下他逃逸無蹤。
那位路人要叫救護車,但他拒絕,只是回店裡拿回自己的背包,不用店長開口,便主動辭職,再拖著快散架的身軀回家。
還沒死,他還沒死。然而這回衝進來勸阻的,卻不再是漾著溫柔笑意的項承。
沈青彥疲憊不堪地推開門。屋內黑漆漆的,只有廚房那裡點著盞小燈,他踢開地上的空酒瓶,走了幾步,卻看見離大門最遠的那張沙發上坐著他兩個月不見的母親。
此刻她並沒有頂著上班時妖惑酒客的大濃妝,臉上一片慘澹,雙眼更是空洞得沒有半點生氣,與先前總帶著鄙夷厭惡的眼光看他時迥然不同。一瞬間,沈青彥竟覺得她好像老了十幾歲一樣。
忍不住地,他脫口問:「你怎麼了?」現在她應該在上班才對。
杜麗娟像是現在才看見他,猛地一回神,下一瞬,她竟尖叫咆哮著往他衝去。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沈青彥一愕,也忘了閃躲。
杜麗娟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尖厲的哭吼道:「他騙光我所有的錢!虧我還這麼相信他,將錢拿給他投資,他居然把我所有的積蓄全部騙光——」
受傷的手臂被這麼一抓,沈青彥痛得皺起眉,但他無暇理會,因為母親哭吼的內容更教他震驚。
「媽,你在說什麼?」是誰騙走她的錢?
杜麗娟只是瘋狂的哭喊:「為什麼每個人都背叛我!先是他背著我在外頭跟男人亂搞,最後還和我的男人私奔,之後的每個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而你……我把你養這麼大,你也背叛我,在我背後和那些男人亂來!」
「我沒有……」談起過往,沈青彥氣得渾身顫抖,立刻反駁:「是你的男人每個都是禽獸!」
啪!
臉上熱辣辣一陣痛,杜麗娟在打了沈青彥一巴掌後,突然像瘋了般開始用力抓打他。
「要不是為了你,我會變成這樣嗎?要不是為了這個家,我會相信蕭偉漢那傢伙,把錢全拿給他投資,還不就是為了賺更多錢養你嗎?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為什麼我要懷孕生下你?為什麼我要養你這個下流骯髒、專搶我男人的賤種!」
「你夠了沒有!」再也受不了母親潑婦般的行徑,加上傷口疼痛不已,沈青彥用力將她推開,吼道:「我也不想被生下來,如果被生下來就是為了接受你這種對待、被你的男人強暴,你還不如一開始就把我打掉!」
他何嘗想來到這世上?這個黑暗骯髒的世界令他作嘔!
杜麗娟被他推得後退好幾步,她失神了下,又哭罵道:「好啊,我現在就打死你!」說著,又衝向前去。「我是為了什麼要生下你?為了什麼被你們父子兩個聯手背叛?我打死你,打死你好過讓你到處跟男人睡,留下來丟我的臉!」
她要打,又被沈青彥推開,這回她被推得跌坐在地上。
沈青彥也好不到哪裡去,原本止了血的傷口又在杜麗娟抓扯下迸開,他難過的蹲坐在牆角,喘了幾口氣後,才抬起頭心碎不甘地大吼:「為什麼?為什麼你寧願相信那些拋棄你的男人,也不願相信你兒子?就算我再怎麼下賤,也是你生出來的!」
「你!」跌坐在他面前的杜麗娟用力抬起臉,哭紅的眼裡佈滿血絲,她瞪著沈青彥,眼底只有怒氣與恨火,壓根沒有一絲一毫母親的慈愛。
見狀,沈青彥只感到悲哀。他無力地垂下肩膀,避開了杜麗娟像在看待仇人般的眼神。
心頭再如何怨,他仍知道對方是自己的母親;可是,他的母親……卻視他如同敵人……
沉默間,杜麗娟忽然站起,轉身走入房內。而沈青彥只是坐在冰冷的地面,將臉靠在膝上動也不動。
也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是被一陣聲響給吵醒,他覺得口渴,這才搖搖晃晃站起,蹣跚地走到廚房要倒水,可是飲水機內早已沒有半滴開水,他只好拿著杯子隨手接起自來水放到唇邊。
家裡經濟本來就很困難了,就連這公寓也是租的,現在母親又被騙光所有財產,他該做些什麼?
