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叛變者

  之後的時間裡,那船員依舊負責掌舵。而蕭源套上一件外套也跟著一直呆在船頭。有他在,航線上不至於出現什麼問題。百薇一直照顧著羅舅舅,傷口消毒之後,漸漸腫了起來。原本蟲子鑽進去的時候是個圓形的洞,但是蕭源將那洞劃大了一些,因為蟲子的腳上帶著倒勾,避免吸出來的時候勾住旁邊的肉。百薇把傷口縫合了,打了針。幸好羅舅舅沒有發燒的跡象。看來他平時的身體素質不錯。這會再看他的臉色,之前那慘白的樣子已經沒了,漸漸恢復了血色。嘴唇也紅潤了起來,當然這都是幾個小時以後的事了。
  天空大亮之後,我們簡單吃了點東西。因為心情不好的緣故,大家吃得都很少,而且沉默不語。我想此刻船上的幾個人都各自懷著心事。船員和百薇自然想打道回府了,這一路折騰下來,不斷受傷減員。我們來的時候本來人就不多,而且都是半桶水的見習人員,在這樣複雜詭異的海域裡,即使有專業人士在,也難免會發生意外,更何況是我們幾個人。當然現在在我們所有人的眼中,蕭源就是專業級別的。而具體是哪方面的專家,還很難下定義。我想,他實在太複雜了。和這片海一樣複雜。沒人能琢磨得透。
  鄭柯問蕭源接下來要怎麼辦?蕭源提醒道:「你們注意了沒有?霧比昨天淡了一些。」
  我這會才走出船艙,站在甲板上,海面的風依舊是寒冷的。甚至有些刺骨。可畢竟有陽光在,在陽光的照射下,海面上一片平靜。真不知道昨天晚上發生的到底是否真實。在這平靜之下,到底還隱藏著多少的漩渦。
  「看來是昨天的機關起了作用。」鄭柯伸了一個懶腰。接連兩天沒有睡好,這個傢伙英俊的臉上多少走了型,這會下巴上已經微微有了胡碴。
  「沒剩下多少了。今天全部解決掉。」蕭源看著遠方,似乎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我不喜歡看到他這樣空洞飄忽的眼神,他每次這樣,我都覺得要有不好的事發生。蕭源像預言家似的。雖然他每次都能把危機解決掉,可我仍然不願意經歷那些。
  鄭柯沒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在霧中與他失散之後,那短短的幾分鐘他似乎改變了什麼。不管是從對蕭源的態度,還是對待整件事情的態度,都變了。特別是從昨天晚上到現在,我明顯注意到了,他的臉上沒有露出過一次笑容。這不是他的風格。我在心裡盤算著,他一定對我隱瞞了什麼。
  羅舅舅完全恢復意識是在中午,那時候鄭柯和蕭源已經又如法炮製的解開了兩座島上的機關。讓我們感到驚喜的是,霧散去很多,像是馬上就要消失了一般。
  百薇給他拿了些吃的,羅舅舅的嘴唇起了泡,氣色雖然恢復了但明顯憔悴了一些。
  鄭柯和蕭源也在船艙裡休息,見他坐起身來,鄭柯開門見山的說:「羅舅舅,您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我問他是否還記得昨天夜裡的事。他含糊地搖了搖頭,說沒什麼印象了。不過從我們的態度中,羅舅舅不難看出,包的事情已經曝露了。而自己頭上和脖子上都有傷,看來的確發生了很嚴重的變故。百薇把那蟲子的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羅舅舅面露疑色,不過很快又後怕起來。我顧不上這些,直接問他包的事。
  我說:「羅舅舅,您這樣未免太不厚道。現在大家同坐在一條船上,恐怕接下來的路都要生死與共。如果這會心存芥蒂,有旁的想法,不如趁早分道揚鑣。我只想找到我哥哥,別的我都不關心。所以我不會放過任何有關他的線索。您可別欺負我年紀小,這次的出行可是把命賭上的。」
