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睡的魔王甦醒了

    清明。這種時節的天氣往往不太好,幾乎每年不是陰雨就是沙塵暴,彷彿是迎接災難的到來。我從床上爬起來裹著被子朝窗外看,天空飄著小雨,空氣也有些壓抑。
    「老爸,今天還要去嗎?」我咬著牙刷跑去廚房,只見老媽一個人忙碌的身影,「爸呢?」
    「陽台上呢。你這孩子!趕緊梳洗一下準備吃早飯了。」
    雷厲風行可是我的一貫作風。洗把臉外加換套衣服也不過兩三分鐘的時間。等再回到客廳的時候老爸已經拿著花灑從陽台上走過來了。
    「還是風雨不變雷打不動?」我問老爸。
    「那當然。」爸歎氣,「八年了,時間過得可真快。每年清明的時候心裡都會難受,如果你柯叔叔還活著泯文也不會孤單一個人這麼可憐了。」
    「老爸你就別傷心了。」我爬上他的背,「那個『白面書生』一定會吉人天相的!俗話說的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希望如此。詠兒,你今天就別去了,一會兒到醫院去陪泯文吧。」
    我點點頭,伸手拿過麵包片大口咬下去,心裡居然莫名其妙失落了起來。唉!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也變得多愁善感了?這可不是我歐陽大小姐的作風啊!
    其實這麼多年了,能夠讓老爸一直耿耿於懷掛念不下的無非是柯家的三口人。說起柯叔叔我對他已經沒什麼印象了,兒時只記得他是位戴著眼鏡風度翩翩的叔叔。如果不是八年前的那場車禍,現在他也該人近中年了吧?當年就是他慧眼識英雄讓老爸進入他的公司,並且重用之下連連高昇,兩個人很快成了好朋友。可是兩年之後因為一次大的投資失誤而導致了公司損失慘重,柯氏企業也一蹶不振。柯叔叔只好放棄國內的事業打算一家人遷居澳洲重新開始。誰知道在去機場的途中發生了意外,只有他們十歲的兒子倖存了下來。
    怎麼又想起這些來了?我收起傘走進醫院,電梯上突然想起了我和柯泯文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
    八歲那年爸爸帶我去參加公司裡舉辦的酒會,才到會場沒一會他就被柯叔叔拉去應酬了。我一個人躲在角落裡無聊地擺弄著裙角,就在這時一個漂亮的水晶杯出現在我眼前,裡面裝著淡藍色的好看液體。拿著杯子的男孩有白皙的皮膚、清澈的眼睛。在他的眼中我能聞到梨花綻放後的淡淡清香。他對我揚起嘴角微笑,露出潔白而整齊的牙齒。
    「給你喝。」
    我問:「是什麼?」
    「很好喝的飲料。你一個人很悶是不是?」
    我點點頭。
    他瞇起眼睛打量四周,然後牽起我的手:「我也很悶。不如我帶你去玩吧。酒店後面有個很大的花園,裡面還有鞦韆呢。」
    「真的?」我像發現新大陸一般面露喜色。
    那晚的花園就像童話世界城堡裡的魔法花園。在溫柔的綵燈下男孩推著鞦韆,我像公主一樣被他捧上了星空。一浪高過一浪的眩目、一浪高過一浪的陣陣花香、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快笑聲。當他溫濕的手掌輕輕觸碰我的背時,我看到一顆流星在夜幕中墜落。在那轉瞬即逝的美麗消失之前我許下自己八歲以來的第一個願望。
    這就是柯泯文,柯叔叔唯一的兒子。一個皮膚細膩得可以讓女孩子嫉妒到死的傢伙!所以一直到現在我都喜歡叫他「白面書生」。
    推開病房的門,護士小姐正在給柯泯文打營養針。一見我進來,她趕緊收起色迷迷的眼神以及曖昧的笑容。是啊,八年了。當年那個既可愛又溫柔的小男孩已經在沉睡中長成了英俊的十八歲大男孩。時間怎麼會過得這麼快?八年好像一轉眼就飛馳而過。我把傘放在窗台邊,然後坐下端詳泯文安靜的臉。除了白皙的皮膚之外,其他地方好像都變了。那雙眼睛裡還有梨花綻放後的清香嗎?還有一度讓我覺得心曠神怡的清澈嗎?我用手指點著他的鼻尖警告道:「快點給我醒過來!睡這麼久你以為自己是睡美人嗎?難不成真的要我親你一下你才能睜開眼睛?」
    那個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花叢裡偶爾有蝴蝶飛過。清香撲鼻,陽光灑在花瓣上晶亮晶亮閃著誘人的色彩。泯文把橙汁遞到我的嘴邊,白皙的手近在咫尺。
    「詠兒別生氣了,我來陪你過生日好不好?」他笑嘻嘻地從口袋裡掏出錢,「你看!一會我們去買蛋糕。買個大個兒的!」
    我繼續噘著嘴抱怨:「爸爸媽媽居然全部忘記了!」
    「可我記得啊。」泯文索性拉我坐在有些潮濕的泥土上,「你和我說過的事情我全部都記得。你說過想來看花,看!這裡有這麼多的花,漂亮嗎?是我向開車的周叔叔打聽的,以後你想什麼時候來了我就帶你來。」
    「泯文你真好。」我接過橙汁灌了好幾口,嘴角和裙子上灑了好幾滴。泯文趕緊掏出手帕幫我擦乾淨。這個溫柔的男孩子簡直比女生還要細心!
