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隨著鬧鐘叮呤噹啷的鈴聲,謝凌菲從床上彈了起來。
她茫然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從右邊的半掩著淺紫色底白色碎花的棉質窗簾的窗戶外,初生的朝陽毫不吝惜地把它那燦爛的光芒灑進整個房間,正對著寬大的原木大床的書桌上摞著一疊厚厚的書本,昨晚睡下時忘記關掉的向日葵造型的檯燈已經自動轉入了微光狀態,散發出淡淡的乳白色光芒。
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謝凌菲總算想起來在耳邊一直聒噪個不停的就是擺在左邊床頭櫃上那個企鵝鬧鐘,她一邊伸手撩開從額頭上垂下的髮絲,一邊伸手過去在企鵝的腦袋上按了兩下,於是房間裡終於安靜下來。
謝凌菲重新躺了下去,讓整個人都陷在覆蓋著水藍色波紋床單的大床上。剛剛按掉鬧鐘的時候,她已經看到了現在的時間,清晨六點一刻。
該去晨練了。
已經全無睡意的謝凌菲怔怔地看著白色的天花板,上面凸出的米色漩渦花紋讓她有片刻的暈眩感。
還是不太適應吧?
畢竟這和她原本的生活環境還是有很大的差距,更何況謝凌菲剛剛從那個不知名的夢境裡被驚醒。
混沌的夢境,在醒來的片刻之間就已經完全不記得夢中發生過的事情,這對於謝凌菲來說是非常少見的,也是現在讓她皺起兩道細長的眉,神色中露出一分惘然的原因。
她閉了閉眼睛,彷彿要澄清一下自己還有些不太清醒的大腦,然後翻身坐了起來。
臥室和盥洗室緊挨著,謝凌菲堅持早晚都用冷水淋浴,尤其是今天早上,她似乎格外需要用冰冷的水流來讓自己清醒一下。
洗漱完畢,謝凌菲果然覺得精神好了很多。剛剛在睡夢中揮之不去的心悸和不安已經消失,雖然還是無法想起夢境中的事,但謝凌菲決定不再糾結順其自然。
也不是每一個夢,都會預示一個未來的。
換上純白色鑲水藍邊的運動衫和短褲,謝凌菲對著鏡子照了照。
鏡子裡映出的是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影,一頭利落的短髮,有幾縷不聽話的細碎的散發蓋住了額頭,也蓋住了謝凌菲細長高挑的眉毛,濃密纖長的睫毛下,是一雙如同晨星般明亮深邃的藍色眼眸,彷彿是最深幽的夜空,也彷彿是最純澈的湖水。高挺秀麗的鼻樑讓謝凌菲看起來似乎有幾分異於亞裔人的血統,然而她卻有著東方人古典的唇形,紅潤飽滿的雙唇小巧得彷彿一顆剛剛摘下的櫻桃。
有些不自在地拉了一下運動衫的領口,謝凌菲並不是很適應這種棉質面料的衣服,她的皮膚白皙中透著健康的紅暈,修長的手臂和雙腿顯示出良好的身材,雖然就身高比例而言,她似乎有些偏瘦,不過在大部分女孩子都以瘦為美的時代,謝凌菲的身材無疑會讓無數人羨慕死的。
但她本人對此並沒有太多感觸,畢竟,她之前十幾年所受的教育中,外型並不是判定一個人等級的重要因素。
當謝凌菲走到外面,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下的時候,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隨即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
這種充滿了污染的質量糟糕到家的空氣,真不知道住在這裡的人是怎麼習慣的,謝凌菲的肺部現在就在向她提出抗議呢!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無污染的純淨空氣環境在目前還只存在於想像中,謝凌菲苦笑了一下,活動了兩下身體,就開始了她每天清晨固定的晨練內容——五千米慢跑。
雖然空氣質量不太好,但是一路上謝凌菲還是用充滿好奇的目光觀察著她經過的每一個角落:街邊花壇裡被人工養殖和化學肥料催促盛開的鮮花、在路口擺攤叫賣報紙的商販、匆匆忙忙趕早班車的上班族……
或許這是生活在這所城市裡的人們再熟悉不過的風景,但一切對謝凌菲來說都很新鮮。
跑到一個路口的時候,謝凌菲停了下來。
根據地圖的顯示,她從這裡過馬路再右轉,就可以繞一個圈子回到她住的小區了。
看了看斑馬線對面的紅色指示燈開始閃爍,謝凌菲活動了一下手臂,準備過馬路。
站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等綠燈的是一個大約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白色的泡泡袖襯衫和粉紅色格子短裙,謝凌菲剛剛遠遠看到她背著書包從臨近馬路的一棟居民樓裡蹦蹦跳跳地走出來,她猜這個小女孩一定是要趕著去學校上早自習的——這個時代的學校對學生的要求似乎很嚴格。
因為這個路口很清靜,既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所以對面的綠色指示燈還沒亮起,小女孩就迫不及待地朝馬路對面跑過去。
與此同時,一輛紅色的轎車猛地從左邊的斜坡上衝了下來,謝凌菲根本沒有聽到剎車聲,她視線所及的範圍裡,那輛紅色的轎車直直衝著小女孩撞了過去!