  「唉。」羅舅舅歎了一口氣。
  百薇覺得這氣氛不太對,可事情又很明顯,兩面她都無法偏袒。於是表情很彆扭。
  鄭柯也趁機下猛藥,責備道:「您老這次出來,恐怕目的並不那麼單純吧。是要金銀財寶求富貴?咱們明人也不說暗話了。既然圖在您手上,大家各自目的不同,也不用藏著腋著,就算死也得死個明白不是?」
  「你們不用將我了。包的事情是我故意要隱瞞,既然被你們知道了我也無話可說。」羅舅舅起身下床,走了幾步覺得身體無礙,這才有力氣繼續說道,「這裡面的水本來就不是你們這幾個毛孩子能趟的,之所以能走到這一步,都是命。命運如此,所以我也不想多說什麼。不是我把你們捲進來,也不是你們把我捲進來,這是早就選定好的,誰也逃不掉。」
  我越聽越糊塗,覺得羅舅舅這樣的人不像是能說出這番話的人,這些話未免太故弄玄虛太感性。不過最後我還是聽出了端倪,這所有的一切並不是個偶然。
  鄭柯說:「不用賣什麼關子了,包裡有什麼,羅舅舅您不用那麼小氣,不如拿出來給我們看看。」
  「看了對你們沒什麼好處。」羅舅舅一屁股坐下。
  「您這不是故意吊我們的胃口嗎?」
  我說:「有沒有好處,不如等我們看了之後自己來衡量。既然走到了這一步,如果還想走下去的話,那包裡的東西我們勢必是要看的。」
  「你們還想威脅我不成?」羅舅舅冷笑,那意思明顯是瞧不起我們。我雖看不上羅舅舅,但卻敬他是半個長輩,又礙於百薇的面子。但鄭柯卻不管這些。我太瞭解他了,如果真鬧僵了,第一個動手的就是他。先不說蕭源會幫誰,單是那另外的船員和夥計,我和鄭柯就很明顯處於劣勢了。現在實在不是玩硬的時候。然而如果我現在上前說軟話阻攔,那包裡的東西恐怕這輩子就別想看到了。我頓時兩難起來。
  就在這時蕭源的聲音冷冰冰的傳來,他對鄭柯說:「先把最後一個機關打開再說。想看的話,總會看到的。」
  這話我覺得是給了鄭柯一個台階,但是我同樣清楚,鄭柯是絕對不會乖乖接著的。
  幸好百薇過來打圓場:「你們大家都別鬧了好不好?舅舅現在身體還沒完全恢復,等他再休息休息,一定會拿出來的。舅舅,我也很想知道昨天夜裡澇上來的包裡到底有什麼,你就不要這麼小氣,拿給大家看看嘛!好賴也是我們救了你的命,你就當謝謝我們大家了。」
  百薇的話也給了羅舅舅一個不小的台階,幸好他總歸是比鄭柯城府深的。於是就坡說道:「好好。我留著那東西也沒用,等身體好過了一些就拿出來。」說完他指了一下鄭柯,「你小子太毛躁了。這樣的性格怎麼能成大事?」
  鄭柯嗤之以鼻,冷眼一哼:「羅舅舅您太客氣了,我不過是想找到好朋友的下落。其他的可沒什麼興趣。那些大事自然有大人物去做,我還是安心做我的市井小民,逍遙自在。旁的您就甭費心了。您就當我自甘墮落做一塊朽木。」
  「油嘴滑舌。你這張嘴他娘的不知道哄了多少女孩子了。」羅舅舅咳嗽了一下,元氣似乎並沒有恢復。
  鄭柯也不已為然。心裡恐怕有自己的打算。
  見危機暫時的解除了,我轉頭問蕭源:「你怎麼知道只剩最後一個機關了?」
  「圖。」
  羅舅舅剛想躺下休息,一聽蕭源的話,下意識的去摸自己的胸口。他一直把圖放在身上,這會恐怕以為我們趁他昏迷的時候拿去看了。我心裡後悔,怎麼沒拿出來看看呢?這一直被他當成寶貝的圖,也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自從上船之後就被羅舅舅牽著鼻子走,我早就不耐煩了。昨天發生變故的時候一片混亂,恐怕誰也沒想到這一步。莫非蕭源先下手為強的拿走看了?記憶當中他並沒有過這樣的舉動啊,而且羅舅舅昏迷之後一直有百薇不離身邊的照顧著,蕭源為了防止船偏離航道,後半夜都和那船員在一起。那麼他說的圖又是指什麼呢?