好累,人為什麼要活得這麼累?快樂呢?希望呢?為什麼他看不見這些,只看見絕望?
不知怎地,腦海中突然浮現項承那雙乾淨溫暖的漂亮眼眸,那雙載滿陽光與希望的眼……想到這裡,他拿出手機,上頭連個來電顯示示也沒有;果然,說什麼會聯絡,全都是騙人!
憤懣地將手機往地上一砸,沈青彥捧著水杯走出廚房,抬眼,竟看兄大門口站著一個人。
在看清那個人的臉時,他只絕肺裡的空氣都被瞬間抽掉,手中水杯也落到地上摔個粉碎。
深藏的恐懼都在此刻被挖掘出來,一股惡寒從腳底慢慢往上爬升,緊緊攫住他的心房——
「呵呵,這不是我的小青彥嗎?都長這麼大啦!」
站在門口的男人笑嘻嘻地說著,一步步向他走來……
真是的,學長那傢伙,居然將他與沈青彥的關係透露給爸媽知道,害他從肯丁回來後,又馬上被電召到中部老家花了整整半天的時間解釋,幸好爸媽也不算不開明,雖然不高興,卻也沒再多說。
算了,早些攤開,也省去日後要再花時間溝通。
從車子進入建國高架橋開始,項承就不斷撥打手機,雖然和沈青彥分別不過一日,但他已等不及要約他出來見面,但不知是怎麼回事,每每都在響完鈴聲後切入語音信箱。
奇怪,現在才晚上六點啊,沈青彥應該沒這麼早睡才是。
項承在思考一會兒之後,便掉轉車頭直接往先前接送沈青彥的住處開。
真希望來得及找沈青彥一起出來吃晚飯,項承微笑的想著。來到房子外,他將車停放好,首次按了門鈴——
出來開門的,竟是之前在酒吧見過的男人!
項承臉上的笑意一僵,縱使知道沈青彥在認識自己前已有了這個男人,但卻沒想到他竟一直和這名男子同居!
「是你?」伍熙和認出項承,怔愕過後便露出友善的一笑。「有事嗎?如果是要找青彥,他現在不住這裡了。」
「呃。」好半晌,項承才有辦法自震愕中發出聲音。「這樣啊,抱歉,因為青彥的手機打不通,不知道你是否知道他的去處?」
雖然這麼問只凸顯了自己在沈青彥心中的重要性不高,但想起上回分開前沈青彥那一笑,他還是想再努力。
聞言,伍熙和微皺起眉。
「打不通?應該沒事才對啊……」他掏出手機試了下,果真沒人接聽,換撥沈青彥家中電話,一樣沒人回應。
後頭傳來他未婚妻詢問的聲音,伍熙和回頭應了句,將手機收起後,對上項承疑惑的目光,只是笑了下。
「那是我未婚妻。」
啥?那這名男子和沈青彥的關係究競是什麼?
看出項承眼底的不解,伍熙和悄悄打量著對方,發現項承果如沈青彥所形容,看來乾淨單純,不過這僅止於第一眼。項承眼裡還有著從容與堅定,那是成熟男人才會有的,項承他……是個令人安心的人,而這一點,只怕沈青彥他並沒有發覺吧?
