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負心漢升級成准爸爸,齊奕行並沒有得到更好的待遇,反而喬曼翎對他還更加冷淡,不僅拒絕他的接送,還撂下話來要他少來煩她,省得她一見他就不高興,若因此影響到肚子裡的小寶寶,他這個爸爸就該死了。
可憐的男人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遠離,什麼表白或關心的話全吞回肚子裡。
喬曼翎依舊循以前的模式生活著,工作室的生意經過低潮也漸漸回到軌道上。
一切風波都該過去了吧?
但是她很清楚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到現在,她都還沒能從懷孕的震驚裡恢復過來,直到今天忙了一整天,累到整個人快翻過去,才感受到肚子裡的孩子的確分享了她許多精力,讓她只要一個精神不集中,就昏昏欲睡。
可除此之外,她害喜的症狀並不嚴重,因此她猜想腹中的寶貝未來該是很乖的小孩吧……
搭捷運回家的路上,她撫著肚子,下意識地露出微笑,不過一想到這孩子與那男人的牽連,俏臉又忍不住垮下來。
她到底該怎麼定位他?說是過去式,他卻總是出其不意地佔據了她每個現在;若說只是孩子的爸爸,他對她的關心甚至大過於孩子,每天被她掛電話也不放棄,她都不知該拿他如何是好了。
幽幽歎了口氣,回到自家公寓樓下,意外地發現一輛貨運卡車正在搬卸傢俱,而整棟公寓唯一一戶沒有人住的地點,剛好就在她家的對門。難道終於有人搬進來了?
邊上樓,她邊好奇地打量來來去去的搬家工人,以及那些看起來與老公寓毫不搭軋的精緻傢俱。到了家門前,她拿起鑰匙開門,卻被一道熟悉的聲音嚇掉手中鑰匙。
"對對對,擺在那裡就好。麻煩你了這位大哥。"齊奕行指揮著搬家工人傢俱擺放的地點,突然聽到鑰匙落地的聲音,馬上眼尖地發現喬曼翎的存在。
"曼翎!"他興奮地迎了過去,見她正要彎身,連忙主動替她撿起鑰匙。"你回來了?"
"你要搬進去?"她指著對門,心頭生起一股煩躁。
"是啊,我們以後就是鄰居了。"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也懶得掩飾,反正她用膝蓋想都知道他是為什麼捨高級住宅而就這寒酸的小公寓。
喬曼翎想說些什麼將他趕走,卻又覺得自己沒必要對他的任何行為置喙,他要搬到貧民窟或總統府都是他的自由,和她已經沒關係了。
欲開門回家,可鑰匙還在他手上,她伸出手來。"我要回去了。"
不過,擺明了死纏爛打的齊奕行才沒這麼好說話。他霸佔著她的鑰匙,微皺著眉說道:"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晚餐吃了嗎?你現在懷孕可不比從前,時時刻刻都要注意不能讓自己太累才行。"
夠了,這傢伙憑什麼對她大放厥詞,她不努力工作,難道錢會從天上掉下來?
聽著他令她感覺像是唱高調的說教,喬曼翎忍不住一股氣就升上來。"因為我沒有釣到金龜婿,所以必須工作養活自己和孩子,可以嗎?"
一句負氣的話,卻讓齊奕行所有的關心全成了不識時務,他心疼地看著她疲憊下更顯柔弱的面容,"我可以養你和孩子的,你不必那麼辛苦。"
豈料這卻像抹煞她為生活所做的努力,她更不悅了。"你又不是我的什麼人,需要費這個心嗎?"
"誰說我不是你什麼人?"他本能地抬高了音量,"我明明就是你老……"
被她狠狠一瞪,後頭那個"公"字硬生生卡在喉嚨。他突然想起先前兩人的協議,在四周人來人往的情況下,他無奈地將話拐了個彎。"……我明明就是你老朋友,關心你是應該的。"
"不必了。"她乾脆主動奪回他手中鑰匙,反正他也不敢對她怎樣。
"那……"瞧她就快進門了,他著急地想多和她說一些話,多一點時間相處。
"對了!我看你最近瘦得厲害,我跟我妹妹學了燉補品,她是念營養系的大學生,對這些很有一套,我燉好後拿來給你吃好不好?"
