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初見面的頭一天,威迪生業務部同仁對新任經理的感覺是驚歎,那麼兩個月後,他們對他的觀感就是心悅誠服了。
雖然他們一向都很有自主性,在結案之前無論有什麼大困難小問題,他們都不會提出來,寧願自己想辦法解決。
但是,令人納悶的是,即使他們什麼都不說,於司讖依然能得知他們所有的困難,並在適當時刻提出一些建議,譬如一個價格,或者一個特定時間與地點,甚至是無人意想得到的捷徑,讓他們能夠很輕鬆的解決問題,節省雙方溝通的時間,加快簽約的速度。
一般的經理是管理督促屬下,他則是如此這般管理兼從旁協助,而且絕不會給任何人壓力。
最重要的是,任何人把無法解決的案子扔給他,在他順利完成簽約動作之後,業績仍然會掛在原來那位業務員名下;甚至新人的業績不夠,他還會把自己簽來的業績掛到新人名下。
「你們都很有能力,只是經驗不足而已,如果僅是為了業績不足而被刷掉,這會是公司的一大損失,公司的損失就是我的責任,我自然不能容許這種事發生。」
如此體貼的作法,無論任何人心中尚存有不服,也被刷洗得乾乾淨淨了。
唯一令人頭痛的是,他們實在不明白,一個如此精明的經理,為何要把一個普天下最迷糊、最會凸槌的活動大災難調到業務部來搞得天下大亂?
既然是業務助理,多少該幫上一點忙吧?沒想到她頭一天來業務部報到,就不小心把紅茶淋到電腦上,結果電腦砰一聲爆了,煙霧瀰漫中,只見她臉黑黑的一副茫然的樣子,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幸好那是她的電腦。
接下來的日子裡,她不是搞丟文件,就是弄壞影印機、傳真機,或者把合約書弄花了,甚至業務部大門都被她砸壞過一回。起初大家都很不爽,一致認定業務部不需要這樣一個闖禍精,直到傳言說新任經理是被她給挖角過來的,所謂天生我才必有用,原來她的「用」在這裡。
這下子大家沒話說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看在她為業務部立了一個大功勞的分上,大家決定捺住性子容忍她的「胡作非為」。於是,業務助理淪落為跑腿小妹,專門負責一些無關緊要,搞砸了也不會死人的小事情,虧她也能自得其樂地做得不亦快活乎。
但其實那只是表象而已,實際上妙妙可是頭大得很,不知究竟是她的方法太笨拙,或者是於司讖太遲鈍,無論她如何暗示,於司讖都沒有任何回應。
難道是因為他並不喜歡她,所以不打算回應她嗎?
「經理……」正在把資料打進電腦裡的妙妙突然停下工作,兩眼又溜向大辦公桌後的於司讖,心頭再次浮起滿懷感動。
啊,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呀!
「嗯?」
「那個……有人說你願意跳槽到威迪生來是……因為我,這是真的嗎?」
「你說呢?」兩眼依然凝住在報表上,於司讖漫不經心地反問。
「我說啊?呃……」這種暗示會不會太直接了呢?「那個齊經理告訴我說,你跳槽到這兒來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能把我辭掉,而且要把我調到你這兒來,這樣我想……」她眨了眨眼。「應該是吧?」
於司讖不語,兀自拿起另一張文件對照兩邊的數字。
這只有一個解釋:他默認了。
「為什麼?」妙妙忍不住又問。「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你為什麼要為我這麼做?」雙頰兩抹淡淡的紅暈,神情是顯而易見的希冀。
因為他不認為她那種身材有資格去拍A片!
