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如果,連你的生命都是別人的恩賜,你還有什麼權力爭取願望中的自由?
  江南的開發區,以前不過是一片荒地。可是,自從市政府決定搬遷到江南後,那裡的地皮立刻長了十倍,如今是寸土寸金。
  隋洋的父親,就選了山清水秀、交通便利的半山腰,蓋了一棟私家別墅,準備退休後在這裡頤養天年。
  房子是模仿歐式建築,紅瓦尖頂,仿若童話中的古堡。綠色的有機玻璃反射著蔚藍的天空和浮動的白雲。四周圍了白色的柵欄,種了一圈鬱鬱蔥蔥的果樹。綠樹成蔭的園子裡有個圓形的花壇,種得都是溫帶的品種,初秋的天氣還看不出暗淡。被精心修剪過的花花草草,在明媚的陽光下萬紫千紅,爭奇鬥艷。園子的角落裡,蓋了一個洋氣的狗窩,一隻六個月大的純種藏獒趴在地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
  在城市浩瀚的窮海中,總有一些富裕的島嶼超拔而出,宛如史前天堂般夢幻瑰麗。
  「小雲,有日子沒來看我了,怎麼又瘦了?隋洋欺負你是不是?」沙發中的老人穿著中式對襟衣褲,笑吟吟的看著未來的兒媳婦。
  隋洋的父親是個慈眉善目的長者,三十多歲才得此一子,寵愛的像護心肉。
  「沒有,隋洋對我很好。」飄雲中規中距的坐在沙發上,秀氣的微笑著。
  隋洋嬉皮笑臉的摟著她:「爸,我哪捨得,疼她都來不及呢。」
  「呵呵。」老爺子笑得高興,保養極好的皮膚起了一層小漣漪。
  「小雲,呆會陪我下盤棋,這些混小子都不願意陪我這個孤老頭子。」
  隋洋上面有好個堂哥,平時跟他都很黏糊,經常玩在一起,也是這裡的常客。
  「唉,爸,看您說的。我們這不是棋藝不佳嗎?」
  說話間,兩輛白色切諾基一前一後停在外面,車上下來四五個大小伙子。平均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像義勇軍一樣齊步前進的景象,真是蔚為壯觀。
  小保姆還沒有把飯做好,男人們在聊天。經濟,股票,房地產此類云云,飄雲插不上話,索性到外面看看風景逗逗狗。
  「來,虎頭」飄雲拍拍小手,長得像小獅子似的藏獒就屁顛屁顛的跑過來了,很狗腿添她的手。
  「哎,你怎麼這麼不講衛生啊,08年快到了,不講衛生可不好。我們要左八榮,右八恥,代表掛腰間,和諧貼胸前,人擋殺人,佛擋殺佛。」飄雲一邊說,一邊拎著虎頭的兩條狗腿,模仿《唐伯虎點秋香》裡那個倒霉的老師左右比劃起來,還晃啊晃的。
  「嗚,嗚……」虎頭被她折騰的頭昏腦漲,發出可憐的哀鳴,最後索性賴在地上不起來。
  「喂,你裝死啊。再陪我玩會。」飄雲不死心的去拽虎頭碩大的狗頭。虎頭睜開一隻血紅的眼睛瞅瞅她,繼續裝死。
  「呵呵」有人在笑。
  飄雲回頭一看,原來是龍天祐。
  「你不怕它?」龍天祐走過來摸摸虎頭的大腦袋。
  「我看著它長大的,它小時候就喜歡賴在我懷裡。」她看著虎頭乖巧的樣子,有些惋惜的說,「可惜了,原本以極地雪狼為食的犬中之王,被人馴養的像只家貓。」
  「這有什麼不好?它有這麼漂亮的狗窩,伙食比平常老百姓吃的還好,每天有人按時為它洗澡,看病也去高級的寵物醫院,比人活得還舒服。我看不出有什麼好可惜的。」
  飄雲笑著搖頭:「它是不需要什麼了,這裡什麼都有,惟獨沒有自由。」
  龍天祐哼笑一聲,用寬大的手掌狠狠掐著虎頭的後頸:「可是它已經習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就像你習慣了隋洋給你的寵愛一樣。現在把它丟出去,它只有死路一條。如果連生命都是別人恩賜,還有什麼權力爭取所謂的自由?簡直是癡人說夢。」
  飄雲抬頭看他,一雙黑眸充滿霸氣和不屑。她知道龍天祐一直瞧不起她,以前的冷眼冷語冷面孔也就算了,今天竟然拿她跟狗比肩齊看,這等於直接把耳光甩到她臉上。人家都打上家門了,再不反擊,豈不是屍骨無存?
  「我想你的比喻並不貼切。我不是寵物,隋洋也不是主人。人之所以被稱為萬物之靈,是因為人有智慧和道德,懂得分寸和禮數,保有仁慈和虔誠之心。而人和動物最明顯的差別,就是人懂得自愛自尊自重,不虛妄,不放曠,不惡形惡狀,也不能胡言亂語。如果連最基本的禮儀廉恥都做不到,那跟野獸又什麼區別?」
  飄雲的語調猶如穿石的滴水,不急不躁,清冽低柔,帶著溫潤的力度,卻字字扣擊人心。她把龍天祐當作玩劣的學生進行思想教育。完全忘記了他的身份,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得懂。
  霸道了一世的龍天祐被她一頓文縐縐的搶白,繞得七昏八素。驚訝的看著這個渾身沒有幾兩肉的小丫頭。連他都敢教訓,勇氣可佳啊。以前怎麼沒發現,她還有這麼一張利嘴。不帶一個髒字,就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空氣中燃起了不大不小的火藥味,虎頭嗅覺靈敏的抖了抖鼻子,知趣的踱著楊柳碎花步回自己的閨房避風頭去了。
  「飄雲,吃飯了。」隋洋站在陽台上喊著。
  「哎,來了。」飄雲拍了拍身上的土,覺得癢癢又順手抹了一把臉,立刻變成一隻花貓。
  龍天祐拿出一塊手絹,想讓她擦擦臉。誰知道,本來老老實實趴在窩裡的虎頭噌的一下就躥了出來,張牙舞爪的向龍天祐撲去。
  龍天祐沒有防備,向後踉蹌了一下,接著就抬起腳,照著虎頭的腦袋踹過去。
  飄雲搶在他之前,一把抱住虎頭,呵斥道:「虎頭,坐下!」心想,開玩笑,被他揣一腳,虎頭還不得腦震盪?
  虎頭不依不饒的狂叫起來,震耳欲聾的犬吠聲把屋子裡的男人全招了出來。隋洋在二樓陽台急得直跺腳:「飄雲,它發瘋了,你離遠點。」
  飄雲樂了,衝著隋洋揮揮手:「它沒瘋,是香水過敏。」
  說完用手指揉了揉虎頭的脖子,又揉了揉了它的肚子,像撓癢癢似的。虎頭漸漸安靜下來,撒歡似的在地上打了個滾,然後四仰八開的賴在地上,舒舒服服的享受飄雲的小手給予的極致服務。
  「看不出,你還挺Man的嘛。」飄雲笑它。
  虎頭從肚子裡呼嚕出幾聲悶響,一副受到表揚的得樣相。
  飄雲安撫好虎頭,對站在一邊的龍天祐說:「天祐哥,以後來這兒,千萬別帶沾了女人香水的手絹,咱虎頭還是個楞頭青,受不了這味。」
  龍天祐瞪了她一眼,一言不發的走進屋裡,連句謝謝都沒說。

《讓我們將悲傷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