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回到風家的風影星,一直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她不看報,以免不小心看到有關公司股票上市的訊息,勾起她對施耀銘的回憶;她不看電視,以免不小心看到有關施耀銘的任何消息;她甚至不敢上網……
    啊——對啦!她就是不論看到、聽到任何事,都會忍不住想起施耀銘啦!
    是以,她只能不看、不聽……
    但她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大腦不胡思亂想。
    每當她一想到施耀銘,為了阻斷自己對他的想望,她都會使出必殺絕招——抱著自己的頭殼去撞牆,以痛韌痛,這樣她便不會想太多……
    「大小姐,有位施先生找你……」
    這是勉回家後,下人第一千八百次的通報。
    而她也是第一千零八百次給予相同的答覆——
    「不見、不見,我誰都不見!」
    她一直都以為是施耀銘在她離開後,終於想到了她的好,而想跟她低頭認錯;但很抱歉,她暗自在心底立誓,她可不是那麼心胸寬大的女人,她纔不要隨隨便便原諒那個可惡的臭男人。
    但她不解的是,為何施耀銘每次一聽到她的拒絕,就不再囉唆,直接拍屁股走人?
    她因此更生氣了。哼!居然不懂來對她搖尾乞憐,他還真以為她會像一開始那樣百般委曲求全嗎?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不知道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射出去的箭,是無法挽回的嗎?
    所以,她絕不輕易饒過他。
    即使心痛得半死,但她還是拚命的在ㄍ一ㄥ。
    可今天,情況好像有點不一樣——
    「小星,啊——你出來見見我啊——」
    來通報的下人滿臉的為難,他深知自家大小姐說不見客就不見客,但那每天照三餐來求見的「貴客」卻始終不放棄,真是的!
    風影星隱隱覺得那呼喚的嗓音並不屬於施耀銘的。「那是誰?」
    她沒等下人回話,忍不住再加上一句。「該不會……這陣子都是那個人來求見的吧?」
    不會吧!難道是她誤會……
    下人滿臉的為難。「就、就是那位施老先生。」
    「你怎麼不早說?」風影星已急如星火的直往客廳奔去,邊責備的問:「你怎麼沒告訴我來人是老的?!」
    可下人也很委屈,他哪知道大小姐是要見老的還是小的。「你……大小姐每次一聽到我來通報,都只回「不見、不見,我誰都不見啊!」」
    所以,他一直都以為是不見外頭那隻老的說。風影星懶得跟他爭辯,直奔進客廳,看見老闆被擋在大門外。「快讓他進來。」
    下人領命去將老闆請進氣派的風家。
    「老闆——」到底相處了好長一段時間,風影星沒拿老闆當外人。「你怎麼會來找我?」
    老闆終於得以進門,忍不住先小小抱怨兩聲。「我都來好幾次了,小星……呃,星星,你還真忍心說不見就不見……」害他嘗盡吃閉門羹的滋味。
    「我沒想到會是你……」言下之意,她期待的來人是他的兒子——施耀銘啦!
    老闆眼見機不可失,當下朝風影星一跪,害得她趕緊跳開。
    「老闆,你在幹什麼?」折她壽,以報她不見他的仇嗎?不好吧!有這麼嚴重嗎?
    「星星……求求你救救耀銘……」老闆當下哭得一把跟淚、一把鼻涕,說什麼也不肯從地上站起來。
    「老闆,有話好說。」她拚命的拉。
    老闆卻像是吃了秤陀鐵了心,不但不起來,還呼天搶地地道:。畦啊——除非你答應救耀銘……不然、不然我就一輩子不起來……」
    根本就是賴上她了。
    「好啦!。風影星向來拿老闆沒轍,只能勉強說:「你先起來,我什麼都答應你。」
    「嗚嗚……」老闆這纔邊哭邊抓緊風影星的手。「你跟我去看他吧!」
    嗯……她倒是很想知道究竟發生什麼事!,會讓老闆親自上門來求她。
    ######
    跟著老闆的腳步,風影星突然驚覺到一件事——他老了好多!
    怎麼會?是公司經營不順利、股票未能上市,還是發失了什麼大事?
    「老闆——」她叫住快一年不見的老闆,滿臉的不解。「你的頭髮怎麼全白了?」
    想當初,老闆可是很自豪自己看起來還像是一尾活龍,沒道理在這麼短的時間,就變得如此蒼老啊!
    老闆聞言,一時悲從中來,他眨著淚跟看向風影星,習慣性的喚她。「小星——一言難盡啊!」
    「那就長話短說。」她不想被老闆的碎碎念給震痛耳朵。
    老闆卻搖搖頭。「等你跟我去一個地方就知道了。」咦?賣關子!
    風影星轉念一想,也罷,這一年來她關在自己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快跟外面的世界脫節了,今日就當出門散心吧!
    「OK。」她點點頭,沒再有意見。
    可坐進老闆的車後,她還是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惑。「你幹麼不找司機開車?」看看他的手抖得不像話,像是抓不穩方向盤了,還逞強要自己開車。
    她乾脆直接搶到駕駛座上,不讓老闆開車,卻忍不住再問了個問題。「你該不會是得了柏金森氏症吧?」
    不然,手怎麼會抖成這樣?
