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即使在地獄,也是盛開的蓮花。
看著獨自佇立在窗前的飄雲,隋洋總有一瞬間的恍惚,恍然看到只穿了一件白棉布襯衫的她,光著腳坐在窗台上,宛若神仙一般把自己優美的臉龐浸潤在清涼的月光裡,讓舉世無雙的月光在她眼裡成雙成對。抬頭低頭的罅隙裡,彷彿有一滴心酸的眼淚驚慌無聲的滑過唇邊,眼裡的哀傷,已過千年。
可是張開眼睛,一切都消失了,只看到她像只輕盈的百靈,快樂得在屋子裡東飄西蕩,上下翻飛。眼裡的憂鬱彷彿只是一個酸楚淒美的夢境。
他抓不住她的哀傷和落寞,或者說,她不會把她的哀傷和落寞給他看。這是一個令人悲哀的發現。
走過去,乾淨利落的把她抓進懷裡,這樣是不是安全些?放心些?不用這麼難過?
飄雲落進隋洋的懷裡,還在咯咯的笑著,抬手撩了撩他垂落在前額的黑髮。調皮的說:「孩子,頭髮沒有擦乾,小心感冒。」
隋洋笑了:「姐姐,你來幫我擦吧。」
飄雲親親他的嘴巴:「來,姐姐疼你。」
飄雲用大大的毛巾為男友擦頭,用力的揉搓,毫不憐惜。然後退開一步看了三秒,接著笑彎了腰。
「親愛的,你毛髮聳立的樣子,讓我想起了豆包。」豆包是隋洋送給她的小狗,胖呼呼的,長著白白的絨毛和可愛的小屁股。在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死於一場交通事故。飄雲整整難過了一個月,從那之後,他再不敢送她任何活的東西。
隋洋揚起唇角,一個餓虎撲食,將她壓在床上。她不怕死的對他甜甜的笑。
他捏著她的下巴柔聲說:「親愛的,你單薄的像件易碎品。
飄雲笑得差點沒背過氣去。
「那你可要輕拿輕放、小心使用,別把我弄碎了。」飄雲在他耳邊小聲的說,輕輕的笑,讓甜美的氣息像膩人的奶油滑溜溜的淌進男人的心窩裡去。
隋洋立刻心猿意馬,激情難耐了。捏著她的下巴左右搖晃著:「小壞蛋,你就撩我吧,呆會兒遭罪的可是你。」
飄雲只是笑,摸了摸隋洋腹部的六塊肌肉,整齊有型,手感真好。
「又去健身了?」
隋洋扒開她的襯衫,沿著脖子吻下去。「沒有,天祐帶我去了一個更好玩更刺激的地方,可惜不能帶你去。」
「為什麼?」飄雲心裡納罕,以前有什麼好事,隋洋第一個想到她,這次怎麼一番常態。
隋洋親親她的下巴:「太暴力了,我怕你受不了。」
飄雲想想也對,凡是跟龍天祐有關的事都很危險。
飄雲想事情的時候,隋洋也沒閒著,三下五除二就將兩人的衣服脫了個乾淨。飄雲縮了一下,感覺有點冷。隋洋卻渾身熱的燙手,蓋在飄雲身上就像一張電熱毯,火辣辣的熱氣把她整個身子都罩住了。
飄雲看著天花板,這時候才發現,賓館的天花板不知用了什麼材料,亮晶晶的,簡直油光可鑒。兩具年輕□的身體交疊相擁在一起,有點像□電影的海報,又煽情又漂亮。
她看到自己明亮漆黑的眼睛,在男人的身下氤氳如水。纖纖素手,放在蜜色的肌膚上像十根剛剛發芽的小蔥,潔白纖細,鮮嫩可口。隋洋把頭埋在她懷裡,用牙齒扯咬她的□,先是左邊,然後是右邊,最後,又回到左邊。飄雲想,他真的是很喜歡那裡,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正想著,隋洋就進來了,很容易。飄雲痙攣了一下,轉過頭,看到電視沒關。鳳凰衛視正在演《我叫金三順》這部韓劇,這是飄雲今年最喜歡的電視劇,百看不厭。女主角是除了美貌、身材、金錢之外,什麼都有的女性。電視裡,男主角的媽媽在電梯裡氣勢洶洶的訓兒子:「如果外人知道母親在經營五星級飯店,兒子卻在開法國餐廳,他們會怎麼想?」
帥氣的兒子不三不四的回了一句:「媽媽開旅館,兒子在賣飯。」
飄雲一聽就樂了,可還沒樂出聲,就被隋洋捏著下巴扳了回來。狂風暴雨般的吻鋪天蓋地的落下來,跟他的律動一樣急切焦躁。
飄雲一窒,可憐巴巴的揮舞著蓮藕似的手臂,想推開他,可是沒用,隋洋紋絲不動。他雖然生得高瘦,可是由於經常健身,肌肉強勁,筋骨分明。況且男人在生氣的時候,力氣就變得格外的大。那氣勢洶洶的架勢,豈是弱質纖纖的童飄雲招架得了的?