於司讖依然保持沉默,僅僅推了一下眼鏡,視線移過來兩秒,然後又回到他的文件上去了。
妙妙正待追問,就在這時,兩聲敲門聲傳來,她只好把話又吞回去。
「進來。」
應聲進來的是一個年輕於司讖一歲的業務楊志中,非常能幹,可惜耐心不足。
「什麼事?」
「經理,遠勝那件案子,我想延後一個星期結案可以嗎?」
「遠勝?」於司讖看他一眼,旋即起身來到辦公桌前,左手搭在楊志中肩上,「怎麼?有困難嗎?」
楊志中遲疑了下。「沒有。」
「是嗎?」於司讖放下手,雙手抱胸靠坐在桌沿,唇畔帶笑。「怎麼你現在才知道遠勝的業務經理是同志嗎?」
「又……」楊志中尷尬地扯了扯嘴。「又沒有人告訴過我!」
「告訴你也沒用,除非我們能派出一個比對手公司派出的俊男更帥的業務代表,不過,我並不想用那種方法去爭取那份合約,何況……」於司讖再次把手放到他肩上,這回是右手。「他後天就要和其他公司簽約了,就算我再給你一年也沒用。」
「耶?」楊志中驚呼。「你怎麼知……」驀地又噤聲,不管經理是如何知道的,可以確定的是,經理說的話從來沒錯過。
於司讖莞爾。「不用擔心,明天我帶你直接去找遠勝的梁總,我跟他很熟,他……」停了一下,忽然又改口問:「對了,你喜歡喝茶嗎?」
「喝茶?!」楊志中狐疑地聳聳肩。「不是很喜歡,不過,我老爸喜歡喝老人茶,沒事就逼我們陪他喝,所以我也喝得滿習慣的。」
於司讖滿意地拍拍他。「很好,梁總最愛喝茶,而且特別喜歡我家種的包種茶,明天我會帶兩罐過去,順便帶點花生瓜子,我們一起陪他喝,耐心一點聽他講古,我擔保最多兩個鐘頭,你的合約就可以簽下來了。」
「就這樣?」楊志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他耗了兩個月還簽不下來,經理一出馬就只需要兩個鐘頭?
「就這樣。」於司讖轉身回到座位上。「好了,你出去跟江秘書排定一下時間吧!」
楊志中一離去,妙妙又想再問。「經理,剛剛……」
「經理,朋義副總三線電話。」這回是江秘書。
「好,謝謝。」
耐心地等待他講完電話,妙妙再接再厲的再次出擊。
「經理,你……」
「經理,開會時間到了,還有五分鐘,現在上去剛剛好來得及。」
「資料準備好了嗎?」
「好了。」
「好,那我們現在上去吧!如果順利的話,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該死的江秘書!
妙妙咬牙切齒地目送於司讖離開,裁紙刀忿忿地在空中揮舞了幾下,然後洩氣地落回桌面上,片刻後,她沒精打采地走出經理辦公室,打算去泡杯紅茶,卻意外的發現業務部所有的女性同仁居然都在,而且圍成一堆進行某項秘密高峰會議,一見到她出現就馬上三緘其口,瞬間變成啞巴大隊。
「幹嘛?」她莫名其妙地問。
女同事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幾乎是在同一剎那,所有的視線齊聚至她身上——包括好幾位男同事,妙妙不覺暗暗打了個哆嗦,因為那些視線都詭譎得令人起雞皮疙瘩,下一刻,娘子軍團已經團團圍攏過來了。
「妙妙……」三十多近四十的丁主任皮笑肉不笑地正面對準了她。
「幹嘛?」為什麼丁主任叫她的聲音好像老巫婆在誘惑小白癡進糖果屋?
「聽說經理是被你挖角過來的,那麼……」丁主任那張圓盤臉曖昧地逼近她。「你是經理的女朋友嗎?」
真希望是,可惜非也。
「不是,但……」驀然一陣轟然歡呼嚇得她話說一半就噎回去,還嗆著了。
「太好了!」丁主任欣喜地轉向王美郁。「美郁,他們不是男女朋友,所以你有機會了!」
咦?有機會?什麼機會?妙妙疑惑地來回看著她們,心中有股不安的預感。
「對啊!你們看起來很速配,嘻嘻,先上床也可以,經理那種人一定會負責到底的,甘巴爹喲!」另一位女同事更露骨地鼓勵臉蛋羞紅的王美郁-?速配?上床?
哪裡速配呀?誰說可以上床的?