    我的九歲生日只有泯文一個人陪在身邊,他真的給我買了一個很大很大的草莓蛋糕。我們倆坐在空空房間裡分吃蛋糕,相互唱著生日歌。最後我累了、倦了,昏昏沉沉地躺在泯文的腿上閉起眼睛嘟囔:「泯文,我還沒有收到禮物呢。」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額頭,然後是嘴唇帶有溫熱的短暫接觸。
    泯文說:「從前有一個美麗的公主,她出生的時候國王請了很多女巫來城堡裡祝福她。但是有一個沒有接到請帖的狠毒女巫卻對公主下了毒咒。於是公主終於在長大後的一次意外中永遠地沉睡了。能解救她的只有英俊的王子……」
    我的九歲生日結束在泯文的故事中,而那個《睡美人》的故事我到現在都清晰地記在腦海裡。
    一陣響雷。淅瀝瀝的小雨頓時變得傾盆連綿。又是清明了,泯文,你在想念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你一定害怕睜開眼睛之後看到的陌生世界。你這個小傢伙已經變成男子漢了,難道不該拿出點勇氣來面對已經發生的事情嗎?
    我的視線變得迷濛。躺在病床上的英俊男孩是泯文吧?早在八歲的時候第一次看到他我就知道,這個皮膚白皙得過分的傢伙將來一定可以打動很多女孩子。儘管那時候我還不清楚「英俊」兩個字的真正含義,可我異常迷戀《美少女戰士》裡的夜禮服假面。泯文和夜禮服假面真的很像。我一直固執地這樣認為。而他的性格就像動畫片裡一直照顧小兔的元吉哥哥,溫柔善良體貼。這是當年那個八歲小女孩幼稚的想法。
    「小傻瓜,你該醒了。」我湊近那張安靜的臉,那輕微的呼吸讓我忍不住心跳加快。泯文的眼睛緊閉著,漆黑濃密的睫毛覆蓋著眼簾。唇色好看並且濕潤。微微上揚的嘴角勾勒出優美的弧線。他真的沉睡了八年嗎?我的唇終於附了上去,那一刻我在心底呼喚著:醒來吧,泯文。如果你是沉睡的王子,那麼我祈禱自己是喚醒你的公主。
    溫熱的掌心漸漸潮濕。我離開泯文的臉。誰還會相信什麼奇跡!全部都是騙人的!我歎了口氣,覺得自己真是可笑。如果剛才有人突然推門進來,一定以為我瘋了,居然非禮一個根本沒有感覺的人。可是為什麼我的心還在如此劇烈地跳動著,並且臉上飛滿了紅霞?一定是因為天氣,這樣沉悶的天氣難免會讓人胡思亂想。我趕緊拿起窗台邊的傘逃跑似的朝外走。
    「你想就這樣離開嗎?」
    什麼聲音?我愣住了,可是卻沒有勇氣回過頭。
    「喂!就這麼走了?剛才的事難道就算了嗎?」
    泯……泯文?!「啪」的一聲傘掉落在了地上。我捂著嘴巴回頭,生怕自己因為太驚訝而倒下。是的,在這個房間除了我還有誰可以發出聲音呢?是泯文!柯泯文沉睡了八年終於在他十八歲的時候甦醒了!是奇跡嗎?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奇跡嗎?不,醫生早就說過,他的腦袋受到了猛烈的撞擊,也許很快醒來也許永遠都無法睜開眼睛。然而現在……
    「你愣著幹嘛?快說句話!剛才的事情要怎麼辦?你居然沒經過我的同意就吻了我。」泯文支撐起身子坐起來,明亮的眼睛裡寫滿了壞壞的東西。他揚著下巴看我,白皙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泯文?」
    「快說!要怎麼辦?」他繼續發難。
    我呆住了。眼前的人真的是我認識的柯泯文嗎?真的是他嗎?那個小時候帶我去蕩鞦韆,一直把我推向離星空最近的地方的人;那個牽著我的手在花叢中一路奔跑幫我擦掉嘴邊橙汁的人;那個和我一起吃蛋糕附耳給我講故事的人……真的是他嗎?為什麼那桀驁不遜的眼神會如此的陌生?為什麼那冷漠的話語如此讓人傷心?為什麼他醒過來了卻成了另外一個人?