隋洋這堪比二戰德軍轟炸的輪番攻勢,絕對是想謀殺人命。飄雲感到自己漂浮在風口浪尖上,兇猛狂暴的巨浪一個觔斗就將她打進了冰冷幽深的海底,可在她就要窒息的時候,又被一股溫暖的暗流輕柔的托了上來。
飄雲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隋洋抱起來的,清醒的時候,她像只樹熊被他抱在懷裡。兩個人面對著面,鼻子和嘴唇幾乎貼在一起。隋洋用手握著她的腰,一邊動一邊難過的說:「飄雲,專心點。你這樣,我難受。」
飄雲氣喘吁吁的靠在他汗涔涔的肩膀上,咬著嘴唇,有些委屈:「我又不是存心的,你幹嘛這麼生氣?」
隋洋歎了口氣,親了親她的肩膀:「我真拿你沒辦法。飄雲,我愛你,很愛很愛你。我做什麼都想著你,什麼時候都把你放在第一位,你知道嗎?如果你不能像我愛你那樣愛我,那騙騙我也好。別把你的心不在焉表現的這麼明顯,我會傷心……」
飄雲內疚了,摟著隋洋的脖子,溫柔的說:「我知道,知道了,不要再說了……我給你,全心全意的給你。」
隋洋緊緊的抱著她,感受到懷裡的人真是瘦弱纖巧,這是他愛著的女人。他想,還是輕點吧,不然真會折斷。
夜深人靜,最宜回憶,不想回憶也不行,舊煩新亂,湧上心頭。
飄雲知道自己又失眠了。已經記不清上次失眠是在什麼時候,應該很久了,因為她背包裡的香煙已經很久沒動過,銀白色的ZIPPO火機也干了。
外人絕對想不到,為人師表,德才兼備,溫文而雅,內外兼修的童飄雲,有三樣東西從不離身,香煙、火機、保險套。
前兩個很好解釋,她以前有輕微的精神抑鬱,不想吃鎮靜劑,就只有拿香煙頂替。後一個更好解釋,剛跟隋洋那會兒,他幾乎是夜夜春宵。
隋洋當然從不準備這些,用他的話說,有了孩子更好,飄雲就成了煮熟的鴨子,想飛也飛不了。
可飄雲不這麼想,很多事情還沒有想明白,她需要給自己更多的時間來理清思緒。
轉身看看身邊酣睡的男人,鼻樑挺直,睫毛纖長,嘴唇菲薄,嘴角掛著滿足的笑,他可真是漂亮。隋洋身上體現的是北方男人粗獷之外的另一種美,陽春白雪一般的人物,卻單單對她情有獨鍾。
是不甘心嗎?因為她最初不留情面的嚴詞拒絕,才激發了他執迷不悔的凜然和佔有?
飄雲笑笑,伸手撫摸他俊俏的側臉。男人在睡覺的時候,是可愛的瞬間,回復到人性最初的甜美和脆弱,讓人心生愛憐。
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她是為了錢才跟他在一起的吧,或許連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吧?
隋洋他固然漂亮體面,可是過去圍繞在飄雲身邊的男孩,哪個不是漂亮體面的呢?
她從小就喜歡跳舞,唱歌,寫作。高中的時候還拿過全市拉丁舞比賽一等獎,是真正才貌雙馨的女孩,一時風光無限,每天都有男孩在學校門口癡癡守侯,其中不乏出類拔萃的人物。
她兩手空空什麼都沒有,他卻可以揮金如土。她全身上下的行頭加起來,也不抵不過他一條領帶。也難怪別人這麼想。
被人說的多了,飄雲也這樣問自己,你是為錢才跟他在一起的嗎?為了可以□致的食物,穿體面的衣服,住漂亮的房子,是這樣嗎?
可是飄雲記得,他們第一次的時候,隋洋在她柔軟的身體裡忘我的衝撞時依然不忘思路清晰的對她說:
「飄雲,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我只要你記住三件事。第一,我愛你。第二,我很愛你。第三,我非常愛你。」
溫暖的誓言伴著尖銳的疼痛,像條狡猾的蛇毫不留情的鑽進她的身體裡,她的心裡,她的靈魂裡。每次回憶起那糾結的一幕,身體都不由的微微發顫,悲傷感動夾雜著痛苦,像打翻的五味瓶說不清是酸甜苦辣哪一種。
但是她知道,她是真的感動過。就算記憶出了錯,身體也會記得。在她痛苦流血的那一刻,有個男人輕輕的在她耳邊許下了諾言,一生一世的諾言。
坐起身,輕輕的甩甩頭。飄雲知道,自己老毛病又犯了。她喜歡剖析自己,即使那是一個艱辛而孤獨的過程。要知道,漫漫人生路,風雨飄搖,險象環生。善於剖析自己,才可以讓我們堅定不移的披荊斬棘,耳聰目明的走下去。
可是她也明白,有些事情真的不能深究,過猶不及的道理她比誰都懂。
反正睡不著,乾脆起來幹點什麼。賓館的房間裡有電腦,還上了網。
飄雲最近在玩自由幻想這個遊戲,戰士練到十七級,就再也升不上去了,玩遊戲她不在行。
突然想起來,柳寒城那小子不是答應今天在網吧打工的時候幫她升級嗎?怎麼不見人影?