打開自家大門,她連回頭看他一眼也沒有,顯然就是不領情。
"曼翎!"一招沒用,他又趕緊用了下一招。"明天你去產檢,我開車送你去吧?你就不用辛苦地擠捷運了……"
砰!回覆他的,是一記狠狠摔上的門扉。
晚上七點鐘的產檢,齊奕行五點鐘就在喬曼翎的工作室外頭等。沒有她的首肯他不敢進門,那副火山孝子的模樣讓辦公室另外兩個女生都為之側目。
"喬姐,再晚就塞車了,你先下班吧。"何文靜餘光瞄著外頭的高級轎車。
"曼曼,我認為你可以讓他載一程。孩子他也有份,這是他的義務,何況你現在情形不比從前。"李可欣雖也對齊奕行頗有微詞,卻點出現實情況。
兩人都知道她的情形,也支持她做的一切決定,甚至早已報好名要做孩子的乾媽,喬曼翎十分感激她們的體貼。
"我知道了。"若有所思地瞥了眼齊奕行的方向,她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拿起皮包。"那我先走了。"
果不其然,才踏出辦公室的門,齊奕行馬上眼巴巴地迎了上來。
"曼翎,我載你去做產檢?"說話的同時,已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不過,喬曼翎這次再度出乎他的意料,她不語地點點頭,主動坐上副駕駛座。
雖然到醫院的一路上她是完全的沉默,但願意上車,已經讓齊奕行高興了老半天。
到了目的地,兩人在候診室外等,喬曼翎仍是靜靜地不說一句話,望著四週一對對甜蜜快樂的夫妻,心裡有些感慨。
什麼時候,她才能擁有真正的幸福呢?
心思不由得飄向身旁一直用著深情目光干擾她的男人,她心裡一酸。事實已經證明了,不會是他。
"你肚子餓不餓?"齊奕行瞧她一直不說話,只好自己找話題。"我今天本想帶補品過來,因為是第一次做,有點失敗,怕你吃了會生氣,所以想想還是算了。不過明天,明天我一定會燉成功拿來給你吃的。"
懷疑的目光瞄了過去。他不是工作很忙嗎?怎麼有時間每天燉補品?
不意看到他眼眶下的陰影,以及雙手留下的割傷,她心跳失序了一拍,頓時有些明白了。
久久沒有她的回應,齊奕行只能繼續自言自語。"對了,我昨天搬家的時候發現,我們兩家的陽台是連起來的。聽說原本我們這兩戶是一間,以前相通的地方,現在也只用一層三夾板隔成牆。若是以後你晚上睡不著,可以從陽台過來找我聊聊天;我如果想找你的時候,也過去和你聊聊好不好?"
以後不僅落地窗要加鎖,還有窗簾也再都不打開了,喬曼翎暗暗決定。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那我以後落地窗絕對不鎖……"
他的話還沒說完,她猛地從椅子上起身,害齊奕行愣了下。直到她上前推門走進診療室,他才後知後覺地跟上。
醫生抬頭望了他們一眼,很制式化地說道:"齊先生和齊太太?請先坐下。"
看到喬曼翎似乎不介意齊太太這個稱呼,聽話地在醫生前面坐下,齊奕行馬上心領神會,只有在這裡,他可以大方承認他是曼翎的丈夫,而不只是一個見不得人的老公。
做了連串的檢查後,醫生開始說明懷孕初期應注意的事項。
"懷孕初期,有時候准媽媽的情緒會有比較大的反應,這時候准爸爸要多多體諒。"他們夫妻從頭到尾沒有對話,令醫生意有所指地說著。
喬曼翎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齊奕行,卻傻眼地看到他不知何時手裡拿了本筆記本,彷彿要把醫生的話一字不漏地抄下來。
"齊太太害喜的情況似乎還好,不過若有晨吐、怕油煙及腥味、食慾下降,甚至嗜睡等等,都算正常情況。"
"這種狀況會持續多久?"齊奕行突然停筆,比她還擔心。
"一般來說,三個月後就會穩定下來,要看媽的體質。"
刷刷刷地做好筆記,齊奕行突然轉過去握住喬曼翎的手,略顯焦慮地道:"你如果有這些情況,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隱瞞知道嗎?"
