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卷珠簾,深坐蹙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唉……」
司徒竺琉側過頭望向聲音來處,卻見齊衍笑吟吟地走進來。
只見齊衍一屁股坐到司徒竺琉所坐的長榻上,陪著他一同望月興歎。
自從司徒竺琉大病一場之後,只要楚烈一接近,他就會歇斯底里的大哭大吼,最後,楚烈只得挫敗地不再靠近他。
「唉……」齊衍又歎了一聲。
「吵死了。」司徒竺琉橫了他一眼。
「你不安慰我?真是過分!」齊衍哇哇叫著:「我供你吃供你住,你一點感激之意都沒有就算了,還將嘯鳴山莊中那麼多東西摔爛,這我也不計較,可是你居然連我心情不好都不管,這就直一的太無情了!」
司徒竺琉聞言,只得無奈地開口敷衍:「你為什麼心情不好?」
「因為你心情不好。」齊衍正經的回道。
「無聊!」司徒竺琉撇撇唇,不想再搭理齊衍這個怪人,「你若嫌沒事做,就去找何霽,別來煩我。」
「找那傢伙做什麼?又不是閒著沒事去讓他損!」他冷哼一聲,「不提這個,你真的打算就這樣和楚烈僵持下去?」
都半個月了,這兩個人還這樣沒完沒了的,他看了都覺得心煩,而且嘯鳴山莊被破壞的財物更已達到了天價。
他直一搞不懂,他們上回還在那裡你儂我儂,怎麼一眨眼就又變成這副光景?再這樣下去,不光是司徒竺琉心情不好,連他也覺得欲哭無淚啊!
司徒竺琉臉色一僵,隨即生硬地別過頭,「沒錯。」
「那好。」齊衍挑起眉,既然司徒竺琉這裡沒有轉圜的餘地,那他乾脆從楚烈那邊著手,「那你請便,敝山莊已經沒有再將你留下的理由,你若想走,我們也不會強留。」
聞言,司徒竺琉的臉上難掩驚愣。齊衍這是在……趕他?
齊衍露出一抹生疏的微笑,又開口道:「你走吧,你不是一直很想走?現在楚烈也不會欄你,我們也不會阻擾,大門就在直走出去右轉到「留香亭」再左轉直走穿過洞門二十步的地方,請便。」
他比了個「請」的手勢,趕人的意味十分濃厚。
司徒竺琉很快的自驚訝中恢復,「我要收拾一些東西。」他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往床邊的櫃子走去,開始動手收拾一些隨身衣物。
的確,他是沒有理由再待在這裡了,齊衍的話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他何必再死皮賴臉的住下?更何況他也已經打算要放棄楚烈,那他還能用什麼樣的身份留下?
「我會要人備好馬車,你收拾完就直接到大門去。」
齊衍丟下這句話就起身離開,但他才一出門,就又立刻溜往楚烈發呆喝悶酒的地方。
「大事不好啦!」他假裝氣喘吁吁地站在門邊,「琉璃娃兒要走了!」「什麼?」楚烈一愣,放下酒杯不敢骨信地看著他。
「我剛才去他房裡,見他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齊衍佯裝驚惶的催促道:「你愣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去迫他!要不然你先前費了那麼多心思……哇!」話還未說完,齊衍就連忙側身讓開,以免被狂奔而出的楚烈撞個四腳朝天。
望著楚烈又急又氣的身影,齊衍忍不住掩嘴偷偷一笑,但他隨即抬頭四處張望了下,在確定每個角落都沒有何霽的蹤影后,才縱聲長笑。
「哈哈哈……好好笑,呵呵,兩個笨蛋……哈哈,啊——」他尖叫一聲,瞪著大刺刺從房內步出並且一臉訕笑的何霽。
「怎麼不笑了?」何霽微笑地望著像活見鬼似的齊衍,「齊老大這次做得很好啊!」
「你、你騙人,你一定在心裡偷偷笑我!」齊衍光火地轉過身,不想再留在這裡聽何霽恥笑他。
可惡,他居然忘了看房內還有沒有其他人!
可是誰知道何霽會好死不死的和楚烈在一起!
