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對於這個傢伙的第一印象絕對是稱不上好的。
    一個男孩子,居然有著水汪汪並且半含水霧的大眼,眼睫毛長捲得像能在上頭放根火柴般皮膚晶瑩剔透像沒曬過太陽似的,一張嘴巴軟潤粉嫩兄帶著微微的水光:全身上下,只有接近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和濃淡適中的劍眉勉強及格——這就是裴浩對眼前男孩的印象。
    男孩叫作嚴家煜,是他大學好友嚴家曜的弟弟。
    相較起嚴家煜,嚴家曜有著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正看反看都十足男人味的外表;因此,在好友向他介紹嚴家煜的時候,裴浩的第一個反應便是——
    「你確定他是你弟弟?」
    這句話顯然有失禮貌,所以嚴家曜一拳打上他肩頭。「不然他是你弟弟嗎?」
    「笑話,我才沒有長得這麼漂亮的兄弟呢!」裴浩揉揉被打痛的肩膀。
    男孩子嘛,就該看起來健健康康的,還要有一身被曬黑的皮膚,哪能弱不禁風像個女孩一樣。
    他承認這種先入為主的觀念是不好的,但他就是不喜歡脂粉氣太重的男生。
    用餐時間,小小的咖啡館裡卻坐滿人。
    雖然咖啡館主要是賣咖啡,簡餐啥的只要能入口就行,但由於這裡的主廚燒了一手好菜,加上價格又公道,所以口耳相傳下,每到閒餐時間便擠滿一群饕客,不先預約還不一定有位子.一直靜靜坐在嚴家曜旁邊的嚴家煜,在聽見裴浩的話時,彎起眉露出潔白的牙齒笑道:「裴大哥,你是在誇獎我長得好看嗎?謝謝。」
    基本上,不會有男孩子被說漂亮還能用近似天真的笑道謝的;而嚴家煜的話也讓裴浩猛地省悟自己剛才說話太過不經大腦,受陽光洗禮過的麥色臉龐頓時有些紅,幸好咖啡館裡打著昏黃的燈光,看不出來。
    他搔搔一頭短髮,「呃……你別介意,我只是一時口快,沒別的意思。」
    「那意思就是說,你不是花誇獎我羅?」嚴家煜一扁嘴。
    三個儀表出眾的男人坐住一起,自然是眾所矚目的焦點,嚴家煜這一扁嘴,裴浩似乎還能聽見有女生低喊著「卡娃伊」的聲音。
    裴浩覺得有些反胃。
    嚴家煜一把扯住哥哥的衣袖,哇哇大叫:「哥,我被裴大哥嫌棄了,他說我醜,嗚嗚嗚……」
    「別耍笨了好不好!」嚴家曜對自己弟弟的白癡行徑早己習以為常,更甭說會被那演技極爛的哭戲給耍了。
    回過頭看向似乎受到驚嚇的裴浩,嚴家曜一聳肩,表情很是無奈。
    見嚴家煜竟還邊吸鼻子邊瞅著自己瞧,裴浩只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愛撒嬌的男孩子,不及格。他皺皺眉。
    嚴家煜見他不說話,還不死心地追問:「裴大哥,我真的長得很醜嗎?」他一面說,一面把自己那張過分美麗的臉往裴浩面前湊。
    美的東西,遠看舒服,近看的話,那就叫震撼。裴浩不諱言自己在這麼近距離下看見嚴家煜的臉時,有一瞬間的恍神,但他很快便在那對閃著異常亮光的水眸中回過神。
    「不,不會丑。」裴浩搖頭否認,卻忍不住在心頭加了句——但是身為一個男孩子,長這樣很不正常。
    他的話讓嚴家煜破涕為笑,但不知為何他還是一逕往自己的方向湊,用著過分甜膩的聲音說話。
    「裴大哥,你長得好帥握……」
    咦?奇怪,等等,好像有個聲音……裴浩攢起眉要聽,卻聽不真切。
    嚴家煜又道:「比照片上還好看呢……」
    裴浩發誓自己真的有聽見吞口水的聲音!他疑惑地看向嚴家煜,「你……肚子很餓嗎?」要不幹嘛吞口水吞得這麼大聲?