來不及喊「小心」,謝凌菲下意識朝小女孩伸出想拉住她的右手猛然五指合攏,同時迅速調轉方向,推向那輛如同脫韁野馬般的轎車。
刺耳的摩擦聲響了起來,那輛小轎車在距離斑馬線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了下來,車頭部分彷彿撞上了什麼,忽地癟了進去!
小女孩這才想起了害怕,咧開嘴哇哇大哭起來。
那輛轎車的司機推開車門跳了下來,彷彿看到怪物一樣盯著自己無緣無故癟進去的車頭,隨即掃了一眼坐倒在地上的小女孩和快步走過去摟住她安慰的謝凌菲,大步走了過去。
「你跑什麼跑啊?」司機站在小女孩面前,凶神惡煞般指著她叫道:「綠燈還沒亮呢!你瞎眼了嗎?你看看我為了不軋著你我車子都壞了,你給我賠!」
謝凌菲愕然地張大了眼睛看著司機,她終於明白了以前她只在字典上看到過的詞彙:
顛倒黑白。
2
司機顯然對只會哭的小女孩沒什麼興趣,他直接把目標轉向了謝凌菲。
「喂,這是你妹妹吧?」司機問道,語氣裡帶著很明顯的威脅,「你怎麼看孩子的啊?你家在哪兒?電話多少?我要找你們家長說說。」他回手指了指他的車,「我這車都這樣了,你們得負責給我修啊!」
謝凌菲一手摟著那停止哭泣,但對著這樣一個滿臉兇惡的陌生男人,怕得有些發抖的小女孩,一邊緩緩站了起來,注視著這個司機。
「為什麼要我們負責?」她問道,「明明是你差點撞了她。」
「喲!」司機沒有想到這個女孩子居然這樣說,立刻瞪圓了眼睛,「拜託,是她不守交通規則!我這就是為了不撞上她!你們不負責誰負責?」
「姐姐……」小女孩抓緊了謝凌菲的手臂,她知道這個不認識的姐姐是好人,是要幫助自己的。
和司機那氣勢洶洶的樣子相比,謝凌菲的口氣很冷靜。
「她也許有些急了,可是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是你。」她靜靜注視著對面的男人,司機無端地覺得那目光中帶著些迫人的壓力。
「剛才紅燈就已經開始閃爍了。」謝凌菲一邊回想著對她來說十分陌生的交通規則,一邊繼續說道,「這個時候你應該放慢車速,因為前方有斑馬線。可你根本就沒有減速,如果……」她想要說,如果不是有我在,這個小女孩一定已經被你的車子撞飛出去了。
可是司機根本沒容她把話說完就已經氣急敗壞地嚷了起來:「你憑什麼這麼說啊?我明明就減速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沒有減速了?你說啊?說啊!」
「兩隻眼睛都看到了。」謝凌菲微微皺了下眉,奇怪還有人這麼問問題。
「胡說!證據呢?!她是你妹妹你當然護著她了!你說了不算!」司機說得理直氣壯。他就是看準了這附近一個人都沒有,不可能會有第四個人看到,況且這個路口並沒有交通警察設置的監控裝備,他才不怕被人抓到呢!