她微微皺眉,因為不方便在醫生面前給他難看,只能敷衍地頷首。
醫生將一切情況看在眼裡,繼續說道:"雖然准媽媽不用忌口,不過也不能大吃大喝,主要是要保持心情愉快,太勉強的事就不要做。"
"醫生,"齊奕行手中的筆一頓,像個認真的學生再次發問。"曼翎的工作有時需要勞動,會有問題嗎?"
這次喬曼翎並未逞強,她也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適度的勞動可以幫助生產,但過度就不行。"
齊奕行又像個老媽子般轉向喬曼翎,黑眸裡憂心忡忡。"你如果工作太忙,一要告訴我,知道嗎?"
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她仍是應付地點了頭,算給他個面子。
"另外,"醫生突然發現這對夫妻挺有趣的,語氣開始帶著笑意。"因為胎兒天天成長,壓迫到膀胱,頻尿也是正常的,但如廁時若有灼熱感或疼痛,就是有問題了……"
"曼翎!"齊奕行又低呼一聲。雙手不安地搭她的肩,"你如果上廁所——"
"我知道了,不舒服會告訴你!"她終於忍不住高聲打斷他,身為準媽媽的人都不緊張了,他這個准爸爸緊張兮兮的,喬曼翎瞄見醫生打趣的笑容,臉蛋都燒紅了。
"齊先生很關心太太啊!"
醫生呵呵笑著,齊奕行終於發現自己反應過度了,連忙乖乖地閉上嘴,繼續做他的筆記。雖然好久沒見到她羞澀的俏模樣,他好想多看一會,卻也知道要是把溫柔的小貓惹火,也是會變母老虎的。
醫生看著這一幕,實在是止不住笑聲。"呵呵呵,我今天終於明白電視新聞不完全可信啊……"
齊奕行的眼神馬上無奈地由本子上飄向醫生。他知道醫生是暗示先前媒體大肆播報他拒婚一事,但現在在曼翎面前大刺刺地說出來,是故意想整他嗎?
"咳!好了,今天差不多就這樣,下次產檢時間寫在媽媽手冊上,齊先生,媽媽手冊上的資訊也非常詳細,我想你會有興趣研讀的。"
這下連護士都低聲笑了,喬曼翎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馬上就走,而齊奕行,則已經開始研究媽媽手冊了。
齊奕行真的將他的話履行得徹底。
每天晚上十點鐘,他會敲敲隔開兩戶的木板牆,像是提醒她該睡了,他的落地窗也真的從來不上鎖,人還常常跑到陽台乘涼,像是期待她會偶爾出來透透氣。早上他就將車子開到公寓大門等著她,就算她堅持不上車,他也會慢慢跟著,直到目送她進捷運站。
即使他的奕陽科技離她的工作室有超過半個小時的車程,他仍每天中午不厭其煩地送補品來,說不到兩句話便匆匆驅車離去。她明白他有多麼忙碌,晚上他敲完她的牆,她都還會聽到他在廚房裡發出的細微聲響。
那些補品,就是他在深夜燉的,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她一次都沒吃過。
又是一天新的開始,喬曼翎收拾好上班的東西,出門走下公寓,那輛她作夢都會夢見的高級轎車,早停在最醒目的地方,而那男人也不愧他萬人迷的風範,正倚著車門和樓上的婆婆媽媽們聊天,讓一干人等笑得花枝亂顫。
視而不見地走過,她正想前往捷運站,但不幸的又被那男人逮到,他攤開那群娘子軍的糾纏,快步來到她身邊。
"曼翎,今天要不要坐我的車?"他如往常一般,用他騙人不償命的帥臉,擺出乞求的無辜表情。
她仍是鐵石心腸的不為所動,但一群母愛豐沛的媽媽們可就沒這麼好打發了。
樓上的李大嬸來到她身前,忍不住為齊奕行美言幾句。
"哎唷!喬小姐啊,我看齊先生很有誠意啦,每天都等著送你上班,你就讓他載一次嘛!"
