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以為我很愛你,可是,我還不夠愛你。
寒城的嘴角微微抽動,此次看到飄雲,就有了絕望的感覺。她還是那麼漂亮,卻比之前多了更多的堅定,彷彿田間的野草,林間的山花,自由的綻放著。
那個男人已經把她變成真正的女人了嗎?無庸置疑,女人舉手投足間的風情,低頭抬頭間的嫵媚,領口微露的吻痕,早已說明了一切。
以前的飄雲只是漂亮,跟隋洋在一起之後,隋洋喜歡打扮她,可效果總是差強人意。用飄雲自己話說,她像是穿著華服的芭比娃娃,手腳不知放在哪,人們看到的是衣服,不是她。
而現在的她,耀眼的讓人艷羨。不是外表,而是從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煥發出來的意志和精神。好像一株植物,為了愛人努力的活著,燦爛著。讓看到的人羨慕著,感動著。
不過短短的幾天,一切都變了。愛情忽然而來,躲在你漫不經心的地方。
別驚訝,愛上一個人,自然會被他所影響,會為他而改變。不要痛恨自己沒有原則,因為這種改變是潛移默化的,是有益無害的,是心有靈犀的,是心甘情願的。
讓我的弧度契合你的輪廓,讓你的擁抱溫暖我的冰冷。我是你前生的肋骨,你是我今生的宿命。
無可厚非,這就是愛情。
可是,為什麼是他?
寒城看著對面的飄雲。他們隔著一張桌子,也隔了一個世界。曾經同甘共苦,而今天涯異路。
他真的不明白。
「寒城,吃啊,一會就不好吃了。」飄雲若無其事的拿起筷子和湯勺,給寒城盛了滿滿一碗,夾了很多臘肉,放到他面前。
寒城什麼都沒說,拿起筷子默默的吃起來,把鮮紅的臘肉大口大口的放進嘴裡。飄雲看著他白皙修長的手指,默默的歎氣,他怎麼又瘦了。穿的這麼單薄,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
結賬的時候,寒城堅持他來付,飄雲沒說什麼,看著他掏錢,跟著他走了出去。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天空好像一件鉛灰色的棉衣,破了個大洞,滿天的棉絮在風中飛舞。冰冷的雪粒子點綴著風的大氅,刀子似的,嗖嗖四面刮著人的臉。
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天寒地凍,各人奔忙趕路,浮華世事,沒有人願意多做停留。
他們迎著寒冷的北風,並肩走在飛雪成陣的馬路上。飄雲的頭髮上落滿了雪花,鼻子凍得通紅,鼻孔和嘴巴呼呼冒著白氣。
又是一個呵氣成霜的冷天氣。
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她站在江邊的大橋上,對向他示愛的隋洋說,你說愛我是嗎?那就從這橋上跳下去。
恐怕沒有人能想到,當初一句不經意的玩笑,釀就了一生的苦果。
知道了又如何?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會死,還不是一樣在過日子?
街邊的音響店,黑色的招牌,門面很小,裝修俗氣,正在放張學友的一首老歌:
煙花璀璨無比,一瞬間歸於沉寂。
飄雪純白天地,轉眼溶化沒痕跡。
流星閃亮飛馳,只留下點滴記憶。
彩虹五光十色,可惜擁不進懷裡……
飄雲對著凍紅的小手呵著氣,一隻修長有力的手臂習慣性的把她摟在懷裡。飄雲下意識地掙了掙,卻被抱得更緊。
臉貼在寒城的胸口上,隔著棉衣,聽到一顆受傷的心臟疲憊的跳動著,聽到那顆心用悲傷的聲音對她說,不要走,不要走……
我和你在時空的這一點相遇,能不能把所有的美麗延續下去?
要堅持,我愛你。不容易,不離不棄。
多珍惜,只怕終於會過去。
但願這不是一個奇跡……
憂傷的歌聲猶如明滅起伏的潮汐,寒城在濁浪排空的間歇對她說:「為什麼?你答應過我,等我長大,你明明答應過的…」
寒城沒有哭,飄雲卻哭了。因為無言以對,所以痛徹心扉。
飄雲閉上眼睛,記憶是船,載滿悲傷,長了翅膀,尋著時間的長河逆流而上。
她想了很多很多,想起了他們一起吃過的食物,看過的電影,說過的故事。想起了他們心酸的玩笑,甜蜜的親吻,溫暖的擁抱。
想起了他們一起暢想的未來。
想起了他們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他對她這麼的好,她怎麼忍心負他?
兩難,兩難,抉擇的人最難。
「對不起,對不起。我愛他,我想跟他在一起。」還是要說的,她不想委屈他,也不想委屈自己。
這一刻寒城終於明白,原來疼痛不是疼痛的目的,而是等待疼痛的過程。
最殘忍的話,從最愛的女人嘴裡說出來。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寒城托起飄雲的下巴,聲音是輕的,像天上的雪花,一片一片的飄落,柔軟而無情:「你愛他?可是他傷害過你。他用暴力強迫你跟他做愛,讓你哭,讓你疼,讓你流血。你被他逼得幾乎走投無路。那些痛不欲生的日子,你都忘記了嗎?」
寒城說這些話的時候,是帶著某種居心的。他瞭解她,所以知道她傷口的位置,知道該往哪裡撒鹽,撒多少才會讓她疼,才會讓她害怕,讓她放棄。
飄雲的身子顫抖著,天太冷了。她一向怕冷,所以對溫暖的火焰總是抱著飛蛾般的熱情。
然而這次,他錯了。
「寒城,記得我對你說過,不要拿仇恨當墮落的借口和追求的目的,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生命本身,就是一種寬恕。」
飄雲搖搖頭,看著他悲傷的有些殘忍的眼睛:「你說的那些我都沒忘。沒錯,他讓我失去了一個孩子,一個無辜的小生命。可是他是誰?他是那孩子的父親。我的痛,你看得到。他的痛,誰知道?那天他跪在雪地上,眼睛看不見還在磕頭。那樣的一個人,被人豁開了肚子也沒服過軟,卻為了我做到這種地步。你知道他當時說些什麼嗎?」
寒城只是看著她,沒說話,飄雲含淚笑了笑:「他說,就算拼了命,也要把我送回你身邊去。可你知道我當時怎麼想嗎?我寧願自己死掉,寧願一輩子不見你,也不要他這麼委屈自己。別問為什麼?愛一個人沒有道理。」
寒城感覺自己好像笑了一下,的確是笑了一下,絕望中的微笑,比哭更絕望。
「知道嗎?我們當初在一起,其實是因為你。我不想讓他傷害你,所以委曲求全。我一直以為事實是這樣,可是我現在才明白,那不過是個可笑的借口。真正愛一個人,絕對不會因為任何理由而離開他,即使那個理由再怎麼冠冕堂皇。所以……」
飄雲輕輕擁著他的身體,流著淚水,判了他的死刑。
「對不起,我以為我很愛你,可是,我還不夠愛你。」
寒城笑著,用衣袖擦掉飄雲臉上的淚水,輕聲說:「飄雲,讓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