    「醫……醫生!」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大喊了起來。
    一大群人擠進病房,狹小的空間頓時像個實驗室。泯文被按在床上,不時冒出幾句不耐煩的話:「我已經沒事了,你們還嘮叨個什麼勁?別碰我!我真的沒事了!」窗外的雨漸漸小了起來,天也越發的放晴。手機振動,我顫抖著手去接。
    「詠兒,你說的是真的?!」電話那頭是老爸焦躁不安的聲音。
    我透過縫隙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泯文,剛好他也側頭看向這邊。四目相對,他的目光裡滿是挑釁。我的心一陣疼痛。
    「是,他真的醒過來了。」
    「我和你媽媽現在就過去,你在那等著。」
    電話掛斷,我重重地鬆了一口氣。彷彿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一隻我一直緊緊抓住不放的手。那隻手溫暖並且白皙。他曾經離我那麼近,咫尺之間就能聞到淡淡的清香。可他卻突然用力推了一下,我頓時失去了重心應聲倒地。冰冷的感覺直攻心底,連喘息的機會都沒有。撕痛、鈍痛、透骨的痛,我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掉。
    「嗯,算是個奇跡吧。」最後泯文的主治醫生走到我跟前問,「他是怎麼醒過來的?」
    我搖頭。好像這個問題應該他來給我答案吧?
    醫生扶了扶微微傾斜的無邊眼鏡重新解釋:「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有些激動。我的意思是說,病人醒過來之前有沒有什麼預兆?」
    「沒有。毫無預兆。」
    「明白了。不管怎麼說都是件可喜可賀的事情。只是他的身體還有些虛弱,最好能調養一段時間再出院。」
    「他可以出院了?」
    「當年車禍造成的外傷早就痊癒了,所以如果恢復得好應該過幾天就能出院了。」主治醫生回頭擺手示意護士可以離開了。
    病房內再次恢復了平靜。潔白的牆面、潔白的地板、潔白的床單,在一片潔白中我卻絲毫感覺不出兒時的那些如水的記憶。泯文閉起眼睛躺在那兒,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他的呼吸有些急促,也許是剛才掙扎過的原因。是啊,每天靠注射營針養生活了八年的人是不可能有多餘的力氣的。
    「你想吃點什麼?」
    「給我錢。」他睜開眼睛,裡面有金屬般的顏色。在似笑非笑中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一絲寒冷。
    我坐在床邊定睛看著那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你想吃什麼我去給你買。你現在不能動,需要休息。」
    「我什麼都不想吃。你剛才不是吻了我麼,那就給我錢。」泯文擺出一副無賴的樣子來。
    「你到底是不是柯泯文?」我驚呆了。那個喜歡露出溫柔笑容有著清澈眸子的可愛男孩到哪去了?為什麼他睜開眼睛之後搖身一變竟成了惡魔?
    「你說呢?」還是那種欠扁的眼神。
    「柯泯文!」
    「你只會哇哇亂叫像個聒噪的長舌婦嗎?」
    「你到底怎麼了?你不認識我了嗎?我是歐陽詠兒,你小時候的好朋友!你是不是躺太久腦袋壞掉了?以前的記憶全都沒有了嗎?你給我好好想清楚再開口說話!」我快要被眼前的傢伙氣瘋了。他怎麼能一直用那種充滿不屑的眼神看我?怎麼能用那種傲慢不羈的語氣和我說話?以前的柯泯文不是這個樣子的!絕對不是!
    「歐陽詠兒?你爸爸是歐陽城吧?」
    「泯……泯文?!!你真的醒過來了?」
    就在這時老爸和老媽的身影一起出現在病房門口,從老爸顫抖的聲音裡我就能感覺出來他有多麼的激動。這八年來他一直替死去的好朋友照顧著沒有親人的兒子,他簡直把泯文當成自己的孩子來看待。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泯文不要開口,因為不管他說什麼,在下一刻老爸都會大失所望的。在所有人的眼中,柯泯文始終是八年前那個溫柔善良的小男孩,如果以前的他是天使,那麼現在甦醒的人絕對是個魔王。
    「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泯文轉了個身背對我們,「我累了。不相干的人就都出去吧,不要打攪我休息。」
    「泯文?」兩雙驚愕的眼睛全部望向我。
    我擺手。誰能解釋今天發生的一切?窗外的雨終於停了下來,天空開始明媚。初晴的大地像是被洗刷過一樣,到處是濕漉漉的。車子在平坦的公路上行駛,兩邊的景物交錯而過。難道今天不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嗎?難道我不該高興一下或者好好慶祝嗎?為什麼車內的氣氛竟然如此沉重?一個人在一夜之間失去親人、失去家庭、失去財產,甚至差點失去整個世界,他在病床上整整躺了八年,現在他睜開了眼睛,我們還能過多地要求什麼呢?