"素啦素啦!"住李大嬸對面的王大媽也插個花,"偶老公說噢,齊先生好像跟喬小姐有上那個新聞,你們差一點就結婚了不素嗎?"
"曼翎,上車好嗎?"他升高了裝可憐的級數,希望喬曼翎能看在一群婆婆媽媽的份上,給他一次機會。
"王大媽,你們既然有看新聞,應該知道是他在婚禮上不要我,並不是我不理他."她一點都不掩飾自己被臨陣退貨的事,反倒是齊奕行,聽得臉色乍青還白,愧上心頭。
"那個……說不定他後悔了嘛。"王大媽尷尬地流下一滴冷汗。
"你後悔了嗎?"她粉臉一派漠然地轉向齊奕行。
他當然是忙不迭地點頭,希望她能體會到他後悔得都快撞牆了。
"既然你能後悔,"水眸裡添了絲複雜的情緒。不悅地盯著他。"為什麼我不能後悔?"
此話一出,齊奕行像挨了記悶棍,令他一時頭暈目眩無言以對,而那群媽媽也不敢再多嘴,怕自己不但幫不了忙,搞不好還壞了事。
"不好意思,各位阿姨,我忙著上班先走了。"基於敦親睦鄰,她勉強向一乾媽媽們擠出一個微笑,然後視若無睹齊奕行的失落,快步離開。
由於被耽擱了一陣子,喬曼翎匆匆地直接來到今天要佈置的會場,和李可欣她們會合,一到場就投入工作的忙碌中,賣力的程度讓大家看得提心吊膽。
"曼曼,你不要爬那麼高……"李可欣滿手的花卉,無能為力地看著梯子上結綵帶的小女人。擔心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教她拿什麼去賠給齊奕行?
"沒關係的,我會小心。"喬曼翎雖然已經盡量避免爬高爬低,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忙,她不想因為自己不方便,造成工作夥伴的負擔。
李可欣當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可也只能由著她去。外表柔弱的她,固執起來卻很難說得動,這點由齊奕行三不五時踢鐵板就可得知二一。
好不容易令人膽戰心驚的早晨過去了,中午三人回到工作室,那位每天來站崗的齊先生,早已等得憂心如焚,走來走去都快把工作室前的地板磨亮了。
"你終於回來了。"他知道只要早上不在辦公室,她必定是去會場忙佈置了。
可想到她在會場工作的危險性,他每每替她捏把冷汗。"工作很累吧?身體會不會不舒服?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喬曼翎都還沒答話,何文靜早調侃起他。"齊先生,我工作好累喔,身體不僅不舒服,還又酸又痛,肚子也餓翻了,你要給我東西吃嗎?"
"我……"齊奕行有些難為情地苦笑,抬高了手中的保溫盅。"不好意思,我只準備了曼翎的份。"
"真不知道你以前花花公子的稱號怎麼來的?要追女人,連她的死黨都不知道要一起巴結。"何文靜奉上一記白眼。"算了,反正那些補品最後還不都進了我和可欣……唔!"