「可是人家跟經理出去玩過好幾次了耶!」氣急敗壞的,妙妙趕緊主動供出罪狀。「真的好多好多次了喲!」
十四隻眼好像軍隊操練似的,唰的一下動作劃一地一齊看過來。
「那又怎樣?我也跟好多男生出去過,那也只是玩玩而已呀!」
「對咩,對咩,玩玩而已,又不算什麼。」
「只要你不是他的女朋友,他就是公家搶的。」
「怎麼可以這樣!」妙妙急得快哭了。「人家也喜歡他呀!而且是人家先認識他的說。」
「美郁更喜歡他!」
「沒錯,而且先認識又怎樣?經理喜歡誰,這個才是重點吧?」
「經理一定比較喜歡美郁。」
「對,美郁跟經理也比較速配。」
「你又矮又矬,經理不會喜歡你的啦!」
你一句我一句,說得妙妙毫無招架之力。「你們……你們七個欺負我-個,這樣不公平啦!」她委屈又不滿地抗議。
「這種事誰管公不公平呀!喜不喜歡才重要咧!」
「我們不是故意欺負你啦!只是覺得美郁跟經理比較配而已咩!」
「我是覺得經理比較可能喜歡美郁啦!」
「對咩,對咩,所以說,你要是不想太難看的話,還是早點退出吧!」
「我才不要!」妙妙怒吼。「人家也好喜歡經理,我……我才不要退出!」
她一吼,那邊當然也不甘示弱地吼起來了。
「那你想怎樣嘛?」
「我又沒有要怎樣,美郁可以喜歡,我為什麼不能喜歡?」
「可是你這樣會帶給經理困擾嘛!」
「那美郁也一樣會給經理帶來困擾啊!」
「美郁不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她多了兩顆眼睛,還是鼻子?」
「喂!你怎麼這麼不講理呀?」
「我哪裡不講理?明明是你們……」
當於司讖回到業務部的時候,遠遠的就聽見陣陣潑婦罵街似的對吼,一站到門口,見到的更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景象,彷彿星際大戰隨時可能會爆發,路克和黑武士已經擺好光劍準備要決戰了。
「發生什麼事了?」
不過輕輕一句話而已,霎時間,女戰士們全驚叫著變成了一隻隻的過街小老鼠,吱吱喳喳的四下竄逃,伴隨著一聲聲撞倒杯子聲和椅子拖地聲,不過三秒鐘,物歸原位,人歸原座。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於司讖更是狐疑。
沒有人吭聲,個個埋頭猛啃資料、啃報表、啃數據……好忙啊,好忙啊!
於司讖雙眉輕揚。「林妙依,你又闖什麼禍了嗎?」
正要溜回經理辦公室裡的妙妙僵的一僵,「沒有啊!」話聲剛落,人也不見蹤影了。
沒有?
才怪!
晚上八點,單獨留下來加班的於司讖放下筆,伸了一個懶腰,起身收拾好東西後即走出經理辦公室準備回家,在經過下午那一群娘子軍的爭鬥戰場時,他停下來遲疑了下,還是將左手放到旁邊的電腦上。
片刻後,他忽地驚咦一聲,好似被火燙著了似的猛然抽回手,連眼鏡都嚇掉了,手忙腳亂地捧住眼鏡,又差點把鏡架拉歪了。
竟然……她竟然喜歡他?!
該死,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
雖然他早就有心理準備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就解決了,後續麻煩肯定更多,可是……可是他實在沒料到她竟然會喜歡上他!
這下子可傷腦筋了,接下來他又該如何是好呢?
峰巒疊翠,遠山含笑,苗栗獅頭山是台灣的佛教名剎聖地,山中古剎名寺眾多,而且多利用天然巖洞地形建造而成,獨具特色。
星期日一大早,於司讖至萬佛庵中拜祭過外婆的靈骨罈後,即出庵往南莊獅頭而去。經過二十多分鐘後,拐進一條林蔭步道,又前行了十多分鐘才停在一棟陳舊的林間木屋前佇立良久。
然後,他繞過屋子來到屋後,往日豐碩繁盛的菜園早已-濫成雜草一叢叢,他再繼續走,半晌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幕綠油油的緩坡草地彷彿翡翠地毯似的延伸至另一片樹林,山間的空氣瀰漫著淡淡的樹木香氣,清新而自然,令人心曠神怡。
在草地邊緣的大樹根坐下,他轉眸凝望著身旁一塊大石頭,平平扁扁的,大小剛好夠一個人坐,沉默片刻,他才將左手平放在大石頭上,驀然一陣淡淡的檀香味傳來,旋即,大石頭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入腦海中,外婆栩栩如生的影像清晰地浮現在他眼前……
「不能說。」
「為什麼?外婆,為什麼不能說?」
外婆歎了口氣,枯搞的手慈藹地輕撫在七歲小男孩頭上。
「忘了外婆說過的話了嗎?小讖,你為什麼叫司讖,忘了嗎?」
小男孩厭惡地注視著自己的兩手。
「因為我的右手能預知未來,我的左手能看見過去。」
「對,這是詛咒,一個惡毒的詛咒,」外婆喃喃道。「被詛咒糾纏的人,於家雖然不一定代代都有,但總不會間斷太久,我是,你是,但你媽媽不是,所以我才會把你抱過來,因為你媽媽不懂得該如何面對這種詛咒。」
「詛咒?」詛咒是什麼?