謝凌菲有些無措,她並不太清楚要如何用「證據」來說明一件根本就是事實的事情,這個跳著腳叫囂的男人讓她很厭惡,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很想再出手一次,讓他那輛車子徹底報廢算了。
見謝凌菲說不出話來,司機更加得意起來,他一伸手就想去拉躲在謝凌菲身後的小女孩。
謝凌菲的目光倏地凌厲起來。
在她面前這樣做,等同於挑釁!
右手仍舊護著小女孩,謝凌菲的左手已經握成拳,如果這個男人再上前一步的話,謝凌菲肯定他會被自己一拳打倒!
不過,這個司機很幸運。
在挨拳頭之前,有個聲音插了進來,讓司機呆滯了。
「住手!你撞人不算還要打人嗎?」
這是一個低沉渾厚的聲音,雖然還有著少年變聲時期特有的尖利和沙啞,卻還是讓聽到的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
謝凌菲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頭,於是她看到了一個大步朝他們走來的男孩子。
他的年紀看起來跟謝凌菲差不多,都是十五六歲的樣子,半長的黑色頭髮彷彿是上好的絲緞般順服地貼在耳後和脖頸上,他有一雙極其深邃的黑色眼睛,如同黑色的水晶一樣,有種讓人可以沉醉的力量。與他那雙眼睛不同的是,他臉部的線條十分明朗,薄唇有著一個好看的弧度,似乎只要輕輕一彎就會笑出來,如果不是那雙眼睛太過深沉,有著健康的淺麥色皮膚的他一定是一個非常陽光和開朗的男生。
他穿的也是簡單的短袖藍色T恤,淺灰色的運動長褲,白色的跑鞋,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清爽,而且一看就知道也是一早出來長跑的。這個認知讓謝凌菲第一時間對他有了幾分好感,畢竟在這個年代願意這麼早爬起來鍛煉身體的年輕人可不多。
可是,謝凌菲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男生走到他們面前,準確的說,是走到那輛轎車前面,仔細打量著被撞壞的車頭,甚至伸手去輕輕地撫摸。
這個人在幹嗎啊?
司機已經沉不住氣叫了起來:「喂!你別亂碰我的車子啊!」
男生充耳不聞,仍舊靜靜地把手放在車頭上,過了大概半分鐘,他忽然收回了手,一臉嚴肅地轉過頭看著司機說道:
「你剛才說,是因為躲避這個小女孩,才弄壞了車子是嗎?」
「對啊!」司機大聲嚷道,「我可沒有撞到她!」
男生微微蹙了一下眉,他的目光迅速地在謝凌菲身上掠過,謝凌菲敏銳地從中捕捉到了一絲疑惑。
「你的確沒有撞到她。」男生抬頭看著司機,「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避免了這起事故,但是相信絕對不是因為你!」
「你說什麼?」司機幾乎要暴跳如雷了。
男生絲毫沒有被司機嚇到,他打量著車子,慢慢地說道:「你的車子停下之前,時速是70公里,而這條路從早上六點開始就限速45公里了,你已經違反了交通規則。還有,你根本沒有踩過剎車,你的車頭會變成這樣是因為你高速撞到了……」男生停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到底撞到了什麼,也許撞到鬼了也說不定,不過你的車子完全是因為外力作用才停下來的,如果不是這樣,這個小女孩已經被你撞倒了!」
「你……」司機的臉色變得好像大白天看到了幽靈一樣,謝凌菲也詫異地張大了眼睛。
這個男生剛才明明不在這裡,為什麼可以把事情說得這麼詳細?
而且,那個判斷真的太奇怪了。
謝凌菲不由自主地盯著那個男生看,車子的確是由於外力作用才停下來的,可是她相信,不可能有人發現這一點。
這個男生到底是誰?
