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賽的規則是打一輪、休一輪,當龍觀瀾取得第二勝後,看到封楚楚來到人群裡,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擂台上某處。他轉頭過去,看見一名在擂台上將雙劍使得行雲流水的年輕男人正和賀靖打著。
「封姑娘。」龍觀瀾走過去,「昨晚一直沒見到妳……」
還沒講完,封楚楚突然漲紅臉,拚命搖頭。「我、我我我昨晚沒去哪裡,我我我一直待在客棧,睡前還、還看到你走過去……」
「嗄?」昨夜自己和賀靖賞了一個晚上的月,最後還在屋頂上睡著了,封楚楚看到的是誰?
瞥見封楚楚佈滿不自然紅暈的臉蛋,龍觀瀾正要問,四周突然響起一陣叫好聲,龍觀瀾循眾人視線望去,便見賀靖以極精妙的招式踹了男人一腳。
一旁,封楚楚驚呼一聲,連連咒罵:「死賀靖、臭賀靖,踢那麼用力幹嘛?」
「放心,大哥沒用上力氣。」看出賀靖只是招式巧妙而沒用上內力,龍觀瀾連忙安撫氣得跳腳的封楚楚──他知道封楚楚在為那個男人心疼,只是不明白封楚楚是何時認識那人的。
耳聽封楚楚兀自罵著,龍觀瀾眼一瞥,突然看見一抹暗紅消失在右前方的樹林裡,他心念一動。「封姑娘,我有些事,等會兒大哥若找不到我,妳便跟他說我到前頭樹林裡了。」
「嗯。」封楚楚應了聲,忽然想到一事,又喚住龍觀瀾:「龍公子,我大哥晚些時間會到岳陽,阿圓也會一同來,今晚咱們客棧見。」
「好。」龍觀瀾應了聲,立刻離開人群,跟著那抹身影而去。
他一直覺得那個叫風琉的西域人有問題,比武大會比不上他心頭的憂慮。
龍觀瀾輕巧地來到樹林裡,林子很暗,有種肅殺的氣氛在隱隱騷動,即使沒有人影,但這份詭異的寧靜才最為駭人。
步履踩在落葉上,發出微微的斷裂聲,龍觀瀾小心翼翼走著,越到裡處,越覺得古怪──有一股味道,似乎是……火藥味?
藥……西……山澗中那名男子臨死時說過的話條地竄入龍觀瀾腦海中,西不是指方位,藥非指毒物或藥材,而是──西域與火藥!
這個念頭剛竄入腦中,四周立時躍出四道黑影,將他團團圍住。
「被發現了?」優美的聲音自大石後發出,操著幾分生硬不自然的官話,「不過中原人精明歸精明,功夫倒也沒高到哪裡去,今天我不想動手,你們替我殺了吧。」
話一落,圍住龍觀欄的黑影立時高高躍起,分上中下三路同時攻向他,他不敢大意,連忙抽出長劍反擊。
他認得那聲音,便是昨日主動來與自己說話的風琉!
那麼,風琉在離岳陽樓極近的這處樹林裡埋下火藥是為了什麼?還有,聽他剛才的內容,他們發現的那具屍體,該不會是風琉殺的吧?對了,上回說話時,他好像看見風琉隱藏在披風下的武器,是支綴滿寶石的……長匕!
這是殲滅中原武林勢力的一大良機!
賀靖的話如警鐘般在他耳畔猛地敲響,來自西域的風琉……想要以火藥炸死參與武林大會的所有人!
密不透風的夾擊讓龍觀瀾根本無法逃脫出去警告眾人,圍攻他的並非只是單純習武的侍衛,而是身懷絕技的武林人士,一招一式皆狠辣無比,雖然只有四人,但龍觀瀾在比武時又消耗大量力氣,沒多久已現疲憊。
舉劍揮開朝他同時劈過來的兩柄長刀,龍觀瀾喊道:「風琉,你出來!」
正在整理引線的風琉聽見,妖美的臉上閃過一抹震驚,立時自石後躍出。「觀瀾?」龍觀瀾怎麼跟到這裡來了?
風琉神色變了幾變,舉手喝道:「都住手。」
四人同時停手,風琉走前一步,皺起眉。
「觀瀾,你不該來這裡的。」
昨日在大街上看見龍觀瀾時,對他的模樣就頗為喜愛,深入攀談後,對方真誠的態度與正直的性格更令人喜歡。原本他打算今晚去找龍觀瀾,並且迷昏他將他帶離戰圈,事成之後再帶回西域,想不到對方居然跟來了!
