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個人不是你,你應該知道後果
隋家的飯菜向來精緻可口,湯是湯,菜是菜,營養均衡,花樣翻新,因為主人講究。
老爺子是個細緻的人,注重細節,在細枝末節上很懂得下工夫。看隋洋就知道了,盡得其父真傳。幾場奪標戰做得風生水起,滴水不漏。竟然讓幾個身經百戰的老江湖紛紛落馬,真是應了那句話,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前輩們唯有慨歎,英雄出少年,時代真的不同了,數風流人物,只看今朝。
龍天祐來的時候,父子正在客廳聊天。見到他,老爺子熱情如故,隋洋熱情如故,只有龍天祐笑得有些勉強,他真的有點不適應。
他把隋洋的女朋友拐跑了,為什麼大家好像沒事人一樣?
正想著,一個穿著白色高領羊絨衫,淡茄紫色針織長裙的長髮美女,身形款款,香氣怡人的走進客廳,溫良賢淑的挽著隋洋的胳膊,細聲細語的說:「開飯了。」
隋洋微微一笑,摟著她的腰向龍天祐介紹:「哥,這是我女朋友,陶晚。」
又轉過臉對小鳥依人的陶晚說:「小晚,這是我表哥,龍天祐。天祐哥很疼我,這麼多兄弟當中,我們倆關係最好,他什麼都向著我。」
陶晚很有分寸的向龍天祐點頭微笑:「天祐哥好,經常聽隋洋提起你。」
大方得體,高貴含蓄。
龍天祐覺得這情景似成相識,與一年前他跟飄雲的初見簡直如出一轍。不同的是,這女孩一看就知道很乖很安靜。而他看到飄雲的第一眼,就覺得她像隻狐狸精。儘管人家什麼都沒做,可他就是覺得那雙漂亮的有些過分的清水眼,總是在不安分的勾引他。
當然,後來事實證明,不是人家勾引他,根本是他自己心裡有鬼。
可是今天,隋洋這又是唱得哪一出?龍天祐有點想不通。
心裡有疑問,吃飯的時候自然心不在焉。隋洋不斷的給新任女朋友夾菜,細言細語,無微不至。他們小聲說,大聲笑,旁若無人。
老爺子似乎很高興,忙著給龍天祐夾菜,讓他多吃點,像平日一樣噓寒問暖,慈眉善目。
只是沒有人提到飄雲,彷彿她從沒在這個家裡出現過。
這不免有些怪異。
晚飯過後,陶晚照例陪老爺子去書房下棋,據說棋藝頗佳,看來在這一點上是比屢戰屢敗的某人強多了。
隋洋跟龍天祐坐在放映室抽煙喝茶水,大屏幕正在放今年的賀歲大片《投名狀》。據說這是一部徹頭徹尾的男人戲,卻看哭了女人。據說這個氣勢恢宏,訴說兄弟情丈夫義的戰爭故事,卻是由偷情開始的。據說這部戲最終的結局是善惡到頭終有報,惡者土崩瓦解,善者玉石俱焚。據說它上映後好評如潮,票房過億。
隋洋似乎看得很投入,龍天祐有些心事重重。他不喜歡這樣的氣氛,不過電影的確是好電影。只是不知道,讓他看的人究竟是何用意?
何為善?何為惡?何為義?何為棄?這是一個值得探討的話題。
我們坐在這裡,看別人的故事。而我們自己經歷的,又何嘗不是故事?
你看深淵的同時,深淵也在看你。
龍天祐看到電影裡霸人妻子,背棄兄弟的惡人,不負眾望的結局淒慘,死於非命。
那麼現實中的他呢?他搶了兄弟的女人,辜負了恩人的信任,該落得一個什麼樣的結局?