司機顯然被男生那一句「撞到鬼」嚇到了,其實他原本就不明白怎麼好端端的,自己的車頭一下子就癟了下去,只是剛才顧著找冤大頭修車,才無視了這麼奇怪的現象。現在想一想,真的覺得一股涼氣順著後背爬上來。
「算老子倒霉……」司機不敢再爭執了,他一邊悻悻地拿出電話準備叫拖車,一邊嘀咕著,「真邪門了……」
那個男生看著躲到一邊兒去的司機,淡淡地笑了,果然,他的唇角只要輕輕一挑,就會笑得很溫暖很柔和。
「謝謝大哥哥!」躲在謝凌菲身後的小女孩似乎也知道是這個大哥哥幫自己擺脫了困境,跑過去很認真地對著男生鞠了個躬。
「小妹妹,下次過馬路要小心,就算綠燈亮了也要先看一下有沒有車子,知道了嗎?」男生蹲了下來,拍了拍小女孩的頭,「快去上學吧!」
小女孩甜甜地笑了笑,又回頭朝謝凌菲笑瞇瞇地擺擺手再見,這才恢復了一蹦一跳的快活樣子,跑過了馬路。
謝凌菲叫住了正準備離開的男生,「等一下。」
「什麼事?」男生停下來,回過頭看著謝凌菲。
謝凌菲有些後悔沒有把感應器帶出來,雖然那個東西還在試驗階段,但是讓她只憑眼睛來分辨面前的人是不是她要找的目標確實有些困難。
如果不是這個男生一下子就發現了讓車子失去動力的原因,也許謝凌菲也不會心生疑慮。
「你……你剛才在這裡嗎?為什麼好像你什麼都知道的樣子?」謝凌菲想了想,還是直截了當地問出了心裡的疑問。
男生愣了一下,遲疑了片刻才回答道:「是啊,我在這裡……」
「我怎麼沒看到你?剛剛這裡除了我沒有人了!」謝凌菲很確定這一點。
「抱歉……」男生迅速地低下頭,彷彿生怕別人在他臉上發現什麼秘密一樣,「有人在等我,我要走了!」
說著,他真的轉身就跑!
謝凌菲想要追,但她看著男生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還是決定放棄。
在沒有確定之前,她不想打草驚蛇。
3
駱燁不耐煩地踢著腳下一顆小石子,一腳踢遠,再追上去補一腳,再追上去……
他身上的藍色短袖T恤已經被汗水打濕,淺灰色的運動長褲和白色跑鞋因為他不斷踢著小石子的動作而沾上了不少灰塵,不過駱燁根本就不在乎。
不知道駱捷到底跑去了哪兒!他憤憤地想著。
早上明明是一起出門晨跑的,駱燁換衣服的時候還心不甘情不願地想明明兩個人都已經長得一模一樣了還要穿一模一樣的衣服,難怪老是被人認錯。
難道雙胞胎就非要套在一個模子裡供人觀賞嗎?!
抱著這樣的念頭,跑步的時候駱燁故意和駱捷慢慢拉開距離,但他也不會讓駱捷跑出他的視線範圍之外,可偏偏就是一個拐彎的街口,他因為鞋帶鬆了停了那麼一小會兒,再追上去的時候,駱捷就已經無影無蹤了。
算了!
駱燁用力甩了甩他那已經過而的半長的黑髮,把被汗水粘在額頭上的幾綹頭髮撥開,露出他長長的睫毛下的仿若黑色的寶石般的眼睛,與駱捷的深邃沉穩不同,駱燁的眼睛永遠彷彿是在聚光燈下閃爍的水晶般耀眼。
他也有著挺直的鼻樑和薄薄的紅色的雙唇,唯一與駱捷稍有不同的是,駱燁比他愛笑,而每次他笑起來的時候,在右邊臉頰上都會有一個小小的酒窩。
其實駱捷也許也可以有酒窩的,只是他笑得太少了。
駱燁曾經這麼想過。
他打算回去了,既然駱捷不知道跑去哪裡,他也沒必要一定要等他一起回去了。
可就在這個時候,駱燁忽然聽到前邊一條小巷子裡傳來了一聲壓抑著的驚呼。
他的眼睛猛地一亮!