  蕭源看了一眼羅舅舅,輕描淡寫的道:「我沒拿。你放心。」
  羅舅舅的表情有些尷尬,顯然他是比較小人之心了。這會只能笑笑,為自己挽回面子似的說:「那東西不是誰都看得懂的,拿去了也沒關係。再說我相信蕭同學的為人。」
  蕭源也不理他,見我還是一副詢問的表情,簡單解釋起來:「我把這兩天所到過的島都畫在了紙上,然後將它們連接起來。從形狀上看很像北斗七星。如果真的是這樣,我們已經開啟了六座島上的機關。下一個島恐怕就是最後一個了。而且按照現在的位置來看,它離我們並不遠。」
  我把那張紙拿過來,發現上面的確有幾條凌亂卻又簡易的線條。我一直覺得蕭源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但是我看不到的是,在他冰冷平靜的外表下,隱藏著的那顆細膩縝密的心。原來他總是若有所思的想著什麼,其實就是在思考著一些被我們忽略掉的問題。他比我們想得都多,難怪總是比我們知道得多。這會我對蕭源的評價顯然複雜了起來。
  而事實正如蕭源預測的那樣,船差不多航行了二十分鐘,前面果然就出現了一座島。我和他們兩個人一起下船,羅舅舅堅持要跟來,或許是怕我們三個人單獨呆在一起要密謀什麼。所以儘管身體沒有恢復,仍然要同行。
  其實我到目前為止都不確定蕭源是敵是友,想必也很難和他謀劃什麼。更何況他之前在船上很明確的提醒過我,誰都不可以相信,包括他在內。或許很多事情連他自己都不確定吧。
  我們找到小山一樣的機關,因為已經攀登過好多次了,那紋路幾乎一模一樣。鄭柯和蕭源的動作非常嫻熟利落。這次居然只用了四十分鐘就到達了頂端。也許是因為之前聽說是最後一個的關係,大家都很想看看這個機關破解之後到底會出現些什麼吧。
  就在蕭源的手在那塊石頭上按下去的時候,那熟悉的巨響再次傳來。我正納悶為什麼除此之外什麼都沒發生的時候,突然意識到霧氣竟然全都散去了。而且是在一瞬間就全部消失的。這樣的感覺十分詭異。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恐怕連我自己都很難相信。並且與之前不同的是,在那沉悶的響聲之後,沒過多久,地面就開始搖晃起來。那晃動的感覺像是地震,卻不是在震中央。
  我擔心地沖還在小山上的兩個人喊了聲:「小心!」
  可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只見那所有的石頭就全都散了。是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像被人用力推倒的一樣。蕭源和鄭柯還在最頂端,只見他們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倒身跌落進石頭堆裡。從三米多高的地方摔下來,索性是在最上面,沒有被滾落的石頭直接砸到。但是這一下也著實不輕。畢竟身子底下都是堅硬的東西。
  我覺得整座島都在搖晃,想跑過去看他們兩個人的情況,可是腳底下沒溜似的怎麼也站不穩當。這樣的晃動持續了差不多五分鐘左右才結束。我趕緊跑了過去。
  「你們還好吧?」石頭散了一地,東倒西歪的。我過去的時候鄭柯已經露出半個身子。不過顯然他被砸得不輕。而一旁的蕭源也動了起來,看來他們並沒有受太嚴重的傷。
  鄭柯一個勁地冒髒話,看來這幾天他被折磨得夠戧,情緒也開始波動了。蕭源是自己從石頭堆裡鑽出來的。
  我看他還能走動,覺得沒什麼大礙,可再仔細一看,只見他左邊的衣服上掛著血。羽絨服的袖口全沾滿了,看來血量很大,心裡一顫,這傷似乎很嚴重。
  他走過我身邊,我說:「你傷到哪了?」
  他冰冷著一張臉回答:「沒事。」
  鄭柯一瘸一拐地站出來,我趕緊上前去扶他。我看了看他們兩個,心裡又急又心疼,於是建議趕緊回船上去處理傷口。再一轉身,發現羅舅舅竟然不見了。剛剛島搖晃的時候我也沒顧得上他,這會他怎麼不見蹤影了?大腦短暫的空白了一下,我頓時預感到不好。心說壞了,上次下船去追蕭源的時候就已經被他甩過一次了,這次真是太大意了。