    嚴家煜沒有回答,只是露出大大的、近乎天真的笑容,但下一秒就讓嚴家曜一把按回位子上。
    「坐好,你不覺得丟臉嗎?」
    「嘿嘿嘿……」又是近似白癡天真的傻笑,不過笑聲裡不知為啥摻雜了
    聲「哎喲」。
    裴浩啞然,在這種情況下完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幸好侍者很快便送來前菜,讓他得以藉由吃飯來轉移這份尷尬。
    家中只有年齡差距極大的兄姊,加上脫離高中生活很久了,他不大會應付這種年紀的孩子。
    嚴家曜笑道:「阿浩,你別介意,這傢伙打小開始就這白癡樣,習慣便好。」習慣?裴浩挑起眉,瞅了嘴裡咬著麵包、眼睛卻眨也不眨猛盯著自己瞧的嚴家煜一眼,露出一抹笑,「不會,這樣很可愛,有這種弟弟很不錯。」
    過了今晚自己便不會和這裝可愛又漂亮過頭的小鬼頭見面了,撒謊個一兩句也沒關係,要說這傢伙討喜或怎樣的天花亂墮也都可以。
    今天是他嚴家煜活了十八年來最興奮期待的一刻,因為大哥要帶他去吃飯。
    當然,吃個飯或許沒什麼,但若作陪的不只那個沒啥幽默感的大哥,還有一個自己朝思暮想、在夢中早已數次了幾百遍的對象呢?哦,他巴不得晚上快點來。
    第一次見到他是在大哥大學四年級班游的照片中,一堆男女當中他一眼就看到他。在眾人都是咧嘴笑開懷的一刻裡,只有他一個人因為拘謹而閉著嘴巴,神情還有點彆扭,似乎不怎麼愛照相。
    他長得很好看,出色深刻的五官,有點日本型男的味道:濃眉、挺鼻,內雙的眼深邃迷人,稍微缺乏情感的薄唇紅艷誘人,麥色的肌膚與露出神外的結實臂膀則說明了他喜好戶外運動。
    之後,他陸陸續續在大哥的生活照看見他,知道他是大哥的好朋友,叫裴浩,運動健將,迷煞多少高中少女與同齡女孩,尤其那種酷酷的模樣,更添魅力。
    他當下也成為裴浩的大粉絲.
    在很早開始,嚴家煜就知道自己的性向,因為國中第一次夢遺的對象就是某位很Man、有著麥色肌嗜的成熟男星。
    然後隔天一早,他問起大哥是不是男人也可以愛男人?大哥一聽,口中的稀飯直接噴了他滿臉,然後狠狠告誡他這是不正常的。
    他也很想正常啊,可是一次、兩次,到最後,國三那一年他抱著大哥的腳哇哇大哭,三叫,怎麼辦,我把一個男人強姦了!
    「你說什麼?」嚴家曜大吼一聲,「那男的呢?我不是要你去愛女生,你強姦男人做什麼?快點,人呢?現在在哪裡?」
    快點趁別人還沒發現時毀屍……不,是將人帶回家處理。
    「在……在我夢裡……」
    嚴家煜抽拙噎噎地,下一瞬便讓嚴家曜一腳瑞開。
    「白癡!」沒想到自自己會和從小白癡異常的小弟一塊兒瘋,嚴家曜真想為自己的愚蠢狠扇兩巴掌。
    「可是我不喜歡女人嘛!」嚴家煜還是哭哭啼啼的,遺傳自母親的漂亮臉蛋全皺成一團。「看到女生我那裡都沒反應、就要男生才可以嘛!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喜歡男的,哥你再強迫我,我就、我就……」
    瞪著小弟哭到肝腸欲斷的模樣,嚴家曜嘴巴蠕動幾下,終於只能歎口氣。「算了,隨便你啦。」
    現在的社會對同性戀也不是不能接受,小弟的性向又是天生的,他再怎麼扭轉也轉不過來吧?他看過很多報導,有男人為了隱藏性向娶妻生子,到最後還是背著老婆在外頭偷吃,他怎樣也不願意看見小弟去害了別人。
    因此,嚴家曜很認命地接受自己有個同性戀弟弟的事實,原因在於他不想害了別的女人;可是、可是他怎麼樣也沒想到,居然害慘了他最要好的朋友。
    「裴大哥好帥喲,本人比照片更好看……哥,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他了。」
    嚴家煜滿臉陶醉,水汪汪的大眼裡似乎還可以看見一顆顆夢幻的粉紅泡泡。
    「就算喜歡,也不要露出這麼飢渴的表情!」嚴家曜一敲嚴家煜的腦袋。
    沉醉在適才晚餐時刻的美好回憶中,嚴家煜絲毫不感疼痛,還是滔滔不絕的說:「他說我長得好看,還說有我這樣的弟弟很好矣,哥,不然你現在去跟他說你不要我這個弟弟,把我送給他好不好?」
    「白癡啊你,人家是在說客套話!」嚴家曜再敲了一記。「客套話啦,懂不懂,笨蛋!」
    裴浩是什麼個性他會不瞭解,嘴巴上客氣,心裡想的根本是另一回事;況且裴浩對任何人都異常的冷淡,自己也是直到大三才和他逐漸熟捻起來。嚴家煜不滿地嚷嚷:「我看得出來裴大哥在說那些話的時候,是很真心的!」
    「你要看得出來,地球都翻過來了,白癡。」嚴家曜沒好氣地吐槽。「我再提醒你一次,阿浩喜歡女生,就算現在和女朋友鬧得不愉快也還是異性戀,你這份戀情不會有結果的。」
    「我不管!」他等待了許久,才等到裴浩與女友感情生變,不利用這個機會乘虛而入,他還要等到什麼時候?
    「小孩子。」嚴家曜又陣了一句。
    對這句話,嚴家煜並沒行反駁,但是,他該大的地方都大了,所以還是能給裴大哥「性」福的。
    「哥,你說裴大哥工作的地方在哪裡?」第一次的接觸完成了,接下來當然就是窮追猛打。他相信,追久了就是自己的。
    雖然不看好小弟的單戀,但是嚴家曜還是出於護短的心態說了,也該是讓他美夢幻滅的時候……不,是美夢成真……唉,說得連自己都心虛起來了。

《我的小狼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