    一個星期之後,我們家終於迎來了這位新成員。
    泯文在房間裡繞了一周,然後「嘖嘖」從嘴巴裡發出聲音。最後一屁股坐在床上問道:「這是你幫我佈置的?」
    「有什麼不滿意的嗎?如果我沒記錯,這些都是你小時候喜歡的顏色。」
    「淡藍色?」他好像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我點點頭:「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穿著一件淡藍色的襯衣,還打著領結呢。小頭兒梳得和漢奸似的,手裡拿著個水晶杯,裡面的飲料居然也是藍色的。」
    「那不是我。」
    我愣了:「怎麼不是?」
    「那個柯泯文早就死了。」他擺成「大」字倒在床上,突然閉起眼睛不再講話。
    「別胡說了。你不是活得好好的。我會幫你盡快熟悉這個世界的,不用擔心。」面對陌生的一切他的心裡是不是充滿了恐懼?就像一個背起全部行囊遠行的人,站在另外一個城市的斑馬線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的方向。那種彷徨和無助的感覺會漸漸吞噬掉整顆孤獨的心。望著泯文白皙的臉,我突然心疼起來。
    「喂。」
    「還需要什麼?」
    「你喜歡柯泯文吧?」
    我的手指不聽使喚地抓緊了裙擺。我討厭這種漫不經心的語氣!更討厭他問這句話時事不關己的態度。柯泯文——這三個字像鐵錘一樣狠狠撞擊著我。
    「無聊。」最後我鼓足勇氣說出這兩個字轉身離開房間。誰知道背後卻傳來泯文肆無忌憚的笑聲。那笑聲爽朗而陌生,縈繞在整個房間裡。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曾聽過,又好像第一次聽到。
    小時候我總是受傷。老爸老媽一度認為生了女兒應該寬心一些,但沒想到我比男孩子還要調皮。我喜歡闖禍,喜歡爬上爬下,喜歡抬頭著著高高的圍牆發呆。後來泯文告訴我女孩子應該多穿裙子,於是那天他叫司機周叔叔帶我們去商場買了很多很多的裙子。我喜歡泯文的眼睛、手指和皮膚,覺得這些是女孩子都比不了的。後來我盯著床上的裙子發呆。幾秒鐘之後壞壞地笑了:「泯文,我們一起穿好不好?」他顯然被我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裝出生氣的樣子噘嘴,他很快就讓步了。泯文的頭髮留得很長,加上大大的眼睛和白皙的皮膚,如果再穿上裙子一定會被很多人誤會成女孩子的。我不知道自己有些惡作劇的想法是從哪來的,但是卻把最喜歡的那條白色帶著蝴蝶結的裙子讓給了泯文。要知道我一直是很霸道的,想從我手裡搶走東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當然,對於自己十分鍾愛的物品我也不會輕易讓出來。所以可想而知,泯文已經在我的記錄本裡創造了很多個的「例外」。
    七月,天氣開始燥熱。我們在經常去的花叢裡跑來跑去,泯文害羞地用手拉住裙擺。我的臉上綻滿了笑容,指著泯文大叫:「快點放開!快點放開!」陽光灑滿了大地,偶爾飛過的蝴蝶也跟著我們一起奔跑。在花香中我彷彿看到了童話世界中的美好。絢麗的色彩中一路揮灑著兩個孩子的笑聲與快樂。是的,就是那時的笑聲。泯文的笑如陽光般燦爛,如湖水般清澈,如星空般令人沉醉。
    一覺醒來,卻早已事過境遷。
    清晨,明媚的一天。
    我一邊喝牛奶一邊問老爸:「泯文呢?」
    「還在睡吧。」
    「還在睡?他都睡了八年了還睡不夠嗎?大懶蟲!」我把麵包片分解完畢,「要不要讓他去學校?現在應該想辦法讓他盡快恢復正常的生活。」
    老爸點頭:「今天先請個家教過來吧。從初中的課程補起。看看能不能趕在下個學期開始的時候讓他進你們學校念高中。」
    「有點勉強吧?」除非他是神童,不然怎麼能在短短的幾個月之中學會這麼多東西?
    「泯文以前是很聰明的。」老爸又開始回憶往事了。我趕緊把最後幾口牛奶灌進肚子然後溜之大吉。
    我被叫「回憶」的傢伙折磨得太久了,所以有些害怕也有些厭煩。現在泯文醒了,還有什麼必要去傷感呢?
    滿懷雀躍的心情到達學校,誰知道剛到門口就被幾個奇裝怪服一臉壞樣的男生攔了下來。這種場面我已經見怪不怪了,自從去年九月份進入城海高中這樣的人可說絡繹不絕。要說罪魁禍首嘛……
    「你是高一(4)班的嗎?」一個高瘦的黃毛小子叼著煙卷問。為了顯示他有多威風,還特意把一大口煙吐在了我的臉上。
    「咳咳……咳……」我向來對煙草的味道很敏感,所以老爸在家裡很少吸煙。
    「哈哈哈哈……」看到我的狼狽樣子,顯然那幾個人很得意。大笑之後先前的傢伙又發難:「快說!你到底是不是陳悠遠的同學!」
    可算提到重點了。沒錯,罪魁禍首就是陳悠遠。虧他爸爸媽媽給他起了一個這樣文靜娟秀的名字。一聽到這個名字大多數人都會想起戴著眼鏡、皮膚白皙、還沒說話臉就先紅的男孩子吧?可惜恰恰相反。陳悠遠是個平時很少用眼(一響上課鈴倒頭就睡)、膚色較深、從來不知臉紅為何物的傢伙!也不知道他到底和多少人結過仇,為什麼總是三天兩頭就有人到學校來找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個傢伙十分厲害,總是把那些三教九流的人打得落花流水。不過學校對此已經很不滿意了,只因為陳悠遠的爸爸似乎是位非常顯赫的人物,所以來自學校的危機往往可以化險為夷。