「記住,只有神才有資格預知未來,唯有鬼才能見到過去,你是人,因為詛咒,你才會知道鬼神才知道的事,所以你絕對不能說出去,否則你會被當作怪物一樣,以後就沒有人敢接近你了,懂嗎?」
「但定,阿永會掉到大水溝裡去,我怎麼可以不告訴他,」小男孩抗議。「他是我的好朋友耶!」
「你可以想別的辦法幫他呀!譬如在他掉到大水溝裡去之前先把他帶到別的地方去,這樣他就不會掉到大水溝裡去了不是嗎?」
小男孩想了想。「哦!我懂了。」
「但是,小讖,」外婆又摸摸他的腦袋。「如果可以,盡量不要使用這個能力吧!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傷害到你自己的。」
「我沒有哇!」小男孩困惑地說。「我沒有故意用啊!是它們自己跑進我的腦袋裡的嘛!」
「那是因為你還小,」外婆輕輕道。「等你長大以後,你就會知道該如何控制它們了。」
「咦?可以控制的嗎?」
「是的,這是可以控制的,當你碰觸某個人時,頭一個流進你腦海中的必定是和你有關的事情,這些是你阻擋不了的,但之後,與你無關的事情,如果你不想知道的話,你應該可以切斷它們不讓它們繼續傳進你的腦子裡。至於物品就比較不一樣了。」
「物品?什麼物品?」小男孩滿眼迷惘。「是說東西嗎?可是我看不見東西裡的事情啊!」
「可以的,只是剛好跟人類相反而已:當你不想『看見』自別人身上傳流過來的事情時,你必須用心拒絕接受才能切斷聯繫;相反的,當你想要知道某樣東西所『目睹』的過去未來時,你必須用心『想』要知道才能知道。因為人是活的,東西是死的。」
小男孩聽得一臉茫然。
「當然,你也可以只想要『看見』某件特定的事,或某個特定時間裡所發生的事,只要你用心『想』就可以了。」
小男孩又呆了片刻,然後搖頭。「我不懂。」
外婆笑著拍拍他的頭。「沒關係,慢慢你就會懂了。」旋即板正臉,神情異常嚴肅地警告他。「但是你一定要記住,不管你知道什麼,千萬不可以說出去,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有這種能力,明白嗎?答應外婆,你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小男孩點點頭。「我答應,外婆。」
「還有,我不反對你幫助好朋友,但你一定要先瞭解,命運是因果關係與個人現世的意志交織而成的,所以並非絕對不能更改,因為人的思想和行為隨時都可能會變;可是人的生與死以及姻緣卻是天注定,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瞭解了嗎?」
小男孩很乾脆地搖頭。「不瞭解。」
「那就記住它,將來你會瞭解的。」
「哦!我記住了。」
「另外……」外婆舉起右手。
「我知道,我知道,」小男孩忙道。「右手可以預知未來,左乎可以看見過去;右手看不見的是我的敵人,左手看不見的是我的血親。」
「雙手都看不見的呢?」
小男孩突然嘟起了小嘴,不情不願地咕噥,「我老婆!」然後哼了哼,又說:「我才不要娶老婆呢!女生最討厭了啦!」
外婆呵呵笑了。
「會的,除非你命中無妻,否則你一定會娶那個命中注定的女人的。」
當你一碰觸別人就會知道一大堆你沒有興趣知道的事,這並不好玩,尤其當你預知某某人會死,雖然那人與你無關,但感覺總是很不舒服,如果你再不小心把這件「死亡通告」說出來的話,那後果就更淒慘了。
所以,自小學四年級開始,於司讖便逐漸把自己孤立起來,不喜歡接近別人,也變得非常不愛說話。然後,到了國二那年,他預知了外婆的死期……
於司讖突然跳起來,匆匆往回走,愧疚的悔意仍不斷在啃噬他的心,直到回到木屋前,他又停住,躊躇許久後才慢條斯理地打開木屋的門,進入屋內右側房裡,在床邊坐下,表情黯然神傷。
外婆將會被煞車失靈的卡車撞倒當場死亡。
他預知了這件事,雖然外婆一再告誡他,生死天注定,人無能勝天,但是他不想要外婆死,所以在外婆預定要死的那一天,他堅持不讓外婆出門,外婆也因而逃過一劫了。
但是,人果然無能勝天,一個月後,一向健壯的外婆竟然毫無徵兆地被宣告罹患癌症,在病床上痛苦掙扎了半年才死去。
外婆說,這是天的懲罰。
如果無論如何都得死,一瞬間的死亡總好過被痛苦折磨而死。
每當疼痛發作時,外婆總是呻吟著說她寧願死,看得於司讖懊悔不已,對無力的自己,更是痛恨得咬牙切齒。
左手擱在床上,痛苦的回憶有如針戳般剌進於司讖腦海中……
「對不起,外婆,對不起!」他泣不成聲地懺悔。「我只是不想你死,沒想到……沒想到……」
「沒關係,小讖,我知道你是好意,只希望你能由此牢牢記住,生死姻緣是天注定,你不可再妄想改變它,懂嗎?」
他記住了,所以他逃離親人,因為他不想再一次預知親人的死卻無能為力。
然而,他依然無法逃脫這種無力戚,而且這回是他自己,他打算孤獨一生,卻碰上了命中注定的女人,他想避開她,她卻喜歡上他。
他究竟該怎麼辦,外婆?
