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冬天,跟北方的男人一樣,凜然乾脆,義無反顧,不懂得宛轉,也學不會體恤,有的只是風捲殘紅的冰冷決絕。
「昨晚怎麼不接我的電話?」
課間的時候,寒城抓住一個空擋,把飄雲拉進了教學樓拐角處的儲物間。
飄雲看了看寒城急躁的臉,把頭搭在他的肩上,輕聲說:「昨天太累了,睡的早,沒聽到。」
寒城立刻心疼的摟著她:「抱歉,讓你擔心了。」
飄雲笑,抬頭看他:「跟我還說這個,假不假啊你。」
「我說真的,還有我媽的住院費,你哪來的錢啊?」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媽給我留了一筆小錢,我一直沒捨得拿出來用,這一次倒真派上用場了。」寒城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還是小錢,你少蒙我了。一定是求了不少人才借到的吧。飄雲謝謝你,我一定努力工作,盡快把錢還上。」
飄雲一聽,揪著他的校服領子凶巴巴的說:「少來!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學習。不要再出去打工了,錢我來想辦法。」
「那怎麼行,你能有什麼辦法?」
「你又小瞧我。前幾天不是跟你說過,一個出版社的編輯問我要不要出書嗎?我已經答應她了,如果銷量好,那可是一筆不少的收入。而且她還說,如果我願意幫別人寫點東西,按千字算錢,每個月的收入也不少呢。」
寒城聽了之後,皺了皺眉毛:「做槍手?你以前不是說過,賣字跟賣身沒什麼區別,只不過一個出賣的是靈魂,一個出賣的是肉體。你說自己再苦再難,也不做出賣文字的事,你說……」
飄雲用手摀住他的嘴,尷尬的笑笑:「切,我那都是說著玩的。你也信?我哪有那麼高尚啊。以前文字不過是拿來排解無聊的小把戲,現在能賺錢,何樂而不為呢?你就不用替我擔心了,我一點都不覺得勉強,真的。」
寒城不說話,上課的鈴聲響了,如同拉長的警報,急切緊迫。
「好了,我要去上課,你也快點回到教室去。」飄雲轉身就走。寒城卻在那一刻,從身後攔住她的肩膀,緊緊的抱住她。
「飄雲,讓你為我受委屈,我心裡難受。」寒城把臉埋在她肩膀上,低低的說。
他不說還好,一說飄雲如同被人觸到了傷疤,悲從中來,眼淚差一點就要簌簌的掉下來。
她強忍著,牽強的扯了扯唇角:「傻瓜,難受什麼?一切都會好的,我們大風大浪都挨過來了,還怕這一折騰嗎?我對你說過,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認輸。人站著就是一個,倒下,就變成一堆了。所以,寒城,越是在這種艱難的時候,你越要堅強,越要努力。你要學會忍耐,學會處變不驚。要善於堅持,也要懂得迂迴退讓。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你也要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因為你身上肩負的不僅是你自己的前程,還有兩個女人對你的希望和期待。你不再只屬於你自己,你明白嗎?」
寒城楞了一下,貼在她耳邊輕聲問:「飄雲,你要離開我嗎?」
她一怔,笑道:「笨蛋,說什麼呢?怎麼會呢?」
「可是,你的語氣就像跟我告別一樣。」
第二遍鈴聲響了,馬上就要上課了,分別在即。
飄雲推開他,頭也不回的說:「再不走,可真要遲到了。」
「飄雲,晚上一起走吧。我媽明天動手術,她很想見見你。」
飄雲背對著他,點點頭:「好啊,不過晚上學校有點事,你先去,我晚點再過去。」
冬季臨近,白晝越來越短,五點不到,已是素月當空。昨夜的殘雪在白日的晴光下化成了涓涓溪流,可是北方晝夜溫差大,此刻夜風一起,又凍成了冰,彷彿清漆似的彈得出聲響。
這就是北方的冬天,跟北方的男人一樣,凜然乾脆,義無反顧,不懂得宛轉,也學不會體恤,有的只是風捲殘紅的冰冷決絕。
飄雲走出校門,正琢磨著怎麼跟龍天祐商量晚上早走一會兒。一出門,卻意外的發現,他的車沒有停在外面。
她感到奇怪,難道他龍大少爺這麼快就喜新厭舊了?昨天不還信誓旦旦的說,跟她一起很快活嗎?沒道理變得這麼快吧。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男人的心,就像秋天打轉的風,一天之內江河日下,也不是什麼新鮮事。
飄雲站在門口等了一會,直到學生和同事都散淨了,還是沒看到龍天祐那輛尊貴的跑車曼妙的身影。她有些不放心,打他的手機,竟然關機。飄雲就越發的想不明白了,沒理由把手機都關了吧。向來都是她躲著他,這會兒怎麼反過來了?
不想見面,說一聲不就完了嗎?她還會賴著他不成?