「風琉,你這是在做什麼?」龍觀瀾橫劍在胸,退了一步。「你想用火藥炸死所有人嗎?」
「你說呢?」嬌紅的薄唇拉開一抹美麗的弧度,妖艷卻帶著冰冷。
「我不會讓你趁心如意。」聽對方不否認,龍觀瀾毫不遲疑地將劍尖對準了風琉,凝神以待。
「哦?」認真的模樣很可愛哪!風琉笑著摸了摸尖巧的下巴,隨即雙手環胸,咧開嘴笑道:「觀瀾,和我一起回西域吧,好不好?」
「作夢!」一記斥喝響起,白衣一晃,瞬間躍入戰圈。「西域來的死人妖,你要敢動他半根寒毛,我賀靖絕對會將你凌遲至死!」
瞪著長相妖美無比的風琉,賀靖臉色一沉。
望著長相端秀俊朗的賀靖,風琉表情一獰。
這個男人……對龍觀瀾懷的是什麼樣的感情?兩人心頭同時竄過這個疑問,互瞪的眼中幾乎要爆出火花。
「大哥。」龍觀瀾見賀靖來了,忙靠過去簡略地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咱們該盡快將人群疏散才是。」
「嗯。」賀靖點點頭,抽出長劍,「觀瀾,這裡我先擋著,你去通知那些人,順便找些幫手。若看見霍清毓,告訴他若想替沐橫風報仇就過來這裡。」
「好。」龍觀瀾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大哥,你要小心,他們……」
「我明白。」
龍觀瀾的擔憂讓賀靖彎唇笑了笑。
一直按兵不動的風琉見龍觀瀾要走,朝那四人使了個眼色,四人身影方動,便讓賀靖一一揮開,轉瞬間,龍觀瀾已離開樹林。
風琉大怒,拔出長匕,「你是誰?」
「賀靖。」但瞥風琉一眼,表情非常不屑。「你想帶觀瀾回西域?真是抱歉,我家觀瀾討厭骯髒鬼,尤其是像狗一樣刨完地不洗手的傢伙。」
他在逗耍完封楚楚的新歡後,一下擂台就受到一群人的包圍讚揚,啥「少年英雄」、「何派子弟出英傑」的,聽得他耳朵都快長繭了。好不容易突破包圍,卻找不到龍觀瀾,只看到封楚楚和那男子依偎在一塊,然後對他怒目相向。
一問之下,封楚楚說龍觀瀾跑到這處樹林來,連比武都忘了。他立刻尋至此處,不只聽見暗藏的陰謀,也看見這名死人妖在誘拐龍觀瀾。
聽見賀靖話中譏諷,風琉臉色陰沉幾分,但也不見動怒,只是陰惻地道:「我想要的東西一定會得到手,今天得不到,不代表日後得不到,你要有所覺悟。」
「好極了。」面對風琉的挑釁,賀靖眼一瞇,冷笑數聲。「你的話讓我覺悟到除惡務盡的重要,所以你不會再有明天。」
四眸相對,一片黃葉自樹梢緩緩飄下,落至兩人面前時,百影一晃、紅髮一揚,長劍與匕首在空中以極快的速度碰撞出無數的星火,餘下四人也立即搶攻而上,賀靖頓時落入被夾擊的局面。
然而孟飛卿傳傳授的「破天三十六劍式」威力無窮,即使賀靖的修為還未臻高境,但在一時間還不至於落敗。
與五人又過數招後,風琉眸光一厲。
「功夫不錯,但我沒時間與你瞎耗。」
說罷,隔開賀靖手中長劍,他身形一動,已躍至引線處。
他原擬在明日再將火藥點燃,然後趁中原武林元氣大傷的時候率領已埋伏於關外的伏兵大舉侵佔各門各派,既然計劃已被識破,他有必要提前施行。
見狀,賀靖也立刻追上,封住風琉要點火折的動作,一腳踩在引線上,「人妖,江湖這麼好玩,可不能讓你一把火炸個精光哪。」頓了頓,他看向持劍圍住自己的四人,「說吧,你到底在這裡頭混進多少內奸?除了鳴劍門二當家、勁武門二堂主……還有誰呢?」
他闖蕩江湖雖然不到一年,也非所有門派的重要人物皆見過,但是他聽爹談起許多人的成名絕技與招式路數,不巧他點名的這幾位剛好都在其中,當然也在失蹤的名單之內。
失蹤的那些人,有的確實被殺害了,有的卻隱匿至此,為虎作倀。
被說出身份,那些人眸中殺意頓時加深,反倒是風琉笑了起來。