看著齊衍氣沖沖的背影,何霽唇畔的笑意更加深,他那雙總是令人看不清的眸中也流轉著盈盈的笑意。
「真是的,我這次可是真的在誇他啊,不過,還缺臨門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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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竺琉拎著收拾好的包袱才踏出房門,就被一個聲音喚住——
「停下。」
疑惑於這個未曾聽過的聲音,司徒竺琉依言停下腳步,回頭看向來人,發現是那晚與楚烈在一起的那個秀美少年。
玉離難掩妒意的又踏前一步,想將把楚烈迷得神魂顛倒的司徒竺琉看個仔細。
「不過爾爾嘛!」在看清楚司徒竺琉的容貌後,玉離的唇角鄙夷地一揚。
「彼此彼此。」司徒竺琉也不甘示弱的回敬一記。
「你!」玉離漂亮的臉孔因他的話而獰起,「你這個不受寵的人,竟然還敢在這個時候要嘴皮子?」
「我不需要讓你來評斷我的價值。」司徒竺琉不想和他繼續耗下去,「你若沒事,我要走了。」
他拿著包袱轉過身就要邁開步伐,卻又被玉離叫住。
「我不會將二爺讓給你的!」他打從一見到楚烈就對他傾心不已,怎麼可能輕易將他交出!
「那我將他讓給你。」司徒竺琉回頭對他不屑地揚起一抹笑,「那種人,只有你才會當成寶。」
「噗!」躲在暗處偷看的齊衍忍不住噗哧一笑,卻被楚烈瞪得連忙摀住嘴巴,但他仍是按捺不住地做了評論:「琉璃娃兒可真是一針見血。」
「閉嘴!」楚烈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轉頭專注地瞧著司徒竺琉與玉離。
「你竟敢這樣說二爺!」玉離氣得漲紅了臉,「二爺在江湖上可是人人敬畏的漢子!」
「也只是敬畏而已。」司徒竺琉橫了他一眼,淡淡的回道。像楚烈那種私德不修的傢伙,他還真懷疑他是不是幹過採花大盜,人盡可「上」呢!
「可惡,瞧我撕爛你那張嘴!」玉離氣惱地衝上前去,揚手就要給司徒竺琉一巴掌。「二爺看得上你是你前世修的福,你這傢伙還敢自命清高的說這種渾話!」
司徒竺琉伸手一格,「我寧願不曾遇見他,認識他是我倒了八輩子楣。」如果沒有楚烈的出現,那現在的他將不會是這副狼狽的模樣,更不用因為對他傾心而讓自己的心傷得如此深!
玉離聽他如此貶抑楚烈,更是惱火的再朝他揮了一拳,但司徒竺琉又側頭避過,兩人就這樣打了起來。
「哇,打起來了、打起來了!」齊衍睜大眼興奮地道:「楚烈,怎樣?是不是很有成就感?」竟然有兩位少年為了他而大打出手呢!
「閉嘴!」楚烈斥了他一句,起身就要出去分開扭打成一團的兩人,以免看來柔弱的司徒竺琉會被玉離給打傷了。
「等等!」一旁的何霽一把拉住楚烈,「你不想看看勝負?」
「不想!」眼見司徒竺琉被玉離拉住頭髮用力往下扯,楚烈心疼地就要撥開何霽的手。
「司徒竺琉不像你想的那麼柔弱,你現在出去對你們兩人的關係也沒有幫助,不妨再等一會兒。」
「這……」
楚烈躊躇了一下,就在這瞬間,只見司徒竺琉似乎對玉離的糾纏感到厭煩,他寒著一張俏臉扯回自己烏亮的長髮,接著手一揮,就聽玉離尖叫一聲,伸手忙不迭地掩住自己的臉,鮮血自他指縫汨汨流下,逐漸染滿整隻手掌。
所有人都被這一幕驚得身體一僵,忘了動彈。
「你、你……」玉離又驚又怒,身子因害怕被毀容而顫抖不已,「我要殺了你!」他居然敢劃傷他最引以為傲的臉,如果楚烈因此而不再喜歡他……
「還你就是了,有什麼大不了的!」司徒竺琉冷笑一聲,舉起匕首就往臉上一劃。
哼!一個男人臉上有傷痕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不准!」
下一瞬間,司徒竺琉只覺得手腕一痛,楚烈人已站在他身前將匕首打落,一張性格的臉也因他不愛惜自己的舉動而變得鐵青。
司徒竺琉愣了下,完全無法對楚烈的忽然出現做出任何反應。
而玉離一見到楚烈,立刻如遇浮木般地哭著投入他懷中,「二爺,那賤人劃傷我的臉,你要替我討回公道!」
「滾!」楚烈粗魯的一把推開他,「立刻給我滾出這裡!」他絕不容許有人動司徒竺琉,甚至辱罵他!
「二爺……」玉離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為什麼?」
「我全看見也聽見了,是你咎由自取,滾!」
「我不要、我不要!」玉離撒潑地緊緊抱住他哭喊:「我愛你啊!我不要離開你,不要……」
「我走了。」司徒竺琉不想再看眼前這出令人作嘔的戲碼,只是拿起剛才掉落在地上的包袱與匕首,向其他人一揖,轉身離開。
齊衍對司徒竺琉的瀟灑感到吃驚。事情怎麼好像和他想的不一樣?