彷彿是發現了獵物的豹子一樣,駱燁一下子興奮了起來,他快步朝巷子跑了過去。
這是一條有些偏僻的小巷,夾在兩所老式居民樓的中間,巷子很窄,大概也就能容得下兩個人肩並肩走路,如果是胖一些的人可能還要側著身子才行。所以,平時也很少有人會從這裡走。
米小蕾是個例外。
從聖羅蘭孤兒院走到大路上,這條小巷子是最近的路,也是米小蕾經常走的路。
雖然繞過右邊那棟居民樓,還有一條更寬闊的大路直通孤兒院大門,但是每一次米小蕾都是從孤兒院的側門出來,走這條小巷。
她不喜歡走在大路上時,接收到的路人的好奇的目光。
因為那些人都可以看到她是從聖羅蘭孤兒院裡走出來的,所以總是或多或少地會打量她,好像她是什麼稀有的動物一樣。
米小蕾很討厭這種感覺。
那條小巷子則完全不同,雖然兩邊都是高牆,一般的小孩子一個人走或許會害怕,可米小蕾從來不怕。
一向只有別人怕她,她從來不怕任何事情。
所以即使現在她被堵在小巷裡,她也只是靜靜地站著,看著攔住她的那個傢伙。
那傢伙她認得,是聖羅蘭職業學校的一個學生。
聖羅蘭職業學校和聖羅蘭孤兒院一樣,由本市的幾位慈善家捐款修建,很多孤兒院的孩子到了合適的年齡就會進入職校學習,以便日後找到一份工作讓他們能夠獨立生活。
當然,也總有些不務正業游手好閒的傢伙,比如面前這一個把頭髮染得好像公雞尾巴一樣五顏六色的,米小蕾聽說他經常和一些小流氓混在一起,職校的老師拿他也沒什麼辦法。
「喂!」公雞尾巴笑嘻嘻地打量著米小蕾,「聽說你就是聖羅蘭裡最有名的冷美人,長得確實不錯啊!」
米小蕾有著公認的出眾的容貌,深褐色略帶捲曲的長髮自然地披散在她肩膀上,尖尖的下巴讓她的臉顯得更加小巧,她的睫毛長而捲翹,很多人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以為她戴了假睫毛,而這樣美麗的睫毛下,是一雙更加美麗的大眼睛。「像烏木一樣的頭髮和眼睛、像雪一樣白的皮膚、像血一樣紅的嘴唇」,這是童話故事裡用來形容白雪公主的話,可是用在米小蕾身上一點兒都不過分,她看起來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中國風的芭比娃娃,嬌小可愛,美麗不可方物。
只是,唯一讓人覺得遺憾的,就是她的目光始終都彷彿不帶任何感情,永遠是冰冷冷的。
所以,她才會被人叫做冷美人。
米小蕾看都沒有看得意的公雞尾巴一眼,她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黑色的MICKY短袖衫領口的絲帶,讓它們不至於擋著胸口金色的太陽圖案,裹在緊身牛仔褲裡的腿修長而筆挺,她的目光從腳上那雙MICKY的運動鞋上抬起來,眼神裡帶了絲不屑和厭煩。
「讓開,別擋路。」
她的聲音就好像是冬天冰塊相撞的聲音,清脆而冷冽。
公雞尾巴有些狼狽,米小蕾那種完全無視他的態度讓他覺得很丟面子。
「你……」他瞪起了眼睛,威脅著,「我不想打女人,你最好乖一點兒!」
米小蕾看著他的目光裡又多了一份憎惡。
「讓開,別擋路。」
她重複著,然後又加了一句,「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公雞尾巴差點昏倒——拜託,這應該是他的台詞好不好?!居然被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風一吹就會倒的小女孩搶了去,太沒面子了!