打量完後,伍熙和這才問:「你很喜歡青彥吧?」不待項承回答,他又笑著伸出手,「抱歉,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姓伍,叫伍熙和。」
「幸會,伍先生,我是項承。」項承伸出手和伍熙和相握,初見面時的尷尬也隨這一握而消去幾分。
掌心所握到的是帶繭的厚實,項承他壓根不似外表的不經事,這更加深伍熙和想幫他的決心。
「昨天你送青彥回來後,因為未婚妻的事,他和我大吵一架,便跑出門了……抱歉,我只是闡述事實,沒有別的意思,希望你別想太多。」
「不會。」項承搖搖頭,苦笑道:「我知道青彥無發法全心的信賴我。」
「想來他也沒將過去的事情告訴你了?」伍熙和歎口氣,「青彥會有顧慮也是當然,只是……」
再這樣下去,青彥和項承要拖到什麼時候才會有結果?他知道青彥並不會隨便與人發生關係,肯定是心中極喜歡項承才會願意,偏偏陷在遇去的陰影中走不出。
卻見項承只是微笑。「我相信青彥總有一天會親口告訴我。」他需要的是時間向沈青彥證明自己對這份感情的篤定。
「但願如此。」伍熙和沒再多說,比了個手勢請項承稍待,他回頭向屋內的女人說了幾句話後,又走出來反手將門關上。「青彥跑出去後,我一路跟著,見他回家後才回來。他家不好找,我帶你去吧。」
「謝謝。」
他殺人了……
手上的鮮血和倒在地上的男人,在在召告了這個事實——他成了殺人兇手!
但是……這不是他的錯啊,誰教這個男人,這個名叫蕭偉漢的男人,這個在他十三歲那年強暴他的男人……騙走母親的錢,而且還……再次將他強暴!
沈青彥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赤裸的雙腿間不斷流淌出屬於那個下流齷齪的男人的東西。
就在剛才,十三歲時的惡夢再度降臨,縱使他再如何掙扎,但受傷的身軀仍被輕易制伏,男人口中說著淫猥的粗話,濁臭的鼻息在他耳邊噴發……無視他的哭喊,用骯髒的男性不斷貫穿他!
混亂間,他摸到地上的酒瓶,趁男人發洩過後虛軟無力,用力砸去——暗紅的血液從蕭偉漢頭上流下,就像他這幾年來反覆做的惡夢,夢中也是一片腥紅。
所以他的惡夢……結束了嗎?那現在呢?他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不敢再看趴在地上動也不動的蕭偉漢,沈青彥慢慢移動疼痛不堪的身體,最後靠在杜麗娟房外的牆上。
「媽……媽……」坐在母親房門前,染滿鮮血的雙手顫抖著舉起,沈青彥虛弱地敲了兩下門,隨即頭一傾,抵在門板上痛哭。「媽……我殺人了……怎麼辦?我怎麼辦?」
肩膀因哭泣與害怕而不斷抽搐,淚眼模糊間看見自己被侵犯的身提上都是瘀痕於抓痕,赤裸的大腿處還有觸目的血跡與令人作嘔的濁白,想起母親嫌惡冰冷的目光,他連忙用力將它們拭去,哭道:「媽……我沒有勾引他……你要相信我……」
門內,仍舊什麼動靜也沒有。
沈青彥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捂著臉不斷哭泣,手上粘稠的鮮血沾了滿臉,鼻間聞到這股腥味,他身體猛然一震,又驚慌地放下手,這回,他開始用力拍打門板。「媽,媽……他騙走你的錢,是他該死……所以我殺了他了,你這回會信我的,是不是?你開門啊……」
死寂的屋內,只有他虛弱的叫喚,門內的杜麗娟什麼回應也沒有。
「媽……我沒有背叛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在這個世上,他只剩下母親了。「求求你相信我……我就要坐牢了,你還是不信嗎?」
殺人的恐懼、母親的不信任,在在化作一層又一層的恐懼將他緊緊包覆,幾乎窒息,沈青彥抵著門板一聲又一聲地抽噎,客廳電話響了,他也沒有動作,只是不斷哭泣。
許久,不想杜麗娟懷疑的沈青彥緩緩舉起手握住門把向右轉動,門沒有鎖,隨著他的動作而被輕輕打開。
房裡一片凌亂,地上倒著張椅子,還丟著把剪刀。
他垂著頭喚了聲:「媽……」
靜悄悄的,沒人回應。
沈青彥握緊雙手,深吸了幾口氣後才抬起頭,張唇要解釋,視線卻猛地定住。
破舊的老公寓,橫粱並沒有被遮起,黑暗中,低矮的墚上掛著長布條,布條下,是杜麗娟慘白的臉孔——
沈青彥張大眼,死死瞪著不知何時上吊自盡的母親,他身子緊緊繃起,喉嚨只無聲地抽著氣,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過了許久,他才掩面慘叫一聲:「不要——」
不要這樣對他,不要一個接著一個離開他,先是伍熙和,再來是項承,現在連他唯一的親人也沒有了!