  我趕緊翻身上的對講機,卻下船的時候忘記帶了。又問鄭柯和蕭源,只有鄭柯帶了,打開對著裡面喊了半天也收不到訊號。
  蕭源說:「不用喊了,沒電了。」
  鄭柯有些不相信似的又搖了搖,然後轉換方向想搜索到信號。可是對講機一點反應都沒有,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兩天就沒電了?國產貨也不至於這麼差吧?」最後鄭柯氣呼呼地將這斷了電的東西摔在地上。
  蕭源冷靜地說:「給你們的時候就已經快沒電了。他故意的。」
  「故意的?」我一驚,「羅舅舅為什麼要這麼做。」
  「可能是想趁機甩掉我們吧。」
  「我操!」鄭柯一聳肩,不知道是氣還是無奈,似笑非笑地道,「那不用趕回去看了,那王八蛋一定把船開走了。」
  我心裡那叫一個後悔啊。以前根本沒用過對講機,對這種東西也沒太多的研究。昨天拿到手的時候,甚至連打開試一下都沒有就直接裝口袋裡了。根本也沒拿這東西當回事。我想著反正我總是和鄭柯形影不離的,船停得又不遠,對講機基本上用不到。今天索性都沒帶。鄭柯估計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要不然也不會沒仔細檢查一下。早該提防羅舅舅的,真是失策啊!現在後悔也沒用了。轉念一想,不對啊!聽蕭源那話的意思,他早就知道這對講機有問題了,而且也老早就看出了羅舅舅的意圖,為什麼不提醒我們呢?
  還沒等我發問,鄭柯的大手就拍在蕭源的肩膀上:「大帥同志,你也太不夠義氣了吧?虧我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鄭大少甘願給你當小弟,你就這麼把我帶溝裡去了?這裡面的貓膩你既然看出來了,怎麼也不提醒小的們一聲?」
  「跟你們說了也沒用,太早和他鬧翻沒任何好處。」蕭源說著原本毫無表情的俊臉上突然一皺,我這才想起他手臂上的傷。這會再不處理就非常麻煩了。可惡的是我們被甩在島上,既沒有百薇也沒有醫療箱,想採取點應急的措施都不行。
  我說:「還是回去看看吧。萬一不是那麼一回事呢?」
  鄭柯的腿上也傷了,走起路來不那麼利落。雖然眼下的一切都很明顯指明了我們被算計了,不過我實在沒什麼勇氣帶著兩名傷員滿處跑。而且我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我們的全部行李都在船上,就這麼被丟下的話,毫無疑問是死路一條。想起來我就異常絕望。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百薇了,如果羅舅舅一個人回去,又下令開船的話,百薇一定會阻止的。如果她能拖延一下時間,我們再加快腳步趕回去的話,說不定這會船還沒有開走。又或者沒開出去多遠。當然這些都是非常理想化的想法。
  然而現實往往都是殘酷的。當我們三個人來到岸邊的時候,果然只能聽到空蕩蕩的海浪聲。沒有了霧氣,周圍的一切清晰起來。剛好是下午兩點多,天空裡一片晴朗。儘管是冬季,此刻卻不見陰霾。海浪拍打著礁石,發出清脆的聲響,不知道是在嘲笑我們的愚笨,還是也跟著我一起悔恨傷感。
  鄭柯踢了一腳地上的石頭,落進汪洋中根本不見漣漪。他罵了句:「真是個烏龜王八蛋!早知道那老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我盯著那海面發呆,心裡也說不上來是個什麼滋味。就覺得胸口處堵得慌。
  鄭柯見我不說話,以為我要哭呢,趕緊過來安慰道:「苗苗,你可別嚇唬我。沒事,有我呢!不就是把船開走了嘛!我游也要游回去。」
  我還是覺得鬱悶,心說,你自己游回去吧。我可沒那麼弱。
