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自如只是個非常普通且存在感稀薄的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黑不白,眉毛總是耷拉著,看著沒什麼精神。扔在人群裡,就是他媽估計也不能一眼把他認出來。能不說話的時候他盡量不說話,哪裡人少他往哪裡鑽。小時候人家在戶外踢球,他就躲床角看漫畫,長大了人家在酒吧夜店泡MM,他就在電腦前面看A片打手槍。
總而言之,典型一宅男,自閉自卑、同時又自大悶騷。大學畢業在外工作過兩個月,實在沒法適應,便又辭職窩家裡了,偶爾編個程什麼的,勉強混口飯吃。不知不覺就三十歲了,生日那天想著很久沒出門了,轉眼而立之年,從沒交過女朋友,從沒誰陪自己過過生日,實在是悲劇。今個就自己給自己慶祝下,買個蛋糕吃。結果剛出蛋糕店就給車撞了。
當時他腦子一片空白,耳朵裡只聽見巨大一聲響,有玩CS中彈的感覺,不過倒不覺得疼,只是一個勁嘀咕著今天怎麼這麼倒霉。
他慢慢從地上爬起來,嚇得肇事司機臉色慘白,結結巴巴的他有沒有事。
陳自如扭扭脖子,使勁瞪那司機一眼。生日蛋糕散落在地,奶油滿地都是,和著血看著膩膩的噁心極了。
嗓子裡似乎是被什麼卡住,他咳了幾下咳不出來。滿腦子不知為何全是蒼井空啊,松島楓啊的紅果果身影。
來不急了,心裡一個聲音在大喊,於是他拖著有些瘸的腿拼著命往市裡著名的紅燈區趕,面容嚴肅而鄭重,猶如烈士視死如歸。
在一自稱瑪麗絲的小姐身上運動完畢後,他劇烈的咳嗽了兩聲,吐出一團青氣,然後微笑而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在人世匆匆三十年,拖著已死殘軀,步行三十里,奮戰三分鐘,實在稱得上是一壯舉。陳自如同志在完成終於不是處男了的臨終遺願後含笑九泉,卻把瑪麗絲嚇個半死。
之後瑪麗絲發現自己懷孕,卻墮不下孩子,醫生疑惑,胎兒明明都沒有呼吸,死胎一個,卻在肚中慢慢成形。瑪麗絲萬般無奈,生下孩子,扔在醫院不管,偷偷跑了個沒影。這個爸爸死了媽媽不愛由鬼精孕育人胎成形的小孩就是之後的鬼嬰。
他不識善惡,不辨是非,從出生開始,只是順著本能的找媽媽。他比那些被扼殺在肚子裡的孩子少幾分怨氣,所以雖然頑劣不堪,卻多是惡作劇性質。但靈力強大,破壞力也是驚人的。
他從一開始就喜歡江小司,是因為江小司身上同樣的半人半殭屍的同類氣味,還有江小司是女的,這樣一隻同類,他覺得理應就是他媽媽。所以之前會偷偷跟著江小司,甚至不怕死的鑽被窩裡跟她一起睡。
這次好不容易被放出來,他到處亂轉依然是找不到生母瑪麗絲,只能跟著很像媽媽的江小司。可是吃了幾次虧,又害怕江流和沈蔻丹,只敢遠遠躲著偷看。雖然知道自己出現肯定會被抓起來,可是這時候看見江小司一個人在哭,他還是忍不住露了面。
江小司看著面前的棉花糖,好像一朵漂浮的白雲,在燈光下由其扎眼的反著光。
鬼嬰縮在路燈後面,偷偷伸出一個腦袋看她。
江小司看到他半透明的身影也嚇一大跳,頓時就忘了哭。衣袖一抹眼淚鼻涕,慢慢站起身來。那鬼嬰連忙又躲到路燈後面去,卻沒有跑。
江小司一直很想親手抓他回來,可是此刻卻沒了心情。看見那朵棉花糖,心頭有了幾分暖意。他是在安慰自己麼?上回也是搶了自己的棉花糖,他好像很喜歡?
