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司醒來睜開眼睛,可以透過樹木看到滿天的繁星。
夜風很涼,吹得她好冷。她衣衫襤褸的躺在草地上,四周很安靜一個人也沒有,只聽見蟲鳴聲。
她怔怔望著天空發呆,隱約記得就是在這裡自己被打回了原形,醜態畢露。被魚水心釘在了樹幹上,然後沈漠來了,沈漠看見她這個樣子了,她還,吸了沈漠的血……
舔舔嘴角,美妙的RH的味道,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沈漠終於還是知道了,知道她其實是一隻殭屍。
他生氣了,他嫌棄她了,所以他不要她了,他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這裡……
胸口好痛,不知道是因為傷還是因為什麼。江小司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岸邊有只船停在那裡。她劃回去,回旅店,想要找沈漠。
找他做什麼呢?她不知道。她想要解釋,她想要他別生她的氣,她想求他別不要自己……
可是沈漠已經走了,帶走了屬於他的行李。地上只有她的拖鞋孤零零的躺在那裡,於是江小司抱著膝蓋,靠牆坐了一整夜。
還能怎樣呢?至少他救了自己,沒有讓魚水心繼續折磨她,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他一個那樣厭惡非人的人,在發現被自己欺騙後,就算捅自己幾刀以洩憤都是情有可原。自己還想怎樣呢?他的態度已經明擺著了,難道自己還去死纏爛打,等他把自己收了麼?
第二天腫著眼睛獨自踏上回程,脫骨香裡空蕩蕩的,老爸還沒回來。珠子依舊在她身上,可是如今,她的身份已被揭穿,它再給不了她更多的保護和掩飾。
傷口快速的復原,其間江小司無論給沈漠打多少個電話都沒有人接,發多少個短信都沒有回應。
她在留言信箱裡不斷道歉,告訴他是自己錯了,不應該騙他,求他原諒自己,不要不理她。她去學校他還沒有回來上課,她去他家裡沒有人在,她到處找也找不到他。於是在他家裡住下,日日等,夜夜等,她不信他不回來。
終於一周後的深夜,聽到了開門的聲音。
沈漠看著蜷縮在客廳沙發裡的江小司面無表情,阿衛和阿音一直跟在她身邊,他自然知道她的行蹤。一直逃避下去不是辦法,他終歸還是要狠著心面對她、拒絕她。
「沈漠……」江小司看到他光著腳跳下沙發跑到他面前,卻伸出手卻不敢碰他。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防衛和厭惡像一座堡壘,將她隔絕其外。
沈漠看著她的臉,只是短短幾天而已,竟然蒼白憔悴成這個樣子。自己到底是何苦,這樣折磨她折磨自己?
「江小司,我們分手吧。」沈漠冷冷的說,看著那張臉上初時見到他的欣喜慢慢綻裂成傷心欲絕。
「你走吧,不要再來了,我不想看見你。」沈漠背過身去。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我、我怕你討厭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我不要分手,我不要……」江小司從後面抱住他,淚水沾濕他的後背。
沈漠推開她:「你還不明白麼?不是因為你騙我,你是殭屍,我是人,我們本來就不應該也不可能在一起。你知道我對非人有多厭惡,現在馬上走,我還能至少當你是我的學生,不要纏著我,否則我會讓你殭屍都做不成!」
猶如一盆冷水,熄滅江小司所有的希望。她緊咬著下唇不知道還能對這樣的結局做如何的抗爭,沈漠再次變回她之前認識的那個冷酷無情的人。她是殭屍,他是道士,從一開始,他們的立場根本就是對立的。可是她渴求了他的愛,他也給了她,到這個時候,怎麼能夠再反悔收回去?
沈漠打開門要她出去,心像被撕裂了一樣,她拚命抱著他不肯放開。沈漠使勁推搡著她,她的指甲甚至劃破他的衣袖,愛情到最後竟然像一場絕望的廝打。
「我愛你,是人是殭屍又有什麼關係?」江小司泣不成聲。
沈漠狠狠咬著牙:「不要再孩子氣了,你是殭屍,永遠都只能是個孩子,你要我以後怎麼面對你?」
「我會長大,我真的會長大,你等等我,再給我一點時間……」
沈漠心痛如絞,再受不住她這樣流著淚的哭求,別開頭去,大喝一聲:「阿音!送她回去。」
頓時江小司被一白衣女子抱住,往山下飛去,可是哭喊聲依舊不斷傳來。沈漠用力平復自己的呼吸和情緒,癱坐在沙發上。
愛一個人,不僅僅是佔有,而是要替對方著想,是要讓她平安,是要讓她幸福。
他好不容易明白了這一點,不要用淚水,讓他功虧一簣。
沈漠從兜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盒子,打開來望著發呆,裡面是那對剛剛做好,他們卻再沒有機會戴上的戒指。
有的人面對即將失去的愛情是微笑著放手,說祝你幸福。有的人是心懷怨恨,傷害對方,或者同歸於盡。也有的人則愛得病入膏肓,只能拼勁一切去挽回。
江小司心智上不過個不到十六歲的孩子,丟失了玩具,可以哭鬧可以重買一個。失去了愛人,她又能怎麼辦呢?