「人真的讓你逼走了喔!」何霽涼涼地對著呆愣在一旁的齊衍椰揄道。
聞言,齊衍才如大夢初醒般地大喊一聲:「糟了!」
他想去追司徒竺琉,卻被楚烈擋下。
「幫我送走他。」他將玉離往齊衍懷中一推,「我去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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嘯鳴山莊位於山腰,要下山得經過漫長的山路,路面崎嶇不平甚難行走,司徒竺琉一路疾奔而下,已因天黑看不清楚而掉了好幾次跤。
藉著黯淡的星光,他支起疼痛不堪的雙腿想要再往下走,但一隻手卻迅速橫了過來,緊緊摀住他的嘴巴,將他用力拉到一旁。
「嗚……」沒料到會有人埋伏,他用力地掙扎著,手上的包袱也因掙扎而掉落。
這手的觸感不可能是楚烈,難不成是……山賊?思及此,他駭得冷汗直流,舉足就往後踢——
「別掙扎。」來人化解了他的腳勁,並低聲喝阻:「我是秦瀟,不是惡人。」見懷中的司徒竺琉不動了,秦瀟才放開手。
「秦瀟?」司徒竺琉疑惑地瞅著他好一會兒,「你是上次送我下山的人?」
「不是,那是我的孿生弟弟,秦湘。」他朝司徒竺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先別問,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
「為什……哇!」話還未問完,司徒竺琉就被秦瀟用力扯到一塊大石頭後面藏匿起來。
兩人才剛躲好,楚烈人也已經迫到。
「琉璃娃兒?」他朝空無一人的山野長聲叫喚:「你在哪裡?」奇怪,他剛才明明有聽到腳步聲的,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人影?
他又朝四周張望了下,「別躲著我!」突然,腳下踢到一個東西,他彎身撿起司徒竺琉方才遺落的包袱,眉頭皺得死緊。
這包袱怎麼會在這裡?難不成是他出事了?
可是這座山頭自嘯鳴山莊進駐後,應該就沒有山賊了……
「慘了!」秦瀟見楚烈拿起那個包袱,忍不住叫了出聲。
何霽交代他要在這裡捉住司徒竺琉,並且不能讓楚烈發現,若是功虧一簣的話,上回他不小心撕破的那把扇子就要賠了,哇……他沒錢賠啊!
楚烈聽覺靈敏,立刻抬頭朝聲音的出處慢慢接近。
司徒竺琉見狀,也皺起了眉頭。
若讓楚烈找到他,一切又得重頭……不,他已經決定要忘掉這一切,怎麼能夠再度淪陷?
見楚烈一步步地接近,司徒竺琉的身子也因此而緊繃。
怎麼辦?該拔腿逃開嗎?可是,他心中仍有個聲音在誘惑他別動……
他抬頭又看了楚烈一眼,想逼自己盡快下定決心,但當他再次抬眼時,臉色倏地變得慘白。
「楚……」他張口要叫,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星光下,赫見玉離陰寒著一張臉,如惡鬼般地站在楚烈身後,舉刃朝他用力一刺——
「哇!」秦瀟低叫一聲,顯然也沒料到楚烈竟會如此專注在尋找司徒竺琉上而被刺中,「別出去。」他用力按住司徒竺琉的身子,不准他亂動。
但見楚烈的身子晃動了幾下,緩緩回過頭凝視彷彿換上另一張臉孔陰沉至極的玉離。
「楚烈,你該死……」他用力抽回手中的短刀,鮮血便如泉湧般地白楚烈腰間的傷口流出,「我花了這麼多時間,費盡心機接近你,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功虧一簣!」
「你……」楚烈不敢置信地睜大眼,顯然不明白玉離這番話的意思。
「霍山派,還記得嗎?」玉離解答了他的疑問,「我派少主慘死在你劍下,這幾年來我奉命尋找你、接近你,就是在找機會殺你,現在我就要完成任務了!」
他再次舉起染血的短刀,「楚烈,你的死期到了!」
短刀毫不留情地再度沒入沒有抵抗能力的楚烈體內,雖然他側身想躲開,卻傷重難行。
楚烈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冷冷地望著玉離,像是明白了一切。
「別怨我……」玉離淒然一笑,「我不想殺你的,如果你愛我的話……」
楚烈龐大的身軀一癱,再也無法控制地倒落在玉離身上,任由他將自己帶走。
司徒竺琉想要出聲,卻被秦瀟摀住嘴巴,他的眼淚決堤,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麼難過。
他終於知道,他永遠也無法不愛楚烈,即使他再怎麼令他傷心,都此不過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來得令他肝腸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