他知道,在隋家人眼中,在世俗的倫理道德中,在傳統的風口浪尖上,他不忠不孝不節不義。可是,他沒錯。
如果她對隋洋有些許的愛意,如果她媽媽沒有被隋洋間接害死,如果她在隋洋懷裡還有一點點幸福的感覺,如果隋洋能真正的懂她愛她憐她惜她,他都不會帶她走。
可是,事實究竟如何?各人心知肚明。
我們都是生息在這不健全的世界上的不健全的人,黑與白的界限,無法像棋盤上的棋子一樣壁壘分明。沒有人可以像銀行存款那樣毫釐不差的生活,我們要放縱,要呼吸,要行走,要愛情。
我們要忠於我們自己。
片尾曲的歌聲蒼涼悲壯,亂世英雄夢,紅塵兒女情,就這樣匆匆落幕,徒留無盡的唏噓。
「電影不錯,只是結局有點慘,都死了。」隋洋笑笑,扭頭對龍天祐說,「哥,看的有點悶,我們去陽台上坐坐。」
龍天祐看著他,隋洋的笑容他很熟悉,總是習慣性的把它當作孩子似的胸無城府。可是他知道,昔日的小弟弟,早就已經長大了,智慧和能力都讓人不敢小覷。
他們一起坐在陽台上,一個人手裡拿著一罐啤酒,像以前一樣,隔著黑夜,望著對面城市裡的萬家燈火。這是過去的老習慣了,那時候天很藍,風很輕,他們還很年輕,還不懂愛情,不懂嫉妒,不會算計,還沒碰到飄雲。
「哥,還記得嗎?我第一次喝酒,是你教的。抽煙也是。你還教我打檯球,教我怎麼樣跟女孩做愛。怎麼能讓自己舒服,又不把對方弄哭。呵,想想那時候的自己,真是挺傻的。什麼都跑去問你。」隋洋搖搖頭,笑得坦然。這裡視野很好,今晚的星星很美,他心情不錯。
龍天祐心裡湧起一種柔軟的情緒,其實隋洋從小就是個老實孩子,很漂亮,很聽話,特喜歡粘著他。
「哥,你真的教會我很多東西。記得你對我說過,做兄弟,有今生,沒來世。所以你什麼都讓著我,慢慢的,我也就習慣成自然了。以為一切都是自己應得的,其實現在想想,如果你們當初不是那麼慣著我,我或許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隋洋看著龍天祐,眼裡有些很複雜的東西。是埋怨?是委屈?說不清。
「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最錯的,就是愛上了一個不愛自己的女人,又費盡心機得到她。結果,落得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隋洋自嘲的笑著,搖搖頭,「哥,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得到一個女人的身體,真的不等於得到她的心。這個道理本來從小就懂的,可我總以為自己會是個特例。我太自負了。」
龍天祐喝了口啤酒,幽黑的瞳仁望著遠方,璀璨如星的燈火,爛醉的霓虹,城市的夜色黑暗如海。
忽然發覺,這個城市越來越喧囂空虛,友情背叛,親情疏離,除了寂寞和無法填補的慾望,這個石頭森林什麼都沒有。
「你不該那麼對她,她一直以為自己欠了你的,簡直是把自己掏空了還給你。可你做了什麼?隋洋,我過去的確教會你很多東西,包括如何使用暴力能達到最迅速的效果。可是,我忘了告訴你,暴力不能用在老弱婦孺身上,尤其不能用在自己喜歡的女人身上。」
隋洋手裡的啤酒喝完了,又開了一罐。「藍帶」很醇,但口感總是有點苦,不如當地人自釀的「花荷」香甜。
「醫院的事,她跟你說了?」
龍天祐看他一眼,目光如寒:「如果那個人不是你,你應該知道後果。」
隋洋一笑,並不躲避:「哥,或許,這句話應該我對你說。如果對方不是你,我不會坐在這裡。如果對方不是你,我不會委屈自己。如果對方不是你,我不會輸得心安理得。如果對方不是你,我不會進退兩難。」
「什麼意思?」龍天祐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