「看我不教訓你一下……」一邊說著,他一邊伸手朝米小蕾抓了過去。
他的手指在碰觸到米小蕾彷彿花瓣般嬌嫩的臉蛋的前一秒,猛地一抖。
一聲慘叫。
米小蕾冷冷地看著那個彷彿被蠍子蟄了一下似的傢伙,他抱著手,無比驚恐地看著米小蕾,彷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個可愛的女生,而是一個恐怖的魔鬼。
「你到底是……」公雞尾巴的聲音都有些變了調,他看著米小蕾朝他一步步走過來,臉上的肌肉開始扭曲。
他想起了聖羅蘭孤兒院曾經的一個傳說,他一直以為那是假的,可是今天他知道了,這不是傳說,而是事實!
剛剛,他還沒有碰到米小蕾,他就彷彿是觸摸到了高壓電流一般,從指尖傳來的劇痛和麻木讓他幾乎半個身子都無法活動了!
公雞尾巴跌跌撞撞地朝巷子外面跑去。
米小蕾冷冷地看著他的背影——逃……如果你能夠逃得了的話,你就儘管逃吧!
她緩緩地舉起右手,在陰暗的巷子裡,她那晶瑩纖長的手指彷彿是玉石雕刻的,而在她秀美的指尖上,隱隱約約,似乎有什麼細微的閃爍的光芒。
突然之間,米小蕾猛地瞪大了眼睛。
已經快要跑到巷子口的公雞尾巴,猛然間一個跟頭摔到在地上。
沒有人推他!沒有東西絆倒他!可他分明像是被誰推倒或者絆倒一樣,摔了一個嘴啃泥,還發出了哎喲的一聲慘叫。
米小蕾感覺到了空氣中不正常的波動,是同類嗎?她張大了眼睛,但除了跌倒之後鬼哭狼嚎的那個傢伙,她什麼都沒有看見。
4
駱燁回到家的時候,臉上還掛著得意的笑容。
那個傢伙摔得慘兮兮狼狽不堪的樣子,只要一想起來他就忍不住想笑。
「小燁回來啦?」一進家門,駱燁的媽媽陳雨漣就迎了上來,「你哥哥呢?你們怎麼沒一起回來?」
駱燁一邊換鞋子,一邊撇了撇嘴,「半路上就不見了。」
「啊?」陳雨漣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有些蒼白,「那……那……會不會有事啊?怎麼辦啊?」
駱燁有些不耐煩地看了看自己的母親,「媽,你幹嗎這麼大驚小怪的,每次都是這樣,你煩不煩啊?」
陳雨漣的臉色更加難看,但還是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哦哦哦,對對對,對不起啊小燁,媽媽嚇著你了是嗎?」
「沒有!」駱燁大聲說道。
「怎麼了?」駱燁的爸爸駱年從房間裡走出來,「小燁,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駱燁終於忍不住重重哼了一聲,「我和駱捷只是雙胞胎,不是連體嬰,我們不在一起很正常!」
駱年皺了下眉頭,但還是柔聲勸道:「小燁,小燁,爸爸只是隨便問問,你別這麼生氣好不好?」
「是啊是啊!」陳雨漣急忙遞過毛巾,「小燁,你看你臉上都是汗,快擦擦。」
駱燁一把扯過毛巾,別以為他沒看到,陳雨漣拿著毛巾的手分明就在不停地抖動著,害怕嗎?為人父母的,會害怕自己的兒子?
真好笑!