  我一直不開口,可把鄭柯急壞了。虧他生得這麼一張妖艷的俊臉,這會為了哄我,真是什麼噁心的話都說出來了。末了我揉了揉眼睛,拉著他的手無比真誠地詢問道:「我有個疑問。」
  「你說。」鄭柯以為我突然想到了比較有建設性的點子,急著讓我說下去。
  我瞇起眼睛,很是心疼的問:「我的電腦還在船上,他們會扔到海裡去嗎?」
  「許青苗!」
  「回去之後我要交稿子的!」
  鄭柯一副被我打敗了的表情,我歎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好吧,我承認,我是為了緩和一下氣氛。現在看來,我們能順利回去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或許我們可以學原始人在這島上開始新的生活。」
  鄭柯想了想,轉身大步向回走。
  我不解,衝他喊:「你幹什麼去啊?」
  「給你打條虎皮裙子去!」
  蕭源冷著一張臉在那喊:「你們別鬧了。」的時候,我和鄭柯已經十分不知愁的開始商量得建一座木屋。他說要躍層,歐式的。我說我還是希望能把電腦拿回來。他說,原始人估計都是群交。我說我得先把你給醃了。他「嘿嘿」笑起來,嘴角揚起一抹妖媚。然後蕭源便冷冰冰地提醒道,他說:「我們離目的地其實已經很近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其實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我這次出行的目的地到底是哪裡。那所謂的地葬圖又是個什麼鬼東西。加上之前幾天連續遭遇到可怕的事情,神經一度緊張。腦袋裡面總是塞滿了各種各樣的謎題,怎麼想也沒有答案,怎麼想也無法解決。那是很痛苦的。這會看著船走了,好像一下子什麼都結束了一樣,神經反而鬆懈了下來。我知道我選擇了最消極的方式來面對此時此刻的情形,那便是逃避。於是我才和鄭柯開起無聊的玩笑,短暫的忘記眼前的一起。但是在我們身邊還有一個超現實的傢伙。有他在,我們永遠都不可能逃避。你想想,蕭大帥哥會圍著虎皮裙在這島上當原始人嗎?
  他是輕易化腐朽為神奇的一代大俠。這會經過短暫的放鬆,我的大腦反而清醒了起來。把一些零星的片段串在一起,一個可能性就變得清晰了。
  我問蕭源:「你在船上的時候是故意告訴羅舅舅這是最後一個機關的?」
  蕭源點頭。
  鄭柯摸著自己的下巴說:「我的剔須刀還在船上,那王八蛋會不會給扔了?」
  我一指他:「你丫閉嘴!」隨後轉向蕭源,「你既然一早就都知道,那麼就不會任憑羅舅舅設下這個局,把我們逼入絕境。大神,你是不是早就做了什麼準備了?」
  這聲「大神」我絕對是恭恭敬敬地叫出來的。不管是敵是友,蕭源現在是我脫離困境的唯一希望,叫我怎麼能不把他供奉得高高在上?!
  蕭源這會已經把身上的衣服撕破,簡單處理了胳膊上的傷口。他什麼都會,我的崇拜之情簡直猶如滔滔江水了。不過在我的內心深處,也越發對他的身份產生了無比的懷疑。
  他指了指機關散開的地方,輕描淡寫地說道:「那裡可以直通到地宮。」
  「地宮?」這個詞對我來說還是很陌生的。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覺得鼻子一癢,打了一個噴嚏。這會才猛然意識到,天怎麼突然陰了下來。這會才下午,整個天空都變成了深灰色,雲層低得像是要壓下來。我還沒弄清楚是怎麼一回事,蕭源就邁開步子朝那堆碎石機關走去。
  一路無語。我再向回走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累了。不過現在這種情況,也只能堅持下去。我那堆石頭坍塌下來之後亂亂的堆了一地,蕭源在裡面翻找著什麼。剛才發生的一幕我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呢。為什麼這次的石頭按下去之後和以前完全不一樣?還有那島最後顫動又是什麼原因?
