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了讓心不再有遺憾,
    寧願纏你暫時忘了苦痛,
    忘了憂傷,
    重新出發,
    再展歡顏。
    夜深人靜,戴聖揚獨自一人坐在偌大的床上,想著有她的日子,他的心情是多麼的平靜,可現在少了她,他竟然無法成眠。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電話鈴聲在暗夜中響起,那響聲乍聽之下,竟顯得格外刺耳,彷彿有什麼大事就要發生似的。
    他陡地跳下床衝到電話機面前,才拿起話筒,就被傳來的話語驚得差點去了半條命。
    「阿揚~~你快來!她又做傻事了……」
    是翁大威的聲音,自從他認定戴聖揚是真心的對待他的小女兒後,他便對他推心置腹,碰到大事第一個就想找他商量。
    戴聖揚當下急如星火的衝到大門口,風已將車開到門前,他倏地跳上車,風便加足馬力往醫院的方向疾駛。
    翁大威一見他趕到,如負重釋的吁了一口長氣,「這次還好發現得早,現在已經沒事了。」
    但戴聖揚根本放心不下,他趕到翁思瑜的門口,打開一道縫往裡面看,剛巧對上她慘白的小臉。
    這已是她自清醒以來,第三次尋短了,他甚至可以聽得見病房內的哭泣聲及爭執聲。
    「你怎麼能這樣?小妹~~你為什麼不想想看我們會有多麼難過?你怎麼忍心……」是她的大姐在哭。
    「不~不要……見人……」這是翁思瑜的堅持。
    戴聖揚知道,他若再不處理的話,她遲早會因為過度的罪惡感而香消玉損的。
    衝進病房,戴聖揚激動的大喊,「你看看我,我是這麼重視你,你為何就是不肯多看我一眼?為何不肯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
    但翁思瑜的反應卻是如一隻鴕鳥,「我~~我看不見、我聽不到……」
    「阿揚~~」病房中的翁家母女無助的望著他,似乎希望他能說服翁思瑜別再做傻事傷害自己了。
    「你們先出去。」他祈求的說。
    這麼多天來,他一直遵照翁思瑜的意願,她不想看到他,所以,他躲得遠遠的,就怕令她的情緒變得激動,但她卻仍然不肯面對現實,只是想早點離開這個醜陋的世界。
    她完全不敢接受他的一片真情意。
    「不要走!」翁思瑜就是不敢與他獨處,一聽他想趕走她的家人,她只能發出微弱的求救訊號,「別、別讓我跟他……求你們……」
    但戴聖揚這次卻堅持,他順手將翁家母女兩人推出病房,並將門落了鎖。
    「現在這間房裡就只有你和我,有話我們攤開來說。」他想跟她開誠佈公的談談。
    可翁思瑜卻以雙手緊捂著耳朵、緊閉著雙眼,拒絕聽進他的一言一語,「不要、不要……走開!」
    「小蜜蜂,你不能再逃避現實了,我不介意任何事,真的。」他信誓旦旦的說:「我發現自己是真的愛你,我不計較任何事……」
    「我介意~~我介意……」她幾乎是歇斯底里的吶喊著,渾身也因激動而抖個不停。
    「你別激動。」他看了好不捨,什麼也多想的就奔向前緊緊地擁住她,想給她一點安慰。
    可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只見她突然很激烈又很驚駭的尖叫著,「不~~不要、不要再傷害我……我、我好怕……求你~~」
    「沒人會再傷害你,也沒人敢再傷害你了,真的,你安全了。」他試著撫慰她受創甚深的心靈。
    然而,卻是一點效果都沒有。
    她依然全身顫抖著,還試著想從他的懷裡掙扎出來,那舉動之大,連點滴都被扯掉了她都亳無所覺,只是茫然的喊著,「放過我~~我、我再也不、不敢了……媽~~爸……姐姐……救我……」
    為何沒有喊他?!戴聖揚好想問個清楚,難道他在她的心中完全沒有份量嗎?
    克制住這樣的想法,他試著擁緊住她抖個不停的小身子,「噓~~不怕了,有我在,一切都不怕了!」
    但她反倒抖得更厲害,淚也落得更凶了,「不要……他不要我啊~~為什麼你還要傷害我?他不要~~不要我啊……」
    他要她的!