    言歸正傳。
    一個胖乎乎的小子好像已經不耐煩了,瞪著一雙小眼睛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我。小小年紀竟然擺出那種鬼樣子,如果不是今天穿了裙子我還真想替他的父母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學好的兔崽子呢。
    我說:「我是高一(4)班的沒錯。陳悠遠我也認識。你們要找他的話就直接去找,少來煩我!」說罷我甩開胖小子的肉餅手大步流星朝學校裡走。
    誰知道他卻不甘心,幾步跟了上來,一臉的怒氣:「小樣!夠凶的啊!要不看你是個女的,我非……」他的話還沒說完,揮到半空中用來嚇唬我的拳頭就被一隻大手抓了下來。我抬眼一看,果然是那個一貫喜歡遲到的陳悠遠。他正惺忪著一雙眼睛打著哈欠,優哉優哉的樣子還真是讓人看了火大。
    不知道是該怪他還是該謝他,反正這種事情一個月總得遇上幾次。我懶得繼續糾纏,說了聲:「交給你了。」然後一路小跑進了學校。背後傳來他懶散的聲音:「喔。」
    踩著上課鈴進教室,總算逃過一劫。要知道英語老師是個人近中年、隨時可能爆發更年期危機的女人。在面對她的時候全班同學無不小心翼翼、戰戰兢兢。
    「詠兒,你怎麼回事?」尹薇關心地問,「你很少遲到的。」
    「我今天也沒遲到啊。差一點點而已。」我朝她一笑,抱怨道,「都是陳悠遠害的,你還好意思說呢!」
    尹薇立刻紅了臉,這個小家碧玉一樣的女孩子偏偏喜歡上了一個暴力男。估計是月老大人一時迷糊拉錯了紅線,一斷離奇的姻緣就要上演了。想到這我不禁失笑,偏巧這時英語老師抱著教案走進來,被她看了個正著。結果可想而知。我被當成了小雛雞,看呆了坐在下面的一票猴子猴孫。算是最早光榮就義的一個。
    第一節課過半陳悠遠才漫不經心地出現,除了身上滿是灰塵之外無一處掛綵。對這個打架高手而言,恐怕近幾個月內還沒有受過一次傷呢。我撇嘴稱讚道:「薇薇,交了這樣的男朋友相當於找了一個免費的保鏢啊!嘿嘿!」尹薇瞪了我一眼,小臉憋得通紅。我害怕再被那個變態的英語老師懲罰,只好作罷不再消遣她。說起來膽小如鼠的尹薇根本連話都沒和陳悠遠說過幾句。別說是陳悠遠了,就是班上的其他男生她都不敢抬頭挺胸地看著對方的眼睛說上十句以上的話。當初我第一次見到尹薇的時候還以為她是外校的學生來找人的,站在門口唯唯諾諾的樣子,磨蹭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請問……請問這是新生……新生報到的地方嗎?」我點點頭,拉著她的手把她送到老師面前。當時她一個勁地發抖,緊張得不行。
    「你說真的?」尹薇把飯盒遞到我手裡驚訝地問,「他真的醒過來了?」
    尹薇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所以泯文的事情我一早就和她說過。見我不說話只忙著吃飯,她接著催促:「那他現在長什麼樣子了?他醒過來的第一句話說的是什麼?他還記得你嗎?」
    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難得她能一連串說這麼多話。要是在生人面前,以上相同的話她最少要分解成三段花掉三倍以上的時間來完成。
    「快說啊!別吃了好不好?」
    「很英俊。」
    「很英俊?」
    「是啊。他昏迷的時候就已經很英俊了,可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他睜開眼睛的那一刻讓人覺得……」
    「覺得什麼?」原來尹薇也有花癡的時候啊。我大喜。
    「說不上來。嘻嘻!」
    「你還真會吊人胃口!」尹薇知道我在故意逗她所以不再悶騷,老實低頭吃飯。
    我用筷子指了指食堂門口:「你看,黑馬王子出現!」因為陳悠遠的皮膚很暗,所以每次逗尹薇的時候我都喜歡叫他「黑馬王子」。
    「詠兒!以後不准開這樣的玩笑!」
    「好好,你敢不敢坐過去和陳悠遠一起吃飯?」
    「詠兒!」我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尹薇這才作罷。
    下午的自習課在我和尹薇咬耳朵和傳紙條中度過。「鈴!」的一聲長響,我伸了一個懶腰,算是給今天的校園生活畫下了一個圓滿的句號。我拉了拉正在收拾書包的尹薇:「陳悠遠還在睡耶!他最近好像每天都被人找麻煩,體力消耗太大了。真不知道他搞什麼鬼,為什麼仇家這麼多。」
    尹薇咬了咬嘴唇。
    「要不要過去叫醒他?」
    「好。」
    「去啊!」我推了推她。
    「我?」
    「當然。」
    「我們還是快點回家吧。反正一會兒值日生會叫醒他的。」尹薇膽小如鼠的毛病又犯了,還沒等我做出反應她就溜出了教室。別的我不敢說,逃跑可是這丫頭最拿手的。為什麼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仍然拿不出勇氣呢?偏偏陳悠遠也是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笨蛋男生,這兩個人啊……唉,還真是叫人擔心!