左右想不通,人倒凍得要命。看看手錶,都過去半個小時了。反正是他失約在先,那就別怪她落跑在後。飄雲招了招手,一個眼尖的司機在她身前停下,她坐上車就直奔醫院而去。
柳阿姨的氣色還不錯,那個小保姆的確很會照顧病人,眼明手快,知冷知熱,把柳阿姨服侍的熨熨帖帖的。飄雲看了看藥單,醫院用的都是最好的藥,每一種都價格不菲。
柳阿姨看到飄雲很高興,白皙的面孔也多了幾分類似健康的紅潤。飄雲陪著她聊了一會,詢問了病情,又安慰了一陣。寒城坐在一邊時不時應和幾句。
後來柳阿姨無意中談到那天來看她的所謂的表哥,被飄雲支支吾吾的搪塞了過去。她似乎發覺了什麼,看了看坐在一邊正專心致致剝橘子皮的寒城,就沒再說什麼。
醫院八點以後要清人,飄雲吩咐了那個小保姆幾句,就跟寒城離開了醫院。
今夜的星光很好,殘雪如銀,凍水如墨,空氣中飄著乾爽的冰雪味道,陣陣寒香,沁人心脾。淡淡的薄霧沿著長街蔓延,而皓月上中天,雲霧蒸蔚,印在熒藍天幕上,好似一副隨性寫意的水墨淡彩畫。
這是只有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才能領略到的詩情畫意。
冬城夏都,冰情雪韻。這座北方小城春夏秋三季,與祖國濃妝素抹總相宜的萬里河山比起來,實在是乏善可陳。只有到了銀裝素裹的冬天,大雪封門,霧淞沆碭的時候,才另有一番別緻的風韻。
這冰清玉潔的景致本是看慣了的,可是每次瞧在眼裡,仍是感動和驚艷。
飄雲深深吸了一口氣,挽著寒城的胳膊,慢慢向前走著。突然想到了什麼,於是問:「寒城,你餓不餓?」寒城老實的點頭:「餓,從放學到現在,都沒吃東西。」
飄雲笑了起來:「那我們去吃烤冷面?」
「嗯,還要配上一杯熱乎乎的珍珠奶茶。要你最喜歡的香芋口味的,好不好?」
飄雲興奮的像個小孩,連連點頭:「好,好。」
烤冷面是當地人發明的一種特色小吃,糅合了漢族和朝鮮族的飲食特點,風味別具一格,做法卻很簡單。把一種韌度很高的冷面壓成薄薄的一片,放在平鍋上用明火煎烤,刷上腐乳,番茄醬,麻醬,辣椒油等調料,飄香鹹鮮,嚼勁十足,價格便宜,是當地學生的最愛。
「大娘,我要兩張冷面,加一個雞蛋,一根火腿腸,多麻多辣多放番茄,我們拿走,您快著點。」「
哎,好勒。多麻多辣多放番茄,呵呵這姑娘這麼能吃辣,以後一定能生個大胖丫頭。」
寒城一聽來了精神,跟大娘打趣道:「大娘,您怎麼能看出來她將來一定生丫頭?我媽可一直巴望著抱孫子呢。」
「嗨,那就叫你老娘別惦記了,俺一眼就能瞧出來,酸兒辣女嘛,絕對錯不了。俺剛懷上那會兒……」賣烤冷面的大娘一邊手腳麻利的將面片翻雲覆雨,一邊口沫橫飛的向飄雲傳授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之道,略帶興奮的語氣和誇張的表情,簡直讓沒生過孩子的人無地自容,聽得飄雲和寒城一愣一愣的。
拿著烤冷面走在長長的大街上,地點偏僻,四下無人。寒城一邊吃,一邊看著飄雲,笑得不懷好意。氣得飄雲飛起一腳,尖尖的牛皮靴踹在他小腿上,疼得寒城吱哇亂叫。
「你,謀殺親夫啊。」「臭小子,你再說。」飄雲作勢又飛起一腳。
「呵呵」寒城一把扣住飄雲的腰,把她壓在行道樹上,壞笑道:「早晚都是,你躲不掉的。」
「去,說兩句就沒正經。」飄雲撇撇嘴,不滿道:「那個大娘是什麼眼神啊,我哪裡像已婚婦女?」「農村人結婚早,十七八歲結婚生孩子,也不是沒有的事。」
「那也太誇張了。」飄雲推開他,拿著竹籤子扎冷面吃。
「我的有點鹹,你的呢?」
「我的還好啊,你嘗嘗。」寒城夾了一塊喂到飄雲嘴邊。
飄雲砸砸嘴,說:「奇怪,你的怎麼比我的好吃。咱倆換換。」
「不換,先讓我親一下。」寒城說著就把一張薄薄的,比女孩子還要漂亮的嘴唇湊了過來。
「不行,換完再親,不然你該賴賬了。」飄雲躲得他遠遠的。
「我以毛爺爺的名義擔保還不成。」
「你少拿他老人家說事。柳寒城,你有不良前科,我才不信你。」
「那好吧,換完再親。你過來啊,不然我怎麼給你啊。」寒城把手裡的塑料袋往前一伸,一副任其宰割的模樣。
飄雲看他的樣子,倒有幾分誠意。可是這小子向來詭計多端,實在不足信任。很是糾結了一番,奈何美食當前,最後還是決定以身試險。小心翼翼的踱著碎步步步為營,哪知剛一靠近,寒城就長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她揪了過來。
「柳寒城,你又騙我。」飄雲被他親的七葷八素,還不忘手腳並用的對著他拳打腳踢。兩個人手裡的東西灑了一地,這下誰都吃不成了。
「呵呵,誰讓你每次都這麼笨。」寒城偷香的同時,還不忘笑嘻嘻說兩句風涼話。
飄雲點著他的鼻子嗔怪道:「壞小孩,賠我的冷面。」
寒城低頭深深的吻她,呢喃著:「我賠你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