為什麼要丟下我一個?為什麼?為什麼!
沈青彥趴在地上不斷痛哭尖叫,這棟破舊的公寓內沒什麼住戶,壓根沒人理會。他哭了一陣,忽然抬起臉,從地上拿起杜麗娟用來剪布的剪刀。
「你們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我還活著做什麼?我也不要活了!」
他拿起剪刀便往手腕割。刀刃雖然生,還是隨著他的動作在他手腕割上一道又一道血痕。
反正沒人要他,而他的身體也變成這樣了,他早就不想再活下去,活著那麼累,什麼希望也看不見,他又何必?
鮮血從手腕流出,再一滴滴落在地上,與他未曾止歇的淚漬溶成一片。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道人影衝了進來,用力將他手上的剪刀奪過——
「青彥!夠了!」
項承和伍熙和來到沈青彥居住的公寓外時,發現不管如何按門鈴也沒人回應。
伍熙和覺得奇怪,伸手試推了下門,才驚訝地發現大門竟然沒有上鎖。
然而推開門,屋內的情形更令人吃驚!
只見凌亂不堪的屋裡,靠近廚房處有一個男人倒在地上不知生死,而另一間房裡,更傳來幽微的哭泣。
「青彥?」項承收起訝然,甫喚了聲,他身旁的伍熙和已一臉凝重的衝過去。
項承忙跟上,就只聽伍熙和暴怒地吼出聲。
愕然地看著屋內慘不忍睹的景象,項承只覺渾身血液都在此刻凍結。
只見伍熙和抱住衣不蔽體的沈青彥,阻止他再自殘,項承驚愕過後,馬上拿出手機撥打,叫了警察與救護車後,他旋即快步上前。
只聽沈青彥不斷哭叫:「我不想再活著了,熙和,你殺了我算了,反正你們都不要我了!」
「青彥!冷靜點!」
看清沈青彥現在的模樣,項承心中泛起一陣陣剌痛,強忍住幾乎奪眶的淚水,他蹲下身,從伍熙和懷中接過渾身鮮血的沈青彥,輕喚:「青彥……」
看清來人是誰,沈青彥忽然大叫一聲:「放開我!放開我——你都知道了是不是?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沒有,我沒有不要你……」將不斷掙扎的沈青彥樓得更緊,項承啞著聲安撫。
「你騙我!像我這樣的人……沒有人會陪在我身邊,有人會喜歡我……」沈青彥掩住臉,淚水與鮮血滴在項承的衣服上,染成一片深紅。
「不要……不要……」他慕地尖叫:「我不想讓你知道!你走開……走開——」
「青彥,我不會走,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伸手將沈青彥的臉按在自己胸前,項承只是用乾啞的聲音一再重複。「我喜歡你,不會離開你,不會討厭你,不會不要你。」
每承諾一句,他就輕撫一次沈青彥柔軟的黑髮,溫柔的嗓音彷彿催眠的咒語,在蔓延一片的黑暗中緩緩發出一點光亮。
一直在一旁默不作聲的伍熙和找來一件外套替沈青彥披上,等到警察與救護人員趕到時,項承懷中的人已停止哭泣,閉上眼沉沉睡去。
臨去前,項承回頭看了陰暗空蕩的房間一眼。想起沈青彥昨夜的笑,他抬手遮住臉。
他料不到,隱埋在沈青彥心中的痛苦,竟是這麼的沉重;如果能早些發現,是否就不會變成這樣?還來得及吧?他還能做些什麼吧?
又深吸一口氣,他放下手步出房外,而掌心,早已一片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