    「快來看啊!快來看啊!好英俊的男生哦……」
    「他的皮膚居然比女生的還要水嫩白皙,真想問問他是用什麼保養品。」
    「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
    「……」
    我和尹薇並排走在甬道上,老遠就看到學校門口發起的陣陣騷動。該不會又是那些不良學生來找陳悠遠的麻煩吧?那些壞男生總喜歡打扮得時尚前衛,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幾個極為順眼的。不過每次他們凶巴巴的樣子都會讓那些花癡女生們望而卻步,哪還敢像這樣圍上去尖叫啊。
    「真奇怪啊。到底是誰呢?」我和尹薇面面相覷。我突然來了興趣,對她說,「走!我們去看看。」
    「還是不要了。」尹薇向來不喜歡湊熱鬧。不過在我的軟磨硬泡下,她總是屈服。當然這次也不例外。
    我懷著勝利者的喜悅心情拉著尹薇一起鑽進人群,可就在那一刻我驚呆了。一抹溫柔的陽光從泯文線條明朗有型的臉上傾灑下來。他雙手插進褲子的口袋裡,寬寬大大的藍色T恤蓋過腰間,半倚在大門一側的牆壁上,一隻腿彎曲鞋尖點地。由於微微低著頭,額前的一縷頭髮蓋過了眼眉,樣子懶散而輕浮。
    泯文!他真的是柯泯文?
    「詠兒,你怎麼了?」尹薇感覺出我的異常,輕輕喚了一聲。
    就在這時泯文走了過來。
    「我來接你放學。」他緩緩向我走來,周圍同學的目光齊刷刷投向我。接著他伸出一隻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怎麼?害怕我們的關係被人知道?」
    「什麼?!他剛才說什麼?」
    「這個女生是高一(3)班的歐陽詠兒,我認得她!」
    「原來他們的關係不一般!好可惜啊,這麼英俊的男孩子……」
    「可是他們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在一群聒噪的長舌婦面前我的眼中迅速湧起一小簇火苗。柯泯文你到底想幹什麼?
    「唉,真無聊。晚飯在外面吃吧。」他……他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主動來牽我的手?!oh,myGod!難道這個傢伙真的想害我上明天早上的校報頭條嗎?
    我趕緊甩開泯文的手紅著臉問:「拜託!你在說什麼啊?為什麼突然出現在我學校的門口?還要說這種容易讓人產生誤會的話?總之你還是快點走吧!」說完我拽起還在張著大嘴不知所措的尹薇落荒而逃。
    KFC內我掛著滿頭黑線盯著對面的那個罪魁禍首。
    「你不吃嗎?無所謂啦,反正我一個人可以全部消滅掉。」泯文一副輕鬆的樣子。
    「那個……如果不介意的話,我的也讓給你吧。」尹薇把自己的套餐也推到了他的面前,並且臉上滿是同情憐憫的表情。
    我在忍無可忍之下終於將滿腔怒火爆發了出來:「柯泯文,我求你吃得斯文一點好不好?自從你從醫院搬到我家來之後已經吃了很多營養品了,幹嘛還要在我朋友面前擺出一副非洲難民的樣子來?好像在我家很受委屈似的。你是有意讓我出醜嗎?我現在很懷疑,你真的是我兒時認識的柯泯文嗎?難道你被惡魔附身了不成?」
    我的大喊大叫讓周圍起了小小的騷動,尹薇趕緊把我按回到座位上。
    「原來你對我有這麼多不滿啊。」
    「從你剛剛莫名其妙出現在我面前開始,我對你的不滿就猶如雨後的春筍般一發不可收拾。」
    「你不是很喜歡我嗎?」
    「誰……誰說的?」
    泯文放下手裡的漢堡,探起身子將臉貼近我。從那雙閃亮的眸子中我看到了自己心虛的樣子。他帶著壞壞的笑問道:「那麼是誰在醫院趁我昏迷的時候吻了我?」
    「詠兒?」尹薇吃驚地望著我。
    「胡說!誹謗!」我氣得咬牙切齒。他居然可以當著尹薇的面把我的糗事用這麼輕鬆的口氣說出來,看他洋洋得意的模樣,好像這件事情本身就是一個笑話。為什麼泯文一定要讓我感到羞憤他才高興呢?看到我面紅耳赤的樣子他感覺很痛快是嗎?
    「連你自己都說了,你當時是昏迷著的,所以又怎麼知道我吻了你?柯泯文你到底要幹什麼啊?你一定是在做夢!你夢到我吻你了!」
    「歐陽詠兒小姐,你確定自己說的話是真的嗎?」
    「當然!」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我根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好吧。」泯文坐回原處,「就當我在做夢好了,可你還是吻了我啊。」
    「做夢怎麼可以算數!」
    「你——吻——了——我!」
    「柯泯文!」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想教我玩欲擒故縱的遊戲嗎?」說罷泯文再次露出勝利者的笑容,那壞壞的樣子叫我心頭一顫。他的目光轉向一旁始終不敢開口說話的尹薇,「你是詠兒的朋友?和這樣不可愛的女生做朋友是不是很為難?」
    「沒……沒有。其實……其實一直是詠兒照顧我。」
    「那麼以後換我來照顧你好不好?連話都說不好的女生還真是叫人頭疼。」
    「你別再鬧了行嗎?」我出聲阻止這個傢伙的惡作劇,「薇薇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比你英俊、比你穩重、比你正直、比你優秀……而且他還是個跆拳道的高手,經常把社會上的那些不良人士修理得慘兮兮的。在薇薇的心中他簡直就是個大英雄!所以我勸你還是趕快死心吧!另外你開的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那個人是你們的同學?」泯文擺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絲毫不肯退縮。他到底打的什麼鬼主意?難道……難道他真的對尹薇有意思?