李可欣眼明手快地在她說錯話前摀住她的大嘴。"齊先生,她隨口說說的,你不要介意。"
"沒關係。"雖然猜得到自己每天辛苦燉的補品,曼翎大概一口都不會吃,不過當事實呈現時,心裡難免落寞。"我想曼翎或許最近沒有食慾,過一陣子應該就會想吃了。"
這分明是自欺欺人的話,不過想到他加諸在喬曼翎身上的所做所為,李可欣和何文靜真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繼續討厭他。
"我們進去吧,我腳酸了。"眾人言語的主角喬曼翎,卻像處在事件中心外,冷冷淡淡地拋下一句話,連看也不看齊奕行一眼。
"噢,好。我來開門。"何文靜率先進門。
李可欣和喬曼翎跟在後頭,最後是齊奕行,只是在他失神地要踏進工作室的前一步,身前的喬曼翎突然停下,回頭問道:"你還有什麼事嗎?"
清脆卻冷漠的嗓音喚回他的神智,他低頭看著自己的皮鞋已踏進室內一步,連忙縮回。
"沒事了,我只是……只是想把這個交給你。"他將手中保溫盅塞給她,識相地轉頭離開,辦公室裡另外兩名女生見狀也只能搖頭,給予無限憐憫。
除了回來找她道歉解開誤會的第一天,他沒有一次成功地踏入她的地盤過,無論是家裡,還是辦公室。他知道這是她保護自己的方法,因此也謹慎地不敢腧越她最後的防線,想不到今天一時受了打擊,居然差點忘了。
步履沉重地回到車上,他發動引擎正要開走,卻不意看到她由工作室內走了出來,手裡拿著他剛塞給她的保溫盅,一古腦地將裡頭的雞肉挑出來放在門外的大碗公里。
一會,隔壁養的狗跑出來了,大快朵頤地吃起他燉了一夜的東西。
原來如此。齊奕行苦澀一笑,先前看到她工作室外擺的碗,還以為她什麼時候養了寵物呢……
他突然對這一切感到十分無力,胸口也漲起一股酸氣。
沒關係,她遲早會吃的,只要他堅持下去,總有一天她會明白他的心意……
真的會嗎?心煩意亂的男人拒絕再想下去,透過車窗看向天上,太陽的光芒令他微瞇起眼,眼眶都濕潤起來。
他今天才知道,原來一直看著天空,也是很刺眼的。
下午下了場大雨,綿綿不絕地傾洩到了傍晚。
"曼曼,你要下班了嗎?"李可欣瞧她一到下班時間就開始心不在焉,而平時早該候在外頭的高級轎車,卻在中午離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
"你先走好了,我想坐一下。"不知為什麼,那男人的遲到令她心神不寧,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
抬頭看了看時鐘,李可欣索性放下包包,在她身旁坐下。"反正我不趕時間,你一個人在這裡我不放心,我陪你一起等好了。"
喬曼翎粉臉微窘,"我沒有……沒有在等誰啊。"
"是嗎?"看著好友久違的羞怯又回來了,李可欣興頭一來打趣道:"原來你沒有在等人啊。那我們今天一起去吃飯好嗎?現在就可以走了。"
"呃……好。"怕自己的心事被揭穿,喬曼翎為難地應了聲好,收東西卻像烏龜一樣慢。
李可欣在心裡都快笑翻了,故意皺起眉望著滂沱大雨。"這麼大的雨,能見度一定不高,幸好我們沒有開車,否則實在太危險了……"
被說中最擔憂的部份,喬曼翎又停下手中的動作,欲言又止。"可欣,我想我們改天再一起吃飯吧……"
"你唷!死鴨子嘴硬,擔心齊奕行就說嘛!我們從小一起在育幼院裡長大,我連你身上有幾根毛都很清楚,你那點小心思,瞞不過我的!"
覷著好友眼中的笑意,喬曼翎無奈地咬著下層。"是他堅持每天要來載我,如果真的發生意外,不是存心讓人內疚嗎?"