門又一次被推開了,駱捷也回來了。
他一進來就發現客廳裡的氣氛似乎很奇怪,駱捷看了看洩憤似的用毛巾胡亂揉著頭髮擦著臉的駱燁,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父母,輕輕地歎了口氣。
「哎呀,小捷,你總算回來了!」看到駱捷回來,陳雨漣似乎放下了什麼天大的負擔般鬆了口氣,「累不累?我去給你拿毛巾來!」
駱捷還沒來得及說話,駱年跟著說道:「你們倆都回來了,我們吃早飯吧,爸爸今天做了你們最喜歡吃的甜甜圈,我現在就去端出來!」
駱捷終究什麼都沒說,沉默著接過媽媽遞過來的毛巾,又看著媽媽和爸爸匆匆忙忙地跑進廚房去安排早餐。
「看什麼看!」駱燁把手裡的毛巾丟了過來,「你跑哪兒去了?一眨眼就不見了!害得我剛一回來就被他們嘮叨!」
駱捷看著駱燁那張明顯在生氣的臉,用力咬了咬嘴唇。
「駱燁,跟我來一下房間。」
他說著,率先回到了他們兩個人的房間裡。
在這個只有五十坪的兩居室裡,駱燁和駱捷的房間是最大最好的一間——陽光正從東邊的落地窗裡大片大片地灑進來,整個房間都彷彿是金色的。原木的地板,米色的牆紙上印著淺淺的SNOOPY的花紋,一模一樣的兩張原木的單人床擺在進門右邊的窗戶下面,兩張床中間隔著兩個南瓜造型的床頭櫃,各擺著一盞南瓜檯燈。對面的牆壁被整面牆的連體書櫃和書桌所覆蓋,衣櫃則擺在房門右邊,一律都是實木的,這讓房間裡有一種淡淡的木香。
可這樣明亮寬敞的房間卻沒能給它的兩位主人帶來好心情,駱燁走進來的時候重重摔上了門,巨大的聲響讓先進來在書桌前坐下的駱捷終於忍不住出聲喝止:「駱燁,你適可而止好不好?!」
駱燁懶洋洋地坐在床上,挑起一邊的眉毛斜睨著駱捷。
「我怎麼了?」
駱捷深吸了一口氣來平緩他被駱燁漫不經心的口吻挑動的情緒,他盡量平心靜氣地對駱燁說道:「爸爸媽媽已經對我們很客氣了,你不要再故意去刺激他們了好嗎?」
駱燁哈的一聲笑了出來,「刺激?我做了什麼?」
駱捷的目光中已經開始有按捺不住的火氣,「你做了什麼你自己知道!駱燁,你真的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是好事嗎?」
駱燁猛地坐直了身體,兩眼死死瞪著駱捷。
他就知道瞞不過他!
雙胞胎之間那種無法解釋的奇異的心靈感應能力,讓駱燁和駱捷在彼此面前幾乎是沒有什麼秘密的。
當然,他們不能猜到彼此的想法,但是如果他們願意,很容易就能感知到對方的情緒。
比如今天,駱燁在小巷裡戲弄那個小流氓的時候。
當他使用「那種能力」的時候,駱捷一定會知道!
「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駱燁咬著牙,「我今天也是教訓了一個壞孩子,他在欺負女生哎!」
「駱燁……」駱捷苦惱地看著他,「我不是在怪你這件事。」
「那你那麼說是什麼意思?」駱燁衝動地跳了起來,「你今天不是一樣也用了你的能力嗎?」
他瞞不過駱捷,駱捷也同樣瞞不過他。
「我不明白,有這樣的能力明明是人人夢寐以求的,不是嗎駱捷?」駱燁衝到駱捷面前,盯著他,「你到底介意什麼?」
駱捷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我不介意,可是介意的是爸爸媽媽……」
「他們?」駱燁彷彿是籠子裡的困獸一樣轉了兩個圈,「他們有什麼好介意的?十年以前的事情了!都過去了!」
「但只要我們還有那種能力,他們就永遠不會安心!」駱捷也忍不住低聲吼著,「他們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再一次失去我們……」
「算了吧!」駱燁打斷了駱捷的話,「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個!我受不了整天像是觀察室裡的動物一樣!」
駱捷幾乎跳起來,「你怎麼可以這樣說爸爸媽媽!」
「我說的是實話!」駱燁猛地退後了一步,他臉上的表情充滿了憤怒和不解,「算了,我們不要總是為這種事吵架了,駱捷。」
「駱燁!」駱捷猛地站了起來。
還是來不及,門一下子被推開又一下子被關上,隨即是外面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以及陳雨漣的一聲驚呼。
駱捷無力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開始痛恨十年前那個奇異的夜晚。
5
謝凌菲找了一個上午才找到圖書館。
早上的突發事件讓她隱隱有種奇怪的預感:她要找的人就在這所城市裡。
但是從時間上來推測的話,事情應該發生在十年之前。
謝凌菲有些怨念時光機的小小偏差了,雖然只有十年,但是如果現在一切已成定局那要到底要怎麼辦?