「賀靖,你很聰明,可是我不喜歡太過聰明的人。」他假意地歎口氣。「所以我只會帶觀瀾走,而你就要死在這裡。」
「風琉,你很囉唆,正好我非常討厭囉唆的人,所以我不會讓你活著走出這裡。」賀靖鄙夷道:「還有,觀瀾不喜歡人妖,你切記下輩子樣貌要生得英氣一些。」
風琉的長相雖然陰柔,但舉止絕對不女氣,反而還對自己的樣貌頗為自豪。聽賀靖口口聲聲嘲諷他的長相,還罵他人妖,雖然一再告誡自己莫要動怒,但怒火倏地全都上來了。
「你再耍嘴皮也只有現在了!」
風琉立刻朝賀靖攻去,身影飄忽卻招招狠辣;而賀靖就等他發怒,乍見破綻,一招「天地無聲」便直取他心窩。
眼前一花,見那長劍競憑空消失,風琉心下大驚,總算他武藝高超,危急之下身子一仰,人即往左斜飛數尺,只這一緩一偏,堪稱避過要害,但右臂已被劃出一道傷口,深及見骨。
賀靖在心頭叫了聲可惜,但隨之而來的攻勢綿密狠辣地令他無法細想,光是阻擋就已見狼狽,更何況他為防火藥被點燃還一腳踩住引線,根本無法動彈,又走數招,身上被劃出好幾道傷口,已見頹勢。
***
龍觀瀾一回到比武大會現場,有人認出他,叫道:「龍少俠,你跑到哪裡去了?早輪到你啦!」
「快,叫眾人離這岳陽樓越遠越好,順道警告這附近的居民,全往反方向跑!」時間緊迫,他不知道賀靖能撐多久。
「嗄?為什麼?」
「還有,霍大俠在哪邊?」
見就連比武也極為冷靜的龍觀瀾居然滿頭大汗、一臉慌張,那人連忙指了個方向,龍觀瀾立刻尋去。
霍清毓本與此次發生失縱事件的門派掌門人聚在一起談論,一聽有沐橫風的消息,雖然將信將疑,但想他好歹是龍幫少主,應不至於誆騙眾人,立時撥了人手去向陸隱風報告。那些人聽見失蹤事件有了眉目,全都掄起兵器要與龍觀瀾去找風琉算帳。
一傳出岳陽樓附近有即將引爆的火藥,整個會場頓時一片議論聲。因為不知該不該相信,眾人全往陸隱風方向看去。
「此地早在數天前便已加派人手尋囉,不應有這種事發生才對。」陸隱風坐在高台上,笑道:「我知道有些年輕人急欲一舉成名,便會使用非常手段。為防此風,所以我才設下擂台,想不到……」說著,眼睛往龍觀瀾所立之處淡淡掃去,「龍少主,你年紀輕輕,武學造詣便已不凡,假以時日必成大器,實在不該躁進。唉!」
「我……我沒有!」沒想到陸隱風竟懷疑自己造謠,龍觀瀾又驚又怒,「我以龍幫聲譽發誓,所說的字字句句盡皆屬實。」想到賀靖還在樹林內拖延時間,他急得滿頭大汗。
霍清毓撇了陸隱風一眼,眼中大有不滿。
光是有人失蹤卻不見陸隱風處理,已讓自己對他產生懷疑;再加上現在這種句句含諷且不以為然的作法,更讓人懷疑陸隱風的公信度。
霍清毓立時回過頭對眾人說道:「姑且不論真實性如何,但武林大會上遲一天又如何?現在咱們該做的事是察明真相,如果龍少主當真說謊,我霍清毓以人格擔保,事後無論如何也會將他綁到各位面前。」
霍清毓在武林上也是明鐵錚錚的漢子,再加上鳴劍門、涼霧山等眾幫主背書,眾人雖然心有疑竇,但也點點頭,分頭去疏散人群。
龍觀瀾向霍清毓道了聲謝,立時帶著他們奔回樹林,卻沒發現身後陸隱風眼中竄過一抹陰狠的光芒,不但沒協助疏散,反而轉身從另一個地方離開。
那是一條快捷方式,只有他知道的快捷方式。
他原擬時間一到便由此快捷方式逃走,看來,所有的計劃都要提前了……
***
林中的人兀自打得激烈。
賀靖其實只是在苦撐,身上多道創口皆血流不止,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現在他只能期望龍觀瀾盡早搬來救兵,否則他只怕等不到與龍觀瀾甜蜜的未來了。
「大哥!」
不遠處傳來龍觀瀾的聲音,賀靖臉上綻出一抹淺笑,正要回頭,卻見人影一閃,這下變故突生,他猝然不及防,只來得及微一側身,隨即胸口一陣劇痛,人便如斷線風箏般被打飛出去。