  我想問蕭源,直覺告訴我,他一定知道。可是眼下他根本不理會我,逕自在一堆凌亂的石頭堆裡翻來翻去。鄭柯的腿傷得不輕,這一路走過來,額頭上全是汗,幾乎沒說一句話。依照他的性格,不開口講話的唯一原因就是傷口很痛,他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忍住疼痛上,顧不上再聒噪什麼了。
  我走到他身旁,低頭看了看他的褲子。冬天穿得很厚,特別是出海,要比平時在陸地上穿得還要多。可他左邊的那只腿明顯比右邊的粗了一圈,這就不用問了,看來腿已經腫起來了。
  我說:「還是先檢查一下傷口吧。萬一傷到骨頭,你千萬不能再繼續動了。」
  「開什麼玩笑?!我鄭柯是隨便就能傷到的嗎?苗苗,我沒事,這些年我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變得多堅強。」說著他咬著牙擺擺手,「這不算什麼的。」
  我知道他在逞強。腿腫成這樣,很有可能是傷到骨頭了,傷筋動骨的事可大可小,要命的卻是我們現在所處的環境實在太惡劣了。竟然被拋棄在無人的孤島上,偏偏蕭源和鄭柯都受了傷,再這麼耽擱下去,我擔心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
  我把蕭源喊過來,說了鄭柯的傷,他那張雕塑似的臉上劃過一絲波瀾。最後放下手上的那些石頭,轉身走到背後的密林裡。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卻很肯定他是不會像羅舅舅那樣丟下我們的。於是也就安心的等在原地。鄭柯額頭上的汗越來越多,表情也顯得有些痛苦。我意識到他的傷可能會很麻煩。
  過了一會蕭源折返回來,手裡多了一些數枝之類的東西。他用手仔細檢查著鄭柯的腿,很肯定地說:「沒骨折,但是錯位了。你忍一下。」
  鄭柯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麼一回事,蕭源的手便一使勁。我聽到一聲清脆的「嘎巴」聲,緊接著鄭柯大叫了一聲。差點疼暈過去。
  「你……你故意的是不是?絕對有報私仇的嫌疑。」
  我趕緊去幫他擦擦額頭上的汗,責備道:「人家和你有什麼仇啊,這不是幫你治傷了嘛!別不知感恩圖報啊!」
  鄭柯的一張小臉疼得煞白,也懶得多說什麼。只顧著在一邊自己喘著粗氣。也就仗著他的身體素質好,不然這一折騰還不知道成什麼樣了。蕭源又拿找到的東西把他的腿固定了起來,做了一個簡易的支架。
  「不用麻煩啦。我沒事。」鄭柯不聽話,偏要把它拆下來。
  蕭源說:「要消腫恐怕沒那麼容易。不固定好,難保以後腿會長歪。」
  鄭柯一聽悻悻地裝好,嘴裡念叨著:「本帥哥的美腿要是長歪了,那實在對不起全世界的女同胞。」
  我一笑,摸著他的腦袋道:「你丫真作孽啊!」
  他蒼白著一張臉笑,我居然有些心疼。
  我雖然不知道蕭源口中的「地宮」到底是什麼,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我就算再傻也該意識到了,他絕對隱瞞了些什麼。並且他所隱瞞的肯定不是一小部分,連鄭柯都算在內,這兩個人雖然都受了傷,但是在我眼裡,他們都心懷著一些事情,惟獨隱瞞著我。但是我有一種預感,一些事情就快浮出水面了。很快。