但無論如何,她首先要確定她的猜測是不是準確的。
這個城市的圖書館坐落在一條僻靜的小街上,對這個城市本來就不太熟悉的謝凌菲多虧了她所攜帶的小型定位儀的幫助才最終找到了圖書館。
按著慣例,她先辦好了圖書證,然後坐在圖書館大廳裡提供給讀者查詢書目的電腦前,點開了「報紙」的目錄。
這個城市有三所圖書館,這一所是收集資料最全的,尤其是關於本市的歷史,資料非常詳盡。
很快,謝凌菲就從電子目錄的摘要上找到了她所需要的東西。
那是十年前這個城市各家報紙的新聞頭條:神奇天象突臨,三月出現雷暴!
雷暴是一種自然現象,但多數出現在夏秋兩季,三月份還只是初春,當時又沒有颱風和冷空氣,因此所有報紙都用了「神奇」或者「異象」來描述那次長達五個小時的雷暴。
電子目錄還附有各家報紙頭條新聞的摘要,其中一段摘要比較詳細地介紹了這一次「異象」的特別之處,首先是雷暴範圍只在市區中心公園,其次雷暴極為強大,再次前後都沒有任何其他相關的天氣變化出現,這次雷暴宛如神龍見首不見尾,來的突然去的也很突然。
另一家報紙則把當天在中心公園突兀出現的大霧和這次雷暴聯繫到一起,因為那場大霧之後不到一個小時,雷暴就開始了。
還有一家報紙則提到了本次雷暴造成的損害——除了中心公園的樹木和一些設施被擊毀以外,還有一些當時正在公園進行露營的兒童受到驚嚇,需入院治療,幸好情況均不甚嚴重。
謝凌菲的目光凝固在這條摘要上。
如果她的判斷沒錯的話,這些兒童絕不止是「受到驚嚇」那麼簡單!
她迅速記下了這一份報紙的目錄編號,然後找到圖書管理員,請他幫忙找到這份資料。
圖書管理員有些詫異地看了看謝凌菲:「最近怎麼這麼多人來找這份報紙啊?」
「咦?」謝凌菲一怔,「除了我以外還有人來這裡找這份報紙嗎?」
「是啊……」圖書管理員一邊從電腦裡調出借閱記錄,一邊笑著回答道,「我記得昨天才剛剛有人查閱過呢……哎?」他突然驚異地瞪大了眼睛,彷彿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謝凌菲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果然,圖書管理員用力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著電腦屏幕,「怎麼可能啊,這裡居然顯示資料被遺失,正等待補檔。」
謝凌菲細長的雙眉漸漸皺緊了。
「您不是說昨天才有人查閱過嗎?」她不死心地追問著。
圖書管理員的眉頭皺得更緊,「也許……是我記錯了吧?或者是前天?不過真抱歉,既然已經遺失,那就只能等待補檔之後才能繼續借閱了。」他無奈地朝謝凌菲攤了攤手。
謝凌菲追問道:「那什麼時候可以再來查呢?」
「這個就不好說了啊。」圖書管理員歎了口氣,「並不一定每一份資料都有過存檔的,如果沒有存檔就等於這份資料已經消失了,再也找不到了。」
謝凌菲失望地離開了圖書館。
究竟是誰無聲無息地毀掉了這份資料呢?謝凌菲直覺那個毀掉資料的人,一定是和十年前那場奇異的雷暴有關係的人,會是誰呢?難道就是今天早上,那個能夠「未卜先知」的傢伙嗎?
他,會是她要尋找的異能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