    「這個和你沒關係!」
    就在這時尹薇突然緊張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目光一直盯著玻璃窗外。我看到她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並且咬緊了嘴唇。
    「怎麼了?」我順著她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天!那不是陳悠遠嗎?!馬路對面的街道上陳悠遠正和幾個人扭打在一起。這幾個人看著很眼熟,我似乎在哪裡見過。幾秒鐘之後我才想起來,這不是南華高中有名的流氓學生嗎?!半個月之前他們曾經來找過陳悠遠,那天尹薇病了,放學之後只有我一個人在教室裡整理筆記。不會錯的!就是他們!
    「我們過去看看。」
    「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說不定還能幫上忙呢。而且陳悠遠每次打架的時候身手敏捷表情也酷酷的,真的很棒!你不想近距離觀察自己的黑馬王子嗎?」
    「詠兒!討厭!」尹薇又羞紅了臉。
    也許是太過得意忘形我們居然忘記了泯文的存在,直到他在一邊開口問道:「你們剛才提起的人就是他嗎?」
    尹薇趕緊解釋:「不是的,不是的。我們……我們只是同學。」
    泯文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微微瞇起,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若無其事地走下了樓。真是個情緒多變的傢伙,我還以為他會說些什麼呢。
    我們三個人一起來到馬路對面,陳悠遠剛好揪住其中一個高大男生的衣領揮拳打了過去。我在一旁拍著手喊:「厲害!厲害!」尹薇似乎很擔心,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我推了推她,然後咬耳朵,「放輕鬆點嘛,你看他這麼靈活,那些人怎麼會是對手。聽說他可是黑帶九段呢!不知道有沒有這麼誇張,哪天你去問問好不好?」
    「詠兒別開玩笑了!」
    我就是喜歡看尹薇紅著臉羞答答的樣子,像極了古代嬌羞的小家碧玉。有時候我真羨慕她,大多數男生都會喜歡這種看了就想保護的女孩子吧?真是極品中的極品啊!我轉過頭的時候剛好看到泯文也望向這邊,他在看誰?難道是尹薇嗎?
    陳悠遠三下五除二解決掉了那幾個壞蛋,一邊撿起地上的書包,一邊眼角帶淚打著哈欠。打哈欠似乎已經成了他的招牌動作,那股懶散的勁頭一般人是學不來的。說白了此人可是懶人中的懶人,懶人中的狀元!
    「嗨!」我在這個瞌睡蟲馬上就要閉起眼睛之前伸手打招呼,「火暴男,今天又是兩戰全勝是不是?」
    「嗯。還好。」怎麼會有人在走路的時候睡覺?仔細想想的話陳悠遠的確很像《灌籃高手》裡的流川楓。兩人的冷酷係數絕對都是九,愛睡覺的嗜好也極為相似。只可惜人家流川楓把滿腔熱情全部奉獻給了籃球場,而這位陳悠遠大俠消耗精力的方式卻有些暴力哦。
    「好了!好了!」我拉過尹薇,「戰爭結束,世界又恢復了和平。我們也可以繼續吃飯了。陳大俠請留步,有沒有興趣和我們這些久仰你大名的fans一起吃個飯?」
    陳悠遠有些猶豫。
    我趁熱打鐵:「就當是溝通感情嘛。」
    「我看只是些三腳貓的功夫而已。」是誰?是誰在這個節骨眼上觸霉頭?!我轉身,發現泯文正揚著眉毛一臉的挑釁樣,「為什麼我們一定要和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一起吃飯?」
    「沒人勉強你!」我趕緊把他推到一邊惡狠狠地警告道,「拜託!我好不容易才抓住這個機會撮合尹薇和陳悠遠,你不要搗亂好不好?你認識回家的路對吧?老爸已經下班了,趕緊回家陪他老人家聊天!」
    「我不走。」
    「我給你錢打車回去。」
    「我不走。」
    「我會給你帶薯片回去的!」
    「我不走。」
    「要什麼條件你才肯離開?」
    「我——不——走!」
    「@%&$%&」親愛的薇薇救命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固執的人?我含著眼淚轉過頭,發現尹薇正尷尬地站在原地低著頭搓衣角,而陳悠遠雖然對剛才泯文的話有些反感,但一向思想大條的他並沒有太在意。呼~~這兩個人在一起會不會太沉悶了?