"曼曼,你真的不原諒他?"李可欣不再捉弄,言歸正傳。
這小倆口分明是餘情未了,何況造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只是個誤會,曼曼固然無辜,但齊奕行也是一時被蒙蔽了,而非故意為之,確實有值得同情的地方。
這是一向拒愛情而遠之的曼曼第一次這麼愛一個男人,齊奕行也充份地展現他的誠意了,她不希望好友因為賭氣而喪失一份真感情。
李可欣這個問題在喬曼翎心裡翻騰了一陣,她喟然道:"我不知道要怎麼原諒他。一看見他的臉,我就無法忘記那場婚禮帶給我的羞辱與痛苦,那種以為自己到了天堂,卻在下一瞬間狠狠跌下地獄的恐怖感受,我不想再體驗一次。"
沒有得到就不怕失去,如果他做不到,當初何必承諾?她越想越心酸。
"在美國答應和他在一起,我甚至不敢奢望和他有未來,可他卻說要給我一生幸福……可欣,你知道這對我來說有多珍貴。"
停頓片刻,她拿下臉上的平光眼鏡,下意識地握住。"但到頭來,是他自己背棄了諾言,教我如何再相信他?甚至到現在,我都還不敢光明正大不做偽裝在街上走,怕又有好事的人會對我指指點點……"
"曼曼……"一路走來都陪在她身邊的她,又怎麼不知道她這陣子過得有多艱苦?"畢竟我不是你,無法體會你的痛楚,所以不敢說你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總之,你只要對自己的決定不會後悔就好,我和文靜一定都會支持你。"
"謝謝你。"她終於露出今天第一個笑。其實對於齊奕行的種種付出,她不是沒有感覺,只是不願面對現實,更不願面對他。現在她尚無法做出任何決定,或許讓時間沖淡一切刻骨銘心的感受後,她會更理智地知道該怎麼做吧?
雨仍不停地下著,喬曼翎也無心再等。說不定他是閉門羹吃多了,耐心到了極限,這樣也好,她也用不著再這麼困擾了。
兩人收拾好東西準備離去,門卻在此時被推開,進門的不是齊奕行,而是想都想不到的季凌陽。
"好久不見了。"他向她打聲招呼,又朝李可欣微頷首致意,然後手指著自己身後,"外面那個笨蛋不敢踏進來,問你要不要坐我的車回家。"
"他為什麼坐你的車來?"喬曼翎疑惑地透過玻璃窗,隱約看到齊奕行坐在季凌陽的車裡等著,不敢踏入她的禁地。
"那傢伙下雨天開快車出了車禍,堅持不先去醫院,還打電話猛催我載他來接你下班。"季凌陽瞧她猶豫不決,索性替她拿起皮包,直接擄了人就走。"雖然他傷不重,但一直流血也是會死人的,給個面子快走吧!不送你回去,他不會願意到醫院去的!"
回到家中,喬曼翎仍忘不了齊奕行痛到臉色發白,還堅持先送她回家的淒慘模樣。他全身濕淋淋的,左手臂及額頭上還有血跡,雖然傷得不重,但已夠讓人觸目驚心了。
想著想著,她不禁為他的執著感到難過。其實這種事可以交給別人,他何必這麼拚命、這麼討好?她明明都好冷淡、好無視的對待他,為什麼他還能一直堅持下去?
心念一轉,又想到方才上車前,季凌陽在工作室前的騎樓替她撐開雨傘,趁著齊奕行不在時對她說道:"車裡那個男人,每天都睡眠不足來上班,我想應該讓你知道他在忙些什麼。"
雨傘撐起,他卻沒有馬上走過去,反而繼續說著一些擾人心扉的事實,"奕行掛名董事長,主要卻是負責研發。最近公司在準備跟美國可頌電腦簽約的事。他忙得昏天暗地,還要抽空送你上下班兼當煮飯公,半夜再繼續工作。而且搬到你那公寓去,離奕陽可是要一個多小時的車程……"
季凌陽暗地觀察著她益發黯然的神色,更加了把勁替好友陳情,"這些他全沒跟你說過,對吧?跟他兄弟這麼多年,我沒有看過他這麼愛一個女人,幾乎到了沒自尊的地步。"
當時,她只是沉默,才一個月的相識相知,當真可以讓一個人深深愛上另一個人?