  蕭源終於在石頭堆裡翻出了什麼。我一看竟然是之前放在最上面的那塊顏色特殊的石頭。想問他拿這幹什麼,可轉念一想,問了也是白問。他做事自然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他不想說,就是大羅神仙來了也沒用。於是就那麼呆在原地看著他。鄭柯的腿似乎還是很痛,但比起剛才應該好了很多。我讓他坐在一旁休息,盡量少活動。這會的天色暗得可怕,簡直跟夜幕降臨了一下。我趁著霧氣散去的空子,仔細觀察著四周,發現這個島雖然和之前的那些有相似之處,但並非一模一樣。不管是從植物的生長排列,還是地形上都明顯有了變化。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島上地面的顏色特別深,並且怎麼看都不像是一般的泥土。我伸手抓了一把,也說不清楚到底哪裡不一樣,覺得格外的鬆動,用手指捻起來有些粘。
  我不是專門的地質學家,對這方面也不太感興趣。但是既然現在來到了這種地方,不免也好奇起來。於是問鄭柯有沒有發現,他看了一眼,皺起了眉。又站起身朝遠處走了幾步,我讓他快回來,別瞎溜躂了,他不聽。最後一瘸一拐的走回來。
  「福爾摩斯大偵探,有什麼發現?」
  鄭柯漆黑的眸子裡一片迷離,我覺得他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這個傢伙在某些時候也是很敏銳的。我於是來了精神,湊到他跟前,搖著他的胳膊催促:「快點說說看。」
  「我發現……」他故意賣起關子,並不想立刻將話講出來。
  我「嘖」了一下,衝他瞪眼睛。
  他這才收起心神,一副認真的表情。那眼神讓我充滿了期待。說不定拯救我們的不是蕭源,而是這個我眼前的人。想想其實鄭柯也是很可靠的。從小到大打架很少輸,每次我受了欺負,都是他挺身而出。因為哥哥一直是書獃子的緣故,只知道啃書本,所以很多時候,我並不願意把自己的事告訴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和鄭柯既像兄妹又像鐵哥們,年少輕狂的那段歲月沒少黏糊在一起瘋。當然這些都是在他出國以前了。
  「快說!快說!」我急著問他。
  鄭柯一繃臉:「我發現……」
  「什麼?」
  「我肚子好餓啊!」
  這個無比失望的回答讓我想狠狠揍他幾拳,不過考慮到他現在是個傷殘人士,我也不能太慘無人道痛下殺手。於是扔給他一句:「你就留在這島上做土著人吧!」然後別過臉再也不想說話了。
  鄭柯笑起來,用肩膀推了推我:「苗苗同學,別生氣啊。好吧。既然蕭大帥同志說有什麼地宮存在,而這裡又是最後一個機關。剛剛我們在掉下來的時候這島曾搖晃過,這些鬆動的土就證明了在地下真的有什麼變動。而這土的顏色又這麼與眾不同,我猜想或許那地葬圖所記錄的神秘地點不是在海面上,而是在海底。」
  「在海底?」這就讓我一時很難消化了。我對考古沒任何研究,雖然前些天為了尋找哥哥的下落,在書房裡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書,也接觸了一些古代陵墓之類記載,不過那些都只是紙上談兵。而且要把墓修在海裡,這可比在陸地上困難多了。如果只是一般的小墓,倒還可以試一試,若是巨大的古代皇陵,那工程之浩大是難以想像的。若要修在海底,我真不敢相信這將是怎樣的一項工程。
  「他說得沒錯。」這時蕭源也走了過來,我看到他手裡拿著的石頭已經被他砸碎了,裡面竟然包裹著東西。像是青銅製的一片葉子。我只能說看起來很像是葉子,但那形狀實在奇怪,也說不出到底是什麼。因為比較薄,我感覺像是片葉子。這東西為什麼會在石頭裡?
  鄭柯看了看他手上的東西,歎了一口氣,竟然毫無預兆地大笑了起來。我們此時此刻所處的環境實在不適合笑,我被弄得莫名其妙,只能懷疑這傢伙是不是餓糊塗了。
  笑罷他卻一指蕭源,說道:「好了,蕭大帥,你這心理戰術算是成功了。現在才是你計劃的開始,對吧?之前的一切都是你故意那麼做的。」
  蕭源那冷俊的表情並沒有改變多少,只點了一下頭。也不在意鄭柯說什麼。
  可我卻被徹底搞糊塗了。他們兩個葫蘆裡到底賣得什麼藥?我這會腦袋裡面有點錯亂,但是很快便冷靜下來了。將鄭柯的話串聯起來想了想……我靠!不會吧?!