又是嶄新的一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花兒燦爛,綠葉茵茵,微微的風吹得人連骨頭都快酥了,好似在預告這美好的一天。
精神奕奕地踏進業務部,妙妙決定盡快找機會向於司讖表白心意。
自從上星期王美郁也表明了態度之後,她就下定決心不管什麼暗不暗示了,再暗示下去,恐怕連螞蟻也別想撈著半隻。
她是迷糊,可不是笨。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業務部這一天特別忙碌,光是樓上樓下她就跑了不知幾百趟,好不容易捱到中午前半個鐘頭的訂餐時間,她終於找到機會了。
「經理,中午你要什麼便當?」
雙目盯在電腦螢幕上,手指忙著按鍵尋找資料,於司讖頭也下回地說:「牛肉燴飯。」
「哦!」妙妙緊緊張張地在手上的便條紙上做記錄,然後更緊張地深吸了好幾口氣,同時拚命先說服自己,現在是男女平等的先進時代,男人或女人先表態都嘛一樣。「經……經理……」
「還有什麼事?」
「那個我……我……」她的聲音不但微顯高亢,並且緊張得有點變調,彷彿被掐住脖子的小貓咪。「我喜歡你!」我了老半天,終於把重點擠出喉嚨了,然後便屏息等待對方的回答。
十秒鐘沉重的靜默,於司讖始終面對電腦螢幕,連眼角也沒瞄過來一下,只隨手拿給她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文件。
「這是我給你的回答。」
「呃?」妙妙狐疑地接過來一看,霎時間,烏雲蔽日,轟雷蓋頂,耳際嗡嗡嗡亂響,一陣天昏地暗之後,腦袋裡便呈現一片絕對的空白了。
「下午你就直接回人事部報到,我已經跟齊經理說好了,你放心,除非你把整棟大樓都給爆了,否則公司絕對不會辭掉你的。」
這就是他的回答:他把她調離業務部了!
拒絕得好徹底!
抱緊了裝著自己私人物品的箱子,妙妙茫然地回到老家——人事部,迎面便是齊經理同情的目光。
「那個……」他沒碰過這種事,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才好。「也許剛開始他是真的對你有興趣,但是相處久了才覺得你並不適合他,所以……」
他還沒說完,妙妙已經哇的一聲大哭出來了。
「經理,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嘛!」人事部裡其他女同仁馬上抗議過來。
「不然我該怎麼說?」齊經理無措地問。他說的是實話呀!
「放心,妙妙,」她們沒理會齊經理,逕自一人一邊安撫痛哭不已的妙妙。「現在你很難過是一定的,但是我們會幫你,相信我們,我們一定會幫你盡快忘掉這一切的!」
所以,自這天開始,妙妙一下班後就被同事們帶到各處去瘋去玩,因為她們告訴她,想要忘卻失戀的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讓自己暫時忘卻現實,直到時間讓一切歸於淡然。
她不知道這樣是不是真的有效,但是除了按照她們的話去做之外,她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畢竟這是她的初戀,她根本沒有過去的經驗可供參考。
她只知道,現在的她一想到他心就痛,眼淚禁不住就掉下來了,一想到他就難過得好像要抓狂,想死了算了;所以不想去想,不想去承受那種痛苦,而為了不讓自己去想到他,不讓自己去碰觸到傷口,她只有使自己沒有時間思考,甚至沒有時間考慮這樣到底對不對?
雖然也有人提議既然她這麼喜歡於司讖,乾脆倒追他算了!
但在妙妙以為,既然她被調離業務部,而王美郁並沒有被調離業務部,很顯然的,於司讖已經選擇了王美郁。
既然他們是兩情相悅,她怎麼可以做這麼缺德的事去破壞他們?
人家不也都說,如果真心喜歡對方的話,應該視對方的幸福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這樣她又怎能去破壞他的幸福呢?
所以,她一定要忘了於司讖,無論有多痛苦,她不能不忘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