    突然,他知道為何她會這麼排斥他了,除了她本身的道德觀在作祟外,那天她所看到的情景八成也同時在她的心底發酵,所以,她才會無法接納他。
    「胡說!我要你、要你,永遠都要!」他試著讓他嗅聞到他的氣息、試著喚起她對他的記憶,然而,他還是失敗了。
    「不要的……他、他是唯一、唯一~~不說我可愛的……他嫌我太、太小~~我……好痛……」那天慘痛的情景彷彿再次在她的眼前上演,她像是又看到了壞人般掙扎著,「不要~~不要碰我……不准你們……」
    他直接將唇覆上她的,話輕輕的、含糊的說著,「是我,不是別人,是我,我在這裡……」
    或許是他的吻讓她找回了些許意識,她漸漸的不再發抖,急促的呼息也慢慢的平穩下來,「你……來了?」
    他不敢再說話,深怕她又想起什麼,只能輕吻著她柔嫩的唇,試著安撫她的情緒。
    在他百般輕柔的蜜吻下,她終於安靜了下來。
    或許是剛才又哭又鬧,先前又經過一番的搶救,她終於體力不支的陷入沉沉的睡眠狀態,小手卻仍緊緊地扯住他的衣角。
    在下意識中,她仍然記得這是個可以讓她依靠的對象。
    看著她的睡顏,戴聖揚對自己立誓,今生他將會視她為珍寶,好好的、小心的將她收藏起來,絕對不讓她再有半點會受到傷害的機會。
    睜開眼,翁思瑜恍惚記得他來過,但記憶卻是片斷的。
    她現在的心情好矛盾,不能再接受他,因為,她已經不配了。
    可是,他信誓旦旦的話語卻不斷地迴盪在她的耳畔,讓她忘不了他。怎麼辦?她該離開他的,她不能讓他像現在這樣對她,這樣的愛應該只是同情……
    而她……要的不是同情啊!
    「嗚嗚嗚……」她哀哀的悲泣著。
    「小妹~~」她的姐姐忍不住說:「你要看開……」
    她也想,可她看不開啊!
    「嗚嗚……帶我回家,求你……」她無助的向姐姐求援。
    翁家的大女兒點頭了,她緊緊地擁住妹妹,「沒問題,如果這是你要的,我們全都會照辦,只要、只要你早點恢復……」
    恢復成那個天真活潑又美麗的快樂小天使。
    「我、我回家……就、就會……恢、恢復……」她啜泣著說:「只、只要……不看見他……我、我就會好……」
    至少她以為,她可以躲在自己的小天地裡,認真的思他、念他,總好過現在一見到他,心底就會產生巨大的不安感——
    她好怕他會瞧不起她,卻又勉強自己對她好。
    她不要這樣啊!
    「好!我們回家。」
    在姐姐的承諾下,翁思瑜終於露出一抹笑意,這是自她被送進醫院後的第一個笑容,卻是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第一次,他打電話向戴立忍求助。
    「你有人脈的,我知道,幫我。」他對著話筒,將心底所有的恐懼全都表現出來!「我不要她再受苦了。」
    戴立忍好高興自己的侄兒終於找回柔軟的心,他激動的說:「阿揚~~你真的變了,你變得人性化多了……」
    「別跟我說廢話!」戴聖揚半點時間也不願浪費,「人在哪?何時幫我?」
    「我請柯醫生帶他回去找你。」戴立忍很乾脆的說:「不過~~這種做法是消極的,你確定要這樣嗎?」
    戴聖揚無語,他並不清楚哪樣才是對的,但他無法再看著她自責。
    「也罷,等醫生到了之後,你們再仔細研究。」戴立忍不忍心逼他,「阿揚~~你會怎樣對付素妍?能給她留一條生路嗎?」
    「辦不到!」一說到白素妍,戴聖揚心底的火苗立刻被引燃。
    「唉~~她不過是想……」戴立忍想將白素妍對他的癡心妄想攤在陽光下。
    「別說了!我不想聽。」戴聖揚此刻只想將那個惡毒如蛇蠍的女人碎屍萬段,「是她招惹我的女人,她會自食惡果的。」
    說完,他就掛斷電話,開始與翁思瑜的主治醫生商討他的想法。
    在柯醫生抵達後,他們又開了幾次會,積極的討論將翁思瑜那不好的經歷封印在腦海深處的優劣點。
    雖然最後有了共識,但戴聖揚的心卻是低沉的、落寞的。
    「……你得先做好心理準備,她……如果想讓她這輩子都不記得這件事,就得將所有在這段期間內所發生的事全都封印住……而她同時會完完全全忘了你的存在……」
    這是來自瑞典的催眠大師的警告,而他……是心甘情願的接受。
    不然他能如何?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一次次的尋死,他不能承受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他於千里之外,為了讓她能恢復往昔的歡笑,他只能做出這樣的決定。
    「你也沒告訴她她一輩子都無法生育,你想瞞她一輩子嗎?」這是翁思瑜的主治醫生的疑慮,「告訴她,讓她先有心理準備比較好吧?」
    但他很堅持,「她一輩子都不必知道,因為,我不會讓她想到生孩子的小事,她的心裡只要有我就夠了。」
    他會好好的照顧她一輩子的。
    所以,今天他們又再次進到翁思瑜的病房裡,而她也一如平日般,一看到戴聖揚,便開始惶恐的哭泣起來。
    「叫、叫他走……」翁思瑜的歇斯底里立刻發作,「我~~不要……不要傷害我了……他不要我……」
    但她姐姐卻抓住她安慰道:「沒事,我們要回家了,他只是來說再見的。」
    再見?!