    老闆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一會兒指示她左轉、一會兒指示她右轉,車子輾轉朝郊區開去。
    「我們要去哪?」她隨口問。
    「xX療養院。」老闆老實說。
    風影星一個緊急煞車,趕緊將車子停在路邊,滿臉疑惑的望著老闆。「去療養院做外麼?你……你現在住在療養院嗎?」
    難怪他看起來不成人形,但她沒問出口的是——施耀銘不肯照顧他嗎?
    「是耀銘住在療養院。」老闆沒打算隱瞞,直說了。
    這個青天霹靂的消息,讓風影星的心為之一震,久久纔找回自己的嗓音。「老、老闆……你在說笑話嗎?」
    他怎麼了?
    她急得只差沒掉下淚來,緊緊的抓住老闆滿是皺紋的大手直搖晃著。「他為何住院?;」
    「等你看到就知道了。」老闆像是很累,也像是心力交瘁,他語重心長的取出一隻牛皮紙袋遞紿她。「這是他再三交代要給你的。」
    風影星不解的打開牛皮紙袋,抽出那份資料一看——是她當初簽署放棄公司的同意書,以及公司經營權證明書。
    但……上面的公司負責人怎麼會是她?!她抬眼看著老闆,只見他無言苦笑。
    「他一直提醒我,說他已辜負你,要我不能再虧欠你……」老闆眼眶裡緩緩流下熱淚,「而他……也因為過度自責,病情始終不見好轉。」
    「他到底生了什麼病?」為什麼她就是有聽沒有懂呢?
    「小星——他……」老闆終於將整件事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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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這間私人療養院外,只見一整排楊柳樹圍著矮牆,柳枝隨風飄蕩;走到裡頭,則是一片艷麗的花海,紅橙黃綠藍靛紫,景色煞是怡人……
    偌大的庭院裡,隨處可見家屬陪伴著病患,徜洋於大自然的懷抱中。
    「耀銘很滿意這樣的環境。」老闆指著眼前的美景。「偶爾他會同意到戶外走走,舒解一下鬱悶的身心。」卻又落寞的接了一句。「只是很少就是了。」
    「活該!」
    聽到風影星的回話,老闆詫異的回頭看她,只見她一臉的憤慨。她怎麼了?
    當下,老闆的心有點毛毛的!
    她……怎麼沒表現出該有的關心與擔心,她不是很在意耀銘嗎?
    該不會他……弄巧成拙了吧?!
    老闆兀自擔懮著,風影星已一馬當先,往施耀銘所住的地方走去。
    來到房門外,風影星連等老闆一下都不肯,直接一腳踹到門上。
    「砰」的一聲,脆弱的門板應聲而破,一個偌大的洞呈現在兩人眼前。
    「小、小星……」老闆只能瞠目結舌的喚著風影星,不懂為何在她聽完自己愛子的遭遇後,全然沒有他想像中的反應呢?
    風影星纔不理人,又踹了一腳。
    這回,整扇門板直接垮掉,門內一名被嚇得不輕的年輕男子,詫異的望著兩人。
    嚇!他居然變得這麼瘦,都沒當初帥了說。
    這是風影星腦海裡的第一個想法,但她很快的搖搖頭,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你好樣的!」她直指著施耀銘的鼻子,恨恨的罵道:「該死的你,虧我還那麼欣賞你,沒想到你卻表現得這麼懦弱!」
    「我……」施耀銘也指著自己的鼻頭問:「我懦弱?!」
    拜託!他何時跟「懦弱」這兩個字扯上關係了?
    「沒錯!」風影星不留情面的繼續罵人。「居然以為把我推得遠遠的,就叫做對我好、為我著想,我呸!」
    她很生氣他居然為了不讓她受傷害,而故意推開她。
    哼!他是不明白她風影星向來擁有堅強的意志,能達成任何不可能的任務嗎?
    小小的病魔算什麼?
    小小的心病又沒多了不起!
    大不了他倆手牽手、心連心,一起克服就行;他卻膽敢瞧她不起,故意不讓她陪在他的身旁,而想獨自品嚐痛苦?
    他這麼瞧不起她嗎?
    好,那她就好好教訓他一頓,讓他知道她風影星可不是隨隨便便會被打倒的人!