    「我已經吃飽了,不想再吃了。我們回家吧!」泯文突然轉變態度,強行拉著我的手朝馬路邊走。
    「你幹什麼啊?你想走的話就一個人先走嘛!」
    「我們一起回家。乖!」他回頭對我揚起好看的嘴角,剛好一陣微風佛過,泯文額頭上的碎發遊走在眉際。是我的錯覺嗎?他的眼中竟然滿是溫柔。噢,乖。為什麼這句話聽起來是如此的熟悉?那個面容白皙喜歡牽著我的手奔跑在花叢中的漂亮男孩又回來了嗎?我的眼前一片迷濛。
    「詠……詠兒!」背後傳來尹薇不知所措的細小叫聲。她就是那樣膽小的女孩子,即使在焦急煩躁的時候,聲音也是小得可憐的。我用抱歉的目光望著她,最後和泯文一起消失在拐彎處。
    氣喘吁吁地停下來,我抱怨:「別總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好不好?薇薇膽子很小的,你怎麼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那兒?」
    「不是還有個木頭男生了嗎?」
    「他叫陳悠遠!」泯文這個不懂得尊重別人的傢伙!
    壞壞地笑。眉眼間有種說不出的魅力。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誘人了?我心虛地別過臉,用手忽閃著假裝乘涼:「今天怎麼這麼熱啊?我說,你不是要回家麼?咱們走吧。」
    「我還不想回家。」
    「喂!」一小簇火苗在慢慢燃燒,「剛剛是誰說想要回家的?」
    「我說過嗎?」他繼續耍賴,並且帶著得意的笑容。
    算了,算了。自從泯文出院到我家以後,這樣無理取鬧莫名其妙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發生了。只不過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尹薇,用膝蓋想也能猜到,陳悠遠那個大白癡肯定獨自一個人回家悠哉悠哉睡覺去了。我可憐的薇薇,被丟在馬路上的感覺一定不好受吧?
    「泯文,我們回去好不好?」我拉了拉他有些潮濕的手。
    「當然不好。你想破壞他們的『二人世界』嗎?」
    「你是說……你該不會是有意給他們兩個創造單獨相處的機會吧?」我咋舌。
    「難道像你一樣跑去當電燈泡?」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你一點都不瞭解陳悠遠的,他不可能單獨和尹薇呆在一起。這會恐怕已經獨自回家去了。」
    泯文半信半疑:「不會有這麼差勁的男生吧?」
    我拚命點頭。有啊!就是有!我瞇起眼睛笑泯文吃驚的樣子,不過他很快恢復常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說道:「困死了,回家睡覺。」
    「瞌睡蟲!」
    「你敢再說一次?」
    我衝他吐了吐舌頭:「說就說!瞌睡蟲!」
    泯文突然揪住我長長的馬尾辮不放:「這是懲罰。」其實他根本沒用多大力氣,但我還是覺得心裡不舒服。小時候的泯文從來都沒有抓過我的辮子。那個「白面書生」總是用稚嫩的聲音笑著說:「女孩子的長頭髮好漂亮啊!」就是因為他的這句話,一直到現在我都蓄著長髮。可是現在這個傢伙卻抓著我的辮子一副粗魯狀。
    見我嘟起嘴巴不高興了,泯文鬆開手:「女生就是小氣。」
    不知道為什麼心情失落到了極點,我是喜歡泯文的吧?但究竟是喜歡兒時那個天真無邪的小男孩還是眼前這個有著幾分壞氣的傢伙,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既然你不想回家那就先逛逛街吧。」他又開始自作主張了。算了,反正現在的我沒有力氣和心情與他計較,於是任由著泯文牽起我的手大搖大擺走在街道上。
    廣場周圍很多商家在做宣傳,一些攤位前面聚集了很多人。漂亮的小姑娘流行做兼職導購,一下課就直奔這裡,站在人群中大聲吆喝也不覺得羞澀。泯文突然停在一個宣傳攤位面前不肯離開。健身俱樂部?他在床上躺了這麼久,是該好好活動一下筋骨了。而且長時間地注射營養針,讓他看起來有些單薄。
    我試探著問:「泯文你想去報名?」
    「嗯。」他點了一下頭,目光始終沒有從宣傳海報上離開。
    「好啊!經常運動一下有助身體健康,這回我支持你!那麼我也辦一個健身卡吧。」
    「健身卡?」他扭過頭來疑惑地望著我。
    「難道……不是?」
    「我是想報名參加韓國跆拳道訓練班。」
    「啊?!」我瞪大了眼睛朝面前的海報望過去,可不是麼!偌大的燙金字清清楚楚寫著除了健身之外,此俱樂部還開設了眾多訓練班,其中就包括跆拳道。據說還是韓國來的老師專門教授課程呢。這個傢伙到底受什麼刺激了?怎麼突然要學跆拳道了?
    我用懷疑的目光看向泯文:「你行嗎?」
    「我在你心裡很差勁?」
    「這個倒不是。不過……」
    「那就行了。」他伸手摀住我的嘴巴,「別再說觸霉頭的話了。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小時候認識的那個柯泯文,我是我!」說完泯文轉身興高采烈地走向攤位,拿過一張表格認真地填了起來。
    我不是你小時候認識的那個柯泯文……什麼意思?這句話重重地撞擊著我的心,好痛好痛……我揚起頭望向天空,一隻不知名的鳥兒飛過,叫得歇斯底里。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

《被吻醒的惡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