江小司接過糖輕輕咬了一口,軟軟的,很甜,以前老爸也經常買給她吃,還有沈漠……
她還記得一年前他們一起逛廟會,那時候明明都還好好的。
江小司無奈苦笑,朝著鬼嬰招招手,他躊躇半天,終於還是飄了出來,卻不敢靠江小司太近。江小司在兜裡掏來掏去,想找個玩具什麼的逗他玩,卻除了幾毛錢硬幣,就只有一盒可能方才在店裡招呼客人時不小心揣錯了的保險套。
隨手拆開來,把那套套在褲子上擦了擦,右手兩枚角幣晃了晃,鬼嬰好奇的看著她。就見她手一揚,硬幣不見了,已經跑到保險套裡。
江小司右手在空中抓了一把,好像握著空氣般灌入左手的套子裡,猶如變魔術,套子越來越大,鬼嬰好奇的靠上前來想看個仔細。
很快套子彷彿被吹了氣般鼓成了個小氣球,兩枚硬幣在裡面叮噹作響,江小司在尾部打了個結,輕輕在手中上下拋著。
「玩不玩?」
鬼嬰睜大的眼睛,看著江小司輕輕把保險套氣球拋了過來,情不自禁的開心的跑過去接,卻因為沒有實體接了個空,又連忙追上去,吹一口氣把球吹回江小司手中,江小司又輕輕拍出,鬼嬰又呼呼的跑過去吹。從來沒有人和他玩過遊戲,他很開心,笑聲咯吱咯吱的。
江小司也興致勃勃,拋球的角度越發刁鑽,可是鬼嬰總是能很快飛過去接到。
她便使詐手指了指他後面:「你看那是什麼?」
鬼嬰剛一轉頭,她便跳起一記扣殺,鬼嬰倉促的剛準備吹,球已到面前,竟把他罩了進去。他團成橢橢的球形,顯得更Q了,臉跟在哈哈鏡裡放大了一樣,大眼睛無辜的眨著。
江小司抱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鬼嬰本就沒甚形狀,一用力,伸出兩隻胳膊來,然後又伸出兩條小腿,咕嚕嚕在地上滾了幾圈,不知道是碰到什麼尖銳的東西,保險套終於不負重壓,爆掉了。鬼嬰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半天沒反應過來,然後居然哇的哭了。
江小司連忙一邊笑一邊跑過去,蹲在他面前:「嚇到了?」
鬼嬰搖搖頭指指地上破布一樣的保險套,還有落出來的兩枚硬幣,意思是氣球破掉了。
「沒事,你要喜歡,我明天給你買,還有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還有可以飛的。」
鬼嬰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江小司摸摸他的頭,雖沒有實體,但隱約能感觸到能量團,就像密度不同的氣體。
「很晚了,我要回去了,不然老爸要擔心,你和我回去麼?要是還想再在外面玩一段時間,我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但是你不能到處搗亂。」
鬼嬰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
「你是怕回去後又被關起來麼?你只要不淘氣,一直乖乖的不闖禍是不會關你的,我老爸其實人很好。」
鬼嬰猶豫了一下,坐在地上向她伸出手。江小司便也彎下身子把那團幾近於無形,輕的跟羽毛一樣的小傢伙抱了起來,作勢摟在懷裡。
「我給你取個名字吧比較方便,就叫小鬼好不好?」
小鬼點頭,眼睛看了下地上的兩枚硬幣,硬幣自動飛到了江小司的兜裡。
晚上被這小傢伙一鬧,江小司也沒什麼心情難過了。回去之後,跟江流求了很久的情,小鬼躲在她身後東張西望。
江流並不是很贊成放任小鬼在外面,雖然現在他看起來很聽江小司的話,但是小孩天性是好動的,而且他那麼小,你跟他講道理他完全不明白,容易任性不懂得體諒。心情好時的確是天使,可是發起脾氣來,就非常難駕馭了,何況破壞力還這麼強。
可是抵不住江小司不停的扯著他袖子撒嬌,江流也只能依了,小孩果然是磨人精啊。
江小司跑去睡覺,小鬼也樂呵呵的跟著去了。以前江小司還總纏著跟江流睡,這兩年基本上都一個人。江流難免還是有點失落,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彷彿在倒數著她的離開。
魚水心很吃驚,江小司離開以後,沈漠一直緩緩的喝茶不說話,雖然他時常如此,可是從未像這樣渾身散發出悲哀的苦澀。彷彿言不由衷,又彷彿逼不得已。
魚水心怔了一下,笑著撿起一旁的畢業證書,坐在他身邊慢慢翻看著:「幹嗎愁眉苦臉的,剛剛不是拒絕的很堅決麼?你總不會是喜歡上那個丫頭了吧?」
沈漠手中的茶杯頓了一下,卻沒有說話。沒聽見他的反駁,魚水心驚訝的坐直了身子,睜大眼睛看著他。
「你真的喜歡上她了?」
沈漠擰眉,也露出有些困惑的神情。
魚水心有生以來第一次見沈漠這樣,不由嚴肅鄭重起來:「那你還什麼也不解釋,故意讓她誤會?」
沈漠被她這麼一問,顯得更加心煩意亂,看著那畢業證書,總感覺這兩年好像自己利用江小司的感情,還有曖昧不清欺騙了她。當初明明給了她希望,如今又狠狠拒絕,搞得自己也越來越莫名其妙。可是他們倆,又怎麼可能在一起……
如今這樣明確的拒絕,她是不是終於能夠死心?她是不是恨透了自己?
沈漠站起身往外走,突然覺得自己無比的混蛋。總是越想保護的重要東西,卻到頭來越是拖累和傷害。
魚水心看著他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沉思。那個江小司本就有些古怪,不過是個孩子,能有什麼本事,竟能叫沈漠這樣大失常態?
她凌空畫圓符,指尖一點,一個不見面目的黑影躬身立在她面前,是她收服多年一直隨侍的影子妖怪。
「主人有何吩咐?」
「幫我去跟蹤調查這個人,身份家世背景,所有一切務必清清楚楚,盡快跟我匯報。」魚水心把畢業證上的照片指給他看。
「是。」黑影瞬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