    「我是……」施績銘眼看自己的父親遙遠的躲在火線之外,這纔明白,原來風影星之所以會出現,全都是拜他父親所賜。
    「你別解釋!」風影星氣得渾身發抖。「什麼把公司的經營權讓給我,就算不虧欠我……」
    她氣急敗壞的將剛纔那隻牛皮紙袋扔到施耀銘的臉上。「你以為我會希罕嗎?」
    她用力的一拍胸脯。「我是誰?我爸又是誰?你真以為我會把這樣一家小公司看在眼裡嗎?」
    哦——拍得太用力,胸口好疼,忍不住咳了兩聲。「咳咳……」
    施耀銘將近一年沒見到她,如今,親眼看到她對他開罵、親耳聽她的指責,他只覺得彷如隔世。
    如果能夠重來一遍,他絕不會傷她的心,讓她離他遠遠的。
    如果能夠重來一遍,他絕對會將自己的病情全盤托出,看看她是否會陪在他身旁,與他一起突破難關。
    一聽到她猛咳,地趕緊溫柔的替她拍著背。「還好嗎?」
    再次與她做肢體上的接觸,他的心依然像是被電電到般悸動。
    「滾開!」沒想到卻被風影星推得老遠。「你休想我會輕易原諒你。」
    不但如此,她還嫌棄的看著他所住的環境,故意貶低他。「我還以為沒有我以後,你會過得多好呢!」
    不!失去她之後,他從沒好過過。
    雖然施耀銘拚命的搖頭,但風影星卻假裝視而不見。「哼!不過就是在豬窩裡過日子。」
    她指著凌亂的室內——那是先前施耀銘因不肯服藥,跟看護大打一場後的結果。
    聞言,施耀銘開始彎身收拾起來。
    但她似乎嫌說得不夠,指著桌上的藥包。「連藥都不肯吃啊!那還治療什麼,不如——」她故意頓住。
    施耀銘以眼角餘光瞄到,他父親在跟風影星打Pass,密告他不乖乖吃藥接受治療。
    他立刻倒了杯水,連中午沒吃的藥一起吞進肚子裡,接著她的話尾問:「不如什麼?」
    「不如……」她再次看向瘦巴巴的施耀銘一眼,惡意的說:「不如當初就別跟我分手。」
    可……他非分不可啊!「我怕我會傷你……」
    而更可怕的是,他傷她後,很有可能一無所覺,那她多可憐?
    「傷個頭!」風影星更加氣憤莫名。「你以為我是那種古早時候的小受氣包嗎?你以為我是那種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出氣筒嗎?」
    他……是這樣以為的。
    老闆雖然站得遠遠的,卻在聽到風影星的「河東獅吼」後,不自覺的點點頭。
    畢竟,以過去風影星對施耀銘的百般忍讓,她應該會那樣忍辱負重纔是。
    沒料到風影星卻用力的搖頭,只差沒將脖子給搖斷。
    「很抱歉,我並不是你以為的那種人。」她很驕傲的看著他,目光裡充滿鄙視。「如果你敢動我一跟寒毛,我絕對會跟你把命拚的!」
    呃——她會嗎?
    原本一直認定將她拒於千里之外的作法,纔是真愛的表現的施耀銘,在乍聽到她的論調後,突然征住了。
    原來……他一直都是太自以為是。
    「星——」第一次,他真心呼喚著她的名。
    只是,好像太遲了!
    「我不會輕易原諒你的!」風影星終於發洩完滿腔的怒氣,並將她的想法攤在陽光下。「但我會幫住你度過難關,幫著你把病養好。」
    施耀銘瘦削的俊顏上,終於露出燦爛的微笑,但……他笑得太早了。
    因為接下來風影星的殘忍話語,又把他從天堂打人地獄。
    「我只會以朋友的身份幫你打擊……不,是戰勝病魔,之後……」她故意頓了一下,吊人胃口。「我就如你所願——一.刀.兩.斷。」
    「不……」施耀銘無法接受再次失去她的痛楚,五官因過度痛苦而扭曲起來。
    老闆也不忍的替愛子說話。「小星,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
    風影星狠下心,拒絕被兩個滿臉哀傷的男人打動,她轉過頭,冷著嗓音交代。?從現在起,我會做你的看護,直到你的病情好轉。」
    老闆不斷的向愛子使眼色,要他先答應,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施耀銘誠心誠意的點頭。「我願意。」
    但他要的不只如此,他還要她能再次接受他,所以他繼續替自己請命。
    「星——是我的一念之差,沒問過你的意見就自作主張,將你氣走……
    「但我真的好愛你,不願見你往後受到半點傷害……」他沉默一會兒,伸出雙手。「我這雙手似乎已不受控制,老是傷害身邊最親密的人,而我卻控制不住……」
    風影星一點都不心軟。「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換句話說,他們早就玩完了。
    「星——我……沒兩天就後悔了,真的……施耀銘難過的替自己辯解。
    「但就在我想去向你道歉之際,卻又傷害了我的父母……」
    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我無法控制住自己……」
    「不怪你,兒子,爸媽從沒怪過你……」老闆衝上前,緊緊摟住施耀銘。
    「是我們不好,我們當初如果沒有離異,你就不會承受那麼大的壓力……」
    風影星沒好氣的看著哭成一團的父子,對施耀銘道:「等你完全康復後,我會再給你一個重新追求我的機會。」
    咦?她剛纔說了什麼?
    施耀銘興奮的抬起頭,滿臉的希冀。「我會好好把握的,你等我——」
    風影星沒耐心聽他說完,警告道:「只是……我沒以前那麼好追。」
    笑話!她當初為了他,吃了多少虧、受了多少苦,後面她全都要討回來。
    「我願意。」對施耀銘而言,他什麼都肯做,就期望風影星能回心轉意。
    老闆也傻傻的笑開了。真好,他心付,看來他去找小星真是做對了!

《口袋裡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