  事情演變成這樣我得承認,已經完全超出我的預想了。那麼現在所有的一切都顛覆了過來。可以這樣假設,並不是羅舅舅找準時機甩掉了我們,而是蕭源看出了他的意圖,然後設計一步一步將他引入圈套,適時地將他甩掉了。如果是這樣,那麼也是完全可以說得通的。首先在我們誰都沒有發現的情況下,蕭源最早注意到了羅舅舅的心懷不軌,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一如既往的在船上並且不動聲色的做著一些事情。然後他暗地裡佈置了什麼,在這一切時機成熟了的時候,他對羅舅舅宣稱,這是最後一個機關了。那麼很明顯的,如果一開始羅舅舅就有打算甩掉我們,無疑在剛剛一片混亂的時候,是最好的機會。蕭源早就算到了這些。那麼可以證明一點,這島上有蕭源不願意讓羅舅舅知道的東西存在,他只不過將計就計了一下。羅舅舅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就是你的安排?!」我把一切思路都在腦袋裡面過了一遍,最後那些零散的片段已經組合到了一起。
  蕭源點頭。
  我轉向鄭柯:「別告訴我,你也早就看出來了。」
  鄭柯聳聳肩,一副無奈的樣子:「有的人天生愚笨,實在沒辦法。」
  我被慪得夠戧,可著實沒什麼好辯解的。我的確是後知後覺。
  等等,現在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便是,如果這一切都是蕭源的計劃,那麼他之所以對每個島上的機關很瞭解,對於這片海域的一切都瞭如指掌的原因,恐怕只剩下這一個了。
  我一把拉住他,剛好碰到蕭源胳膊上的傷口,他一皺眉。
  「你該不會早就恢復記憶了吧?」
  他抽回胳膊,眼底仍舊一片深邃。我這才發現,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我掃了一眼他簡單包紮過的傷口,發現被撕開的衣服上又有血透出來。心裡一驚,趕忙問:「你也傷得不輕,是不是?」
  「沒事。」他輕描淡寫的回答,隨後道,「我的確想起了一些事情,但並不是全部。你哥哥還活著,我們得去找他。」
  「真的?!」這對於我來說無疑是打了一針強心劑,我興奮地撲到他的懷裡,急著追問,「我哥哥現在在哪?你想起來跟他去哪裡了嗎?」
  我一揚頭才發現,因為太激動,竟然靠他這麼近。我的臉幾乎快要貼上他的鼻子了,就連他那烏黑明亮的眸子都異常的清晰,裡面映出自己焦急而又驚喜的表情。可他冰冷的臉上明顯有了一絲的變化,隨後退後一步,拉開我與他之間的距離。
  蕭源說:「你別急。我承認上次頭部被撞了之後讓我想起了一些事,但還有一些是空白的。我故意騙你們是因為船上有兩股力量,太過複雜,我不得不這樣做。我和許藍宇是一起出來的,我們來到了這,可後來發生了什麼我還沒完全想起來。所以我必須要再進去,這機關通到地下。他有可能還留在裡面。也有可能和我一樣逃出去了。但是有一點我要告訴你們,那圖是假的。所以這裡面的地宮也是假的。進去會很危險。」
  「這地葬圖到底記載著什麼?你和哥哥為什麼會來到這?」我還是想把事情的始末搞清楚,不然腦袋裡面裝著太多的疑問,實在讓我沒有辦法集中精神去做下面的事。
  「我不知道。」蕭源十分肯定地回答。
  鄭柯這會在旁邊一直沒有插話,表情卻格外地嚴肅。我知道他在分析鄭柯的話,或許在裡面能夠找出什麼線索。他承認是和哥哥一起出來的,那麼這和之前我們的假設就完全吻合了。那麼之後的事情呢?這就是問題的關鍵了。他們為什麼單獨來到這種地方?而地葬圖記錄的地點到底是什麼?
  「你的意思是,你忘記了之前為什麼和哥哥來這?」
  「我說了,我只記起了一部分,記憶並沒有完全恢復。我記得這海,這機關,這地宮,但是很多也被我遺忘了。而且……」蕭源沒有把後面的話說下去,但我覺得他才剛剛說到問題的關鍵。
  鄭柯卻一語道破,他接著蕭源的話說:「你的意思是,你是有選擇的失去記憶,這更像是人為的?」
  蕭源點頭。
  我本以為蕭源恢復了記憶,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事情就會變得迎刃而解。但現在看來,之前的迷團沒有解開多少,新的問題反而隨之又來了。我原本激動的心情因為沒有得到明確的答案而冷卻了下來。簡單想了想,我勉強自己冷靜下來。那麼在我心裡所有疑問都有一個最大的前提,而這個前提就是,蕭源此時此刻對我們說的話是真的。誰能保證他對我們說的話都是真的呢?
  見我沉默了一陣,鄭柯的大手放在我的頭上,像摩挲自己家養的貓咪。他說:「苗苗,你還好吧?」
  我感覺事情越來越複雜了。並且這裡面還會牽扯出很多讓我難以置信的事。別問我為什麼,我只是有這樣一種感覺,連我自己都覺得脊背發冷的感覺。我看了看身邊的鄭柯,又看了看對面的蕭源,冷靜地說:「好吧,我們下去。不管是刀山火海,我許青苗都要闖一闖!」

《迷藏·海之迷霧》