「計劃這麼久,怎麼能讓你這小子破壞!」陸隱風收回掌,冷笑幾聲。
追上來的眾人看見是他,全變了臉色,龍觀瀾見陸隱風右手高舉,要再往賀靖身上打下,一顆心頓時懸到喉頭。他低吼一聲,想也不想便撲了過去,抱住受傷的賀靖就地滾了幾圈,以身子護住他。
陸隱風哪管他是誰,手起掌落,卻讓風琉一掌隔開。
「正事要緊,這些人等事後再處理。」
陸隱風點點頭,掏出火折點燃,霍清毓見狀,怒道:「陸隱風,你為什麼這麼做?」
「哼,你看不出來嗎?」陸隱風冷嗤一聲。「對於扮什麼剛正不阿的陸判官,我早以膩了,在怎麼幹也不過是江湖中一個徙有名聲卻無實權的地下盟主。況且當了盟主又如何?你們受我掌控嗎?我要的是整個武林!所有人全像隻狗伏在我腳下稱臣!」
所以,他和風琉訂下約定,事成之後整個東南大陸全屬他管轄,西北大陸則由風琉所率的西域最大教派──拜日教稱王。
聞言,霍清毓立刻咬牙怒問:「所以,金風劍是你殺的?還有沐橫風的失蹤,也全是你搞的鬼?」
「當然不是。」陸隱風看向蒙面者其中一人。「劉三衡,事情都到這地步了,全部都說出來吧。」
鳴劍門大當家一聽見這名字,身體一震。「二弟?」
蒙面的四人隨即拉下面罩,立時引來一陣怒咆。「你們……你們居然全投靠陸隱風!」
「哼,屈居人下的滋味你們哪裡懂!」其中一人冷道:「拜日教人多勢眾,更答應事成之後給我們力量與地位,為了成為人上人,我們全豁出去了,殺幾個人又算什麼!被殺的那些人,全是我們在運送火藥的途中遇上的,未免夜長夢多,全都讓我們殺了。」
而用匕首,只為故佈疑陣罷了。
「我今日便殺了你這叛徒!」鳴劍門大當家大喝一聲,舉劍便朝他們攻去,被出賣的眾人憤怒不已,也紛紛加入戰圈,纏鬥起來。
他們被背叛的除了失蹤這回事,更可能教派的秘密也全給洩漏光,所以,這些叛徒絕對不可輕饒!
霍清毓一拳打向陸隱風,陸隱風身子一閃避了開。
賀靖捂著傷口,叫道:「霍大俠,殺了沐衡風的是那個西域人!」
聞言,霍清毓立時換了目標,朝風琉撲了過去;正當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便見風琉拿出彈丸大的丹藥往那四人拋去,他們見了大喜,各自服下。
「那是什麼?」龍觀瀾一愕。
「我拜日教不傳秘藥。」風琉陰邪地笑了起來。「它能將人的潛能在一瞬間提至最大,瞬間爆發。時間不多了,我可沒時間與你們瞎耗。」
半晌,便見服下丹藥的四人渾身骨骼發出炒豆似的劈啪聲,目皆欲裂、眼睛赤紅,突然大吼一聲,高躍而起,竟足足有兩丈高;一刀劈下,連地都裂出一道縫來!
鳴劍門等眾頓時被逼得節節敗退,為這異變驚駭不已;一旁的陸隱風覷見這時機,火折重又燃起,便要點燃引線──
「不妙!」賀靖低喝一聲,手一拍地,人朝陸隱風撲了過去,龍觀瀾也一躍而起。
然而,賀靖卻因受傷無力,堪堪捉到陸隱風衣角,而龍觀瀾也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看著引線被點燃。
冒著火花的引線如同毒蛇,以極快的速度朝前吞噬,隨即,岳陽樓的方向立刻傳出轟天巨響……
「你!」
瞪著猖狂大笑的傢伙,二人同時暴吼一聲,雙雙朝陸隱風攻去,可是一個受傷、一個火候尚淺,哪是碎天掌的敵手?
眼見霍清毓等人也快抵擋不住突生巨力的四人攻擊,兩人暗暗叫苦,只道今日便要命喪此處。
千鈞一髮之際,遠處響起疾促的馬蹄聲,伴著腳步雜沓,不多時,一名黑衣男子率先衝出,後頭跟著些人,往纏鬥的眾人直衝而來——
「記得留活口!」領頭的封臨朔大喝一聲,情勢頓時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