一次次被沈漠拒之門外,一次次面對他殘酷無情的話語。整個世界似乎也隨之坍塌,她覺得自己都快窒息了。實在不懂,人類的愛,都是這樣說變就變的麼?他怎麼可以接受了她,對她那麼好,給了她那麼多甜蜜,又轉身離開她?
夜深,她站在沈漠的床邊,打扮成大人的模樣。穿著高跟鞋和短裙,臉上畫著五彩迷離的妝。她爬上他的床,她哭花了眼影,她說:「我會長大的,成人能夠做的事,我也可以做。」
沈漠那一刻幾乎想要殺了自己,恨她的執著和不肯放棄,更恨自己的自私冷酷,非要把她逼到這一步麼?
她在對他表白被拒絕的時候,還可以強逞笑容的昂著頭回去,不來學校,再不相見。可是如今,是深到怎樣的愛,讓她放下了曾有的尊嚴,低聲下氣的哭著求他不要離開?
「江小司,你不要再發瘋了!不要把自己弄成這個人模鬼樣的!你讓我覺得噁心!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去!」
沈漠把她趕了出去,在家中到處都貼了符紙,哪怕有鑰匙,江小司也再進不去了。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做,她已經把整顆心都掏給了沈漠,可是那個人卻說不要就不要了。如果是之前,她可以假裝放手得很灑脫。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完全失去了理智。跟任何一個愛瘋了的女人一樣,只要沈漠不離開,她什麼都可以做。
可是,她還是從沒在學校或者辦公室找過沈漠,也從沒在人前糾纏過他。她不想影響他的日常生活,不想有任何與他名聲不利的傳言。也給自己,保留了最後一份尊嚴。
骨子裡,她是高傲的,任性的。千年來,她活得那樣驕傲自由,集江流和身邊所有人的寵愛與一身。可是面對沈漠,面對他那顆她無論如何也挽回不了的心,她就那樣的低到塵埃裡去。她哭她鬧她求,可是愛情,是你越想用尊嚴去換,越換回不了的。
凌晨三點,江小司在教學樓上給沈漠發了短信。
「我在九樓天台,四點之前你不來,我就跳下去。」
葉秒曾經用自己的生命做威脅,擊碎了一男人的逃避,贏得了愛情。她曾經覺得她很傻,太傻了。命是自己的,怎麼能被男人的愛情所左右呢?她笑她,女人總愛在感情裡耍這樣那樣的心機。
可是輪到她自己,才發現,已經到了要用死來證明一個男人愛不愛你。得不到愛情就放棄生命的做法究竟可悲到什麼程度。
她依稀還活在和他熱戀的幻影裡,她不肯清醒,也不願意相信。她只是想證明,他真的是不是已經厭惡她到了這種程度,她是死是活,他都不關心。
每一秒都是如此難熬,她本以為,沈漠不會來了。可是最後他還是來了,他站在樓下仰望著她,卻用一句話,抹殺了她最後的希望。
「我來,是想要告訴你。」沈漠冰冷的聲音響起。
「你想死,就去死吧,如果死得了的話。」
然後轉身大步離開。
江小司看著他的背影,淒然一笑,是啊,她忘記了,自己有一半是殭屍啊,跳個樓而已,怎麼會死呢,又威脅得了誰?
沈漠繼續往前走,聽見那聲沉悶的,物體從高空墜落的聲音,腳步都沒有停一下。江小司必須自己學會長大,如果這些痛苦,能讓她忘記自己或憎恨自己的話,就都是值得的。
「主人!」阿音在耳邊不忍的喚他。
「不要管。」沈漠聲音已經沙啞得說不出話來了,雙目赤紅的空洞望著前方。
「江流回來了,沒關係的,沒關係……」他重複的低喃,似乎在用力說服自己。
那個傻瓜怎麼敢就真的跳下來了,她有一半是人,不會死,但會疼啊!
沈漠身體彷彿也被撕裂了一般,每一步都像行走在針尖上。他承諾過要保護她的,他答應過不讓她再受傷害的。他卻這樣殘忍無情的逼她從樓上跳了下去,哈哈,他怎麼不去死呢?
江小司癱在血地上,看著沈漠漸行漸遠的背影,他真的,真的一下都沒有回頭。
就那麼怦的一聲,砸斷他們之間所有的牽絆。那麼多的血,不知道是誰的心,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