其實她是知道這個答案的,只是那痛依舊鮮明,讓她一直不願承認。
季凌陽終於帶著她走向車子,可並沒有停下勸說。"你有沒有想過,當初那場婚禮,他越愛你,受的打擊就越大。雖然你真是委屈了,但若今天換作是你站在他的立場,聽到自己可能被欺騙了感情,你真也會毫不遲疑地完全信任他?同樣的,今天若是你犯了錯,乞求他的諒解,你有把握能做到像他這樣嗎?"
不能。喬曼翎在心裡苦笑。說不定防備心原本就重的她,反應會比他更大。
在替她打開車門前,季凌陽語重心長地撂下最後一句話。"何況你們現在情況不同,還要考慮到孩子的存在,我不是逼你原諒他,只希望你好好想想。"
於是她想了一整路,身旁齊奕行的目光不斷飄向她,嚴重地干擾著她的思緒,害她直到下車前,都不敢直視他熾熱的視線。
可一身慘狀的他,卻硬將一個新的保溫盅塞進她手裡,還笑著對她說:"我知道中午那一鍋你沒吃,所以我趁下午在公司的茶水間裡又燉了一鍋,因為太趕怕不太入味,不過應該可以了。"
她不知自己怎麼抱著保溫盅上樓的,但由先前季凌陽那番話,她猜他或許就是燉補品誤了時間,又急著到工作室接她下班,所以才在大雨中出了車禍吧……
思緒回到眼前,不知不覺地時間已溜走一大半,而她卻連燈都沒有開,只是呆呆地站在門口,手上甚至還抱著補品。
放下保溫盅,她扭開電視機在一旁坐下,試圖發出一些聲響掃去滿室的寂寞。
然而就是這麼巧,她看到一直擾亂她心房的那個男人出現在電視新聞裡,背景則是在醫院門口,同樣被一群記者圍著發問。
"齊董事長,請問你和喬小姐復合了嗎?聽說你今天之所以出車禍,就是為了去找她?"
"你說過喬小姐對你不忠實,為什麼又要去找她呢?"
在這一瞬間,喬曼翎有種立刻關掉電視的衝動,她不想知道他的答案,一次的傷害已經夠了,不要再來一次了。
然而在她猶豫不決是否該桉下電視開關時,齊奕行回答了——
"先前那場婚禮,我半途喊停,是因為一場誤會。"他在鏡頭前的模樣少了以往的帥氣俊俏,反而一身的消沉狼狽,身上傷口都還沒處理,可見是一到醫院就被記者堵個正著。
"曼翎是個很好的女孩子,這件事的錯全在我身上,因為我的不信任及嫉妒,造成她內心的痛苦及生活上極大的困擾,我在這裡向她致上萬分歉意,也希望各位媒體朋友不要去找她,還給她清靜的生活。"
語畢,他在鏡頭前深深鞠了個躬,由身旁的季凌陽攙扶著進入急診室。
喬曼翎透過電視鏡頭看著他一拐一拐的背影,耳朵裡早聽不到記者們在說些什麼。
其實對這些媒體的提問,不回應就算了,他在全國觀眾面前承認自己的錯誤,丟這麼大的臉,應是出自於他的慚愧、後悔,以及……他真的愛她。
新聞已經不知播到哪了,喬曼翎慢慢回神,目光不經意瞥到桌上的保溫盅,小手伸了過去,無意識地摸著光滑的蓋子,然後輕輕地旋開,端起來喝了一口。
"真難喝……"入口的怪味道令她咳了兩聲,但一直鬱鬱寡歡的面容上,卻難得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