    這兩個字像是雷擊般在她的腦中劈過,她當下傻住了,只能怔怔的看著戴聖揚。
    他無奈的瞅望著她淚流滿面的小臉,難過的忍不住伸手替她拭著淚,「是啊~~再見了……」不知她今生還能再記起他,或是再接受他嗎?
    如果她一輩子都不願意再接納他,他知道他也會認命,默默的守在她的身旁,直到這輩子走完為止。
    不~~她還不想說這兩個字啊!
    她還想再多看他一眼、再多聽他說一句話……
    「可、可不可以……明、明天再說……再見?」
    夠了!她是在捨不得他,他已經很滿足了。
    強忍住差點溢出眼眶的淚,戴聖揚以雙手捧住她的小臉,「今天說……明天說……還是都得說啊!不是嗎?再見吾愛……」
    狠下心,他轉過身,不忍看她,更不想讓她看到他淚流滿面的窩囊樣。
    心好痛啊~~
    「我……」翁思瑜瞧著他的背影,她不想說再見啊!
    柯醫生卻在此時點了頭,那名素以催眠為醫療手段的瑞典醫生突然對翁思瑜做出一些指令,「思瑜~~看著我……」
    翁思瑜的心思全都放在戴聖揚的身上,她雖然轉過頭,心卻還是懸在那兒,以致她全然沒有防備……
    就在她陷入昏沉的一剎那,她好像聽見自己叫出他的名字。
    「揚~~」那嗓音像是在呼喚他,也像是在喚醒她自己。
    戴聖揚立刻轉身看著她,卻只見她已緊閉上雙眼,再也不能對他說半句話。
    「小蜜蜂……要記得我……」他只能喃喃自語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心有不甘的走出病房。
    「等等!」翁大威追了出去。
    戴聖揚深吸一口氣,順手抹去不爭氣的淚痕,「還有事嗎?」
    「你不會以為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吧?」翁大威有點詫異的看著向來精明的戴聖揚,「你真這麼想?」
    不然呢?他還能怎樣?
    戴聖揚無奈的揚起唇角,「我會再來看她的。」
    「只是這樣嗎?」翁思瑜的姐姐也追了出來,「她是愛你的,而你也一樣的愛她,你知道得夠清楚,我們也全都看見了。」
    那又能怎樣呢?
    翁家的女主人也走出來加入聲討他的行列,「難道你就這樣算了?她剛才還沒來得及跟你說再見耶!」
    「我會一直守在她身邊的。」他做出保證。
    「然後呢?」翁家三口異口同聲的問。
    戴聖揚有點生氣的說:「然後怎樣?你們就一定要提醒我她根本就不會再記起我的事嗎?」如果能夠的話,他壓根不願意想啊!
    「你不試著重新追求她?」翁大威露出不可思議的模樣。
    重新追求她?對啊~~他可以再追她一次啊!
    「你居然不試著將她娶回家?」翁家女主人的聲音似乎已經在生氣了。
    也對,他可以再追求她,然後將她娶回家,讓她過著快樂無憂的生活啊!
    「你、你……虧我幫你說了這麼多的好話,你居然沒想過要沒事就誇讚她可愛?」姐姐真的要發飆了。
    會!他全都會照做。
    「我會去你們家找她的。」戴聖揚的臉上立刻佈滿真正開懷的笑意。
    「不~~我們會將她送到你的公司……」
    啊~~是要倒帶再重演一遍嗎?
    頓時,戴聖揚的心激動得恨不得現在就可以重新來過。

《愛以稀為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