飄雲在虛擬的世界裡四處奔走,大聲呼喊,遇到很多戰士、劍客、藥師,他們邀請她入隊,她也不理。有怪物向她攻擊,她也無暇還手。她跋山涉水,不辭風雪的尋找他,卻始終遍尋不到他的身影。她知道,他一定在,只是不願意出來見她。
「臭小子,白天有膽子撞我,現在沒臉見人嗎?」飄雲用QQ給他留言。等了半天,還是無人回應。她開始焦躁。
「你答應過,等我升到三十級,就和我攜手天涯的,你忘了嗎?」
飄雲一個人闖進詭異危險的仙蹤森林,那裡遍地是野獸和陷阱。她一路廝殺,將鋒利的兵器刺進野獸的身體,一下又一下。野獸一個個倒下,她的鮮血也快要耗盡了,卻依然沒有他的身影。她無心戀戰,衝出野獸的包圍。一個人在森林的大雨中漫無目的四處奔跑,大聲的呼喊他的名字,喊了一遍又一遍。
「你還不來,想看我哭嗎?」
淅瀝的雨聲和淒涼的音樂從音響裡傳出來,如此的清晰。飄雲突然感到冷,從沒有過的冰冷像水一樣漸漸淹沒了她。
她終於頹然的倒在冰冷的泥水裡,任由野獸襲擊她的身體,再也不願意站起來。寒城始終沒有來救她,她只有死在荒山野嶺中,死在野獸的利爪下。
「我就要死了,你在哪?」疲倦的呼喚,無論是現實中的她,還是遊戲中的她。
彷彿可以長到永遠的沉默,持續著,讓人如此無力。
「又累又疼,不玩了。」飄雲準備下線,天快亮了。
「你怎麼了?」身著銀色鎧甲的寒城終於出現在她身後,為她抵擋了致命的攻擊。
「你終於來了。」飄雲打出一個大大笑臉,立刻站了起來,精神抖擻的奮力屠殺。
他們合力將沿途的野獸殺光,闖出一條血路,並肩來到落英繽紛的桃源。音樂變了,沒有了緊張的殺戮,變得悠揚明快。
他們並肩坐在疊青瀉翠的山坡上,望著神州外的天際流雲,這裡有粉紅的桃花,碧綠的草地,到處都是鳥語花香、詩情畫意。
飄雲笑笑說:「真的不明白,為什麼同一時間裡,不同的地方會有這麼大的差別?龍城的仙蹤森林到處是血腥和屠殺,桃源內卻永遠是繁花似錦,歌舞昇平。」
寒城回道:「這個世界本就如此,有人活在天堂,就有人生在地獄。就像我跟他,永遠沒有辦法同日而語。」
飄雲的手停在鍵盤上,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你怎麼了?生病了嗎?」寒城問。
「沒有,不這麼說,你能出來嗎?」她笑得奸詐。她說了慌,她的確疼,下身酸疼。可是不想告訴他。每次遇到難事,她覺得自己可以承擔的時候,往往決定不說。
他打上了一個無奈的表情。
「這樣熬夜,身體吃得消嗎?」她問
「沒辦法,網吧的工作就是這樣。下午在自習課上補回來吧。」
「你媽媽怎麼樣?」
「老樣子,有時候還是會嗑血。」
飄雲打上一個擔心的表情:「上次拿給你的藥,她吃了嗎?」
「吃了,她讓我謝謝你。」
「沒什麼,我明天下午去看看她吧,很久沒去了,怪想她的。」
「好,她也很想你,老是問起你。」
「那就這麼定了,下班我就過去。」
「嗯。你還不去睡?」他問。
「睡不著。」
「又失眠了吧,他呢?」
飄雲回頭看看隋洋,「睡得正香呢。」
遊戲中的寒城站了起來,在淅淅落落的粉紅色花雨中,站在飄雲的身後,彷彿是在擁抱她。
然後,屏幕上出現了一行字:飄雲,我們終有一天可以擁抱在藍天白雲下。
飄雲抱著膝蓋笑了笑,眼裡閃著淚光。她在心裡默默的說,可惜,那一天實在太遙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